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慢慢流动起那股腥臭异味,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下一幅画上,陆洵看到了自己。
龙神还不是神的时候,他匍匐在半山腰,目光中没有丝毫情感地看着跪在阿尔卑斯山脚的教皇,平静地移开眼。
他看到半空中那条蛟龙了,猩红的眼睛似乎溢满了血泪,蛇女坐在他身上,表情慈悲。
下一秒,听完教皇添油加醋夸大原委的先神震怒,降下惩罚,参与猎杀的全部人族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巨蟒族毕竟没有灭族。
蛇女以为这已经算报仇了,但教皇不满足,他要全部人族给他的部下陪葬。
……这是忘族灭种的仇恨。
但神不允许。
蛇女拼死护住人族一支血脉,也站到了教皇的对立面。
原本就是为了繁衍才结合的夫妇,展开了几乎毁天灭地的大战,蛇女不幸败落,在教皇的诅咒下变成怪物,不知所踪。
但教皇也同样失去了神力,只能隐姓埋名,辗转在各族内,暗自策划,千年内把人族搅合的天翻地覆。
看完所有的画,陆洵也把这个世界线全部梳理好了。
几日之后,被教皇诓骗的芬尼安就会信心满满地对着精灵族宣战。
精灵族距今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大概率不需要精灵族出战,人族大军就会死在教皇的势力之下。
没有魔法师守护的人族,宛如空城,教皇进去就像砍烂瓜菜,顺手的事。
陆洵想,好家伙,兵法啊。
他和骆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点惊奇又凝重的意味。
现在要想阻止这场战争,只有一个保险的方法,那就是龙在开战之前杀死教皇。
但是无论是骆翎还是系统都不会允许陆洵手上沾血。
他过世界可以当成一场游戏,但是一旦真的背负了人命,他只会离现实越来越远。
陆洵问:”能看到芬尼安现在在干什么吗?”
系统调出监控画面:”在议会演讲。”
”这么晚了?”陆洵有些惊讶地挑眉,”阿拉里克呢?”
系统说:”进宫了,不过你们真的相信他能阻止战争吗?”
陆洵说:”当然不能,就算老国王信他,议会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芬尼安背后还有教会的支持。”
系统看不懂了:”那你们……?”
陆洵看向前方的黑暗:”我们不是已经找到路了吗?”
系统知道没有把握之前他不会随便说计划,只能给他打开面板上的任务进度,强调:”请看祖宗,你目前认为进度0,任务剧情走完了80%,在所有宿主中已经落到中下游了。”
陆洵”唔”了声,点了详情页。
芬尼安目前好感值32,悔恨值不升反降,已经从一开始的8降到0了。
果真是一个吃干抹净拍拍屁股滚动的周扒皮啊。
这时,骆翎拽了一下他的手腕,指着蛇蛋说:”神大人,您听见了吗?”
陆洵疑惑地看着他。
骆翎又转向劳伦拉:”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劳伦拉甚至凑到蛋旁边,仍然一无所获,”你听到了什么?”
骆翎说:”蛋催我们去前面,有点急。”
劳伦拉警惕地问:”你能和他说话吗?问问它前面有什么?”
骆翎凝神盯着蛋好半晌,才说:”他说前面有妈妈。”
劳伦拉想到蛇女,不自在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确定没听错?他骗我们去前面干嘛?”
骆翎无奈地看着她:”劳伦拉,妈妈两个字我还是能听明白的。”
说着他复低头,继续跟蛋神交流。
”他说妈妈被锁起来了,呃,小孩讲话……听不懂,还有个叔叔,要死了。”
劳伦拉彻底听不懂了:”啊?”
陆洵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写【是他吗】,一边指着画上明明没什么作用,但是存在感很强的蛟龙。
骆翎摇头:”蛋说叔叔现在不长这样。”
陆洵一愣,写【走,我知道是谁了。】
他们走进黑暗里,没几步路,似乎就从通道出来了,站到了某处雨林。
参天的古树郁郁葱葱,遮住了天空。
可能是正在下雨的缘故,天色昏暗,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陆洵把骆翎拉到身后,他自己独自走在最前面。
越往前走,地上越泥泞,空气中的味道也就越重。
直到他们绕过一片树林,前方终于豁然开朗,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条半人半蛇的东西被吊在半空中,下面是一个池子。
他的翅膀被从中间砍掉了,只身下光秃秃的蝴蝶骨,正滴滴答答连续不断地往下滴血。
下面满池子的蛇蛋,都正在听他的热血孵化。
听见陆洵他们走来的动静,被吊着的蛇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
那个男声说:“尼克罗姆,我们等你很久了。”
陆洵愣了一秒,短短半天之内,竟然有两个人叫了龙的名字。
他微微颔首,把骆翎和劳伦拉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打招呼:“温,好久不见。”
可能因为记忆并不太美好,千万年来龙其实不怎么回忆,所以陆洵脑海里关于温的形象非常模糊,只记得一条蛟龙和自己的姐姐梅露鑫坠入爱河。
之后就是阿尔卑斯山上那短暂的对视了。
龙大概是天生的神,祂的感情冷漠,心如磐石,从来都理解不了怜悯、不甘的情绪。
温说:“尼克罗姆,还有精灵族的两位小朋友,欢迎你们来禁林。”
陆洵没什么反应,骆翎见状从他身后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温。
温努力煽动自己只剩下一半的翅膀,吃力地飞高了一点,对骆翎说:“不看是好事,不要吓到你们。”
骆翎摇摇头,这种情况下,陆洵没有指示,他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
只能装作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怯生生地藏在陆洵身后。
陆洵说:“温,梅露鑫呢?”
温冲着身后的方向扭了下头:“找吃的去了,很快回来,我们总要招待你们。”
“不用,”陆洵顿了顿,“这里还有旧神的味道,他刚刚走?”
温的情绪仍是没什么波动,他笑笑:“幸亏你们路上走得比较慢,梅露鑫还担心你们要和他撞上。”
陆洵看着他,即使身在炼狱,垂死之际,仍然保持着风度翩翩,脸上的笑也并不是刻上去的虚假笑容,而是带着很多情感。
无奈,庆幸,歉意,解脱……
陆洵有一瞬间觉得神该是这样的。
但蛟龙毕竟身份低贱,大概是先神和巨蟒族的某位私生子,是家族里名副其实的混血泥巴种,所以明明相爱,却不能和梅露鑫结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旧神结合。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被旧神囚禁在这里,不知道放血的苦他又吃了多少年。
即便如此,仍然可以做到心中没有怨恨,这事陆洵理解不了。
明明可以连通外界,甚至可以做到一盏灵镜连接三个大陆,还有如此强大的幻术,却不自救,甘愿在这阴气逼人的雨林里做一个懦夫。
陆洵想,如果是他自己,宁愿斩断那半截翅膀,长不回来就算了,至少要拼着命把教皇杀了。
温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只是说:“尼克罗姆,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陆洵撇着他身后的铁链,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温说:“你也知道,梅露鑫没有神力,已经和怪物无异了。我倒是能挣脱锁链,但是如果我挣脱了,梅露鑫就会被自动挂上来,这种恶咒,我解不开。”
陆洵抿唇,刚想上前查看,就听温继续说:“我有神力,放点血不至于就死了,但是梅露鑫会死。”
陆洵皱眉飞起来,飞到他身边,拿起铁链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番,问:“不能暴力破坏?”
温摇摇头:“我做不到。”
他生怕陆洵不信,补充道:“我已经试过三万五千次了。”
陆洵又飞到他身后,去看他被砍半的翅膀。
殷红的血肉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掉落,温的**也在自我愈合,但是伤口愈合的速度远没有恶咒的破坏力强,森白的蝴蝶骨几乎呲到陆洵脸上。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背包里的伤药,犹豫着能不能给他用。
还没等他考虑好,身后忽然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即使不回头看都能感觉到大型动物爬行带来的震颤感。
陆洵第一时间看向骆翎的表情。
好在他还算镇定,劳伦拉握紧手里的弓箭,把他护在身后。
陆洵深吸一口气,往后转:“梅露鑫,你回来了。”
“神,”梅露鑫声音沙哑,两只眼睛被高高吊起,面颊上也长满了鳞片,“你为什么才来?”
说着,她眼神怨毒地紧紧盯着陆洵,蛇尾不动,而是用双臂使力,缓慢地往血池的方向爬来。
陆洵说:“这是你们第一次召唤我。”
“你别想再独善其身!”蛇女忽然抬高嗓门,蓦地把目光投向骆翎,“偷我孩子的精灵,谁允许你进来的?”
骆翎还没来及说话,陆洵就俯身飞挡在他前面,遮住蛇女审视的目光:“梅露鑫,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就该冬眠了。你要感谢他。”
蛇女阴鹫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桀桀怪笑起来,她的声音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激得陆洵一身鸡皮疙瘩。
笑完,她没再管半空中的陆洵,而是游进了血池里,慢吞吞地挤过蛇蛋,在池子的最中间停下了。
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拽住温的长尾,像扭麻花似的一寸寸把自己绕了上去,一直爬到温的颈窝才停下。
她把头搭在温的肩膀上,像小女儿依偎,很是眷恋。
温有些抱歉地看向陆洵,声音无奈:“抱歉,尼克罗姆。他刚走,梅露鑫只是有些迁怒你了。等她这样趴一会就会好。”
陆洵看着因为蛇女趴在他身上,铁链承受更多重量导致温翅膀伤处的血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时:“……”
真爱啊。
他问:“温,你没有痛觉了吗?”
温说:“已经习惯了。尼克罗姆,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了,他策划了千年,算无遗漏,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局,但是你没有如他所料,在小冰河前期冬眠,这是最大的变数。”
陆洵点头:“还有时间,等会再说,我先救你下来。”
温同意了,只说让他试试,但陆洵能看出来,他并不抱希望。
他尝试着用爪子劈,用牙咬,都没有效果。
上面的恶咒甚至不怕龙神的火,烧得铁链都红了,除了烫伤了温的后背,没有任何作用。
骆翎看着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从劳伦拉的背包里翻出一瓶药,原地招手跳了几下,示意陆洵先回去。
陆洵飞到他身边,脚刚一沾地,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骆翎说:“这是我从布兰温家里顺出来的药,你试试能不能给他用。”
劳伦拉看看药瓶,又看了看自己的背包,小声嘀咕:“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陆洵没管他们俩之间的小动作,让系统查了一遍药物成分,确定有止血镇痛的作用,才飞回到温的身边,沉声说:“这是鸟族配的药,试试也无妨。”
说着,他把药粉轻轻撒在温的伤口处,布兰温大概是特意配给尤金用的,成分很温和,效果也不错,温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楚,他的翅膀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可惜的是,因为恶咒的原因,翅膀重塑到一半,就会重新断裂,新长出来的大块血肉一旦过了那条血线,就自动和骨头分离,掉进下面的血池里,溅起一个个浓稠的血涡。
陆洵拧眉看着,心底越发浮躁。
药是治标不治本,况且因为他乱用药,等于让温又承受了一次断翅的痛苦。
温的脸色越发苍白,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了,声音都微弱下去:“尼克罗姆,谢谢你,但是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药还是留着给小朋友用吧。”
陆洵没说话。
他为了安慰陆洵,甚至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毕竟人家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不是吗?”
陆洵叹气:“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知道该如何自救呢?”
温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渐渐迷离,似乎在透过陆洵看谁的影子:“你们不属于这里,不知道神的使命。我也好,梅露鑫也好,甚至是尼克罗姆,我们都别无选择。”
陆洵心下大惊,竖着眉想问什么,温却费力地抬起胳膊,环住了梅露鑫,随即另一只手抵在唇边,嘘了声。
陆洵压低声音问:”你都知道什么?”
温反问他:”你知道吗,虽然我是一个私生子,但是只有我继承了先神的预知能力。不过你不要怕,你就是神,就是尼克罗姆,我不会乱说的。”
陆洵静默两秒,忽然扬唇露了个堪称邪气的笑:”威胁我?说了又怎么样?神就是我,我就是神,谁会相信一个废物蛟龙的话。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温倏忽看向他,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懂,过来好半晌,他才重新笑了笑:”抱歉,尼克罗姆,我没有那个意思,让你误会了。”
他们说话间,梅露鑫已经调整好状态。
她静静地趴在温的肩头,看起来还是很阴沉,但是已经没有刚碰面时候的恶狠了。
她说:”神,不要担心,你的秘密会随着我们俩一起下地狱的。”
陆洵上下打量了一通他们叠在一起的身影:”你们不会想和教皇同归于尽吧?”
”他修习了黑魔法,”温把梅露鑫往上托了一下,”这是唯一能杀死他的办法。”
陆洵嗤笑:”以命换命,叫什么办法。”
说罢,他不再理会温的解释,很快飞回到骆翎身边。
显而易见的,他现在并不想详谈这件事,温也没有强迫他,而是抱住梅露鑫轻轻地哄她睡觉,眼睛却时不时往陆洵他们坐的池边瞟。
陆洵把背包从头翻到尾,也一无所获。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服务宿主的,就算再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有些发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瞥见旁边捡了树枝要生火的劳伦拉。
如果教皇的恶咒真的是黑魔法,劳伦拉曾经也被黑魔法诅咒过,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他正沉思着,骆翎捡好树枝,捧了一把红果到他身边:”神大人,吃点这个吧。”
这种红果就是一开始龙连夜去给小精灵摘的果子。
潮湿的禁林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陆洵写:【从哪找的?】
骆翎对着他身后的树林努努嘴,低声说:”不知道谁用黑布裹着放在那的,闻那味道,像是教皇的黑袍。”
陆洵捻起一枚果子,第一反应是怀疑有毒。
但是龙鼻子又告诉他,这就是一枚普通的红果子。
红果子对于止血治病有奇效,教皇既然心狠手辣到可以把阻止他报复的温和梅露鑫搞成这样子,又怎么会特意从外面摘了保命的药,偷偷带进来?
陆洵想,有两种可能。
一来,教皇伪装的太久了,旧神失去神性,不知不觉间和人越来越像了,而人性最是复杂。
二来,他要留着他们的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人族覆灭,以此来折磨嘲笑他们这么多年的坚持。
见他长时间不说话,骆翎在他身边坐下:”神大人,刚才情况紧急,我没来及告诉您,阿拉里克好像有危险了。”
陆洵皱眉看向他。
骆翎继续说:”是劳伦拉感受到的,因为那个诅咒。”他停顿一秒,”人族好像内乱了。”
陆洵还没写字,温就接过话头:”这是正常的,不过那位大殿下并没有性命之忧,不用担心。”
电光火石间,骆翎和陆洵对视一眼,在他幅度极小的点头中明白了温可以相信。
他清清嗓子,有些紧张地看向温,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表现的那么人畜无害:”大人,您是故意的吗?”
温:”什么?”
骆翎说:”其实您才是那个确保教皇计划成功的幕后之人,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除了盘腿坐着的陆洵,在场所有的活物都倏忽看向他。
劳伦拉惊讶地左右看了一圈,重新盯回到骆翎脸上。
温则是笑的更加无奈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点长辈的纵容和怀念:”精灵族的孩子还是这么聪明善良。”
蛇女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把自己往温的怀里又挤了挤。
骆翎对着劳伦拉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如果冒犯到您了,我很抱歉。”
温微微抬手:”不冒犯,孩子。是尼克罗姆告诉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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