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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难(楼外垂杨)


郑清平的视线朝他望去,弱弱地问:“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跟刚才那样,等着他掐死你!”
郑清平一听,豆大般的冷汗从鬓角流了下来:“我连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带他回家?”
吴树言咽了口唾沫,将怀表放进背包里,回头拉起他,抚慰道:“这不是还有我,还有组长他们。再说这东西掉在这里,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不给他一个交待,他还跟着你怎么办?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他告诉你有水,那前面就是有水。”
听完吴树言的分析,郑清平豁然开朗,急忙站起来。“你说得也没错,我可不想他一直跟着我,之前那个还骑我呢。”他吸了吸鼻子,开始委屈上了。“你说……他怎么,不找你呢。”
“……我可没到处乱答应别人。”
两人继续往里走,不到一会儿,一具尸体出现在了前方的冰壁旁。
“咔!咔!咔!”
“什么动静?”郑清平停下脚步,警觉起来。
他倾身往前一探,看见那尸体的脑袋在动!
“啊啊啊啊啊!”他转身拉住吴树言,“他在动!他动了!”
吴树言屏住呼吸,缓缓吐出,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试探着往前走。
在光束的照射下,那具尸体的样貌逐渐显现。就像张光明事件记录里的那样,手电筒的光直接从眼眶里的黑洞里照了进去。
吴树言心头一震,道:“看起来他好像生前被挖了眼睛。”
郑清平听了,忍不住干呕起来:“这,这是金田?”
“骨架很大,地上有指南针和手套,是金田没错。”他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路走来,除了怀表的主人,再也没有听见笑声了。”
“而且。”吴树言拧紧眉,壮着胆子走到尸体跟前。“你认为一个勘探队员,背包里只装这么点儿东西吗?”
郑清平跟着上前:“当然不会了!我之前看过顾专家的包,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工具,光测量的东西就有好几种不同的颜色。”
“那他背包里的东西呢?”
“这……这。”郑清平沉思,假设道:“被张光明拿走了?”
“不太可能。周岁翻出背包的时候,只有几样寻常的东西。但是作为勘探队员最重要的测量工具,数据记录,工作记录本都没有。”
“张光明听见金田的笑声后,慌不择路往回跑,也就是许叔他们走的方向,他发现了地下暗河,这么说,我们离地暗河的位置应该也很近?”
“可以这么说。还有,我们在这条通道发现了怀表,怀表的主人告诉你‘水’。也就是说,标记在这里断了,但是一直往前走却能找到水。”
郑清平一下子反应过来,恍然道:“有水就说明前面有地下河?”
吴树言点点头:“希望我们的推测没有错。”
两人继续往前走,小心翼翼地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向尽头,紧接着,他们听见一阵汩汩的流水声。
“是水声!”
走到这条通道的终点,一条裂缝露了出来。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剑将这里劈开,深不见底。
郑清平往前摸索着走了一步,刚踏出去就被吴树言猛地抓了回来:“你搞什么?这可是裂缝!边上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你都不知道,就这么上去了?”
“不是,我没想过去,我就是好像看见水里在冒泡。”
冒泡?吴树言举高手电筒,在水面晃了一下。
“咕噜……咕噜咕噜。”
有气泡从水下浮了起来。
吴树言一愣,水面竟然真的在冒泡。他往前挪了半步,一面将吴树言拦在身后,一面眯着眼往水下看。
气泡不断地升起,越冒越多,越冒越多。光影照在上面折射在洞顶,淡淡的蓝光顿时被一点点晕开。
他看得有些入迷了,心想,这冰洞的深处竟然有一条冒着气泡的裂缝,不禁紧张起来。
郑清平也有些入迷了,两人情不自禁地往里挪了两步,直到水面的气泡消失。他们停下脚步,够长了脖颈往水下一瞧,倏地,一张被泡得发胀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人愕然怔住,双腿都软了,一下子坐到地上。
那具发黑的尸体仰着头,张大口鼻,双眼死死盯着他们,缓缓从水中浮起来。

第34章 34
他们甚至忘记了呼喊, 瞪大眼睛看着那具尸体飘在水面上。咕噜声消失,与之取代的是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郑清平浑身湿得像淌了水似的,嘴唇乌青, 眼下发黑。他慢慢转过头:“树言,我是不是糊涂了,我看见他好像……好像朝岸边爬过来了。”
吴树言全身都在抽搐,牙关紧闭, 一声不吭。
只见那尸体从水中伸出一只胳膊, 抓着裂缝边缘的冰缓慢地移动。
“怎么办?”郑清平心急如焚,声音都哑了。“他要上来了!”
吴树言赶紧从背包里翻出那块怀表,递给他:“怎么办……你答应他的!你快说啊!”
郑清平哆哆嗦嗦地接过, 已经泪流满面了, 道:“我我我我我答应你们, 我带你们回家!这是你的东西对吧?”他急忙举起手中的怀表。
这要是换个人, 恐怕见到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尿裤子了。看来郑清平不仅是个铁肺,胆子也没想象中那么小。
“我给你放在这里了, 你你你你别上来了!”他一边抖一边将怀表轻轻放在石头上。只瞧着那只手缓缓向下移, 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四周安静下来,两人等了好一阵子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互相看了一眼, 郑清平刚要起身, 就看见水面飘起来一团头发。
他吓得又赶紧退了回去,拉着吴树言准备见势不妙就跑。
又过了片刻,那具完整的尸体全都浮在了水面上, 他的胳膊上还死死缠着一条黑色的带子。
“他手上好像抓着什么。”吴树言踮起脚, 细细一看, 道:“是背包!”
仿佛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般,此刻的水面像一面镜子, 异常平静。水流声也消失了,恍如一潭死水,上面横着一具男性的尸体。
他的五官狰狞可怖,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双腿弯曲,看样子跟溺死没什么两样。
吴树言掏出登山杖,往前挪了两步,勾住尸体的衣服往岸上拉。
“树言,这你也敢拉啊!”郑清平惊叹。
“妈的!现在你不拉他,等会就是他拉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赶紧来帮忙。”
郑清平翻出绳子,将地钉凿进去,绑好后丢给吴树言。两人合力将尸体拉了上来,沉闷一声响,水面一下子就浑了。
在地上躺着换了口气儿,郑清平催促道:“赶紧的,看看他包里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
吴树言戴好手套,扯了扯背包,嘴里道:“这玩意儿真邪门儿,死了这么多年尸体还这么新鲜,奇了。”说着,打开背包的纽扣。“来,给我点光。”
“那可不是?要不是那块怀表,谁知道这还有个死人啊!”郑清平凑过来,看看背包里的东西,眼皮一跳,诧异地看向吴树言。
吴树言拿起一个被塑料袋包着的长方形物体,小心翼翼地揭开。
是一个银灰色的录音机。
“录音机?”郑清平心中狐疑,问:“这不是金田的东西吗?怎么在这里?”
吴树言摇头:“不,这应该是孙浩的。你忘了?是孙浩让金田去偷录那两个洋人的谈话,所以这个东西是孙浩的。”他将录音机放在一旁,继续往里翻。
三本厚厚的纪录本,两封未拆开的信,以及各式各样的防水用品,罗盘,皮尺,食物,睡袋,登山装备。
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幸好这些纪录本都做了防水措施,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居然一点儿都没湿。”郑清平打开防水袋,拿出其中一本纪录本。
“这上面有名字。”
“记录人,孙浩。”
两人同时一愣,继续往下翻。
“骊龙山,岩石产状……”郑清平挠了挠头,“好像是工作记录,看看其他的呢。”
他翻出其余两本,一本叫生活记事本,另一本叫数据采集与实验报告。这些记事本上的署名都是同一个名字——孙浩。
“他,他是孙浩。”得知这具尸体的身份,郑清平往一旁扫了一眼,心里紧了紧,伸手捡起石头上的怀表,打开。
虽然尸体的面部已经发胀发白,但是大体轮廓还是能看得出来与相片上的人十分相似。张光明事件记录里的磁带对话的金田找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人。
郑清平一想,这个信息得赶紧告诉谢先章,说不定他抄录的手册里还有关于后面事件发生的记录。
他皱了皱眉,敲着自己的脑门儿,有些自责:“我这脑子真不记事,我怎么回想张光明手册里的内容都想不起来,你说怪不怪?”
吴树言把背包里的东西塞回去,拿起录音机,下意识地往下按,道:“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你这么容易被附身,我看每晚抄写手册的人还不一定是你呢。”
“要死,你说这话来吓我干什么?”郑清平啧了一声,回想之前在医院抄写手册的画面,道:“我是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再差也不至于全都忘了,不是我抄的那还能是谁抄的。”他将纪录本和信封都装进背包。
吴树言一面研究手里的录音机,一面随口答道:“张光明呗!”说完,录音机的卡槽弹了出来,里面方方正正地躺着一盘磁带。
“磁带?”郑清平凑上前,取出来,推亮了手电筒。“竟然没进水!”他又把磁带放回去。
“你试试能不能放出来。”
吴树言按了一下开关,录音机没什么反应,又重新调整了一下磁带,再次放进去。
依旧没有反应。
“这个录音机好像坏了。”
郑清平道:“那用咱们自己的呢?”
吴树言取出磁带,小心放进防水袋子里,道:“录音机不在我这儿,组长拿走了。”
“得,那咱们去找组长呗。”
两人一合计,准备回去刚才分开的位置。走出半步,郑清平想起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这尸体……还是不要这样放着吧?”他转过身,将尸体摆放好,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没开的巧克力,拿出一颗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吴树言走上去,将石头垒高。
“孙浩,我就这样叫你了……我我我,我把你的怀表拿走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北京的话,我肯定找到你的家人,把这个送还给他们。希望你,那什么……别再跟着我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委屈,但是我现在没办法带你的尸体……”郑清平顿了一下,清了嗓子,深吸一口气,道:“我就算是背也背不动呀,你理解理解,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抱歉啊。”
郑清平说完,叹息。其实从发现那具被反捆尸体后,他就知道这些勘探队员肯定不是意外死亡,他甚至能感觉到孙浩是怎么死的。
他转回头,对着吴树言道:“说不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还是想说,不然心里太压抑了。”
吴树言道:“说吧,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其实,我刚才能感觉到孙浩。他往下按我的头,我发现自己不能呼吸,耳边除了咕噜冒泡的声音,还有他的呼救声。也许……他是被人按在水里淹死的。”
吴树言听完没说话,郑清平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样感觉的。算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他起身往回走,吴树言跟在后头,快步追上他,拍了拍郑清平的肩膀:“清平,你成长了。”
“为什么这么讲?”
吴树言思索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先是夸了他面对这样的场面临危不乱,又说他懂得对生命抱有敬畏之心,最后说他现在能独当一面,整个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郑清平乐意听他夸自己,倒也没有不好意思,感慨一番:“嗐,生死都经历过了,我现在想通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人嘛,还是不要太贪心,要懂得知足。你看,贪心的都死了,这不贪心的,都活得好好的。只要能平安回家,我就满足了。”
“还是你看得通透。”吴树言打心底有些佩服。
返回时,二人又撞见了金田的尸体。郑清平心里是害怕的,尤其是那一对没有眼睛的黑洞,根本不敢对视。
走出通道时,郑清平忽然问:“哎,你那两堆石头是干嘛用的?”
吴树言道:“那叫玛尼堆。祷告用的,希望能阻止秽恶,消灾降福。也希望,这些被害的灵魂得到安息。”
郑清平又叹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通道突然传出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往声音的来处望去,手电筒的微光在冰面舞动,带着沉闷粗重的呼吸声像回音似的一阵阵响起。
郑清平脸色瞬变,往前踏了半步,朝黑暗的深洞望去。
他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急促的呼吸声应该来自于谢先章。他对着黑洞喊了一声:“组长!”
吴树言跟着走上来,举着手电筒往里照。
那回音越来越近,空灵飘渺,时有时无。
郑清平又叫了一声:“组长?”听里头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他再次唤道:“顾专家?组长?你们在里面吗?”
他也说不上来,但是谢先章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有时候关注一个人久了,不仅能听出他的脚步声,连咳嗽声都能分辨出来。
吴树言乍一问:“你对着谁喊呢?我没看见人啊!”
郑清平急切道:“这绝对是谢组长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咱们得进去找他们!万一他们走错路了,万一里面还有冰洞怎么办?”
吴树言惊讶地瞥了眼郑清平:“这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是啥声音我都听不出来,你还能听出组长的声音?”
“懒得和你解释!你信不信我?”郑清平也不管了,闷着头就往里冲。
吴树言赶紧将他拉住,道:“你也不能这样冲啊!”他劝道:“你听我说,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叫你说,里面万一有其他冰洞,那我们冲进去跟他们错开了怎么办?既然这个位置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就说明我们的位置应该很近。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冰洞不大,只是通道很多,弯弯绕绕的显得他很大。”
“那要怎么办?”
“你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自然他们就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不如通过听声辩位的方法,先确定他们的位置再进去?”
一听吴树言的分析,郑清平立刻冷静了下来,拿起冰镐对准地上的石头敲了两下。
“哐哐!”
里面的喘息声更大了,不如说更近了。
郑清平继续敲了两下。
“哐哐!”
很快,那阵脚步声忽地停下,隐约从洞的深处传出一阵敲击的响声。
“他们回应了!”郑清平欣喜若狂,又往石头上敲了两下。
那头继续回应。
“是他们!是组长和顾专家!”
郑清平一连串敲了许多次,然后停下。等了片刻,却没有听见那头再出现的敲击声。并且,那脚步声也逐渐淡了去。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吴树言,问:“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声音了?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说完,四周静了。
在光束的照射下,冰壁如同镜子般明亮,望不到的洞底发出黑蓝的光晕。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两人连呼吸都开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里面的丁点儿声响。
吴树言往前走了两步,光束往前挪了挪。突然,一阵“擦擦”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好像拖着什么似的,很慢,断断续续,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郑清平跟着朝前探头,也举着手电筒照向里面。
还没拿稳手电筒,一道黑红的影子在光束下闪了闪。
“擦擦……擦擦……擦擦。”
郑清平眯着眼睛朝地上一照,一具扭曲变形的尸体正张开双臂往他们爬来。
郑清平顿时一震,汗毛直立。吴树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看见那具地上的尸体后面,还站着一个红衣长发女人。
二人同时转身,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许叔!多吉!许叔!多吉!许叔!多吉!”郑清平嘴里念着:“快快快快!快点找到他们!”
吴树言这回也结巴了,骂骂咧咧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个女人?妈的!他奶奶的!他大爷的!居然还有一个古代人!操!”
郑清平吸了吸鼻子,边哭边叫:“我可没给什么女鬼许什么诺言,我我我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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