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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二十载(卡了能莎)


刚才还气势很足的方阳顿时收了声,蹲伏下去:“对不起……”
“下午你给我撑伞,还给我买冰激凌,我以为你是在回应……”
你说:“那只是礼尚往来,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方阳说:“随便吧,就算是我得寸进尺,自作多情了。但是,我的blow job非常高超,不试试吗?男人最懂男人,没有男人不喜欢快感,不是吗?”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犯了热病一样灼灼发光,盯着你。
你心想,原来是你错了。当初你以为方阳性格敏感内敛,所以用委婉暗示的方式给了他信号,疏远了你们的关系。可你忘了,越是敏感内敛的人,就越会将一份情绪深藏心底,等待一场火山喷发一般的爆涌。
对付这样的人,似乎需要更为强烈直接的手段。
于是,你松开了交迭的双腿,漫不经心地说:“行啊。”
方阳惊喜又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二十分钟后,他舔了舔嘴角的液体,直起身来,期待地看着你:“怎么样?满不满意?”
自始至终,你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闻言你冷淡地垂眸看他:“这就是你浪费我时间的理由么?很差劲。”
一种名叫“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默默地僵住。
你不再看他,倾身拿过床头的纸巾擦干净,而后拿起手机摆弄。
等你再次抬起头,却发现他目光发直地盯着你的上半身。你洗完澡后便只穿着件薄衬衫,扣子没系,衣服敞开着。你不动声色地裹紧衣服,他却仍直愣愣的。
你用手机背面拍了拍他的脸:“回神。”
他终于迟钝地看向你的眼睛。
你把手机屏幕朝向他,向下滑动:“喏,这是掌上英雄联盟,可以查询玩家的战绩。上周五和周六,通宵打游戏的战绩,每一把都有。你可以慢慢看。”
“虽然说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但你对我的误解未免太大。”你说,“不是所有通宵不归的男生都是去干你想的那档子事情。对我来说,通宵和发小连麦打游戏,比你想的那种事更有趣。”
“另外,酒店房间的套子为什么会不见,我建议你去问前台保洁。毕竟在今晚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你拿走了。”
方阳的神情从疑惑变得呆滞,又变得茫然。
你拿上换洗衣物,向卫生间走去:“希望等我洗完澡出来,你能够恢复正常。”
半个小时后你回到房间,方阳沉默地坐在凳子上,见你出来便抬头道:“我……对不起,冒犯了你,是我脑子不清醒。”
你倒上杯温水慢慢喝着:“没关系,反正天亮就返校了。下个月你毕业离校,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学弟。”
你说:“我不喜欢男人。”
方阳坚持:“可以先试试。”
你慢吞吞地说:“我不喜欢金融专业的人,因为我自己就是金融专业的。要是天天在一起聊新闻时事、股票房价、投资理财,那也太无趣了。”
“那你喜欢什么人?”
“我喜欢理工男。”你说,“最好是能和我聊量子力学,宇宙红移,APP开发什么的。”
方阳肉眼可见地挫败下去,肩膀无力地耷拉着。但他强撑着又问:“但这是你第一次感受别人用嘴……是吧?”
你将杯子放回桌上,微笑起来:“很抱歉,并不是。”
他脸色灰败,明显被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
“睡觉吧,学长。明天还要早起乘车。”
在那之后,方阳果然没有再纠缠你。只不过在大四的毕业典礼过后,他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一整天,递给你一张明信片后就匆匆离去。
明信片上写着我心永恒之类的话,你略微扫了一眼后,便随手夹入一本书里。
进入大四后,你的生活明显加快了节奏。
九月份,你郑重地填写了考研预报名的信息。
考研教材《中国文学史》描述了文学发展的脉络,它在你脑中形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大江,你能闭着眼睛默写出大江的每一条支流。
你白天在图书馆复习思想政治与英语,晚上便放松地阅读考研教材中提到过的文学作品。天气渐渐转凉,你那么的悠闲愉悦,每一步都忙而不乱。
当你沉浸在文学中时,你是不会去想考研的成功或失败的。你只是沉浸,只是享受。你深知这样的心态,才是成功的预兆。
可在中秋节前一天,一个电话打乱了你的计划与节奏。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区号是你的老家。
你皱了皱眉接起,对面传来你二姑焦急的声音:“如风啊,你快回家,你爸妈闹着要离婚。你妈拿着菜刀要自杀呢!”
背景音是你母亲尖利的哭闹。
你的心一下子被浓黑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你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票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你家里却仍然灯火通明。
本就不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姑妈姑爹、舅妈舅舅或站或立,甚至连七十多岁的外婆都来了,正颤颤巍巍地拿着手绢给你的母亲擦眼泪。
一走进门,众人立刻看向你,又纷纷劝你母亲:“哎呀,你看看,如风都回来了,别哭了,在孩子面前哭像什么样。”
你母亲看了你一眼,提高哭声道:“他回来又有什么用,一个月都不会打一次电话的人,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们顾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开。可你接触到了你父亲的目光,从角落里投来的目光那样卑微和恳求,似乎在求你为他努力,挽救这段濒临破碎的婚姻。
有用么,你的眼神无声在问。
可他移开了目光,于是你看到了中年人沉甸甸的尊严重压。
你深吸了一口气,凝神听七大姑八大姨劝告的话语,从他们弯折委婉的劝声中,你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是这样——这些年来你母亲一直维持着婚外情,被你父亲查到了铁证,提出要去找那个男人当面对峙。你母亲拒不承认,大哭大闹着骂他多心,并找来包括外婆在内的所有亲戚,以自杀要挟,坚持要离婚。
可你一看这阵仗,便知道她不是要真正离婚。你太了解她。她不过是要在双方所有亲戚面前赢回脸面,逼着你父亲承认错误,重新掌握君王般的权威。
“四十好几的人了,离什么婚啊,丢不丢脸。”外婆提高声音道,“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舅舅劝道:“正民都道歉了,他承认错怪你了,你就别揪着不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是啊,孩子在呢,别闹得太难看。”
你母亲则边哭边骂。
舅妈推着你的肩膀来到沙发前:“你劝劝你妈。”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每一束目光都像钢铁般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你的脸上。你几乎无地自容,想钻入地面遁走。
为什么啊。
你无数次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啊?家丑不可外扬,为何总要把自家的丑事摆在别人面前,当做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为什么呢。
你的脸因羞愧而通红发烫,你像一个在大型演讲前忘词的拙劣讲者,按照台本,毫无诚意地平淡开口:“爸知错了。”
其实你想说的是,要离就离吧,你们三人最好此生、来生、永生都不再相见。可你父亲投在你身上的目光,那样诚恳和低微。那目光让你挺直的脊梁无力地坍塌下去。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你母亲擦了擦眼泪,嘴角露出你无比熟悉的得胜者的微笑,过去的二十年你见过许多许多次。每当在餐桌上她用尖利的话语将你父亲的脊背压弯,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凌晨一点,亲戚们离开,家里恢复了空旷与平静。
你回到卧室锁上门,疲惫地趴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戴上耳机,打开了电台软件。
当看到右上角的听众人数从0变为1时,你很轻很轻地松了口气。
你说:“抱歉打扰。但我找不到人说话了。”
X:没有关系。心情不好么?
“唔。”你说,“算是吧。”
你不想对他讲起那些无聊浮浅的恶劣家庭关系,太没有意义。
你说:“如果我考研成功,我们就见面吧。”
X:好。
“如果成功,我或许就能恢复一点点自信,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你趴在枕头上,手指缠绕着耳机线,喃喃地说,“我是一个超级自卑的人,在外部的证明下,才会有一点点自信,比如考上北大的研究生。那个时候,我就会有勇气和你见面了。就算见面后你觉得我很差劲,我也不会被打击到,因为——至少我考上了北大啊。嗯……很幼稚吧,但我就是挺自卑的……”
X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你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笑的样子——自从知道他的年龄,你一直把他代入谢兄的脸。
X:不幼稚,很可爱。
X:卿像一只流浪的小狗狗,让人有抱回家养起来的冲动。
你趴在床上闷声道:“我才不是狗狗。”
X:像可爱的大金毛,明明很漂亮很威风,眼神却憨憨的,总觉得自己很差劲。实际上是最棒的狗狗。
X:或者聪明帅气的边牧。明明智商很高,无比优秀,眼神却总是忧郁。
你再次反驳:“我不是狗狗。”
X:世上还有一种动物叫布偶狗。长得像猫,而且是全世界颜值最高的一种猫。行为却像快活的二狗子,憨愣直率,偶尔躲在角落委屈地舔毛。唔,这个最像。
你被他逗得笑了出来。
X:终于笑了。
你说:“原来你是故意的。”
X:当你笑的时候,上帝想必就是用这样的声音给云朵镶金边的。
你闷笑出声,却又嘶了口气,用掌根压了压上腹:“我没吃饭,又开始胃疼了。”
X:是因为今晚遇到的烦心事,所以没有时间吃饭么。
“嗯。”
“家里没药,也没吃的,我也不太想吃。”你说,“明天回学校就好了。嗯,其实也不是很疼,忍一夜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我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但你不能告诉他——因为你把他代入谢兄的脸,而面对谢兄时,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你感觉对不起X,莫名有些心虚,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晚都不睡。”
X:我对你设置了特殊铃声提醒。
X:揉一揉中脘穴,或许能缓解疼痛。
你搜索了一下中脘穴的位置,摇头拒绝:“不想自己揉肚子,很累,宁愿疼着。”
X:那内关穴,在手腕上。
“好。”
你侧躺着,一边与他聊天,一边按照网上找到的穴位图,在手腕内关穴处慢慢揉按,渐渐地竟真的不那么疼了。
困意上来后,你强打精神重复了一遍先前的约定:“如果我考上研究生,我们就见面。这一次,我不会再反悔。”
X:一言为定。我带你看海。
X:晚安。
可你在窗外的虫鸣声抱紧被子熟睡过去时,你不会想到,这一句由他说出的晚安,竟是你做出的漫长告别。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松动。你母亲仍然冷着脸,但在你父亲的殷勤巴结下,偶尔也会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权当做是回应。这一点点回应,已经足以让这个家再勉强维持个十年八年。
沉默的午饭过后,你去卧室拿上书包,告诉父母你要回学校。
你母亲说:“今天是中秋,你就这样离开?”
你几乎笑出声来:一家人互不眼神接触的冰凉中秋么?就算你一个人呆在宿舍吃泡面,也比这样的中秋温情得多。
你说:“学校有点事情。”
母亲说:“我把你从小养大,一直教育你,要诚实,你就是这样学的?”
你沉默地盯着地面。
“你以为我没上过大学就不清楚吗?大学的事情根本没那么多,你就是不想跟我和你爸待在一起。”
“你爸辛辛苦苦上班挣钱,供你读书,而你现在翅膀硬了,家也不回了,连电话都舍不得打。”她冷声道,“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抛父弃母,断绝关系了?”
“您想多了,我是真的有事,我要复习考试。”你看了眼腕表,“高铁快赶不上了,晚上打电话说好吗?”
你母亲问:“什么考试?”
你说:“一门课的期中考试。”
她突然冷笑了一声,用力地将电视遥控器掷到地上,电池从卡扣里蹦出,狠狠地砸到墙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凹痕:“你长本事了,会骗你老娘了。给我说实话。”
你抿紧嘴唇,盯着地面。
直觉让你隐瞒考研的事情,因为这一定会引起腥风血雨。当年填报高考志愿时,你曾提了一嘴想读法语专业,被她用脏话骂了整整一天。要是现在让她知道你想考“没有屁用”的文学专业,她一定会发疯。
你用沉默抗拒着回答。
她一锤定音:“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对吗?今天,我们就来好好清算。在那之前,你别想离开家门一步。”
你将目光投向正收拾碗筷的父亲,可他只留给你一个低头的侧影,拒绝与你目光接触。他选择站在将将与他和好的妻子一边。
你跟着母亲走进你的卧室前,漫不经心地想,高铁票估计要改签了。
可事情远超你的预料。
夜幕降临后,针对你的审讯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你用坚强的意志抵挡住了逼问。
六小时审讯无果后,你母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盏形状奇怪的巨大灯盏。她关上卧室顶灯,将巨灯正对着你,插上电。
强烈的白光直射你的眼睛,你下意识抬手遮挡。
“睁开眼,看着我。”她平淡无波地说。
原来这是一盏审讯强光灯,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物品,此时出现在了你面前。用来震慑罪犯的物品,现在被你的母亲用来对付你。
灯的亮光让你面部发热,眼前出现一圈又一圈的光斑。
母亲再次问道:“你考什么试。”
“期中考试。”
“什么课程?”
“金融计量学。”
她冷笑了一声:“你刚才说的是线性代数。”
她一遍遍地问你相同的问题,像抓小鸡的黄鼠狼一般,紧紧地跟着每一个破绽,然后展开猛烈进攻。
剧烈的强光让你睁不开眼睛,她却一次次用强硬的语调命令你睁开。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十二点。
“你考什么试?”
你机械地回答:“期中考试,金融计量学。”
“是吗?”
你疲惫地垂下眼睛,终于承受不住剧烈的强光,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母亲的语气似乎软了一些:“为什么要骗妈妈呢?妈妈是你最亲的人啊。你把实话告诉妈妈,难道妈妈会害你不成?”
你抿紧整整十二个小时没碰过水的干涩嘴唇,沉默以对。
她自顾自地说着:“从你大一的第三个月开始,你停止向我要生活费,所以每月一次的电话也没了。你读大学三年多,总共往家里打了12个电话,其中4个是告诉我放假不回来。这个家让你这么讨厌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吗?”
你不说话。
她又轻声道:“不向家里要钱,是因为自己会赚钱了对不对?我的孩子真厉害,来告诉妈妈,你现在有多少钱。”
你说:“赚一些生活费而已。”
她问了你三遍,你这样答了三遍。
她调整了审讯灯的方向,让灯芯更直接地对着你的眼睛。你的眼前出现了一阵黑色,你几乎以为你瞎了。而后黑色变成灰白的光点,最后是她面无表情的脸。
凌晨两点。
生理性眼泪不断地从你眼角滴落,浸湿了你的膝盖,你的声音近乎气音:“两万。”
她笑着说:“你刚才说的是一万五呀。”
“那我刚才说错了。”
“你考什么试?就快要考了对不对?”
“考研……”刚出口你就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找回一丝清醒。
你母亲像松了口气:“考研是好事呀,为什么要瞒着妈妈?你考的什么专业,管理,金融,会计?还是税务,审计?”
你紧咬着嘴唇。
她起身拿起你放在床上的书包,你本想去阻止,可你浑身发软得连一丝力气也没有。
《中国文学史》教材从书包掉出,四册书被她像垃圾一般抖落满床。
“文学啊……”她凝视着那几本书,突然像拂落灰尘一样,把书扫落在地,用鞋跟碾了碾封面,“文学有什么用啊?”
你夹在书里的写满字的单页笔记,顿时像雪花一样飞了满屋。眼看着其中关于苏轼与苏辙岐梁唱和的一页笔记被踩上脚印,你想也没想就蹲下身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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