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旋将车子倒退,给他让出了停车位。
 席恒有些讶然,隔着车窗,和驾驶位坐着的男人对视。江旋眉眼低沉,看样子让停车位并非自愿,而是花雅这通电话。
 江旋大概是不想让花雅等他太久。
 席恒抿唇没磨叽,坐进车里将车停到车位,江旋已经左转离开了停车场。
 “年关车很多吧?”进了包厢,花雅问。
 席恒脱掉棉袄挂到衣架上,应了声,“就是很多,抱歉啊,让你们等得有些久,地下停车位基本都停满了,饶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邓毅把菜单递给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点的。”
 “吃完不够再点吧。”席恒说,视线落到花雅身上,在想要不要把在停车场看到江旋的事儿给他说。
 江旋来酒泉了,你知道吗?
 席恒不了解江旋的职业,这么多年,这位所谓的前任也从来没有介入过花雅的生活,就突然地出现,而且还是从海南到酒泉,到底怀揣着什么目的?
 “怎么了?”花雅注意到席恒看着他思量的目光,疑声。
 席恒回过神来,摇头笑了笑,“没。”
 他斟酌,选择把问题咽在了肚子里。
 吃完饭席恒率先从包厢出来想抽根烟,和对门一群明显体制内穿搭的中年人撞了个满怀。
 饭馆离政府不远,经常会有领导来这边吃饭,看架势应该是开会开太晚了才来解决一顿,谈话的内容也是关于工作的事儿。
 席恒眼熟几个领导,官儿挺大的,研究院备受上面重视,基本每天都有领导视察。
 但最后一个出来的年轻人让他非常震惊。
 江旋微微低头,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和一个领导交流,直到对方高挺的背影下了楼,逐渐越来越远,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席恒才收回目光。
 不是......
 席恒一下摸不着头脑了,所以江旋是在酒泉工作?还不是普通的工作。
 “愣着干什么?”花雅见席恒堵在门口没有移动,问。
 席恒被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回,“待会儿去车上说。”
 花雅莫名地看着他,“好。”
 还没有等到去车上,花雅就知道席恒今晚心神不宁的原因是什么了。
 外面飘起了大雪,密集的好像雨点。
 昏黄的路灯下,江旋站在人群中央,寸头和黑色大衣上全是雪,仔细听着他对面的中年人说话,时不时附和地点头,而就在他出饭店门的一刹那,江旋朝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街道车水马龙,灯光闪烁,大雪飘飘洒洒,在他俩中间隔了一道白色屏障,在雪中对望。
 凛冽的风吹过耳朵,花雅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儿重,衣服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姐姐,”苗禾轻声说,“江旋哥。”
 席恒听见苗禾这声江旋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因为花雅的年少,是和江旋无比亲密的,熟悉的,了解的,身边的人都见证过的。
 “谁?”邓毅没听清,懵逼地问。
 “雪太大了,”席恒哑声说,“一起去停车场吧,别在路边等了。”
 花雅长睫抖动沾染的雪花,却已经被淋湿了,在眼尾化成水滴滑落下来,像是哭了,寒风一刮,脸颊皮肤被吹得生疼。
 他移开对视的目光,侧过身,“嗯。”
 “小椰。”江旋挟裹着雪的嗓音喊了声他,细听,还有些许地颤抖。
 花雅顿住步伐。
 “请问你是?”邓毅瞅着这位喊花雅“小椰”小名儿的生面孔,猜想这又是花雅的哪位追求者?
 “江旋。”江旋看了邓毅一眼,他记得,是和花雅援非的医生。
 邓毅吃惊地瞪着他。
 江旋扯出一抹笑,对花雅说,“期待没落空。”
 随即,他看向苗禾,“小苗也过来了啊?”
 苗禾点点头。
 她和江旋在七年前那条小巷分别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守着江旋离开的秘密,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曾以为花雅和江旋不会再见面了,毕竟这七年,江旋就跟从世界消失了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你......”花雅不晓得该如何接江旋的话。
 “退役了,现在在酒泉工作。”江旋看着他说。
 “退役了?”花雅有些错愕。
 “嗯。”江旋说。
 “不要让领导久等了。”席恒在一旁幽幽地提醒。
 “很多事儿,留着以后慢慢对你说,”江旋冷然瞥了席恒眼,缓声,滚了滚喉结,“今天雪很大,早点回家。”
 说完,江旋面对着他,朝后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大衣衣摆带起飘散的雪。
 花雅无声地看了他背影几秒,和他反方向离去。
 车内气氛不知怎么就很低压。
 平常可能就邓毅的话多一点儿,此时此刻,邓毅也找不出话来说。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花雅叹了口气。
 “我问了啊。”邓毅说。
 “嗯。”花雅说。
 “你那那那那那个前男友,他为啥突然来甘肃了?”邓毅不解地说,“哎七年不见人,现在跟闪电侠似的闪到你面前,他也是海南人吧,是想找你复合吗?”
 “不知道,”花雅说,“突尼斯恐袭,救我们的是西北战区的特种部队吧。”
 席恒竖起了耳朵。
 “对啊。”邓毅说。
 “他是其中一个。”花雅淡淡地说。
 “不,等会儿的,”邓毅坐直了身子,“你前男友,是,特种兵?”
 “嗯。”花雅应了声,“现在不是了,刚你也听见了,他已经退役了。”
 “看起来还挺年轻的,”邓毅惋惜说,“干嘛退役啊——不对。”
 “一惊一乍的你要干什么?”花雅掀起闭目养神的眼皮问。
 “他真是找你复合的。”邓毅肯定说,“放着那么好的兵种不当,选择退役,跟你同地区工作,哎妈呀,你前夫哥这心思忒明显了花儿,席恒,你要努力了。”
 席恒本来心就烦,听到邓毅说着说着cue他心更烦了。
 他是傻逼吗?他能不知道江旋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吗?
 在桐县他妈的他就看出来了。
 “嗯。”席恒面无表情回。
 “他是一直在西北当兵么?”沉默了半天的苗禾开口了。
 那年她初三,和花雅一起走过奶奶去世,走过失去亲人的阴霾,走过两个十七岁少年的青涩恋情,走过灰暗的小巷,自此,天光大亮,未来一片光明。
 她是小,但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看见花雅提出分手之后迷茫浑噩的状态,她也想过要不要将事实告诉花雅,其实江旋并没有放弃这段感情,并没有不要他。
 是现实,现实的逼不得已。
 那天,江旋捅完周海军的双手满是鲜血,他跪在晕倒的花雅面前,手不敢触碰衣服,缓缓埋低了头颅在花雅的额头上小心翼翼落下一吻,滚烫的眼泪砸在少年脸上,低哑痛苦的声音说,“对不起宝宝。”
 后来她想清楚了,不告诉,就让这段感情埋藏,对花雅,对江旋两个人都好。十几岁的少年没有抵抗现实的命运。
 等长大吧。
 少年啊,快长大吧,长大了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苗禾看着跪地的江旋默默地在心里说。
 可惜后来,终于学会如何去爱人了,但已经错过很多了,回首望,剩下的一路全是遗憾。
 城市的霓虹灯照在花雅的脸上,青年手指点着额角,轻声呢喃,“是啊,一直在西北么?”
 “小椰,”席恒问出在心中呼之欲出的问题,“你还爱他吗?”
 花雅没有什么反应,邓毅倒是惊讶上了,似乎是没曾想席恒能如此直白地问出来。
 这么些年了,席恒是如何追花雅的,邓毅清晰地看在眼里,甚至怎么说呢,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感觉花雅都快要答应席恒了。
 毕竟席恒也挑不出毛病,体制内世家出生,人长得帅,性格开朗,为人和气,对花雅可以说是非常的体贴,说直白点儿跟个小舔狗似的,又不让人觉得卑微,一切刚刚好。
 邓毅身为花雅的学长,与之共事的同事,会提些有用的建议,说你一个人生活久了,有人陪在你身边是挺不错的选择,席恒和他自己的名字差不多,对待一件事儿挺持之以恒的,追了好几年还不放弃,越挫越勇,那热情似火的劲儿估计熄不灭了。
 花雅那时回答他的是,考虑考虑。
 邓毅闻言松了口气,还好,他这学弟追求者数不胜数,还在学校被挂墙表白,被评为什么花花草草,有人鼓起胆子告白惨遭拒绝,席恒算是拿到了绿牌儿,得到花雅一句考虑考虑。
 嘿!结果怎么着?
 半路杀出个前男友。
 邓毅能理解席恒的头疼,他不是花雅的现任,危机感严重是正常的,就要看他强不强势的起来了。
 这边邓毅天马行空想了一通,根本没有考虑席恒所问的那个问题。
 花雅还爱江旋吗?
 无法衡量。
 说爱到底是太沉重了。
 境地不一样,所感受的也不一样,如果,如果他和江旋从年少走到现在,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爱的。
 可惜没如果。
 中途邓毅先下车,一直开到小区,花雅也没回答。
 席恒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车门还是锁着,他开口慢慢地说,“今年带你回家过年。”
 “嗯?”花雅没理解过来。
 “昨年我就把你照片给他们看过了,然后你不是在医院忙么,也没来成,”席恒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地叙述事实,“今年他们催我把你给带回来。”
 等同于,席恒已经向他爸妈出柜了。
 席恒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着他,“拒绝也不行小花医生,奶奶她前天出院,对我说......”
 花雅直觉不妙。
 “说你是她孙媳妇儿。”席恒笑了声。
 “席恒。”花雅轻声斥责,皱眉,脑袋朝苗禾那边偏了偏。
 “哎,在呢,”席恒修长的手指解开门锁,脸上表情恢复淡然,“小椰,不管江旋是你前任还是谁,陪你这几年在身边的,是我,我没那么好心成全他。”
 花雅听出席恒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遵命。”席恒说。
 “他......”苗禾看着席恒离去的车,“好像并没有麻烦。”
 她口中所说的麻烦,是会带给花雅生活困扰的那种麻烦,比如刁难的长辈。但听席恒那么说,这类麻烦完全消失不见。
 “嗯,”花雅和她迎着风雪走进小区门内,“你对他什么评价?”
 “才接触,看不出来,”苗禾摇头说,继而抬眼对上花雅的眼眸,唇角勾起弧度,“只要你觉得开心幸福就可以了。”
 “好嘞。”花雅摸了把苗禾的头,刨去姑娘长发上的雪花粒。
 天气预报说,临近一周直到过年,都会有小至中雪。
 小雪可能还积不了,但连续下一周,那可是要街道办请铲雪车的存在。毫不夸张地说,花雅每次出门上班都会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出眼睛,他曾在南方城市生活了十几年,换个及其反差的环境生活,身子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在甘肃上了大学,他特别畏冷。
 小区门口照常停了辆线条流畅的黑车。
 江旋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和运动裤,脑袋上戴了个冬帽倚靠在车身前,明眼一看可能觉得他是大学生,实际上是政厅扶贫办的主任。
 花雅顿了顿。
 江旋已经连续一周来接他上班了,本来还想接他下班的,但是被席恒占领了,这两个男人跟车夫似的,他买的车简直就是摆设。
 “暖宝宝。”江旋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暖手宝递给花雅。
 每天不变的流程,等他下楼,然后给他暖手宝,再然后就是早餐。
 “你昨天想吃的糖饼,还有豆浆,搁在暖风片前的,应该没凉。”江旋把中控台的食品袋放到他腿上,启动发火。
 花雅:“......”
 “今年过年回桐县么?”江旋问。
 “回。”花雅咬了口热乎的糖饼,外皮儿酥脆,里面的糖心融化得刚好,吃在嘴里暖暖的,但想吃这一口不太好买,店面开得比较远。
 “多久?”
 “初五初六去了,”花雅说,“医院值班走不开。”
 江旋了然地应了声,“我和你一起。”
 “什么一起?”花雅看了他一眼。
 “过年和回桐县。”江旋淡淡地说。
 “你不回鞍城?”花雅沉默了一会儿问。
 “不回。”江旋说。
 “过年是不行的。”花雅垂着长睫说。
 “因为席恒吗?”江旋问。
 “嗯。”花雅说。
 江旋没有接话了,专心地开着车,他眼神直视前方,琢磨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俩之间那种不自在的尴尬感还没消失,交流总是硬邦邦的。
 花雅自然是不想和江旋多交流的,拿什么交流呢?拿这莫名其妙消失的七年,还是拿没任何征兆地在他面前的重逢呢?
 说实话,他内心没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触动是他不想回忆十七岁的种种,好似咬了口青梅,心中饱腹酸涩。
 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闯入和离开都是江旋一个人在主宰?
 他不是江彧曾经口中那位未成年的少年人了,早就过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的高中生,现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儿,每走过的路,是要经过深思熟虑才会下定决心的成年人。
 逐渐地,他开始衡量,开始考虑,这件事到底对不对,该不该,能不能。
 对于爱情也是。
 所以这些天,他和江旋整得就像是能说话的“陌生人”。
 下车前,江旋又塞给他一个保温饭盒。
 “在医院忙也别忘了吃饭,”江旋提醒他说,“小苗说下午去采购年货,下班了我来接你。”
 花雅觉得江旋这个主任当的还挺闲,于是问出口了,“你这么闲的吗江主任。”
 “新官上任,该做的早就做了。”江旋笑了声,“年后估计就要下乡了。”
 “加油。”花雅出于人道主义说。
 “收到。”江旋比了个敬礼。
 席恒站在医院台阶下和江旋大眼瞪小眼。
 虽然他俩从来没商量过,我接早上,你接晚上,但知道时间流程过后无形地习惯这种互不干扰的状态,两个男人谁也不会退让,总得找个机会好好表现自己,像两只开屏的孔雀。
 苗禾就抱着手好笑地看现在这场面。
 “你来干什么?”席恒不爽地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江旋理直气壮地反问。
 “行,”席恒点点头,笑了声,“哥们儿你这么玩儿是吧?”
 江旋懒得理他。
 席恒的意思大概是他打破了两人无声的规矩。打破了又怎么样?他还想上下班都接花雅呢,能把下午的时间给席恒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花雅从医院出来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苗禾看见他,招了招手喊,“姐姐!”
 “哎。”花雅迈步走近,才注意来接他的两个男人。
 “走,去吃饭。”江旋偏头说。
 “你们都还没吃么?”花雅有些意外,“一直在这儿等?”
 “没呢。”苗禾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视线在江旋和席恒身上来回转。
 花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那么眼下的这个局面呢,是有点儿尴尬的,决定权也理所当然地交给了花雅。江旋不知道席恒内心的情况是什么样,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看着花雅,黑眸闪动。
 小雪的雪花一滴一滴地飘落,落在花雅的肩头。脱掉白大褂的花医生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套卫衣,脖颈间围着一条灰色围巾,遮住了他下颌,只露出精致白皙的半张脸,长身玉立,长发松垮地用夹子夹着,银框眼镜也没来得及取,整个人在雪中彷佛一朵纯净的雪莲。
 花雅思索了半晌,想到早上江旋对他说的话。
 他其实是想坐席恒车的,至少不会那么不自在,可早上他算是变相地答应江旋了,于是只好向前一步,拉开了江旋的车门。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的面部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精彩,不过花雅没有注意到,在他坐进去之后,席恒立马跟着他坐上了江旋的车,苗禾顺势坐进了副驾驶。
 江旋关锁的手一顿,侧头盯着席恒,“你上来干什么?你车停这儿不怕被扣分?”
 “等它扣。”席恒长臂搭上靠背,姿势慵懒,就好像将花雅圈在怀中一样,淡淡地说。
 席恒厚着脸皮上车完全在江旋的意料之外,也低估了席恒,碍于花雅在,到嘴的滚下去被他咽进了喉咙里。
 江旋沉着脸,在扶手箱里掏出小零食递给花雅,又递给苗禾,就是没给席恒,“先垫垫。”
 “怎么不给我啊兄弟。”席恒松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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