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聆发出痛苦的声音,他的肉体瘫软在地,不断地膨胀缩小,最终铐链被撑碎。
荀听则立即用陨石黑血做成的绳链束缚住他。
被捆住的黑聆盯着荀听的眼睛,发出粲然笑声,道:“你杀不死我,我说过,你们欺骗了我,所有人都要陪……”
荀听不顾朽神的侵蚀,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黑聆被苔藓灵魂充斥的面部登时如泥塑一般陷进去一块,血肉疙瘩挤在一起,难看至极。
荀听摘下面罩,将铁块扔进了他脸部的凹陷里,冷道:“没人想听你叫,丢人的败家犬。”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黑聆的怒火更甚,道,“午溪……又是你……”
“是我,我来让你偿命了。”荀听拎起他领口处的黑血绳索,单手将他拖拽向孝碑。
石碑上的肉花正在绽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迎接他们。荀听觉得,比起手中这个正在叫嚣的人类,对面这恶心的花朵更加亲切一点。
荀听的手臂不断被苔藓灵魂侵蚀,露出了红色的骨头。
疼痛已经到了虚弱的腹中怯者难以承受的地步,开始回馈到荀听身上,而荀听浑然不觉。
被拖拽的黑聆笑了起来,他组合好扭曲的五官,用破碎的声带说道:“你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吗?”
他如突然发瘟的动物一样,咬向了自己的手臂,一边发出残忍的咀嚼声,一边开始念咒:“Curz tha Benissez!Grandur Villaz-Doll!(诅咒神赐!伟大的恶人圣偶!)”
荀听和弥尔蓝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荀听立刻去阻止黑聆发声,但为时已晚——当颤抖的音调结束时,上空出现一个旋转的巨大气旋,天空乌云密布,霎时如夜。
肉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恐惧,全部闭合了起来,缩成了花苞大小,孝碑像长满红色肉球。
狂风卷杂着凉雪,盘旋向上,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灰雾之中。
弥尔蓝惊道:“完蛋,请来了什么东西?”
荀听皱眉,踢了黑聆一脚,道:“你拿什么当的祭品?”
两人的神色让黑聆感到十分满意,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道:“祭品我的咒名,以及我的双臂。”
“哈哈!我的咒名献给祂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除非祂遵循我的愿望,否则无人能够请走祂。”
“伟大的三阶梯之神!我要让你把这里……你能看见的所有的人都杀光!”
雁鸣一群佣兵从灰雾另一端赶来,顶着飞旋的风雪,朝荀听大喊:“你们放出了什么?!”
荀听默念道:“三阶梯朽神……恶人圣偶……”
听都没听说过。
可一个四阶梯“赋格狂欢”就够他们吃一壶的,何况是三阶梯朽神?
雁鸣冒了一身冷汗,朝身后喊道:“所有人撤退!离开这里!”
风吹乱荀听的头发,他向人群中看去,他看到了一片惊惶失措,看到了在这里协助调查的莱特,他一脸惊恐地捂住嘴巴,还有……来这里考察的塞缪尔。
“等会儿……老师,您不能过去!”雁鸣一边拦着塞缪尔,一边疏散队伍。
塞缪尔看见了荀听,焦急地喊道:“小溪,你为什么在这儿?”
荀听张了张嘴,在灰雾中望着塞缪尔,说道:“老师,我……”
人群中喊道:“那是什么!”
只见灰雾的尽头散发着红光,那里面走来一个人——姑且算是人形。
伴随着寒冷风雪和黑聆的笑声,那个红色漩涡出现,像一个地狱入口。
雁鸣和塞缪尔只觉得背后和膝盖都在发凉,仿佛有什么冰冷的荆条正在缓缓地缠住他们的双腿,使他们动弹不得。
而荀听凝视着“来人”,拎起手边的黑聆,一咬牙,竟然径直朝红色雾渊走了过去。
塞缪尔撕心喊道:“小溪!回来!”
弥尔蓝追了上去,道:“听哥,你干什么!”
“这场灾祸是因为我的选择而引起的,”荀听平静道,“无论如何,我去解决祂。”
荀听拍了拍黑聆的脸,道:“我今天就算死,也会把你喂到孝碑肚子里去。”
荀听抹去嘴角咳出的黑血,迎面盯着那走来的朽神,肆虐的风雪卷乱他的长发,他的眼神如一把淬寒的剑,仿佛与某一双锐利的蓝瞳在此时此刻重合。
他用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一步一念诵:“Curz tha Benissez,Grandur……”
孝碑因为这个朽神咒名的腔调而发出震颤,可朽神殉的咒名还未完全说出口,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灰雾中传来一声清凌凌的声响:“小溪?”
荀听蹙眉,阴狠的脸色慢慢融化成了疑惑,他停住脚步,看着对方从深雾中走来。
对方的头上还包着荀听给祂的围巾——这样别人就看不到祂的脸了——白色的幼猫在祂怀里喵喵地叫了一声。
荀听与恶名薄面面相觑。
荀听:“……”
他没有想到。
位列第三阶梯,那令人生畏的恶人圣偶……居然就是恶名薄。
请神祂需要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咒名,咒名主人的双臂,以及一张烧灼的皮肉。
荀听默默地把信息登录到朽神图鉴里。
恶名薄歪头,问他:“你怎么受伤了?”
“恶名薄,”荀听把黑聆一扔,叹气道,“我不是说,让你接受其他恶名朋友的委托时,先来请求我的意见吗?”
荀听严肃地盯着他,道:“如果你遇见的不是我,你会杀了我吗?”
恶名薄感觉荀听生气了,因为荀听没喊祂“本子”。
祂没说话,很久之后,才道:“会,我会把这里我看到的人全部杀光。”
“因为这是我恶名朋友的请求。”
荀听皱眉道:“那我呢?你听我的请求吗?”
恶名薄沉默了一会儿,道:“会听。”
祂又补了一句:“但是,我在生你的气,因为本子不是你最重要的。”
“……”
荀听揉了揉眉心,道:“因为你生闷气?你这些天才不来找我?”
废墟周围,众人望向恐惧的灰雾深处。
而在红光围绕之中,那游走在世间的隐藏三阶梯朽神手持着削铁如泥的陨石黑血利刃,却在荀听面前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荀听看着祂,叹了一口气。
通过黑聆的这场闹剧,荀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儿:恶名薄是随意游走在人间的,若用请神的方式让恶名薄即刻降临在自己的身边,需要献祭出请神之人咒名。
荀听第一次见恶名薄履行朋友的愿望,是在赫伊曾的命令下。但赫伊曾的咒名显然没有消失,他甚至还能继续念诵咒文,也就是说,赫伊曾第一次遇见恶名薄并不是通过请神。
于是荀听随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是怎么遇见赫伊曾的?”
恶名薄摇摇头,说:“我忘记了。”
荀听心想,或许赫伊曾掌握一种“诱捕”恶名薄的法子。
黑聆久久没有听到令他满意的声响,烦躁地再次呼唤咒文。
荀听走到黑聆身边,黑聆朝他瞪着狰狞的眼睛,道:“伟大的恶人圣偶,我许愿你把他杀掉,碎尸万段!”
恶名薄身上的红名开始游动,那是黑聆的咒名,像一个新鲜的烙印,红色面积在不断扩散,它让恶名薄感到了痛苦。
恶名薄攥紧了手中的陨石黑刃,站在原地不动。
荀听似乎听见祂的喉咙里传来一阵饿兽般的低吼声,仿佛在催促着祂快点履约。
“我……一会儿得把这里的人都杀掉。”恶名薄道,“小溪,你离开这里吧,我还能忍一会儿。”
黑聆愤怒地望着恶名薄,道:“你在干什么?你是我召唤来的!我为你献出了祭品,你必须得听我的命令!否则你会被混沌之主惩罚!”
恶名朋友的训斥让灼烧之痛更甚,恶名薄只好和他道歉,朝荀听举起了刀刃。
“你刚才说,你会听我的话。”荀听面不改色道,“我命令你不要听从他的指令。”
“可是……”恶名薄第一次恳求试图祂的朋友,“小溪……不要这样,恶名朋友的愿望之间产生冲突,会让我更疼,我需要先去做完第一个愿望……”
荀听却认真地盯着祂的眼睛,指着黑聆,说道:“他的话会让你疼,本子,他不该是你的朋友。”
恶名薄看上去并不明白荀听的意思。于是,荀听从祂手中拿过陨石黑刃,锐利的边缘在他的手心划了一道伤口。
他把围巾的缝隙向下一拉,彻底遮住了恶名薄的眼睛。
恶名薄身体中的低吼声音更狂躁了,甚至使祂的声音产生了失真,祂不解道:“小溪……你干什么?”
荀听慢慢走到黑聆面前,黑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朝原地不动的恶名薄吼道:“畜生!过来保护我!你在干什……”
荀听手起刀落,刀尖没入黑聆的喉咙,逐渐切割开他的身体。
他皮肤上丑陋的苔藓灵魂被刀刃吸附,荀听用力一拔,粘连的红色苔藓发出数人的尖啸,被从黑聆的肌肤上连根拔起。
黑聆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请神献出了自己的皮肤,丑陋狰狞的无皮血肉暴露在了风雪与灰雾之中,上面沾着的苔藓灵魂的残留在蠕动,如同腐肉上黑色的蛆虫。
苔藓灵魂还是没有被杀死,祂们只是暂时被剥离。
荀听趁此机会,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是塞缪尔弟弟的遗物——将匕首猛地插入黑聆的心脏。
黑聆发出近乎非人的尖叫,胡言乱语道:“畜生,畜生……你们都是……伟大的厄婴混沌……给我……”
最后,荀听拖拽着这个嘴里念念有词之人走到孝碑前,拨开孝碑的肉花,将黑聆和扭曲的苔藓灵魂一齐扔了进去。
他说:“跟你的狗屁混沌忏悔去吧。”
做完这一切,荀听吐出了一摊黑血。
但他并没有痛苦,反而感到一身轻松。系统也提示他剩余两个事件进度已完整。
狂风与遮天迷雾慢慢消散,荀听擦干净身上的污秽,走向恶名薄,轻声说道:“你走吧,待会儿他们会过来。”
恶名薄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灼热的恶名陷入沉睡,祂的身体不疼了。
祂扒开围巾,呆愣愣看着荀听。
祂似乎感知到了对方生命气息的衰弱,问道:“小溪,你怎么办?我要找你,还去原来的地方吗。”
荀听道:“我要离开这里了,下一次……我也不知道会在哪儿醒来。”
恶名薄抓住荀听的衣袖:“你向我许愿,我帮你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我是腹中怯者的容器,承载着莫诺的意志,祂奄奄一息了,我得把祂送到一个归处去。这是我的任务。祂若离开,我也活不下去。”
“归处是哪儿?”
荀听望向孝碑,说:“能让她的灵魂安息的地方吧。”
“小溪……”
恶名薄唤了他一声,沉默了半天,慢慢说了一句,“我不生闷气了。”
荀听哭笑不得,摸了摸祂领口里的小白猫,说道:“往后你得自己给它做奶干了,很简单。”
雁鸣与一众佣兵团围了上来,荀听让恶名薄离开,祂犹豫了一会儿,身影还是消失在了原地。
雁鸣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荀听只说道:“灾祸已经解决了,黑聆也已经死了。”
雁鸣掐腰,在众目睽睽之下长舒一口气,只好说:“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荀听反问道:“你不觉得黑聆该死吗。”
“我觉得他该死。”雁鸣说,“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我隶属大荒司,我有我的职责。我们会以劫持重要遣送犯和扰乱治安的罪名抓你。”
荀听道:“我拒绝逮捕。”
雁鸣给他戴上了镣铐,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拒绝就能行的。”
荀听道:“拒绝不了,那我以死谢罪吧。”
“你……”雁鸣现在发现荀听比在比赛场上更令他“惊喜”,他无奈道,“你又想干什么,小帅哥?”
话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雁鸣朝声源望去,发现莱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倾塌的教堂废墟之上。
他踩在解梦神女雕像破碎的手臂上,正对着孝碑的一面,朝荀听招呼。
“我就剩下最后一把开锁的钥匙了!”莱特说,“小溪,你抓紧时间跳进去!”
莱特一边喊,一边熟练地将一个表面崎岖的金属圆球摁到孝碑表面。
空气似乎在震动,周遭尘土开始泛起波澜。
石碑上的肉骨朵开始集中游向一点,在莱特的手下凝结出一朵巨大的肉喙。
熟悉的肉喙旋转着打开,祂发出婴儿的啼哭,露出花心处包裹着的一张稚嫩的脸庞。
巨大的婴嘴吞掉了莱特的钥匙,心满意足地咧开笑容,发出咯咯的声音,祂的脸部中心开始凹陷出一个黑洞。
随之,整个孝碑开始以一种迷幻的、不受物理规则约束的姿态“解体”,黑色像是世界的模型出错造成的缺口,铺在地上,组成一个圆形。
捷径再次打开了。
在场之人是第一次见到孝碑之下的捷径,全都惶恐困惑地退后了一步。
雁鸣皱眉看着这覆盖了一切废墟的黑洞,又看向神色坦然的荀听,自言自语道:“你真是够疯的……”
荀听手上戴着镣铐,走到了黑洞边缘,他回头望了一眼。
塞缪尔穿过人群,紧紧地抓住了荀听的胳膊,道:“小溪,你要去哪儿。”
“老师,抱歉,我……”在这最后的时刻,荀听想替原主坦白一切,但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似乎是午溪写下那些词句时颤巍的心声——
“我甘愿做您腐烂的土壤,求您,不要发现我。”
“……”荀听一咬唇,止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他看着塞缪尔憔悴的面容,对方的双眼在恳求一个答案。
荀听心想,这是午溪爱的人。
他不能擅自替死去的午溪做出决定,也不能替他暴露他小心翼翼隐藏的一切。
“我要送腹中怯者回家,祂其实是莫诺。”荀听道,“我做这一切,并不后悔。”
荀听看着塞缪尔颤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滑落,笑道:“老师,我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您。”
荀听将本来的歉意化作了一句感激,他知道这样会让塞缪尔更好受一些,他道:“谢谢您。”
最后,荀听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捷径。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渲染,只是一场无声的跳跃。捷径在瞬间消失,地面重回原样,孝碑又缩回了地下。
两名佣兵抓住了试图逃跑的莱特,他们开始收拾现场。
俗世的嘈杂最终取替了无声的场景,只有塞缪尔沉默地站在原地,肩膀上落满了雪花。
作者有话说
有超用心的两位朋友在超话整理了目前提到的所有史诗图鉴还有神系等等,太感动了。
之前提到会给整理读者寄一点小礼物,说到做到,礼物正在制作中了~是我和亲友一起做的神学院徽章和录取通知书,目前的进度是等出稿——
欢迎大家一起来微博的杀天子超话玩!
(当然发在长佩评论区也可以hhh)
最后感谢宝贝们的海星和大佬的鱼粮投喂w
他睁开眼时,有人对他说:“你醒了?”
他看到了满头白发的希什。接着环视周围,发现自己正陷在蜉蝣那种生命体的身体里。周围本就奇特的景色在液体的扭曲下变得如梦如幻。
他漂浮着,能够呼吸,与此同时,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黑血也在其中凝固悬浮。
荀听深呼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赌赢了。
他跳入非动态运行的捷径之后,也被传送到了错误的地点——白色树地。
他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礼貌道:“欢迎您,异乡者。”
是包裹着他的美丽生物在与他对话,希什说过,这东西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与人类交流一般是通过“融合”。
荀听离开了祂们柔软的身体,坐起来,希什抱着胳膊,问道:“你还真跳了那黑洞啊?”
他道:“黑聆和那群异教徒呢?外面怎么样了。”
荀听没办法说太多的词句,他的嗓子灼烧一样的疼,他知道腹中怯者的时日要不多了。
希什皱眉,对身后的蜉蝣说:“能治好他吗。”
蜉蝣用触手碰他,希什沉默了一会儿,问荀听:“你要是死了,哑巴还有其他帮手来救我吗。”
荀听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你都要没命了,还跳进来干什么!”
“我还有其他的重要事……”荀听虚弱道,“找你只是顺便……”
希什翻了个白眼。
身旁的生命体开始发声,荀听身体一震,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用通过“融合”,就能直接听懂他们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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