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陆洵犹豫了一秒,在骨架的注视下缓缓抬起脚步,重新走向它。
他掏出另一张牛皮纸,刚一靠近,一股阴风就席卷而来,骨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黑洞洞的视线从陆洵脸上移到他的手心,蓦地,它忽然抬脚,向着陆洵走了一步。
”咔呲咔呲”的骨头挪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洵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具白骨像是在欢迎他。
他虽然在白骨开始挪动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看似冷静,但实际上,他的心率已经飙到了二百,随时眼睛一闭就能昏过去了。
随着距离的近一步缩短,陆洵刚才没注意到的细节此时冷静下来就能看清了。
骨架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尸体,它脖子和身体的连接处有一道明显的痕迹,就像……头是被硬生生安上去的。
非常不协调。
忽然,陆洵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骨头亮也有可能是上面刷了抛光液……
下面的骨架完全就是医学骨架模型啊!
至于上面的那颗腐烂的头……从它脖子的伤口来看,砍头的刀并不怎么锋利,简直像是在锯头。
伤口极不平整,有很多因为刀钝而卷起的皮肉,此时正卡在骨头缝里,隐约还能看见腐肉里藏着的白色蛆虫。
陆洵猛地捂住自己的胃,里面像是塞了块陈铁,沉甸甸地往下坠。
好在骨架很快在门缝线前停下了,缓慢地抬起”胳膊”,冲着陆洵伸出手。
它不能离开采血室,看到这里,陆洵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一点。
他咽了咽口水,最后看了一眼牛皮纸上的名字,终于下定决心,把牛皮纸递给了骨架。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昏暗到快要熄灭的灯猛地大亮起来,颜色也从暗红变成了正常的暖黄色灯光。
骨架在他的注视下,僵硬地提起嘴角,张开腐烂的嘴巴,像老式挂钟里的报时鸟,一字一句说:”欢、迎、您、陆、医、生!”
虽然知道骨架并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但生理性的恐惧仍然难以克服,陆洵能听见自己心脏里传来的急促鼓点声,”砰砰”地不断撞击着胸腔,血液因为恐惧而凝固。
骨架仍在等着他的回答。
陆洵同样僵硬地对着它点了下头:”你好。”
从骨架越发高的嘴角能看出来,它很满意。
随即,它像提线木偶一样,在骨头不断摩擦的”咔呲咔呲”声响中转过身,一步步向屋内走。
陆洵松了口气,刚想转身把吓瘫了的祁白提溜起来,又听见骨架说:
”您、吃、早、饭、了吗?”
”什……”陆洵下意识看向它,这一下差点没吓得心脏骤停。
只见骨架确实是没有停歇的不断往前走的,但它那张僵硬诡异的腐烂脸,却从前扭到了后面,以保障可以始终对着陆洵。
陆洵:”……”爹的真不想玩了。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使劲按了一下自己的心脏,声线尽量平稳:”有什么要求?”
”吃、早饭、不、能、抽血,”骨架声音里带着点轻快,”影响、检、查!”
陆洵扶着祁白,有气无力地说:”没吃,抓紧吧。”
骨架声音又高了:”得排队!插、队不给、做!”
陆洵:”……”这么有社会公德心就不要吓人了啊!
房间内的布置倒是和普通采血室没什么区别。
一个长台子分了几个小隔间,骨架坐在里面,应该是护士坐的位置,它对面明显给陆洵留了一个空位。
陆洵让祁白站在他后面,他自己坐过去。
骨架的笑容越发诡异:”现在跟您确认,一共要抽600cc 的血,是吗?”
祁白在他身边小声接话:”是的。”
按照两个人翻倍的原则算,看来邀请一个人只要抽300cc的血。从这里开始,祁白就知道流程了,只能说明骨架始终在按照既定程序走,说到底不过是一个ai 的产物而已。
陆洵试图安慰自己,他把手臂伸到骨架指定的位置,下一秒,冰凉阴冷的手指骨触碰到他的皮肤,滑腻腻的触感激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只要抬头就能对上骨架黑洞洞的眼眶,那股令人呕吐的刺鼻腐臭味又一次刺激着陆洵脆弱的胃部。
针管扎进他的血管,一瓶瓶深红的血液被抽了出来。
只是抽血而已,但陆洵莫名感觉到一阵恍惚,就好像……生命力也随着血液被抽走了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骨架的声音流畅起来:“服务结束。每100cc的血量可以写一次邀请原因,您有三次机会。请谨慎填写,毕竟……这是您灵魂的价值。”
说完,它就消失了。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消失,更类似于变了一种形态。
它变成了一根腐臭肮脏的笔。
陆洵深吸一口气,用两根手指捏了起来,尽可能的减少皮肤和笔的接触面积。
他沉思片刻,随即自信满满地在【骆翎】名字下面的邀请原因上写:
-一个善于玩弄人心的游戏者,我以灵魂起誓,他需要吃一吃爱情的苦-
很快这行字的颜色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了。
祁白说:“陆哥,游戏判定不够恶意,需要重新写。”
陆洵一怔,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扭头问祁白:”邀请的步骤这么麻烦,还要用什么灵魂……那你当初怎么会弄错人呢?”
祁白以为他后知后觉地开始算账了,小脸又白了几分,嗫嚅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一副任凭打骂的样子。
说实话,陆洵看着这种性子只觉得无力。
说又说不得,责怪也不忍心,还不如副人格在这里的时候自在。
他叹了口气,解释说:”小白,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真的只是想不通。当时你是和俞景川一起来的吗?”
过了一会,祁白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陆洵问:”他始终和你呆在一起吗?你说要邀请祁佑的时候他什么反应?”
”一直在一起的,”祁白声音很小,始终没有抬头,”他,他一开始不赞同,后来听说了祁佑把我当……之后,就同意了。”
陆洵问:”他一开始为什么不同意?”
祁白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因为代价。”
陆洵咬着这两个字重复:”代价?”
”对,邀请需要的血液是灵魂的代价,这是游戏给的说法,”祁白找到思路,越讲越顺,”我们对这个游戏的本质有些猜测,俞景川说这是某种致幻物导致的关于死亡的幻想。但我认为,这是类似VR的真人游戏,有名额限制,想要达到目的当然要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
陆洵刚才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经历了采血室走廊上的那一系列恐怖贴脸,陆洵很难再像一开始那样,认为是游戏为了不断发展,需要玩家邀请更多的新人来填补缺位的窟窿。
如果是那样,采血室就会被设置成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根本不会有被鬼找到的可能。
就算是因为陆医生的身份,短暂地给那条走廊提升难度了,但是幕后之人又是怎么能知道陆洵会选择在钟声响起之后再进去?
如果他不想多耽误那十二分钟,而是在躲藏时间就进了这间狭义上安全的采血室呢?
那么走廊上的一切都不成立了。
也就是说,不是因为他,而是采血室外面的这条走廊就是这么诡异恐怖。
这就像游戏开发者在故意刁难玩家,阻止他们拉更多的人进来一样。
但这和游戏的初衷不就相驳了吗?
除非……游戏开发者是两个人。
他们有分歧。
电光火石间,陆洵猛地想起刚才在玻璃门前看到的”预言”。
玻璃门已经告诉他了:【于是你开始思考,创建这个游戏的人,究竟有几个呢?】
“……”
所以这一切不只是俞景川一个人的阴谋,背后还有祁佑。
只是不知道他在这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不亲自下场的操纵者,还是……权利被架空的傀儡?
陆洵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好吧。但是恶意有什么判定标准吗?”
祁白说:”照实填就好,既然能进来,就证明……心底的恶意是可以通过的。”
心底的吗?
”这样啊,”陆洵有些苦恼地敲着桌面,眉头皱了起来,下一秒他忽然扬起一个十分没心没肺的笑,开玩笑地冲着祁白眨了眨眼:”我以为爱情的苦已经是最大的诅咒了。”
祁白一愣,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接受了他的话里有话。
眼眸垂在桌面上,被长睫毛遮挡,挡住了一切情绪。
陆洵再次提笔:
-一个始乱终弃的沉默者,(我以灵魂起誓),他需要承受相同的痛苦-
这一次,血字留存的时间延长了几秒,但仍然没有在牛皮纸上留下最终的痕迹,很快淡去了。
不许,还是不行。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陆洵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爽中夹杂着某种难以忽略的焦躁,让他不得不暂停填写【骆翎】的邀请原因,转而拿起【祁佑】的那张牛皮纸。
落笔之前他忽然想到,如果祁佑是这个游戏的创办者之一,游戏会不会对他有保护机制?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空?
陆洵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邀请原因,不知道是不是祁白之前操作过一遍,很快被游戏判定为合格,只需要签上陆洵的名字就行了。
陆洵签完【Doctor】,这份邀请函就彻底成立生效了。
属于【祁佑】的那张牛皮纸很快变得发红湿润,而陆洵手边的一瓶刚抽出来的血液霎时间被吸干见底。
一阵红光闪过,牛皮纸变成了一只纯白的小猫挂链。
祁白说:”陆哥,成功了,你只需要把这个挂链送给我哥就行了。但是……”
他虽然没说完,但他们俩心知肚明,真正的难事才刚刚开始。
祁佑不可能没有防备。而且陆洵还担心,这次的邀请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又随即抽到别人身上,拉一个无辜的路人进来了。
这种代价比付出灵魂还让他承担不起。
但他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随手把小猫挂链塞到口袋里,重新拿起写有【骆翎】名字的牛皮纸,有些发愁。
他敲系统:“你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不答反问:”为什么你写在牛皮纸上的内容看起来那么像上个世界的唱诗班王子会说的话?”
”……不是我写的,”陆洵面无表情,”我写的是‘大骗子给我滚回来’,结果搞出来什么什么沉默者,不知道是给谁脸上贴金呢。”
系统:”……”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它沉默片刻:”经过这一晚,你确定还要他来吗?”
陆洵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祁白,他始终垂着头,头上的发旋对着陆洵,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刚才陆洵对于被邀请人的选择都很坚定,但系统一问他又不确定了。
看着祁白这个样子,那个他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小人儿,会不会也被吓到?
见他长时间不动,祁白抬起幽深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陆哥,天要亮了……你知道吗,贪念、欲望、过度保护,都不是爱。”
……什么?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忽然在空旷的采血室出现,又像树叶打浮萍,悄无声息消失了。
但给陆洵的震撼是巨大的。
他一时间摸不清楚祁白的意图,总觉得混沌的伪装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但如果他能看透自己,又怎么会看不清俞景川?
陆洵摇摇头,自我否定,刚想出声回答,手里的笔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在牛皮纸上戳了一下。
漏墨严重的笔很快在牛皮纸上留下一小滩血迹。
但血迹并没有渗透纸张,反而在不断扩散。眨眼的功夫已经渗透了小半张牛皮纸,陆洵仅剩的那小半瓶血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不,没有消失。
只是被转化成了墨迹,在代替陆洵书写邀请原因。
本质上来讲,其实在陆洵把【骆翎】那张牛皮纸递给骨架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选择权了,刚才一系列的自我怀疑和反思都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对此,系统也无话可说,他们沉默着等待牛皮纸上的最终结果。
-口口口口口口口(被马赛克了),(我以灵魂起誓),我要他做我的囚徒-
字迹长久地在牛皮纸上显现出来,这个答案被认证了。
陆洵心底最难以示人、最隐秘不可大白的秘密就这么被揭示地毫无遮掩。
一时间他脑子都不转了,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无论是难以启齿的丢人还是暴露癖一样的隐秘快/感,似乎都难以概括,只能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牛皮纸,看着它白光闪过,变成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猫挂链。
所有仪式完成后,采血室墙上的钟终于”铛铛铛”响了三下,预示着这一轮的鬼怪捉人结束了。
陆洵安全地活到了第二天。
游戏结束之前,他把属于骆翎的那只小猫挂链给了祁白:”你可以帮我收着吗?”
祁白接过,很顺从地塞到了自己口袋里,甚至陆洵准备好的解释说辞都没有派上用场。
下一秒,周围的黑暗再次降临,陆洵伸手推开眼前的应急通道大门,穿过那道门,他就回到了陆医生家里。
天还没有完全亮,屋内灰蒙蒙的一片,昂贵的家具很有秩序地摆放着,莫名透出一股淡淡的潮意。
陆洵快速冲了个澡,把自己砸进沙发里。半晌举起手心的伤口,定定看了几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挑唇笑了一下,闭上眼睛睡了。
他这一晚收获虽然不算太大,但该达到的目的一个没落。
以至于心情不错,噩梦都没做多久,就神清气爽地睡醒了。
今天陆医生还是按时到了医院,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板正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去参加学术会议了。
但可惜,他只是在一众小护士暗戳戳的目光中,敲响了祁医生的办公室门。
推开门,祁佑冷冰冰的双眼毫无温度,不像是在看自己多年的朋友,反而带着点仇人之间的愤恨。
陆洵在他的注视下,神态自然地把手里的小猫挂链递给他,没人接,他就轻轻巧巧地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祁佑有着大型猛兽的直觉,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最好的方法就是顺毛哄。
更何况,他有一个猜测。
祁佑冷声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夜。”
”是吗?”陆洵打开外带咖啡,慢条斯理地往里面放糖块,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呢?”
祁佑脸色更加难看:”你不会忘了答应我什么了吧?”
”没有忘。”
陆洵顿了顿,挑眉半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只是好奇,你和俞景川闹掰了?”
祁佑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毒无比。
他渐渐收敛起笑容,放下手中的糖袋,冷静地回视过去。
祁佑忽然咧唇一笑:“看来我的好弟弟给你说了不少细节嘛。”
“不,他什么都没说,”陆洵很快否认了,他凝视着祁佑那张豺狼一样坚毅的脸庞,笑得特别得意,“我在炸你。”
说着,他点开手机,翻到他们俩昨天的聊天记录,一条条的念:”你最好给我讲清楚,捉迷藏到底是什么。”
”小白跟俞景川睡了吗?”
他加重语气:”睡没睡你不知道吗?”
陆洵情绪变得很快,前一秒还笑眯眯的,下一秒忽然冷脸。
他猛地把手机甩到祁佑面前,巨大的碰撞声在死寂的办公室内不断回荡。祁佑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阴鹫逐渐变得难堪。
陆洵还维持着陆医生优雅,似笑非笑地说:”不然我这个狗日的告诉你,他们不止睡了,还在你眼皮子底下天天睡,玩得花样还很多。”
祁佑狠狠拍了一下桌面,”砰”的一声巨响,还伴随着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草!!”
一旦想清楚游戏始作俑者的关窍,陆洵就在琢磨他第一天来的时候祁佑的态度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祁佑的阴谋,那他为什么又要求自己带他进游戏呢?
除非……以他个人的能力进不来。
至于为什么进不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祁佑和俞景川之间绝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或许有相同的目的,但是利益分赃不均的时候,他们的合作一定不会牢固。
当然,陆洵理解祁佑的愤怒。
说他对祁白没有情,陆洵是不信的,至少作为多年相依为命的家人,他不能失去祁白,才会在做不成炮。友之后仍然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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