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章问:“翻译过来是说离开我的意思?”
多吉点点头:“是。”
“但他是如何上岸的呢?”吴树言问:“他不是不会游泳吗?”
一直沉默的顾玉岷开口了,道:“我想,是还活着的那个洋人。如果没有扎西带路,他不可能一个人走出那里。”
这么一说,挺有道理的,大家也很赞同这个观点。
“那后来呢?扎西为什么还在无人区?而洋人又去了哪里?”
“我想,这个洋人一定是拿着珠子偷溜了。
“对了,张光明后来还记了什么?关于陈主任的内容还有吗?”
谢先章拿起手册,翻开,忽地脑子一阵眩晕,寒风刮在脸上,身上莫名红了起来。
顾玉岷见他有些不对劲,便伸手量了量他的额头,脸色瞬变,道:“你有点发烧,先别看了,回帐篷喝点药吧。”
“我量量?”郑清平一听谢先章发烧了,急忙靠过来,将他的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道:“我外婆说要这样量才准。”
说时,立马松开他,道:“哎呀,真可烫了!组长,您快进去躺下休息吧。”
谢先章迷迷糊糊地站起,再一瞅大家,顿时眼冒金星,立马就站不稳了。
许算心在身旁急忙扶起他:“老二,快,赶紧把小章背进去。”
这话刚落,跟着站起来的吴树言瞬间也觉得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他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下一秒,咚地倒在了草地上。
“哎,树言!”郑清平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怎么你也晕了?”
多吉见状,赶紧背起吴树言。
“这一下子就倒了两个人,许叔,您没事儿吧?”郑清平问。
许算心站在帐篷外,抚着头,又不知怎了,脑瓜子疼得厉害,道:“不得劲儿,我也进去休息会。”
很快,刚放下谢先章的顾玉岷也出现了反应。突然变得四肢无力,呼吸急促,身上滚烫。
郑清平还在纳闷,好端端的人被风刮一下就倒了,以为是夜晚太寒凉,都感冒了。直到自己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急忙跑去旁边,脱了裤子就拉。
多吉看着睡袋里的几个人,蓦地一怔,这症状越看越熟悉,便上前一个一个的量体温。
见谢先章的体温直逼40度,他慌了。
“糟了糟了!”
多吉又赶忙跑出去,迎面撞上刚进来的郑清平,问:“郑同志,你感觉怎么样?”
郑清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不烫啊,就是肚子疼。”说着,他又夹了夹屁股,脸色一变:“不行,我又疼起来了,我得再去一趟。”
多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草原的风更大了,公路上偶尔路过一辆车,他看了眼羊圈里的马,牵了过来。
片刻,郑清平捂着肚子走了回来,脸色铁青,很是虚弱,道:“我应该是吃坏了肚子,我也得进去躺会儿。”
多吉拉住他:“郑同志,我们现在得赶紧去县里的医院。你们的症状,跟当时洛扎的村民一模一样,如果再晚些,情况就不好了!”
一听,郑清平惊得啊了声:“他们不是风寒感冒吗?”
多吉摇摇头:“起初,我们也是这样认为,可是一夜之间就因为高烧死了七八个人,这又不是中风,也不是高烧惊厥。”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郑清平也不敢马虎。
“这样,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车。如果没车,我们再想办法。”多吉道。
郑清平点点头,回去将所有人的行装都收拾了起来。
多吉骑着马沿着公路往前走了二里路,这条公路不是主干道,正好在这里有两条分叉路口。
他等了会,远远看见路的那头有道直立着的黑影在动。他举着手电筒一照,透过黑雾望去,那黑影像极了人影。
他猛地顿住,这天寒地冻的,哪里会有人站在公路边招手,他缩了缩脖颈。另一头的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他听起来像是汽车的声音,连忙咬了咬手上的电筒。
等能看清后,多吉脸上表情微喜,心中想着谢先章他们有救了,便往前边又靠了靠,尽量里公路近一些。
不想,那车越开越快,一路上按着喇叭唰地一下从他面前冲了过去。
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
多吉拉了马绳,掉转头继续等,乍一看,那朦朦中的人影竟然消失了。他有些慌了,往四周照了照,想找到刚才那抹影子。
好歹也是从冰洞里出来的,胆量和心理承受能力也没那么差,不曾想,看不见影子的多吉还是开始心虚了起来。
那僵尸有形可追,这东西却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要是伤害自己,连个想还击的时间也没有。
多吉手心有些出汗,后背空嗖嗖的。马也开始变得不安,原地走了几步。可现在救人要紧,他把心一横,直接上了公路。
倏地,脸上落下一片凉意,他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夜幕笼罩着冰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余光一扫,又见那黑影出现了,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正在招手。
这一刻,米粒大小的雪也下了起来,马似乎是受了惊吓,甩着头叫了两声。紧接着,那东西招手的幅度越来越大,并且肉眼可见地变高了些。
多吉能感觉到马儿的情绪很慌张,并且尾巴甩动的频率也快了。他本能地举起手电筒,朝那东西一晃。
两个闪着光的白色东西竟在空中闪了一下。
多吉低吼一声:“走!”赶紧往后退了几米。
就在这个时候,那浮空发着白光的东西缓缓上了马路,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下一秒,那头又出现了汽车的声音。多吉仿佛是看见了希望,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手电筒。
与刚才的情况类似,那车越到跟前,开得就越快。他现在已经出来等了快一个多小时,再拦不下车,大家都会因为高烧而死。
洛扎的惨剧又会重现,多吉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到了公路正中央。
只听“刹”地巨响,轮胎摩擦路面泛起白烟,车在他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急忙骑马跑去:“同志,救命!”
走近一瞧,是辆邮车。那里头的空间应该也是够载人的,他歪头看向司机,见他脸色煞白,生气地盯着自己,张口就骂。
多吉焦急的道出原因,司机这才缓和过来,瞥了眼后视镜,又急急忙忙地踩了油门:“快点!后面有熊,赶紧走,带路!”
车辆折入通往帐篷的路口,多吉诧异地往后看了一眼。原来那公路上站着招手的居然是头熊!从很远地地方看,还以为是人在招手呢。
怪不得司机吓得一惊,细细一想,那熊模仿人招手,估计就是为了骗路过的司机,等他们停下车,就会进行攻击,而那反光的白点正是它睁得圆圆的眼睛。
等谢先章模模糊糊地醒来时,他闻见了熟悉的汽油味,左右打量一圈,发现身边躺着顾玉岷和许算心吴树言。
跟着,郑清平的声音响了起来。“组长,我们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多吉说我们感染了洛扎的病,本来说是去县里,但县里的医疗条件不好,我们就选择了直接去市里的医院。我用许叔的卫星电话已经报过警了,县公安那边知道了张警官和小苏警官的消息,说会带人去冰洞的。您赶紧躺好,如果快的话,我们天亮就能到县里,然后坐公安的车去市里的医院。”
谢先章捂着脖颈,感觉里面有无数蚂蚁在爬似的,他说不出来话,看了眼他,指了指前头。
“您是问多吉吗?”
谢先章点头。
“他在前头副驾驶。”
知道了大家都在,谢先章才放下心。
其余人仍是昏迷的状态,看来这突然的高烧和普通的感冒确实不一样,他现在除了浑身无力以外,眼睛慢慢地……变得看不清了。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 浑身像触过电似的酥麻,谢先章醒来时已经是二十个小时后。
他尝试着自己坐起,揉了揉眼睛, 却发现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监测生命体征的机器传来滴滴声,他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空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现在是晚上?
他看不清, 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摸了摸周围的物品,直到手背一阵刺痛,谢先章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他试着喊了一声:“顾玉岷?”
一片沉寂, 无人回答。
他急忙又喊了一声:“清平?树言?你们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
谢先章使劲眨了眨眼, 眼前的事物似乎亮了一点。
他环顾四周, 仔细观察。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帘子挡住了旁边的病床, 他对着帘子试探地叫了一下:“顾玉岷, 你在隔壁吗?”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谢先章有些怕了,刚伸出的脚立马收了回来。他扭头看向监护仪, 自己的心率一下子就跳到了一百二十七。
这里说不出的诡异, 他心里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谢先章想起郑清平的话,如果他记得没错, 那他现在应该是在市医院。
他壮起胆子, 将自己这边的床帘拉开, 朝外头看去,透过门上的玻璃, 他隐隐约约瞧见有个人影站在门口。身形很陌生,他不认识。
谢先章凝目,大声冲着人影喊道:“是谁在外面?是医生吗?”
那头,玻璃上的影子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谢先章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下了病床,试着往前走两了步想看清那人。
医院的白墙倒映着谢先章的身影,他躬着背,趿着拖鞋往前走了一步。
“谁啊?谁在门外?”
那人影再次晃了晃,却不说话。谢先章走到隔壁病床的一侧,手心开始出汗,他猛地站定,盯着那玻璃后的影子。
不对,这里好奇怪!如果是正常的医院,就算是晚上也会有护士和医生值班,而且市里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喊了半天却无人回应?还有,这个站在门后的影子,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极了之前见过的东西。
谢先章头皮一阵发麻,赶紧退了回来。他瞥眼朝监护仪一望,上面的数字已经飙升至一百七十七了。他一把扯掉身上的仪器,连同手背上的针,重新开始打量起这间病房。
监护仪有些发黄,看起来十分陈旧,病床简易,躺在上面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白色墙壁发灰,沾满了污垢,深色的地砖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里就像另一个空间,他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先章立马冷静下来,侧身瞄了眼门口的影子,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绝对不是活人。
谢先章转身见监护仪上躺着一本病历和红色签字笔,走近拿起,放到监护仪绿色的灯下翻开,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在病例的下面,病例印着“聂拉木县医院”几个大字。谢先章一愣,他不是在市医院吗?最后翻到病例的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转门把手的声音。谢先章猛然转身,只见监护仪幽绿的光映射在玻璃上,门把手顺着逆时针转了一圈,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显现出轮廓。
是个寸头男人,面部好像还反着光。
扭动的力道越来越大,门把手似乎是拧到了头,随着扭动的声音愈发急促,谢先章也变得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那东西拧不动的时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谢先章顺手抄起一旁的氧气瓶,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
他看见门把手换了一个方向,缓缓从顺时针转去,他听见门锁咔地响起,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锁开了,那东西要进来了!
谢先章心中一动,喉咙干得连喊叫都发不出来了,不由地想,如果是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进来了。要是能找到他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有办法可以走出这个空间。
眼下,他必须先对付门口的这个东西。
就在他寻找新的武器时,天花板忽然发出“噔噔”的响声,监护仪的灯熄灭,走廊瞬间亮了起来。
再一看,门口的男人消失了。
借着光,他掀开病床上的被褥,仔细翻找有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东西。他又拉开床头的柜子,一支手电筒滚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寸头男人抱着个男孩儿,他身旁站着一个抚摸着自己肚子的孕妇。
这应该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的背面,印着——象耳照相馆。
除此以外,只有病历本和笔。
跟着,一声嘎吱钻入耳朵,谢先章停下手里的动作,僵硬地转过身,看向一帘之隔的暗黄色床帘。
这个病房内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旁边怎么会突然传来有人起床的声音。
是顾玉岷吗?他想。
如果是他的话,自己叫了那么大声,顾玉岷早就应该听见了。
如果不是顾玉岷的话,又会是谁?许算心?多吉?还是郑清平吴树言?想到一半,谢先章不敢再想了,他心里骂了一声,他妈的估计隔壁床也不是个人。
他颤抖着手将病历和手电筒一把夹在腋下,捏着氧气瓶朝床帘望去。
都说医院是阴气最重的地方,这里死过人,有东西出来也很正常。这么想着,他不禁吞了吞口水,屏住呼吸。
倏地,暗黄色床帘动了一下,一只乌青发黑的手从后面伸了出来,床帘被唰地拉开,一张死人脸霎地出现在眼前。
谢先章吓得跳了起来,剑眉皱起,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抬眼望向门口,拔腿就冲出了门。
跑出病房,他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狂奔,直到看见护士站的指示牌上印着“感染科”三个字。他又回想起之前天花板的动静,转头就往消防通道跑。
楼上说不定有人,他必须赶快找到顾玉岷和其余人。
可就在他上到楼梯拐角时,头顶忽地落下几滴水,谢先章慢慢抬起头,朝漏水的方向看。
只瞧了一眼,便吓得腿软心惊。
这是一个被吊起来的男人,赤脚,卷着裤腿,浑身湿淋淋地,那水就是从他身上滴下来的。
跟着,楼道里的灯灭了,滴水声变成了“哒哒”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身后,谢先章僵直了腰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止不住地发抖。
他听见这声音从身边擦过,往楼上缓缓走去。谢先章握着手电筒,使劲拧。这手电筒已经生锈,拧的时候还有些碎铁片掉进手心。
咔地一下,手电筒亮了。
谢先章朝地上一照,灰扑扑的水泥台阶上居然出现了一串湿湿的脚印。再抬头时,头顶吊着的男人消失了。
他跟着脚印往上走,直到看见楼梯间标着三层才停了下来。
脚印也在这个地方不见了。
楼梯间的门微微敞开,谢先章轻轻一推,门嘎嘎响了起来,沉闷的回声穿过医院走廊,灯光忽闪忽灭,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谢先章走进第三层,门又嘎嘎响了一下,一股寒风从楼梯间涌了出来,走进去的一瞬,门也跟着关上了。
熟悉的“哒哒”声再次响起,依旧从他身边穿过。走廊的灯灭了,只有尽头的一间病房微微透出淡淡的光亮。
谢先章捏紧手心,拧开手电筒,只见漆黑的走廊墙壁挂着医生的照片。
他跟着脚印继续往里走,走到护士站,上面写着“感染科”。感染科?怎么又是感染科?还是说这两层都是感染科?
跟着手电筒的光看去,护士台上堆满了各种医用仪器和病历本。就在这些杂乱的病历本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廖群山。
谢先章一怔,拿起病历翻开。
主诉:高烧40度,腹泻,呕吐,持续时间16小时。
现病史:患者张口受限,伴随失声视野模糊,高烧腹泻,呕吐,头晕眼花,今来院就诊要求检查。
既往史:无特殊。
看到这,谢先章觉得这些症状跟自己的有些相似,甚至一模一样。诊断为病毒发热,可在这段话的后面却打了个问号。
那么他之前认为廖群山来过西藏的想法就是正确的,并且病历本上落下的日期正是1994年。
张光明的手册后来到底记了什么,廖群山告诉他陈桐岩在调查队员的食物里投毒到底是真是假?而现在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意外进入了有神秘力量的境域?他不敢再耽搁,直奔光亮的病房走去。
就在他快要抵达病房(9)的一刻,里面的灯熄了。紧接着,一道黑影朝他压了过来,速度很快,就像是在飘一样。谢先章心头一紧,立马贴着墙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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