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正要道歉,又看到了索朴脖子上的虫纹,心中更是一惊。要是影响到雄虫阁下的心情,就算是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他不由暗骂那个还在哽咽个没完的服务员。
经理满脸堆笑,对着索朴不停点头哈腰:“抱歉阁下,是我们打扰到您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服务员脸色就冷了下来:“快点走吧,不要耽搁了,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服务员也看到了他们两个,眼前一亮,显然还记得当时除了阿诺德外唯二的证虫。
他自然害怕被雄虫阁下怪罪,但对保住工作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飞扑跪倒在索朴面前。
他哀求:“阁下,昨天您朋友的衣服被沙拉弄脏,当时我已经取得了他的谅解,您看到了的,对吧?”
他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裤子,太过紧张用力而之间泛白,交纵的泪痕像生活的千疮百孔。
经理没想到服务员居然还敢扑到雄虫阁下面前让阁下为他作证,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上前试图把服务员拽走,边诚惶诚恐地替服务员道歉:“抱歉阁下,这孩子一时脑子犯抽才冒犯了您,我这就带他下去。”
经理使劲想要把服务员从地上拽起来,但年轻虫就是有一把子牛劲,怎么拽都拽不起来,急得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离职申请了。
他边拽边低声催促:“快起来啊,别烦雄虫阁下,你找死别带上我啊。”
斯温想要出声,但看了看索朴又忍了下来。
索朴轻哼一声,意味不明:“你是说阿诺德?他投诉了你?”
经理见雄虫阁下开口询问,顾不上还趴跪在地上不起的服务员,连忙站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阁下,是阿诺德先生投诉的。”
“阿诺德确实说过要原谅你,但是,”索朴顿了顿,“这和他投诉你是两码事。”
服务员本来听到索朴为他作证,眼中正迸发出希望,没想到,索朴下一句就又把他打回地狱。他的腰背像被抽出了脊梁,瞬间垮了下去,两眼灰败,瘫坐在地上。
索朴继续说道:“按照规定做事确实没有错,既然你们酒店规定了员工被VIP客户投诉就必须开除,那么就不应该有例外。”
“如果每个虫犯了错单靠求情就能逃避惩罚,那么规则有何威严可谈?经理,这件事你做得没错。”
经理没想到他还能得到雄虫阁下的夸奖,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下来:“谢谢阁下您的理解,酒店管理确实要靠严格执行规定,不然就都乱套了。”
“不过,”索朴话音一转,“当时我也在旁边,这件事确实算不上是他的错,他被开除不能算是因过开除,算是……”他想了想,“纯属倒霉。”
服务员听了这话悲从中来,他确实倒霉透顶,当时明明是那位阿诺德先生跑得急先撞了上来,他闪躲不及,才导致沙拉弄脏了阿诺德先生的衬衫。
他更是在事发后立马道歉,还提出后续解决方案,甚至已经当面取得了谅解,没想到还是被投诉了。
越想他就越委屈,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涌。
索朴更是火上浇油:“你们酒店员工上岗前培训也要花不少时间精力吧?”
经理赔笑:“是啊阁下,我们酒店为了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每个员工都要经历两周的严格培训。”
服务员想到自己那两周的艰难以及现在马上就要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眼泪哗哗直流。
“这样啊,他又没犯什么错,你们培训员工也费事,不如辞退后再返聘吧。你们酒店有规定说不能雇佣以前的员工吗?”索朴看向经理。
他不忍心看无辜的服务员承受阿诺德的怒火而失去赖以谋生的工作,同时他也不愿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难同是打工虫的经理让他违背酒店规定,因而只能利用规则漏洞提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服务员也听出了索朴的意思,双眼放光地盯着经理。
“这……确实没有这个规定。”经理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解决,前一秒开除,后一秒再聘用,从程序上讲,确实可行。
他本来也同情这个倒霉的服务员,现在又有雄虫阁下说情,加上这并不违反酒店规定,他痛快地答应:“既然这样,尼可,你被再次聘用了,还不快谢谢阁下。”
服务员没想到峰回路转,在他以为保住这份工作无望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他激动到难以言语,眼泪又开始刷刷往下流,只是这次的泪水中充满了喜悦:“谢谢,谢谢您,阁下。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索朴微微颔首,对服务员的感恩戴德并不感兴趣,向身边的斯温说道:“走吧。”
斯温看了看还在那千恩万谢的服务员,又看了看毫不留恋直接离开的索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快步追了出去:“教授,我最开始以为您是要为阿诺德先生说话。”
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觉得,尽管索朴之前说厌烦阿诺德,可阿诺德长相那么出众,精神力等级和家世也都极好,又一片痴心,这样的雌虫又有哪位阁下会真的丝毫都不动心?
索朴瞥了眼斯温,“我为什么要为他说话?他还需要我帮他说话?”
“他倒是这么些年一直没变,表面的亲切和善像层薄纸,只通过廉价的方式撒出去,偏偏他还容不了下位者对他的一丝冒犯,总要事后再报复回去。”他犀利的言语直揭阿诺德的本质。
“我与其同情他,不如同情那些被他利用身份欺压的虫。”他嗤笑一声。
他厌烦阿诺德明明想要高高在上,却偏要伪装出亲善平等的虚伪模样,其实骨子里还是那副傲慢冷血、狭隘记仇的本质。即使外表再美丽,也有种披着画皮的惊悚龌龊。
“您真的很心软。”斯温说道,“您虽然一直是尊贵的A级雄虫阁下,从出生就注定受虫仰望,但您却能看到底层虫的不易,体谅他们的艰辛。”
“呵,你的话怎么这么多。”索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斯温跟在索朴身后却笑得越发愉悦。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索朴被夸瞬间的轻微不自然,结合这段日子接触下来他对他的了解,又怎能看不出索朴冷淡外表下隐藏在深处的害羞。
他不想戳破索朴,但,“教授,您走过了,接咱们的车在这。”
索朴回头,就看见长得高大威猛的司机像座铁塔一样站在酒店门口仅有的车旁,很难被轻易忽视。
“咳。”索朴默默折返,坐进车里。
好在回程的路上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依旧是坐斯温的私家飞船回去,只不过换成了另一架。
“你究竟有几架飞船?”索朴忍不住问道。
斯温沉思片刻,他的助理还在调休中,因而并没有跟在他身边,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记得具体有多少,您知道的,通过企业购买这些可以抵税,平时不用的时候还可以租出去。”
索朴想说,他并不知道你们这些亿万富豪的玩法。
他又一次直观地认识到斯温的富有。对于普通富豪可望而不可得的私家飞船,在斯温这里,只是抵税的工具,他甚至离了助理都不记得他拥有多少架。
索朴突然觉得,斯温的治疗费用他要少了。那些在寻常虫看来天价的费用,对于斯温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
这样的财富连他都觉得有些嫉妒,让他懊恼自己当初怎么没去经商。
不过,他笑了笑,他的天赋并不在经商上,如果他去经商,可能还不如现在。倒是斯温,他在短短数年就从无到有,创造出亿万商业帝国,是真的厉害。
“您如果喜欢,我也可以送给您一架。”斯温提出。
他怕索朴心有负担,又补充了一句:“一架飞船并没有很贵。”
索朴扯了扯嘴角,这就是钞能力吗?随随便便就可以开口送出一架飞船?
不过他还是找了个借口婉拒:“不用了,我平时出差有报销,但学院不会报销私家飞船这种开销。”
索朴转了话题,谈起斯温治疗的事,他不想再聊什么私家飞船,每多聊一分钟,他就多意识到一分自己的贫穷。
说到治疗问题,斯温又问了好些他的疑惑,索朴都耐心地解答了。
只是,索朴不敢再像来时一样,让斯温当着他的面在网上查信息,以免又搜出什么令他俩都尴尬的内容。
等到斯温把索朴送到家时,索朴嘱咐他:“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就要开始第二次治疗。虽然有这次的预治疗打底,但也不会轻松到哪去。”
他看着斯温的双眼:“你,要再次忍受痛苦吗?”
斯温缓慢但有力地点头:“是的。”
第19章 第二次治疗
为了使预治疗的效果发挥地更好,斯温第二次治疗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再一次来到之前的那个实验房间。
上一次治疗时深入灵魂的痛苦仍旧清晰,他看到熟悉的房间,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索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斯温,你紧张吗?”
斯温压抑住潜意识中的恐惧和想要逃避的念头,摇了摇头:“没有,教授,我现在很好。”
索朴轻笑一声,但脸上的笑意很快就下去了。
他轻叹:“虽然按理说我作为此次精神力治疗的负责虫,我应该给你信心和安慰,但是斯温,”他的目光中略带忧虑,“我很紧张。”
“教授……”斯温说道,“无论治疗是否会失败,无论我是否会因此遭遇不幸,我都不会怪您。”
他露出一个微笑,似乎对接下来的治疗毫无担忧:“在此之前,我一直尝试找到治愈我精神力疾病的方法,却一无所获。随着年龄渐长,我愈发感到无望。”
“我不知道我还能苦苦支撑多久,我不知道何时我就不得不向命运屈服,成为苟延残喘的一副躯壳。”他指的是成为A级雄虫阁下雌奴以维系生命的选择。
“但是现在您却给了我希望。这条路或许很难,或许很危险,但我都甘之如饴。即使最后失败了,起码我也曾有机会向苦厄的命运挑战。”
“曾见过一丝光明,总比一直暗无天日要让我欣慰。”
他说:“所以,我会坦然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请您不要忧虑。”
索朴久久和斯温对视,他在斯温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渴求,看到了无悔,看到了义无反顾的勇气。
他不曾经受斯温的磨难,不知道他过往的苦痛有多么深沉,但他能感受到这种积淀已久的力量。
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让斯温安全度过这次的精神力治疗。
“好,等希凡过来,咱们就开始治疗。”索朴也回以一笑。
希凡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很快就进来了。他将手里一排玻璃试管放在小床旁边的桌子上:“教授,药剂取来了。”
斯温看着熟悉的药剂,不禁问道:“这是上次治疗完给我的那种药剂吗?”
希凡确认了他的猜测:“对,教授担心你这次治疗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提前多制备了一些药剂以防不测。”
斯温清楚这些药剂的核心材料其实就是索朴的血液,这一排摆得满满的药剂,不知道又耗费了多少原材料。他何德何能让索朴这样尊贵的A级雄虫阁下为他付出这么多?
他的内心充满对索朴的感激,同时又有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酝酿在心中。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索朴的紧张,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都具象化为这一瓶瓶含有珍贵血液的药剂。
“谢谢您,教授。”他觉得自己感谢的话语太过单薄,远不及索朴的心意,但他此时再找不出别的言语来表达,所有的情感都浓缩在了这短短的一句话中。
索朴并不在意斯温的感谢,他所额外做出的一切不是为了获得斯温的感激,而是他愿意为斯温这种不屈服命运的努力加一把劲,他不希望看到那双倔强明亮的双眼失去光彩。
他只是再次像上回那样嘱咐斯温:“一旦你感受到无法忍受的痛苦,一定要立刻说出。”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太清楚斯温是个多么有忍耐力的虫。这种特质并非不好,但在这种危险度极高的精神力治疗中,反而极可能伤到自己。
他内心无法克制对斯温的担忧,同时他也不太相信斯温会主动终止治疗过程,因而,他将安全保险寄托在希凡身上:“只要你看到斯温的情况有一丝不对,不要犹豫,立即告诉我。”
“好的,明白。”希凡郑重点头。
索朴退出了内室,而斯温再次躺上了那张小床。
金属材料的白色天花板依旧冰冷,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接线也依旧让他恐惧。但这次,或许是因为他更了解索朴,更信任索朴,所以内心有了安定的感觉。
裸.露在外的肌肤与空气直接接触,带起毛囊的颤栗,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加重。
希凡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斯温先生,您准备好开始治疗了吗?”
“嗯。”斯温的双手攥住了身下的一次性床单,
希凡和外边索朴通话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教授,可以开始了。”
斯温的心不由悬了起来。正因为他知道即将承受何种剧痛,他才更加紧张。
“滋”他仿佛又听到了能量流过的声音。
下一秒,熟悉的刺痛钻入灵魂。
他说不清他的灵魂究竟屈居身体何处,正如现在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的剧痛让他生不如死。细碎密集的疼痛似乎来自骨髓,似乎来自脑中,似乎来自每一个还有的知觉的器官,也似乎无处不在。
他最初还能咬牙坚持着,但很快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呼痛的能力都丧失了,全靠一口气憋在心中,才勉强支撑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这种痛苦切割成了不足指甲大小的碎块后又被严实包裹,但每一小块似乎还保留着清晰的感知,让他无法逃离这种极致折磨的痛苦。
在这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痛苦下,他却不敢露出过于明显的异样,只能默默忍耐,生怕被希凡认为他不适合继续治疗,从而再次终止这得之不易的治疗机会。
他的视线中天花板清冷的白色在渐渐远去,他的手指已无力瘫缩在床边,他脸上的血色正以惊吓到希凡的速度在快速褪去,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空洞,整个虫都在微微颤抖,他却还在坚持。
希凡听说过他的不易,也想给他继续的机会,可他现在的状态却不允许继续这种治疗。
“教授,请快停止。”希凡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一切又与上一次的轨迹重合,索朴切断了能源,在希凡快速将床单盖在斯温身上后,他冲进了内室,开始给斯温急救。
索朴厚重的精神力铺天盖地覆盖在斯温的精神海上,试图将其平稳。
然而这次的情况比上一次更加恶劣,斯温激荡的精神力完全不受控制,紧绷在一起,又时刻往外爆发,索朴的精神力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靠近。
“快,把他的头扶起来!”索朴大喊。
希凡分秒不敢耽搁,手穿过斯温脖颈下的空隙将他的头抬起。
索朴掐住斯温的脸颊,强制掰开他的嘴,拿起旁边的药剂就往他的嘴里灌,同时精神力试图再次靠近斯温。
然而珍贵无比的药剂大部分顺着斯温的嘴角溢出,仅有少部分被他下意识吞咽。
索朴的精神力试探无果,心中发慌。他看着斯温越来越差的状态,内心的懊悔和自责汹涌而出。
不能再这样了。
索朴心一狠,拿起一管药剂磕向桌子边缘。
“啪”玻璃试管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希凡被索朴的举动吓到,瞪大双眼看了过去。
下一秒,他惊呼出声:“教授,您在干什么?!”
只见索朴手中握着玻璃碎片就猛地向自己的掌心划去。玻璃尖锐的切面和手掌接触的瞬间,鲜血就溢了出来,看得希凡心惊胆颤。
索朴对希凡的惊呼恍若未闻,他冷静地将伤口对准斯温的嘴,用力挤压,血液立马就从伤口中流出,像雨线一样滴落进斯温口中。
大量的A级雄虫血液被斯温吞噬,他看起来渐渐恢复了意识,开始自主吞咽血液。
索朴干脆把伤口摁到斯温嘴边:“快吸!”同时他的额头再次与斯温的眉心紧贴,不断输出精神力。
斯温下意识地听从了这个声音,开始吮吸伤口中的血液。
索朴另一只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希凡紧皱眉头,担心地问道:“教授,您还好吧?”
索朴没有回答希凡的话,他的精神力在竭力平定斯温动乱的精神力,分不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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