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之川私下里说过,阿茹肯定是还想用孩子从李家手里捞点油水。
 毕竟豪门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阿茹下半辈子的奢侈生活了。
 他们把阿茹从医院救出来之后,就一直安置在别院。
 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女人,在他们陆家好吃好喝地住着。
 阿茹忽然起身:“谁的电话?”
 陆洵没说话,继续摆弄手机。
 陆之川见状,不耐烦地说:“我哥打电话,还要给你报备?”
 “我怎么不能知道?”阿茹声音尖锐,“是不是李菁晔那个杀人犯?他出来了?你们怎么能又让他出来了!”
 陆之川把被杯子重重嗑到桌子上:“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哥?”
 陆洵示意陆之川不要跟她吵。
 只是吩咐旁边的阿姨说:“把阿茹小姐送回去吧。放风的时间结束了。”
 随即,他对上陆之川担忧的视线。
 李菁晔没出来,但是对他的审讯确实暂停了。
 原因无他,怎么都找不到陆之川的妈妈。
 打人事件证据确凿,辩无可辩,相关材料已经交到检察院,等着提告就行了。
 但是关于陆家主张的李菁晔绑架案却始终没什么进展。
 城郊的水泥厂被警察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找到了陆之川妈妈走的时候护着的包,奇怪的是,里面竟然只有几件陆之川小时候的衣服。
 一个女人带着一包充满暗示和怀念的东西,急匆匆地想要去哪里?
 她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是系统探查不到的,陆洵想要推一把进程也是有心无力。
 现在对他来说,如何利用好阿茹这张牌才是重中之重。
 陆洵点了点桌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川妈妈是在听说了他腿摔断之后,想要去看他呢?”
 系统又一次调出女人逃跑前的最后一张截图:“那她跑的方向不对啊,这是出城的方向。”
 陆洵说:“如果李菁晔骗了她呢?”
 系统问:“你想说什么?”
 陆洵说:“我们来做个假设。我记得你说过,原身和陆之川并没有血缘关系。之前我没有深问,但是他妈妈是知道这事的吧?”
 系统不明所以:“当然……但是这和我们的虐渣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陆洵不理它:“首先,李菁晔绝对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一定会拿出来大做文章。”
 系统默认了。
 陆洵:“如果他告诉川母,陆之川摔断了腿被陆家赶回乡下了。”
 “或者,”他顿了顿,“其实那个女人就是害怕陆家发现私生子货不对版,找自己麻烦,所以不顾儿子逃跑了?”
 陆洵等了半天没等到系统的回答,正感到奇怪,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系统仿佛刚刚下定决心,矢口否认:
 “不是,小川妈妈不是这种人……因为这个和任务无关,我说了会违规,所以你知道了就算了,不要到处去说。”
 系统一直是个插科打诨的能手,也是陆洵刚穿进这个极为陌生世界里唯一的调剂和依靠。
 它上一次这么严肃还是在提醒他陆之川性格有问题的时候。
 虽然那件事似乎已经被系统完全忘记了,但陆洵知道,系统从没有放弃过对陆之川性格的速写,并上报。
 所以他乍一听到系统郑重的拜托还有点打怵:“不,那你别说了。”
 系统罕见地卡了壳:“……你怂什么?”
 陆洵默然无语。
 其实陆洵从没有仔细想过,一个根本没有觉醒、被渣男PUA到觉得全都是自己问题的倒霉蛋是如何伙同系统签订合同,报仇虐渣的。
 靠系统看他们可怜吗?
 可是系统又不是慈善机构,而且安排NPC穿进主角还未彻底走向毁灭的时间点,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投放的。
 除非这份报酬天价到系统拒绝不了。
 陆洵问:“是什么?”
 “是主角们剩下的寿命。”
 比如陆之川,他原本能活到80岁寿终正寝,但是他在28岁这一年被折磨到精神崩溃,试图自杀。系统评估后就会出面和他签订合同,收取他大概三分之一的寿命作为报酬。
 如果不是恨到极致,谁会选择连命都不要了?
 陆洵放下手机,此时陆之川正坐在院子里的喷泉边上,指挥着让园丁把水龙头打开,他要看彩虹。
 陆洵问:“他28岁那年怎么了?”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说这么多,我只是不想让你钻牛角尖。”
 陆洵想不通,他声音轻到随风就能散了:“连被人当成保姆和泄/欲工具都能忍受,他受不了的事会是什么样的?”
 系统数据微微波动,没说话。
 陆洵也没指望得到回答,他捻了捻手指:“我本来只想李菁晔蹲几十年大牢而已,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便宜他了。”
 他话音刚落,陆之川就从前方跑来。
 瓷白的小脸在打闹间蹭上了一抹灰,喷泉滚动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连带着陆之川的笑容都染上了一丝甜蜜。
 他扑到陆洵身边:“哥,看见没,真的有彩虹。”
 “嗯,”陆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许愿了吗?”
 “许了,”陆之川说,“我希望大哥每天都吃好喝好睡好,不要太操心我。”
 陆洵一顿:“不操心你可能做不到……小川,这几天我一直没有问你,你不担心妈妈吗?”
 陆之川眨巴着眼睛:“担心呀,但是我相信哥。”
 他不愿意多说,匆匆跑回到水池边。
 陆洵沉思片刻:“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系统:“抱歉宿主,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目前我对陆之川的检测程度不足65%。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没有选择这个时间点投放我们,不出意外小川是可以平安渡过的,他妈妈也没有什么危险,直到他28岁。”
 “……原来是和妈妈有关,”陆洵喃喃道,“检测度为什么越来越低了?”
 系统说:“具体情况主系统还在查。”
 陆洵问:“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系统答得含糊不清:“这是主系统的保护机制。”
 直到太阳西沉,阿姨出来叫他们吃饭,两人才从院子里挪回到屋内。
 吃完饭,陆之川又抱着iPad窝到沙发上,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陆洵也不问,等着他自己憋不住了来炫耀。
 果然半小时后,陆之川一脸“快来问我”的表情蹭到陆洵身边:“哥,忙着呢?”
 “怎么?”陆洵从笔电里抬起头,“玩完了?”
 陆之川把iPad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陆洵接过,页面上赫然显示着陆之川的个人信息,包括一张极为清晰的正面照片。
 是一个大v博主发的,下面的转赞评高达2万,传播率还不知道有多广。
 陆洵一瞬间目眦欲裂。
 他猛地伸手夺过ipad,翻看两眼,才反应过来,这是陆之川自己发的。
 不然谁会有他这么清晰的正脸照?
 陆洵皱着眉看向陆之川:“什么意思?”
 “哥,我仔细想过了,”陆之川指着下面的评论示意他看,“李菁晔究竟害怕什么。这些恶评他无所谓,他不怕丢人,也不怕没有自尊。他最害怕的是再也过不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了。”
 陆洵点头。
 陆之川继续说:“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你之前为什么说,曝光的目的不是让他坐牢,而是要逼李家彻底放弃他。”
 陆洵扬起一个笑,没忍住摸了摸他翘起来的聪明毛。
 陆之川说:“所以我们不能让热度降下去。而我的存在,是网友最爱看的花边新闻,只会让李菁晔事件的讨论度更上一层楼。”
 陆洵叹气:“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曝光会导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正常生活。如果我护不住你怎么办?”
 “嘿,哥,别担心,”陆之川握住他的手,俏皮地拍了拍胸脯,“反正我和李菁晔的合照都传得满天飞了,也不差这一点。”
 陆洵还想再说:“那也……”
 陆之川立刻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堵住了他的话头:“哥,你每天让我信你,你能不能也相信我一下?”
 陆洵一怔。
 陆之川眨了眨眼:“但是哥,你再帮我个忙吧?”
 陆洵说:“什么?”
 “你帮我找几个推手,放点消息,”陆之川说,“一拨人实话实说,另一拨人反着说,把热度彻底炒起来。”
 他话音刚落,陆洵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俩人对视一笑。
 果然,第二天早上,李氏集团的官网上挂出一个直播间。
 李氏这场道歉直播拿出了新品发布会的架势。
 邀请了一屋子的记者,全部就位,乌泱泱的人头和机器把空无一人的台上衬得更加空荡,平白生出一种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李菁宇领着老爹、老二和公关部长刚一露头,镁光灯就闪成一片,射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李菁宇面露疲惫地坐下。
 昨天和陆洵的那一通电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陆洵的态度和手里掌握的证据。
 挂了电话,他当即打给暂避进老宅的陆老爷子,但电话那头始终是秘书声调都不变的回答:“抱歉李总,陆老先生病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再加上昨晚网络上莫名其妙起的节奏。
 至此,李菁宇终于明白,回不去了。
 这次道歉直播时间选在了工作日的清晨,正是广大社畜通勤路上最好的调剂品。
 因此实时观看的人数不断飙升,十分钟之内从几千人增加到了两百万。
 落座后,李菁宇先拿着麦克风做了个简短的发言表态。
 随即率先站起来,对着记者的摄像机镜头深深鞠了一躬,弯腰九十度长达三十秒。
 台上的人跟着他的步骤,一个个鞠躬道歉,最后四个人一齐对着摄像头又鞠了一躬才坐下。
 坐下时李家老二眼眶含泪,没注意到脚下的电线,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随即记者的镜头一致对准他,吓得他喉头重重一咽,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接着按部就班地进入记者提问环节。
 好在发言稿都是李菁宇提前交代过的,记者不会问超出范围的问题,最丢脸的道歉已经完成,现在只需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李菁晔身上。
 记者问:“听说李菁晔现在正在看守所里,这个消息属实吗?”
 李菁宇说:“属实。相信不少人都看过我在警所前打李菁晔巴掌的视频,实在是气得没办法了。”
 记者赔笑一声:“您之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吗?”
 李菁宇顿了顿,声音疲惫:“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会如此出格,当初就……”
 他话说到一半紧急闭了嘴,给看的人留下巨大的遐想空间。
 抓到他漏洞的记者追问道:“据我们所知,李菁晔小时候是在爷爷家长大的。您的意思是,他小时候的教育有所缺失吗?”
 李父动作一僵,夺过话筒声音粗犷:“这个问题我们没法回答,我们都是家父带大的,也没见谁像他那样!”
 李父的态度比李菁宇要强硬不少,仿佛他不是来公开道歉的,反倒更像理直气壮的那一方。
 评论区不少人开始转而攻击他,还有艾特网警要求严查的。
 【城里人上网就是新奇哈,有朝一日还能看见暴力狂他爹给我撂脸。】
 【能不能别照这头老猪了,本来上班就烦。】
 【给我看李菁宇就行了谢谢。】
 记者顺着李父的思路往下问:“您是说李菁晔在成长的过程中被其他人影响了吗?”
 “不。”李菁宇坚决否认,“这个情况是绝对不存在的。”
 说完他苦笑一声,开玩笑又道:“他可能基因突变了吧。”
 台下哄笑起来。
 一名女记者站起身:“根据网上知情人爆料,李菁晔和陆家小公子关系斐然。但是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有人拍到李菁晔陪同一位女士去妇产科,可以讲讲这件事吗?”
 李菁宇声音温和:“小川啊。其实小川和他是发小,两个人一起长大,懵懵懂懂的时候说什么恋爱,都是不算数的。”
 女记者提出质疑:“您在否认他们的关系吗?”
 “没有,你误会了,”李菁宇笑了笑,“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涉及到小川隐私。”
 他态度温和,循循善诱,记者立刻抓住漏洞,问题辛辣:“既然李菁晔和陆小公子同为发小,那李菁晔做的这些事,背后是否有他的身影?”
 李菁宇:“这个我不清楚。”
 随后记者又不痛不痒地问了几个花边新闻,通通被李菁宇用“不清楚、不知道、这是他的私人问题”给挡了回来。
 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李菁晔的法治问题上。
 “您前面也说了,李菁晔当街实施暴力伤害的有关问题已经调查清楚。但是现在网络上争议如此大的情况下,迟迟没有进入上诉阶段,是李家在背后做了什么吗?”
 李菁宇:“这个问题,我可以发誓,没有。司法是绝对公平的,我们相信违法犯罪一定会受到惩罚。至于延迟上诉,是因为调查还没有结束,后续大家可以关注官方通报。”
 他的表情看起来太过诚恳又无害,再加上英气的面皮加成,一时间观看直播的人对李氏的口碑急转。
 风向开始从蛇鼠一窝转向李家还是有能拎得清的人的。
 更有甚者,把这场直播称为大义灭亲。
 系统观察着陆洵的反应:“没想到他真的敢反咬你一口。”
 陆洵八风不动地坐在床上,手指有规律地在被子上点啊点。
 系统被他的沉默搞毛了:“你在想什么?”
 陆洵挑眉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我在想,李菁宇胆子真大。他掌家掌的时间太长,忘了穷寇怎么当。”
 系统说:“你昨天刺激到他了。他会不会把阿茹的事也推到渣攻头上?”
 陆洵还没来及回答,房间门忽然被敲响。
 下一秒陆之川在门口轻声喊:“哥?你起了吗?”
 陆洵扬声问:“怎么了?”
 陆之川说:“我能进来吗?”
 陆洵快速从床上弹射起身,一边回应道:“等一下!”一边蹿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检查了好几遍眼角,又抓了抓头发,胡子实在没时间刮了。
 才在系统丧心病狂地大笑中打开了门:“进来吧。”
 陆之川穿着羊羔绒小熊睡衣,怀里抱着他走哪都不离身的ipad,像个小圆球似的,小心翼翼地迈进陆洵房间,睁着那双大眼睛好奇地左右看。
 陆洵问:“出什么事了?”
 陆之川跟在他后面,转悠来转悠去,一会飞到洗漱间看陆洵刷牙,一会飞到衣帽间翻他的衣服,最后坐到窗边的躺椅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哥,你有没有看李菁宇直播?”
 陆洵含着牙刷:“看了。”
 陆之川说:“我也看了!”
 陆洵洗漱好,坐到他对面:“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
 陆之川:“李菁晔作为李家一分子,今天这件事他有知情权的呀。”
 陆洵看着他眼底闪烁的光,欣慰地发现,他们俩竟然想法相同。
 他问:“你想怎么做?”
 陆之川兴奋地坐直说:“我去见看守所看看李菁晔吧?”
 陆洵抬手拒绝:“不行,我来想办法。”
 而此时,被前后两拨人算计到恨不得骨头都榨油的李菁晔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蜷在看守所狭小的角落里,看着眼前一屋子混杂着关在一起的小偷和杀人犯们,心里焦躁难忍。
 为什么还没人来把他捞出去?
 为什么还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
 李菁晔被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手头一分钱都没有,连个买安稳的机会都找不到。
 他进看守所的第一天就被立了规矩,不听话就要挨打。
 今天已经是他在看守所蹲的第十六天了,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睡过一个安心的觉,生怕下一秒就被人蒙着被子打一顿。
 不过今天巡视他们这个房间的警官似乎多了一点。
 巡视时间也在变短,从两小时一次缩短到一小时、半小时,最后几乎全所的警官都来他面前露了个脸。
 李菁晔几乎压不住内心的狂喜。
 终于,终于有人来救他了。
 他真的受不了了,这些人凭什么说打就打他,他们怎么敢的!?
 等到他出去……
 等到出去,他必须得找人看看,去去晦气,转转运。
 还有那二十万扔出去的黑客劳务费,怎么也该有结果了。
 对这个幕后黑手,剥皮抽筋都不解气……
 他正幻想着出去之后的美好生活,负责审讯他的两位警官忽然出现在栏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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