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战战兢兢,从心脏到手脚,都如置冰窖。他一是怕阿诺德迁怒他,二是担心微薄的工资无法支付阿诺德衣服的赔偿。
前面的索朴似乎也被这的动静吸引,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阿诺德对上索朴的目光神情一缓,露出一个笑容:“索朴阁下……”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污渍,“请稍等一下。”
索朴站在原地,没有动,点点头。斯温见状,也等在一旁。
犯了错的服务员再次胆战心惊地道歉:“先生,对不起,我愿意赔偿您的衣服,还请您原谅我。”
他想找纸巾之类的帮阿诺德擦擦,但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他想上手帮阿诺德摘掉衣服上带着沙拉酱的菜叶,却被阿诺德抬手制止了。
阿诺德看了他几眼,语气温和地安抚他:“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你也不是故意的。你走吧,没事的。”
服务员如蒙大赦,眼中充满感激:“谢谢您,要不您等会儿换下来我帮您清洗干净吧?”
阿诺德浅笑着说:“真的没关系,我之后换一件衣服就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工作吧。”
“是,是,太感谢您了,那我就先走了。”服务员对阿诺德深深地鞠了一躬,捡起地上散落的托盘和碗,将掉落的食物抓进托盘里,又鞠了一躬,才弯着腰后退着离开。
阿诺德见索朴没有离开还等着他,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上前:“抱歉,让您久等了,可否容许我先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和您一同用餐?”
索朴视线划过他的衣服:“没有关系,你去换衣服吧。”
阿诺德心中惊喜,以为索朴是同意了他和他们一起吃饭,刚要说些感谢的话,索朴就又说道:“本来今天午饭我也是要和斯温谈合作的事,不方便你在场。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阿诺德的笑容僵在嘴角,刚刚的喜悦一扫而空,他眉尾都有些低垂,失落地说道:“那我是否可以和您约今天的晚餐?”
他眼巴巴望着索朴,一双桃花眼剪着秋水,长长的睫毛忽闪如蝴蝶,让斯温想起了某些可爱的小动物。
索朴却不为所动:“抱歉,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不进行任何社交。”
阿诺德轻咬嘴唇,眼中全是委屈的泪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瞥了瞥旁边站着的斯温,询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给的钱多。”索朴毫不避讳。
阿诺德连忙说道:“那么,阁下,既然这样,我也愿意出钱,他给多少,我愿意给更多。”
索朴挑眉:“他给的钱是通过他公司的正规渠道投资,你给的钱属于大额不明来源。”
阿诺德补救:“如果能换取和您共进晚餐的机会,我也可以通过家族办公室给您投资。”
“不必了,阿诺德,以前不是没有谈过这件事,但你家的投资要求条条框框太多,而且,”索朴顿了顿,“我只是单纯不想和你吃饭,你也快回去换衣服吧,再过一会儿,沙拉酱都要干在上边了。”
索朴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直接走了。
“我……”阿诺德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上去。他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有长长的睫毛投射下一片阴影。
斯温跟在索朴身后,见他时不时摸摸路过的各种植物叶子,似乎心情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教授,我之前还以为您停下来等阿诺德先生是默认要和他一起吃午饭。”斯温不解。
他自然是不想要阿诺德也加入到他和索朴的午餐时间中。虽然他和阿诺德家族暂时没有什么冲突,阿诺德也看起来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但是面对生意场上的这些虫,他还是下意识防备。
不过,他确实有点惊讶,按照惯有的逻辑,如果不是同意阿诺德一起吃饭,为什么又要专门停下来等他?难道就为了专门拒绝他?
索朴倒是诧异地瞥了斯温一眼:“谁说我是在等他?”他嗤笑,“我只是想旁观阿诺德会如何表演‘宽宏大度’。”
斯温怔住,尽管索朴嘴上是这么说,但:“您是怕阿诺德为难服务员吗?”
他和阿诺德接触不多,但也听别的虫说过,阿诺德是个手段狠辣、心胸狭窄的虫。
虽然阿诺德从刚刚出现到离开的表现和这几个字毫不沾边,但是雌虫在雄虫阁下面前又怎么可能显露出不好的一面?
只是没想到,阿诺德留给索朴的印象,却并不是他一直极力在索朴面前表现出的温和友善。
索朴确实是不想服务员受到刁难,才会故意站在旁边盯着阿诺德,但,他扯了扯嘴角:“你的话怎么也这么多?”
斯温轻笑,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抱歉,是我多嘴了。您喜欢这种蕨类植物吗?我看您一路上总在摸它的叶片。”
索朴松开手中捏着的叶片,毛茸软糯的手感还残存在指尖。
这种捏植物叶子玩的举动和好奇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索朴没想到斯温观察的那么细致,他默默瞥了斯温一眼,背过身往前走。
“等等,教授,餐厅在这边。”斯温叫住他,指了指另一条路。
索朴面无表情地转身。
斯温连忙说:“我在前边给您带路。”
好在之后他们没有再遇到认识的虫,顺利走到了餐厅。
服务员迎了上来:“索朴阁下、斯温先生,欢迎两位,请随我这边走。”
他将两个虫带到了一处独立的木制廊架下。数根木条组合成鸟笼的形状,将用餐区域包裹。周围簇拥着各种植物,高低错落,如同置身在雨林中用餐。
很快,餐前气泡水就端了上来。
斯温端起酒杯:“索朴教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索朴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气泡水,瞬间体会到了在雨林中奔跑跳跃的大猩猩的快乐。
午饭后,斯温送索朴回房间:“晚上酒店有烟花表演,您有兴趣吗?我晚餐的时候来找您?”
“可以。”索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整个下午,索朴都处在度假模式,惬意地泡在房间院子里自带的温泉池中。
等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索朴看了看光脑,斯温毫无动静,他索性出门去找斯温。
他按了按斯温房间的门铃,久久没有回应。他正要给斯温发信息时,门被打开了。
斯温出现在门口,整个虫无力地靠在门框边,额头脸颊通红,睡眼朦胧,声音沙哑干涩:“对不起,教授,我睡过头了。”
索朴讶然,这貌似不是睡过头的问题:“你发烧了?”
“是吗?”斯温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愣在原地,半天才有反应,“还挺暖和。”
“没事,请您稍等,我去洗把脸就好。”说着,他晃晃悠悠转身要去浴室。可他浑身无力,脚步虚浮,走一步晃三步,如同脚下踩着浮云。
索朴上前扶住他,伸手摸到他发烫的额头,叹气:“不用,你病了就好好在房间休息。”
“好。”斯温乖顺地躺回到床上。
索朴拽过堆成一团的被子,展开盖在斯温身上,又帮他压好被角。一抬头,就看到斯温睁大眼睛但目光呆滞地盯着他。
这样状态的斯温,让他如何放心:“你的助理呢?怎么没叫他来照顾你?”
斯温盯着索朴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反应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才缓慢回答:“他在休假,我自己能行。”
索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斯温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到下属的休息时间。
他能理解斯温的想法,如果他代入的是助理这样的打工虫,他会感谢老板对自己的体恤。可他现在是处于斯温朋友的身份,有的只是对斯温的心疼。
斯温现在看起来发烧到脑子都迟钝了,怎么能放他一个虫在这?
更何况,他不清楚斯温生病是否和上午进行的预治疗有关。他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同情,都无法对生病中的斯温不闻不问。
“吃药了吗?”索朴目光柔和,轻声问道。
斯温小幅度缓慢摆了摆头:“您去吃饭吧,烟花表演的时间和场地我等会儿发送给您。”
索朴没想到斯温都这样了还记挂着烟花表演的事,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放缓和:“你不要挂心别的事情了,合上眼,好好休息。”
斯温确实感到很疲倦,他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却没有很快入睡。
他听到索朴离开的脚步声,以及轻轻关门的声音。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睁开眼,索朴在离开前仅给他的床头留了一盏小灯,散发着暖黄色昏沉的光。房间其他地方和窗外,都沉寂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的头昏昏沉沉,身上肌肉酸痛,嗓子和鼻道间被呼出的热气带走水分,干燥炙热。他躺在床上,却感觉像漂泊在一叶孤舟上,随风浪起伏晃动。
他很累,但刚刚被中途叫醒后现在又睡不着。
他的大脑里像挤进一团浆糊,什么也思考不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两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或许是生病让他的心理也变得脆弱,或许是一睁眼已是黑夜让他有些失落惶恐,他觉得此时好压抑,好难过。好孤独,好无助。但他又说不上来这些负面情绪是从哪里突然冒出的。
他的鼻尖酸涩,努力压制着体内汹涌翻腾的消极情绪。
“滴”门口响起声音。
有虫进来了!斯温心中一惊,他的房间设置的是免打扰状态,酒店保洁是不会在这时进来的。
他紧张地撑起身,手握住床头的台灯,时刻准备暴起防卫。
脚步被刻意放缓了,但仔细听,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斯温握着台灯的手也越握越紧。
“你醒了?是要关灯吗?”惊讶的声音响起。
没有斯温想象中不怀好意的虫,而是索朴去而复返,还带了一些东西过来。斯温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索朴目光在斯温紧绷的姿势和握着台灯的手上划过,后知后觉斯温并不是想要关灯。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去我房间拿了一些东西过来,怕打扰到你休息,就把我的信息录入到你的房间门禁里了。”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拿起监测仪器给斯温戴在手腕上:“我联系了酒店,医生一会儿就过来。”
斯温顺从地躺回到被子里,双眼却跟着索朴转。
索朴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倒了一杯水给他:“先喝点水吧。”说着索朴就要去托起斯温的头,将水喂到他嘴边。
斯温眼中惊慌,尽管浑身酸软,但依旧快速坐了起来:“教授,我自己来就好。”
他接过水杯,小心翼翼地看了索朴一眼:“谢谢您。”
索朴轻笑一声,看穿了斯温的想法,任由他自己端着水杯小口慢慢吞咽。
清凉的水入口,缓解了斯温嗓子中的干燥火热。可能是因为渴了,也可能是因为身上燥热,他在普通的白水中竟然品尝出往日未曾发现的甘甜,连同干涸的内心一起湿润滋养。
一杯水就这样被慢慢喝完,他伸手要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却被索朴直接从他手中拿走,又接了一杯水过来。
“还要喝点水吗?”
斯温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您。”可能是那杯水滋润了喉咙,他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干涩沙哑。
索朴也不强迫他多喝水,只是把水杯放到了床头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你先躺下,一会儿医生就过来了。”
他又打趣:“还好你舍得花钱,订了家服务齐全的酒店,不然也只好先由我这个半吊子给你喂药,明早再送你去医院了。我治感冒发烧的水平可能还不到精神力研究的十分之一。”
斯温声音虚若:“教授,您小瞧了雌虫的恢复力,如果您不尽快送我去医院,可能我就要自己痊愈了。”
他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其实有您……”
“叮咚”斯温的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索朴站起身:“应该是酒店的医生到了,我去开门。”
斯温看着索朴出去的背影,嗓子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很快,索朴就带着医生进来了。
医生检查了一番,从随身带着的箱子里掏出几瓶药,按剂量配好:“这是退烧药和一些补剂,饭后服用,吃完好好休息。如果晚上情况加重,再来联系我。”
医生视线在斯温和索朴身上打转,不知道这些药该交给谁。躺在床上的这个是医治对象,看起来昏昏沉沉,而站在旁边的这个是养尊处优的雄虫阁下。
索朴接过医生手中的药:“好的,谢谢,我知道了,有事我会联系你。”
医生没想到雄虫阁下会这么说,听起来似乎是他要照顾雌虫?医生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的,好的。”
索朴送走医生后,坐在斯温对面的沙发上,看他还睁着眼,说道:“晚餐还要等一会儿才能送过来,你要先吃点东西吗?”
斯温抱着被角,侧躺着看向索朴:“不用,谢谢您,我暂时还不饿。”
索朴点点头:“那你闭上眼休息,等晚饭到了我会叫你。”
斯温听话地合上眼,长睫毛在台灯微弱的光影下忽闪晃动。
没过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教授……”
“嗯?怎么了?”索朴正在光脑上分析数据,听到动静看了过去。
斯温垂下眼眸,没有直视索朴的眼睛:“谢谢您,今天……麻烦您了。”
他说的是晚上发烧的这件事,也说的是上午将他从温泉池中抱出的事。
他听助理说了整个过程。他惊讶于索朴居然能轻松将他抱起,又愧疚于他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连累索朴要费精力将他带回房间,同时又羞怯于他被索朴抱在怀中的情形。
他想要道谢,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借着现在,模模糊糊地将心中的谢意说出。
但索朴只以为斯温是为了照顾他的事情,他知道雌虫亚雌们往往对雄虫的照顾心有负担:“不必客气,发烧症状有可能是上午的治疗引起的,我今晚会在这观察你的情况,以便记录相关数据做后续研究。”
他的语气冷淡,像是在完成一项实验。
斯温在生意场上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虫,虽然索朴面色冷淡,看起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清楚索朴的良苦用心。
他心中温暖,之前独自躺在房间的孤独难过消失殆尽。在生病脆弱时,旁边能有一个虫陪着,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定。
只是……尽管他贪恋这份温暖,却也不能任由雄虫阁下受累。
他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从贪心中醒来:“教授,等会儿吃完饭您就回去吧,我会将生病的整个过程记录下来发送给您。”
索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虫低垂着双眸,窝在被子中,高大的身躯此时看着也仅是小小的一团。他本来脸色苍白,现在发烧让他脸颊发红,反而有了点血色。
索朴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自己出去又返回时,他眼中闪过的惊喜并不是幻觉,他眼中的眷恋和安心也不是幻觉。
“斯温,”索朴开口,“我今晚会睡在外面的沙发上,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通知。”
“无论是治疗者对于治疗对象的要求也好,亦或是雄虫对于雌虫的命令也罢,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但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第16章 照顾
斯温抬眼,和索朴四目相对。两个虫的表情都是那么认真,在昏黄的灯光下毫不避讳地相接。
他忍不住轻笑了出来,夹杂着几声咳嗽。
索朴也笑了起来,他不知道斯温笑的原因是不是和他一样,但他觉得他刚刚说的话带着一股狗血影视剧的味,明明躺在床上的斯温才是那个现实中的霸道总裁。
他很快又收敛了笑意,恢复成神情淡漠的样子。
斯温的嘴角仍旧勾起,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遵命。”
他没有反驳索朴的话,或许是他过往多年的教育告诉他不要轻易违逆雄虫阁下的决定,或许是他本就贪恋这种生病时有虫陪着的感觉,或许是灯光下对视时内心产生的动摇让他选择听从内心……
但他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您。”
索朴弯了弯嘴角,拿起光脑继续研究那堆数据。昏暗的房间内,光脑散发出的幽光笼罩在他的面庞上,如同旷野燎原上的星辰。
斯温眨了眨眼,疲倦感袭来,上一秒的画面还残存在脑海中,下一秒,他就听见一片黑暗中有虫轻喊他的名字。
“斯温,醒醒,起来先把晚饭吃了再睡。”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房间内的主灯已被打开,明亮晃眼。他伸出手遮住光,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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