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证明,这段暧昧期至少还要延续一年时间。
 ”下午考完了直接去开房吧,不要听我爸的,你今天不是要跟我表白?来我家怎么表白?”
 陆洵躺在酒店的床上,趁着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之前想午休一会,但电话那头的骆翎完全不给他机会:
 ”洵哥?睡着了?”
 “没有。”
 “那怎么不理我?不想开房?”
 “……”
 陆洵长叹一声,用手臂捂住眼睛,表情是极其无奈的;“你乖点。”
 “很乖了啊,中午都没有去找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不愉悦,“考试已经很辛苦了,中午还要吃外卖,我觉得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
 “反正我是应该过去的。”
 “好吧,下午我出考场没见到你,你就等着吧。”
 “要干嘛?”骆翎有些兴奋,“草死我?”
 “……”陆洵呼吸一滞,仰天长叹,“苍天啊——”
 骆翎哈哈笑了起来:“好好,不逗你了。下午加油,师兄。”
 挂了电话,直到进考场,陆洵脑子里都是这些事。他不认为骆翎是真的想上床,换句话说,他可能根本不想从性中追求爽。他追求的是疼痛。
 用手指抵住刀尖,把木刺插。进指甲缝里,这种痛苦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需要更多疼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解放啦!”骆翎站在考场大门的最角落里,把手捧花递给陆洵,接过他放文具和身份证的笔袋,“正好,用你的身份证去开房!我给你安排烛光晚餐!”
 说着,他有些兴奋地想往前冲,被陆洵扯着帽衫给拽了回来:“回家吃饭。”
 骆翎瞬间瞪起眼,后脖颈还在别人手里,只能张牙舞爪地站在原地。
 这时,轰隆一声,打雷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水汽,一场大雨在做提前预告。
 陆洵抱着他,紧了紧他的围巾:“再忍几天,等着拆成年礼物。”
 他顿了顿:“宝宝。”
 骆翎生日那天,陆洵起了个大早。
 他也没什么事干,把屋子打扫了两遍,衣服裤子都是昨晚准备好的,他也不用化妆,用清水洗了三遍脸,洗到脸上起皮才克制住自己,盘腿坐在沙发上发愣。
 他纯粹是睡不着了。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是紧张。
 把这一天的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的,最后照了照镜子,他背起包,同手同脚地出门了。
 去隔一条街的花店拿上预订的花,又在路边买了杯奶茶,一看时间,连十一点都没到。
 十一点零三分,陆洵已经到骆翎家楼下了。抬头看他的房间,窗帘倒是拉开了,但看不见人影。陆洵站在楼栋门前,借着还算干净的玻璃门,再次打量起自己。
 家里的镜子是半身镜,所以下半身搭配成了什么样,他是全凭感觉的。此时再看,他穿着纯黑色冲锋衣外套,没有装逼,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款式很简洁,他穿出来也很修饰身形。下身穿着深蓝色牛仔裤,搭配一双黄色牛皮靴,勾出他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还行,至少不算土。玻璃门里映出的人影高挑健壮,或许可以得到骆翎这个颜控的一声夸赞。
 陆洵满意地左右照了一圈,把手放进冲锋衣口袋里,指尖碰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是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准备这份礼物,要想完全瞒着骆翎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他就像个闻着腥味的猫,有关陆洵的一举一动他都要知道。
 【别美了,上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两声,陆洵掏出来一看,下意识地抬头,骆翎正趴在窗户上看他,见他看回去,很高兴地挥了挥手。
 【抱着花呢,不方便。】
 骆翎:【哟,还真搞这么正式,你不会还准备了什么吃饭的时候围在旁边的小提琴,或者晚上的烟火吧?洵哥,那真的太土了】
 陆洵挠挠脸:【没那么多钱】
 【那就好,我想跟你穿情侣装,但是一想到如果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白的话,别人一看我,‘哟情侣装都穿上了还在装矜持’……】
 陆洵噗呲笑了出来,刚才莫名其妙的紧张被冲淡不少:【你管别人怎么看呢】
 【哇,你果然要在公共场合表白!】
 【……真不是,别猜了,再不下来我上去逮你了】
 骆翎把脑袋从窗边缩了回去,十分钟之后,他就从楼道里跑了出来。到底没穿情侣装,穿了件紫粉色的棉服外套,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套着双黑色皮靴,半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看起来像个小女孩。
 ”去哪去哪?”骆翎贴到陆洵手臂上,接过花又还了回去,想让人帮他抱着,”吃什么?”
 陆洵问:”想吃什么?”
 ”听你的啊,肯定订好了吧,要是我说的和你订的不一样,你还要改,麻烦嘞。”
 陆洵笑他:”您这是哪里的口音?”
 骆翎拧着眉喊:”你能不能让着我点!我今天生日啊!”
 地铁站距离小区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地铁上闹哄哄的,走进人堆里他们就不再这么近距离了,保持着一个安全的朋友间的距离,各自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
 陆洵还抱着那束花,心里觉得简直像做贼。
 尤其他还抱着这么一大束花,谁经过他身边都会侧目看一眼,骆翎跟在他后面,左右张望,就是不跟他对视,假装两人不认识。
 “又去恒盛?”挤在人来人往的地铁门边,骆翎小声问。
 陆洵没有看他,一本正经地盯着扶手,好像上面有什么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跟你说话呢。”
 陆洵还是不答。
 骆翎伸出手扭了一下他腰腹上的肉,一字一句地说:“陆、洵、”
 “你又认识我了?”
 骆翎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站到了他抬手就能抱住的地方:“你真的很烦人。”
 这好像是他们俩第一次如此认真、正式地出门约会。好在恒盛广场这边鱼龙混杂,租车揽客的、卖小吃的,年轻人拍照的……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起,他们混在其中,并没有多显眼。
 并肩走在路上,虽然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牵手,也不能表现出特别亲密的样子,但不经意间碰到的肩膀和走路时暗戳戳擦过的手背,都让陆洵感到无比愉悦。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密感。
 他带着骆翎又一次走进恒盛后面的小路,轻车熟路地钻进巷子。
 骆翎拖长声音说:“早知道当初认识的时候带你去吃别的了……哥,我真的相信了,你超长情。”
 陆洵短促地笑了声:“不去吃牛肉汤,那边新开了家私厨,我订好了。”
 说着,他们来到巷子口,木门很窄,进了门,里面的走廊更窄,甚至没什么灯光,就挂了几幅不知所云的画,骆翎扫了一眼,也没什么兴趣地扭开脸。
 再往前走,右手边摆着几张休息沙发,对面就是仿的亭台水榭,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陆洵抬手推开最后一道玻璃门,头顶立刻响起一道古板的:“欢迎光临!”
 骆翎从后面扯住陆洵的衣摆,声音很小地说:“你从哪里找到这个地方的,真的是正规渠道吗?”
 “还真不是。”
 骆翎眼角跳了跳,还没来及再说什么,前面就传来一声怒骂:“几点了?卧槽等你丫一小时了,你怎么不干脆叫我给你炒出来,您自己乘好就算你做了的?”
 骆翎瞪大眼睛:“盛年?”
 盛年正蹲在吧台后面抽烟,听见骆翎的声音,站起来又瞪向陆洵:“你说话比放屁还不如。”
 “滚。”陆洵放下花,把外套脱了,指着盛年:“把烟掐了。”
 “就你事多,小翎都没说话。”
 骆翎好奇地在餐厅里左右绕了两圈:“盛年,你开的啊?”
 “啊。”
 “开业的时候怎么没叫我呢?”
 “……因为还没开业,”盛年无奈地从吧台里出来,扔给陆洵一套厨师服,“你俩可真会物尽其用……你怎么不叫我哥呢?”
 陆洵挽起袖子,一边往后厨的方向走,一边对着骆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玩别惹事,同时还不忘箍住盛年的肩,强硬地把人带着也往后厨走:“因为他只能喊同物种当哥。”
 “你拉我干嘛?所有工序你自己过手,才能体现诚意,对不对啊翎子!”
 “对啊,对啊。”骆翎站在门口,想把“欢迎光临”的报喜鸟摘下来,闻言笑眯眯地回头,完全不帮陆洵。
 盛年更有底气:“听见没,赶紧放开我……卧槽你不是天天坐着学习吗,怎么还那么大劲儿?”
 “呵,菜鸡。”
 盛年冲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随即欠登儿的走到骆翎身侧:“怎么样,装修不错吧。刚才路过的时候,帮哥看外面的画了不,花了小几千呢,还有外面那个水池子,这地上的毯子,花了心思的。”
 骆翎点头:“看得出来,不然风格不能这么杂。”
 “想找你帮忙的,”盛年一愣,不好意思地抓来抓头发,“但是装修那会儿老陆说你正生病,我就没好意思。”
 “那你也没来看我。”
 “那是我不想去吗!”盛年摸了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把烟味往下压,“那位不让去啊,非说我身上有装修的粉尘甲醛什么的……他一天天护得……”
 “怎么,你吃醋啊?”
 “醋谁?”盛年顿了一秒,嗤笑着含糊其辞,“那是我亲儿子,你是亲儿媳,哥不干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啊孩子。”
 “你是干什么都不忘占便宜,刚才还是我哥,现在自动升辈,干成我爹了。”
 “……”
 盛年是北方人,陆洵本科毕业之后骆翎就没见过他了。他人又高又壮,站那里像堵墙一样,但真的了解后会发现,其实仗义又好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开店做营销,他莫名其妙把头发染成金毛,还梳了个狼奔,天生壮M圣体。
 陆洵把后厨门打开一半,冲他招手的样子,特别像喊一只庞大的金毛。
 “端菜。”
 “尼爹的,老子是店小二啊,”盛年嘴里骂骂咧咧的,脚还是很实诚地走了过去,“合着我出场地出材料,最后还要出人呗,您俩吃饭的时候需不需要我在旁边跳个钢管舞?”
 陆洵皱起脸,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有些犯恶心:“你倒找我二百我都不看。”
 骆翎吃过陆洵做的饭,但最多也就是煮碗粉,炒个素菜这种快餐,味道难吃不到哪去,就是普通家常菜的水平。
 但他今天小露的几手是真的不一般。
 大煮干丝鲜美顺滑,松鼠桂鱼酸甜开胃,腌笃鲜更是鲜得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咽下去。骆翎喝了口汤,感觉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这桌子菜仅凭陆洵自己,这么短时间是绝对做不出来的,盛年前期把大部分工作都做完了,陆大厨掌勺,才做出这么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骆翎看着打屁的他们俩,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热汤暖和起来。陆洵拿着细水长流的爱浇灌着他的心脏,让它泡在一汪温泉里,感官变得迟钝,但只要和陆洵在一起,他是可以理所当然享受被爱的。
 吃完饭,三个人瘫在门口的沙发上消化食儿。
 盛年踢了一下陆洵的腿:“还不滚?”
 陆洵不理他,把头靠在骆翎颈窝,两个人一起看手机。
 盛年:“你俩怎么还不忙着办事儿去啊?”
 陆洵顺嘴问:“办什么事?”
 骆翎瞥了他俩一眼:“吃太饱了,现在办事容易给我颠吐了。”
 “……”
 陆洵面无表情把自己砸进懒人沙发。
 骆翎同情地看着他:“盛哥,放过这个老处男吧。”
 盛年又叼起烟,他不点,只是放在嘴里闻闻味道。
 他们笑了一通,不再说话,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饭香。盛年拿了烤火器放在腿边,休息区瞬间被红光映亮,暖烘烘的火光烤得人直想睡觉。
 盛年闭上了眼睛。
 骆翎攥住陆洵的手,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洵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环境很适合做点什么?”
 陆洵抬手环住他,同样用气音说:”偷情。”
 ”你太不害臊了,”骆翎哼笑一声,”我可没往那个方向想。”
 ”那你想的什么?”
 ”接一下吻吧。”
 陆洵扭头看了眼盛年,他没有反应,但四周有点黑,陆洵其实什么也没看清,他把脸贴回到骆翎脸侧:”真的?”
 骆翎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瞥着他。陆洵感觉他的脸有些热,但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骆翎经常开这种玩笑,尽管他们只在一年前的海边亲过那么一次。
 他又一次确认:”真的吗?”
 ”这种问题不能这么正式地问啊……”
 陆洵略微低下头,用手捂在他的脸侧,飞快地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的吻。太快了,甚至没来及感受到对方嘴唇的温度,但至少覆盖住了记忆中冰凉的唇舌,这才是初吻。
 陆洵恢复成正襟危坐的模样,重新靠回到懒人沙发上,还没来及回味一下刚才的大胆,就听盛年闭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是真的当我死了。”
 ”……”
 陆洵问:”我们干嘛了?你看见了?”
 盛年:”老子长耳朵了!”
 ”啊——偷情被发现了!”骆翎笑倒在陆洵怀里,他们手叠着手,谁都没有动,感受着对方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的手心出汗了,他的手指挤进了我的指缝。
 真奇怪,明明已经暧昧了那么久,久到就算是恋爱都过了热恋期,但这一刻的时间流淌,又流回了刚开始的阶段,互相爱慕的男孩,脸红的男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偏移,照进了昏暗的走廊,陆洵忽然摸了摸骆翎的头发说:”我们走吧?”
 ”嗯?”骆翎都有些睡着了,”怎么了?”
 ”两点多了,带你去拆生日礼物。”
 陆洵把取暖器开到最低档,避开毯子,放在了平地上——他怕他们走了之后没有人看着,再不小心烧了起来。
 随即绕过正在打呼噜的盛年,从餐厅里出来了。
 ”拆礼物还有特定时间吗?”骆翎问。
 ”没有。”
 ”那怎么不再待一会?忽然出来好冷。”骆翎把手塞进他的掌心。
 ”不想待了,”陆洵很坦荡,他带着骆翎原路返回到恒盛,”不想偷情了,想要立刻表白成功,行使我的权利。”
 ”……啊,”骆翎眨巴了两下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笑,”我真不敢想你刚才坐那都脑补了什么。”
 陆洵脚步一顿,平静地看着骆翎,几乎是变相承认了。
 骆翎问:”你订好房间了吗?”
 ”没有。”
 ”好吧,”骆翎掏了掏口袋,”那边有一家格林豪泰,现在肯定有房间,走吧。”
 陆洵拉住他的手臂:”不去那里。”
 ”我们还是省点花钱,你八月份要缴研究生的学费……”
 ”我不是看不上,”陆洵都无奈了,”宝宝,你是不是流程搞反了?”
 骆翎问:”什么流程?”
 ”我说,我想要表白成功,然后亲你。你怎么变成先亲再表白了?”
 ”啊?”骆翎有些尴尬,他不自在地攥了一下陆洵的手腕,很快因为人多放开了,”你刚才不是表白过了吗?”
 ”什么时候?”
 ”就……那句话不算表白吗?都明确说了喜欢我嘛,想要上床嘛,我以为就已经是……”
 他声音不算小,周围已经有隐隐约约的目光了。陆洵捏了一下他的嘴唇,温声安抚他:”嘘,嘘——不算,那样的话也太儿戏了,你应该得到我力所能及里最好的东西。”
 ”什么?”骆翎更加紧张了。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希望我不要马屁拍到马腿上。”
 他们这次没再坐公车,而是登上了前往城市边缘,大学城方向的地铁。这个方向他们再熟悉不过。
 从地铁站出来,再往前走五百米,拐个弯就到了他们学校,但陆洵没往前走,他闪身走了另一条路,最后竟然穿过一片宿舍区,来到一栋玻璃屋。
 屋外面就是一个小池塘,对面是大学生活动中心,此时正值期末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绕过池塘,走上很短的小木桥,很快来到玻璃屋前。
 玻璃是反光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样子。骆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看起来很紧张,陆洵不知道,他这么聪明,究竟有没有猜到这个礼物是什么。
 陆洵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到骆翎面前:”给。”
 骆翎沉默不语的接过,但他并没有打开,而是站在原地。那把钥匙就摊开在他手心里,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强装镇定地问:“有没有预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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