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婧笑道:“世子拉着世子妃出去了,说是悦来轩的老板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都起了出来,定要去尝个鲜呢。”
祁凤吟无奈地摇摇头,顺带拉住了江俞柏。
“孩子喜欢,你别扫兴。”
得了祁凤吟一个瞪眼,江俞柏摸摸鼻子,站住了脚。
“你想想,是小璟嫁进安王府,相当于我们有了两个儿子,”祁凤吟细声细语,“其实这与你之前的打算也相和啊,小璟未来也会帮着云儿管理封地一应事务,云儿的责任分给了小璟一半,这不是挺好的?”
江俞柏听了这话,只得勉为其难的点头。
“婆婆,您小心。”江云汀一把扶住正要上台阶却被绊了一下、将要摔倒的老人,看她站不稳,便带着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他们刚跟老板订好了酒,出来的时候江云汀突然想吃街口老爷爷的糖葫芦。因着这天色不太好,马上就要下小雨了,裴璟就让他站在檐下,等着他回来。
果然如裴璟所说的那般,没过一会儿,就开始下起了毛毛雨。
老婆婆没说话,江云汀蹲下身捡起老人菜篮子里掉下的菜蔬,却不曾看见,那老人眸色陡然转成金色的异状。
时间静止——!
绒毛般的细碎雨丝定在空中,一个土豆却还在翻滚——江云汀上前捡了起来,一抬头,却发现身边所有的人的物都被定住,脸上的表情也如上一秒一般停留在静止的空间之中。
江云汀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孩子,好久不见。”
声音从身后响起,柔和,带着一点怜惜。
江云汀大着胆子转过身去,那老婆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浑身带着圣洁、慈爱之气的……
那句称呼自然而然地从口中吐了出来。
“母……神?”
母神走了过来,抬指轻点江云汀的眉心——一股极其冰寒的灵力灌入灵台,江云汀脸色苍白,身体战栗不断,最后脱力一般,身子委顿在地。
母神护住云汀的头将他小心放在地上,盘膝而坐,手中神力运转,无边无际的金色神力泼洒而出,修复着这个小世界破裂的裂缝。
整个脑子, 都很乱。
身体里那股冰寒之气的注入,似乎开启了他脑海中记忆的空缺之处。江云汀紧皱着眉头,猛然睁开眼——啪!
这一片天地渐渐以他为中心明亮起来。
心口的疼痛炸裂般弥散开来, 江云汀被突如其来的痛苦击倒在地, 双手撑着地面, 正不住的大口喘息。
“呼呼呼——唔呃——!”
他用力揪着胸口处的衣服,撑不住似得,一下倒在地上。
“裴、裴璟,”江云汀从小到大都没经受过这种痛苦,脑子都是懵的, 忍不住啜泣:“裴璟,我好疼——”
母神把手中的神力注入到江云汀的胸口,轻轻抚平这孩子的伤痛。
从来没有受过罪的云汀,从来没被心脏病魔和抑郁症折磨过的云汀,从始至终都在家人和爱人的宠爱下成长起来的云汀……
原来是这个样子。
温柔爱娇,会喊疼, 会跟爱人说自己难受、疼痛的云汀,与从前平静淡然,默默忍受一切痛苦的云汀, 大不相同。
母神心中的滋味, 难以用一个“复杂”来形容。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多少有点明白当初为什么小璟一意孤行,不惜以身抵抗天罚,也要给云汀造一个完完全全都以他为中心、爱他护他的小世界。
高台上, 站着一个人。
江云汀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他缓过那阵要命的疼痛,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迈进了几步, 被一道结界轻柔隔开。
是裴璟,是裴璟!
江云汀眼睛瞪大,他用力击打着隔膜,裴璟被铁链锁住了四肢,身上的衣服像是被电击过一般,破碎不堪,露出的皮肉焦黑,且是新伤叠旧伤,重复叠加,总不得好的伤痕!
裴璟在流血。
江云汀急得哭起来,一道天雷正巧在裴璟头顶凝聚,形成一团巨大的雷云,劈里啪啦,唯恐看见它的人不知道威力有多大。
裴璟昏迷不醒,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救救他,快救救他!
江云汀一时失声,喊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掉眼泪。
母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来到了江云汀的身边,抬手覆住了他的眼。
“孩子,别担心。”母神极尽冷静,又带着一丝温柔,手中神力运转,“抱歉,你该醒过来了。”
什么……醒过来?
眼泪滑过下颚,江云汀听着天雷的轰鸣声,脑子一空——叮!
——“云汀,我想要你给我戴花。”
——“云汀,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会儿?”
——“抱、歉。”
——“云汀,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愿意的,我的陛下。”
——“陆先生,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
——“我求之不得,心向往之。”
——“你是我的小狐狸,不许跑。”
——“我需要你,我真的,很需要你。”
——“带我回家。”
——“好,我带云汀回家。”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都……想起来了。
眼泪止不住的滑落,江云汀大睁着眼,身体绷得死紧,手指攥成拳头,险些要把手心抠破。
母神握住云汀的手,空间一转,他们回到了母神的专属空间之中。
母神把一杯热茶塞进云汀的手心,江云汀还处于呆愣之中,手上没有力气,却又冰凉,母神握着他的手,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两个孩子,都好苦。
天意弄人,偏要有情人受此苦痛。
轻柔地把云汀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在他的耳后,江云汀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母神,”他的声音沙哑且带着明显的颤抖,“裴璟他,做了什么?”
江云汀的脸上罕见地带着崩溃和破碎的神情,他茫然地看着母神:“我不是去历劫吗?我不是一个人去历劫、厉那个成神的劫吗?为什么裴璟也在?他明明已经成神了,为什么他还要受天雷?”
“是,因为我吗?”
“别急,云汀,你先冷静下来。”
母神再忍不住,俯身把他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云汀面上看着恢复了清醒,实则身体上战栗不止。她只能学着裴璟安慰他的样子有节奏地拍拍他的背,努力让他平静下来。
果然,这种方法卓有成效,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了下来,可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湿了一片。
他在哭。
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身为母神,掌握天地间的生机,她本该无所偏爱,甚至连情绪都要加以控制。可是在这两个孩子面前,面对着他们经受过的苦痛,她却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而已。
“对不起,云汀,都是母神不好。”母神轻轻拍抚着云汀因为哭泣而颤栗不已的背,“真的很抱歉,我没拦住小璟。”
母神又是苦笑,可又感到一阵安慰,继续说道:“是的,我原先其实为裴璟这样出格的举动而懊悔,甚至是感到愤怒。”
“他是神,他生来就是神,他更加应该去遵守规则。”
“可是我刚才去到小世界看见了你,你笑得那么明亮灿烂,你那么幸福,我又觉得小璟的做法没错。”
“他说了,他不要你吃苦,”母神温柔地给云汀擦掉了泪,轻柔触碰着他的眉眼,“如果可以,母神也希望,云汀一点苦都不要吃。”
江云汀竭力忍住喉头的哽咽,他抓着母神的袖子:“裴璟他,到底做了什么?”
母神叹了一口气:“成神的天劫,除了小世界的劫难之外,还有最终成神的天雷。”
“裴璟承受了你那份成神的天雷之后,又因为擅自插手天地规则考验你的劫难,所以天雷加倍,并且……”
“你现实世界中的身体实在太弱了,若换到成神历劫的世界里去,想必会更弱,更加痛苦。”
母神有些不忍,她不敢看云汀那双泪眼,只好偏移了视线:“其实你应该也清楚的,在你进入第三个小世界的时候,为什么你的抑郁病情也会被带到小世界中去。”
“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你当时在现实世界的身体状况濒临极限,小世界的隔膜已经无法阻隔,另一个你不知道的原因,我也一并说了吧。”
“当时初霁利用手里的权限,连通了现实世界里你的躯体,所以你的病症就被带了过去。”
“而小璟,他不想让你难受,所以要挟小世界的法则,给了你一个相对来说还算健康的身体,而他自己,则是再一次天雷惩罚加倍,拢共加起来算,是加了三倍。”
心脏像是被一记重锤击打,江云汀痛苦地弯下腰去,倏然呕出一口血。
“还有呢,母神,”江云汀惨白着脸,“裴璟插手了法则考验我的劫难,那我原本的劫难,是什么?”
“成神历劫,自然是要面对你的弱点、你的痛点,神要照拂众生,是不能有任何软肋的。”
母神看着云汀苍白的脸色:“你最重情,因为重情,你得了抑郁,也因为’情‘,你愿意为裴璟一试。”
“所以你原本的劫难是,”母神轻声道:“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江云汀苦笑一声。
成神,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母神扶起云汀,把他揽入怀中。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你的母亲祁凤吟会因难产而死,父亲江俞柏于你降生当日身受重伤,惊闻妻子噩耗,死在回京路上。你命带不祥,皇帝祁钲会听从国师的建议处决你,唯有你的祖母坚持要把你留在身边抚养。”
“可好景不长,太后年纪已大,晚年丧女,病势缠绵。为保你性命,送你到皇家寺庙,交代住持护你长大。不过三月,太后离世,从此皇室对你不闻不问。成年后,你会与一男子相恋,逃离寺庙,却不想那男子乃是敌国太子。他决心带你离开,可惜在越境途中被你的表哥射杀,从此两国战乱不断,死伤遍野,你被押上阵前祭旗,以壮士气。”
“大晟会因你而灭国,而你会被你爹娘生前留下的侍从救走,流浪世间。”
“你会因为天生的胎记被认出是灾星,所有人把怨气、怒火都发泄在无辜的你的身上,你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后死于病痛交加的一个雪夜。”
父母因他的出生而死,唯一相护的祖母也间接的因为他的存在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心力交瘁之下还要想法子护他性命。舅舅一心要置他于死地,失去所有亲人的怨恨尽数泼洒在他的身上。爱人离他而去,国家因他而覆灭……
江云汀苦笑,可不就是人生至苦吗?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在小世界里,有慈爱且身体康健的祖母,温柔体贴的娘亲,不擅言辞但处处关爱他的父亲,有脑回路奇异但不失关心他的舅舅,和蔼可亲的舅母……
还有,青梅竹马、自小就守在他身边,爱护他的裴璟。
原来,你在我身后,做了那么多的事。
“我该,怎么办?”
母神看着他茫然的眼,心中疼痛不已。
母神摇摇头:“我也不知。”
“顺从你的心意就好。”母神握紧了他的手,“抱歉,孩子,母神对不起你,但裴璟他用法相之力稳定三千世界,剩下的半数神格去抵抗天雷,再这么下去,我不敢想他的神格会被损坏成什么样子,后果又会是什么……我不得不动用了观天镜,抓住了未来的一丝线索,它告诉我,需要唤醒你的一切记忆……”
母神低下头:“我不知道我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只要能救裴璟,我想,我作为一个母亲,都该去试试看。”
江云汀回握住她:“没关系,我本该知道一切。”
“谢谢你,云汀。”母神松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吧,时间快到了,若是晚回去,怕是会被法则发现,到时候裴璟还要受苦。”
江云汀扯住母神的袖子,母神低下头看他。
“母神,”江云汀喉头干涩,“我想再见裴璟一面。”
母神点点头:“好。”
无边无际的黑暗要将人淹没,唯有此处有光。
江云汀轻柔抚摸着裴璟的脸,吻上了他满是细碎血痂的唇。
“笨蛋裴璟,”江云汀努力牵起笑容,“怎么就那么笨呢?”
裴璟的眼皮突然抽动了一下。
江云汀看着他身上的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抱他。
无论是抱哪里,都会按压到他的伤口。
江云汀偏头抹去了泪水,踮起脚来,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
“我会尽快历完劫,到那个时候,你来接我回家好吗?”
绒毛般的细雨逐渐下大了。
裴璟把糖葫芦小心地用衣服遮住,紧赶慢赶的终于回到了悦来轩。
悦来轩里,云汀苍白着脸,呆愣着坐在檐下——连雨水沾湿了衣摆都浑然不知。
裴璟心头一紧,加快步子到了云汀的面前。
“云汀,你怎么了?”裴璟蹲下身把糖葫芦递给他,“是谁欺负你了?”
江云汀慢半拍地抬眼看他,许久,才恍然一般,抬指触了触裴璟因为淋了雨而冰凉的脸。
“裴璟,”江云汀颤抖着声音,“你疼不疼啊?”
裴璟看见他通红的眼,立时慌了,顾不得什么,倾身抱住了他。
“没事,我没事,”裴璟轻拍他的背,“我就是淋了一点儿雨,我又不是豆腐做的,皮糙肉厚得很,哪里会疼呢?”
江云汀一下绷不住了,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哭得一塌糊涂。
小五顶会看眼色,把马车带到了酒楼门口,裴璟抱着人上了车,糖葫芦暂且放在一边。
“不哭不哭,我们宝贝受委屈了。”裴璟心疼得不行,抱着人就是一顿哄。
“是不是等着急了?今天孩子们下学早,都围着那老爷爷买糖葫芦呢,我也不好挤上去,就稍微等了一会儿。云汀不哭啊,我回去学着做好不好?争取做个口味一模一样的,以后你想吃我就可以随时做给你吃,你看好不好?”
江云汀哭得难受,使劲儿揉眼睛。
裴璟把他的手握住放在自己怀里,用帕子沾了水囊里的水,那水囊里的水还是温热的,正好敷眼睛。
“疼不疼?”裴璟边敷边吹气,“哭得好厉害,要吓死我了。”
“不许你说这话!”
裴璟一听他顶有气势的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又被云汀抓住手。他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狐狸眼,带着因为刚才哭过而显得声调绵软的声音说:“也不许打自己!”
“好好好,”裴璟宠溺着刮了刮云汀的鼻子,“一切都遵循世子的命令。”
悦来轩离长公主府不是很远,裴璟手里拿着糖葫芦先下了车,然后再扶着云汀下马车,祁凤吟和江俞柏早在门口等候了。
祁凤吟一眼看过去就发觉了不对,江俞柏也是,拳头捏得咔咔响。
“云儿,怎得哭了?刚才出去还好好的。”祁凤吟拉着云汀从上往下、从头到脚一顿扫视,没受伤啊……
那就是……江俞柏瞪了裴璟一眼,江云汀挡在了裴璟的面前。
老父亲:“……”
行行行!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不,呸!他是娶儿婿!嫁个鬼啊!
“没有,”江云汀看见祁凤吟,又有点想哭,强行忍住了,“就是,我叫裴璟去买糖葫芦,但是裴璟买回来的时候,我又突然不想吃了,我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个糖葫芦,就哭了。”
江俞柏:“……”
祁凤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天哪,我们云儿怎么这么可爱?
裴璟恍然大悟,看着手里的糖葫芦,也忍不住笑。
“没关系,我吃掉就行,不会浪费的。”裴璟摸摸云汀的长发,“不哭了,再哭眼睛就要疼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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