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洵笑着不说话,只是鼓励的看着他。
咔哒一声响,挂在门上的大锁被解了下来,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松节油味,象征着这里曾经举办过一场油画展。
但里面并不凌乱,地板干净整洁,画架并排在窗边排成弧度。空气中除了颜料的味道,还有一缕缕桂花的浓香。
骆翎走进去,他站在展厅中央,慢慢环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可置信地攥紧了手心的钥匙。
“你拿到展览权了吗?”
陆洵点了点头:“虽然只是学校里的小展,但我知道,上次你退出不是因为不想参加了,是有人在背后说什么了吧?”
“没有。”
陆洵自顾自地继续说:“所以你要让背后嚼舌根的人看看,你能展览,是因为你有实力,甚至有自己做画展的实力。他们不是自诩天赋吗,不能十八岁开画展的人是不想吗?”
“而且我的宝宝,还有三个小时才十八岁。”
骆翎抽了抽鼻子,扑进他怀里。胸膛贴着胸膛,心跳声映着心跳声,两股声音逐渐融合,变成一种震耳欲聋的惊喜。
陆洵抬手,把他整个人裹进怀里。
骆翎把眼泪都蹭在他肩膀上:“其实我刚才走来的时候就有点猜到了。”
“喜欢吗?”
“特别喜欢。”
“那就好,”陆洵撤了半步,手指轻柔地在他脸上抚了一下,随即有些郑重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你就是我唯一的爱人、亲人,我想对你好,想保护你。”
“想把我有的都给你,行吗?”
“可以啊,”骆翎瓮声说,“把你的东西都放进我的柜子里,和我的混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来你和我。如果能融为一体……”
陆洵听着他低声呢喃,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泡在罐子里一样,被骆翎轻轻摇晃,原本还算纯净的水变得浑浊,浊到一双眼睛只能看见摇晃他的手。
骆翎说:“我想让你成为我的肺……”
“为什么是肺?”
“因为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是肺?
因为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陆洵躺在病床上,很遥远的记忆被他扒拉出来,蒙上了一层陈旧的灰。
分手后他很少回忆,这些都没意思,人走了,记忆还重要吗?对于爱得深的人来说,有记忆并不是美好怀念,而是砒霜,是钝刀,在人心脏最软的地方轻轻地磨。
而你给了我这么多提示,我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我,还能信誓旦旦说爱你吗?
他开始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但骆翎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么糟蹋,术后恢复并不好,排异严重,整个人都有些水肿。
这种感觉很糟糕,他能感受到,骆翎的血肉正在被一点点抽空、流逝,躯体变成一副空架子,苟延残喘着,尚且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恢复正常。
为了让他睡觉,医生加大了镇定剂药量,他迷迷糊糊间睁眼,看到了自己的脸。
陆洵用力眨了眨眼睛,那个身影没有消失,甚至还在一点点清晰。
一层薄薄的皮肉贴在有棱角的骨相上,眼睛里写满了深情的痛苦,像一个吸人的漩涡。这张脸在哭,眼泪顺着下颚滴到病床上。
陆洵想,你凭什么哭,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吗?
下一秒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洵哥,对不起。”
第99章 现实10
陆洵觉得自己说不出来话了,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张嘴想问这是不是真的,但喉咙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两条手臂都在哆嗦,心脏跳得很快。
他也想哭,想像这个影子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但是哭不出来。他好像没什么资格哭,骆宴说得没错,他好像确实不配当他哥的狗。
那个身影几乎是泣不成声,他哽咽着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对不起。”
陆洵努力抬起手,想触摸到他。他俯身把自己的脸贴在了陆洵手心里,从汗湿的额角,温热的嘴唇,凌乱新鲜的胡茬,最后到一脸热泪。
陆洵问:”是你吗?”
骆翎说:”嗯,我来了。”
”你是真的吗?为什么长这样呢?”
骆翎执起他的手,微微弯曲,手指触碰到脸颊,骆翎轻轻按了按:”我说过,我们的东西混在一起不分你我了。”
”以后就这样了吗?”
”不,不会的。我不会允许你再多受一秒这种痛苦的。”
陆洵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现实了:”为什么?”
”睡吧,睡醒了,就回去了。”
陆洵一直在做梦,梦里他和骆翎从没分开过。他们有争吵,也互相放过狠话,但无一例外的,又都会回到原地,心安理得地继续做一个自私又贪婪的人,舍不下多年感情,放不开心里人。
但这有什么不好?
至少每天都是闻着他的味道入睡,早晨睁眼都能看到他的背影,做饭要多准备一份,有人和自己一起换床单,加班的时候能听到他在旁边吃水果的声音,他们一起逛超市,去宠物店帮忙遛狗,买喜欢的卤味回家装盘……
陆洵清楚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不愿意醒来。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其实安定是很难形容的,就好像飘荡的心忽然被什么托住了,整个人就有底儿了,游魂也能踩到实地上,踏实的人浑身都酥软了。
安乐乡里找不到硬骨头就是这样。
所以陆洵不想醒来,宁愿永远自欺欺人下去。
骆翎坐在餐桌那头,低着头正在逗豆汁儿。这是一只不到一岁的小黄狗,正趴在骆翎膝盖上,嘤嘤嘤地要吃的。这肥狗极其嘴馋,见在骆翎嘴里捡不着漏,竟然妄图跳上餐桌吃自助。
骆翎捂着嘴把它挡了回去:“你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豆汁儿嗷呜地舔他的手。
“这么馋就给它吃点嘛,”陆洵从自己碗里夹了剩下的包子皮,“反正不多吃,偶尔吃点盐没事。”
骆翎瞪他:“怎么没事?你没看见它都有泪沟了吗?都是你喂的,下次体检,再检查出胰腺炎你就老实了。”
“最后一次。”
“捡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的。”
去年国庆,他陪着骆翎把病治好,人也养胖了一点,为了奖励骆翎的勇敢,他带人去看了升国旗。
而豆汁儿就是他们在一家卖豆汁儿店对面的垃圾桶里捡到的。当时骆翎正笑着举起手机想拍他喝豆汁儿的囧样,却忽然听见微弱的叫声,就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位置,找了一圈,最后才定位到垃圾桶里。
小狗崽被装在塑料袋里,臭气熏天又瘦骨嶙峋的,连眼睛都没睁开,隔着衣服趴在陆洵手心里,一拱一拱的,像是在找奶喝。
陆洵当即就把喝不掉的豆汁儿喂给了它。
送到宠物医院后,即使做了心理准备,在听到小狗患有狗瘟的时候,还是让人心惊。
被裹着塑料的扔到垃圾桶里,就是故意想要它死。
骆翎生气地坐在宠物医院的椅子上:”不愿意花钱治,扔垃圾桶里算怎么回事?”
”不扔垃圾桶我们还捡不到,不是吗?”陆洵拉着他的手,”我刚才问了,这家医院能帮忙找领养,我等会把它住院的费用缴了,要是能救回来就让医生帮忙找个领养人……”
骆翎打断他:”我们能养吗?”
陆洵说:”你身体不好,我们还是先别养这种毛毛动物了。”
”如果它能挺过来的话,”骆翎强调,他的眼神很复杂,一直盯着治疗室,”洵哥,我想养它。”
最终陆洵还是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两人退掉高铁票,又在北京多住了一段时间,等到小狗彻底稳定下来,才开着车,一路把小狗崽带回了家。
”他不让你吃哈,”陆洵把递到豆汁儿嘴边的包子皮重新收了回来,指着骆翎给狗告状,”爸爸想让你吃的。”
但豆汁儿听不懂,它只能看到眼前的人类溜了它,嗷呜着就要跳下去咬陆洵的裤腿。
他跟豆汁儿玩了一会,刚想起身去刷碗,骆翎忽然起身,一半脸隐藏在黑暗里,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洵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碗筷:\”我这就去,你先去洗漱吧。”
”不是,\”骆翎伸手推了他一把,”走吧,洵哥,回到你的世界去。”
”不——”
陆洵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他就从床上弹射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中,耳边甚至还回荡着梦里,他自己那声嘶力竭的\”不”。
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他家,床头柜上还摆着半盒没抽完的烟,旁边是个倒扣着的相框。陆洵把它重新摆好,照片里的骆翎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相框边角因为长时间的抚摸有些磨损了。
我真的回来了吗?
系统什么的,不是我做的一个梦吗?
陆洵一路冲进洗手间,把路过的骆宴吓了一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洵站到镜子前,看清楚镜中人之后,有些颓废地推了几步,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半晌,陆洵把脸扭向他,声音沙哑又无力:”几点了?”
骆宴没回答,他沉默地瞥了一眼表,走到餐桌边开始吃早饭。
陆洵自嘲一笑,把烟头扔到马桶里,刚准备洗个澡,就听见骆宴毫无起伏的声音:”我把地址发给我哥了。”
”嗯。”
——什么?!
陆洵问:”他好了?”
”你知道?”骆宴霎时间停下咀嚼的动作,看向他,”你知道为什么不去看他?”
”我……”
骆宴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嗤笑着继续吃他的饭:”我早说了,你们俩不合适。”
陆洵说:”我……昨天晚上知道的。”
”那你就应该昨天晚上就去!而不是一觉睡到十点!”骆宴抬高嗓门,”还要他来找你。”
陆洵也沉默下来,他坐到骆宴对面,就看到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骆宴竟然因为几句话眼泪都要掉下来。
骆宴说:”他有一段时间都要死了。我特别害怕哪一天晚上回来,我需要告诉你,他死了,你要不要去参加葬礼。我特别害怕。”
陆洵又点起烟。他这几年烟抽得很凶。其实对他来说,烟草并不能麻痹自己,这就像某种习惯。
他曾经不让别人在骆翎面前抽烟,而现在他自己开始抽了,是另一种意义上对自己的凌迟,还是一种期盼,盼望着哪天自己抽烟被骆翎看到,让他忍不住来骂自己一通。
陆洵说:”你应该告诉我。”
”我不像你,”骆宴看着他,”我拗不过他。”
陆洵抹了把脸:”好,我听他自己说。如果他还是执意要离开我,我不会再纠缠……我,我该怎么办?”
他也是急病乱投医了,这种问题竟然问骆宴。
空气凝滞了几秒。骆宴把他扔掉的筷子重新拿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你还能去哪里?”
”什么?”
”你们俩没有对方不是都要死了吗!把谈恋爱当饭吃的神经病。”
”……”
”继续当狗吧,反正你也喜欢,”骆宴没抬头,他吃好饭,把餐盘放进水池里,”给他换个狗,看着也会让人不爽,还不如是你。”
”……”陆洵竟然真的被他的狗理论绕进去了,好半天才张了张嘴,”谢谢啊。”
骆宴莫名其妙地从他身边路过:”有病。”
骆宴背着包出门前,瞥了眼还坐在餐桌前的陆洵,说:“他快到了,我爸送他过来。”
“啊。”
陆洵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近乡情怯。他起身收拾了一圈,最后站在厨房里,纠结到底是做午饭还是早饭。
还没等他纠结出来,手机忽然响了。
盛年:【今天休息?】
陆洵回:【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休息就来店里,前几天还有小姑娘要你微信,给哥们儿拉拉客】
陆洵回他个中指,他知道盛年也是开玩笑。这些年盛年开店是开一个黄一个,两个颓废的中年单身汉都没家没院,没事只能凑在一起喝酒打屁,喝多了就抱着哭,他哭骆翎,盛年哭钱。
谁都知道被分手的陆洵痛苦,只有盛年知道,他痛苦底色下的妄想。
盛年又说了什么,陆洵没再看,他刚把汤煲上,大门的门铃忽然响了。
这一刻的心情很难形容。如果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昨晚才和骆翎见过面,没有必要很紧张,但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排练见到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们算什么关系,前男友?
“叮咚”
门铃声第二次响起,不得不去开门了。
陆洵深吸一口气,他连显示屏都没有看,直接拉开门。
门外并没有老骆的身影,只有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的极其瘦削的人影正靠在旁边的墙上,大口喘气。
陆洵的脚像是定在了原地,他灵魂都要升天了。
骆翎把口罩往下拉了拉,还是那双笑眼,看起来很委屈,他上前一步,抬手环抱住陆洵的腰,整个人都挤进他怀里。
他太瘦了,瘦得能隔着衣服清晰地摸到脊柱,原本一只手臂能搂满的腰,此时空荡荡地挂在腰侧。
陆洵慢慢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摁进自己的骨骼里那样用力,一滴咸湿的水滴在了骆翎肩头。
”哭什么。”骆翎轻声说。
陆洵狼狈地抹了把脸,随手把湿漉漉的掌心在裤子上蹭了一把。他伸手想要捂住骆翎衣服湿的地方,却被轻轻地攥住了手腕。
骆翎把口罩完全摘了下来,他笑着问:”能进吗?”
陆洵退了一步,掩住自己的失态。接过他的一次性口罩,想都没想的就扔到了垃圾桶里:”你的拖鞋还在原来的地方。”
推门进去,屋内暖融融的,迎面而来的就是排骨玉米汤的香味儿,熟悉的家的味道瞬间包裹住了骆翎,仔细看,他连肩膀都放松了一半,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里面一样。
陆洵给他把拖鞋放到脚边,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消失:”能自己脱吗?”
骆翎问:”不能呢?”
”那洵哥抱,”陆洵冲他张开双臂,他们俩没什么好客气的,他说要抱,骆翎就真的一动不动任他抱住,连伸手解鞋带都不需要,”饿吗?”
”本来不饿,闻着味又有点了。”
陆洵把他往上托了托,让他的腿盘着自己的腰,就这么抱着人往屋内走。
骆翎太轻了,基本没什么重量,甚至还不如陆洵刚刚处理好的排骨重。他像片羽毛似的趴伏在陆洵肩上,在他们家里左右绕了一圈,满意地说:”我的东西都还在。”
”没人敢动你的东西,”陆洵把他放在沙发上,”回家了,高兴吗?”
骆翎点点头,在他身边总是放松的,他顿了顿,轻笑着问:”你怎么把我的口罩扔了?我一会怎么回去?”
”回去?你还要回去?”陆洵微怔,随即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沙发布,他想问的很多,比如你可以不回去,让我陪着你治病吗?比如我一直爱你,你呢?比如我们……会怎么样呢?
但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骆翎灰白的脸,只觉得如鲠在喉。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想听的,又或者他们一直相爱,但骆翎不愿意再回来了,他该怎么面对这种被放弃?
他太害怕了,他不能接受没有希望的生活。
陆洵张了张嘴:”药箱里还有新的,你走……的时候拿吧。”说着,他就要起身逃去厨房,却被骆翎拉住了衣服下摆:
”好,一会你给我拿。可以开那辆雷克萨斯吗,里面我布置的装饰还在吗?”
陆洵愣愣的:”在。”
”嗯,我最害怕你这样。”他的声音有些抖。
”不是,”陆洵心下一颤,急声解释,“我很少开那辆车,收拾起来很麻烦,而且装饰都很好看……我也习惯了……这样挺好的,我真的没办法……”
”你不应该过这种生活的,”骆翎慢慢把自己蹭到他身侧,靠在他肩头,低声说:”我以为你会恨我,讨厌我,然后忘掉我。”
陆洵沉默了好半天,才苦笑着承认:”我真的做不到。”
骆翎明显地抽泣一声,变成闷咳,好悬一口气没上来,他像濒临溺水的鱼,仰躺在陆洵肩头,孜孜以求地吮吸着他的氧气。
”别急,别急!”陆洵轻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我在呢,我听着呢,洵哥在你身边呢,乖乖。”
厨房里的汤锅发出咕噜噜的沸煮声,香味儿越发浓郁,骆翎第一次在这种安逸的环境下倒过气,窒息感导致他的眼角泛红,泪花悬挂在眼尾,楚楚可怜。
”变成小花猫了,”陆洵用纸巾擦了擦他的脸,合拢双臂把他整个人裹裹,裹进自己怀里,”还是得装氧气机是不是?下午我就去买,还需要什么你跟我说,咱们好好把病治好,我就带你去看升国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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