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垂眼看着那掌心,新生的皮肤柔软细嫩,几乎经不起任何伤害,却被少年自己迫害成这样。
虽然还没到露出骨头的程度,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没有下次。”宿傩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已经被气得气不起来了。
这小鬼怎么越养越熊了,肯定是那野孩子给惯的!
想到这里,宿傩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无辜的炭治郎。
炭治郎:“……?”怎么了?等他干嘛?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错了,百鬼丸点点头,细细感受着掌心伤一点一点愈合,胳膊的酸胀麻痛也随之消失。
伤口愈合,宿傩也放开了他的手,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这么做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百鬼丸抿着嘴。
不过是因为一份执念,因为这一份不甘,因为一份莫名而来却又不想承认的怯懦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从他回复了听觉,第一次感觉到了超脱了□□上的痛苦的时候,每一种声音都扰乱着他的神经,这个纷乱嘈杂的世界甚至让他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念头。
那怕他堵住耳朵,也还是走细小的声音钻入耳朵,他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后来又恢复了痛觉。
他确实,恐惧疼痛,那种未知的尖锐的,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的感觉,甚至比声音给他带来的冲击还要大。
痛苦的复苏为他带来了更多感官上的变化。
那时他才知道,人的身体,会累啊……
曾经他的世界一无所有,但是他有最坚强的壁垒,把他保护在一个纯白的世界。他不会因为忽然听到声音而心生胆怯,更不会因为突然感觉到疼痛而退缩。
他因为恢复感官而变得脆弱,他发现恢复这些并非真的只有美好。
那些他最想要拥有的,那些他最渴望的,那些他的执念呐……
竟然是使他脆弱的根源啊……
这让他怎么甘心?
他怎么能,因为声音,因为疼痛,因为刚刚恢复的胳膊没有那么多的力气,而变得脆弱?而变弱呢?
因为不想承认夺回自己的一切会让自己变得软弱,所以他没有退缩,也没有逃避,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为了不让伤痛成为阻碍,所以假装无视伤痛,变得比以前更加拼命。
他为了不让无力的双臂成为阻碍,所以咬牙用出超越自身负荷的力气。
可是这种情绪又让他怎么表达?
时间仿佛在这里就静止了,谁也没有说话,就连伊之助也难得的安静下来。
百鬼丸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又来了,这种无力又焦灼的感觉。
“百鬼丸,我们是双生子。”宿傩语气平淡地讲述出这一事实。
他们是双生子。
所以无论是百鬼丸的痛苦,恐惧,惶恐,还是不安,这些都能准确无误的传达给宿傩。
只要,百鬼丸自己愿意,只要他愿意对宿傩敞开心扉。
百鬼丸心里难受,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进宿傩的怀里。
而宿傩也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耐心去接受这个少年。他抚摸着少年的头发,抚过他单薄纤细,也依然在颤抖的脊背。就像是想要抚平他所有的不安和怯懦。
百鬼丸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有人可以依靠啊……霎那间,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他像是豁然开朗一般,明白了更多的事。
他能用那一副残缺的身体去反抗命运,去战斗,又怎么会惧怕自己变得完整?那些不是软弱,而是蜕变的过程中,必须承受的苦难。
宿傩垂下眼眸,看着怀中的少年,忽然轻笑一声。而那双向来冷漠而漫不经心的血眸,那双仿看过无数鲜血与战争的眼眸,就这样被侵染了一点点的柔软和温情。
“呵,脆弱,不是你的错啊,笨蛋。”
而且,这种脆弱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一个一无所有,连手脚都没有的人,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并且还能为了夺回自己的一切而去战斗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软弱?
百鬼丸吸吸鼻子,在他怀里点点头。
“以后不许这样了,那个野孩子都快被你吓死了。”
百鬼丸刚要点头,动作突然一顿,在心里小小的反驳道。
他叫炭治郎。
“都一样。”宿傩无所谓道。
突然收到无妄之灾的炭治郎:“……”
百鬼丸直起身体,离开了宿傩的怀抱,像个用完就扔的小渣男。
宿傩:“……”
宿傩眯了眯血红的眸子。
行吧,安抚好了小朋友,本来就是为了要让他更加自由的。
看到那一抹朝阳一般绚烂美丽的金红色,百鬼丸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百鬼丸哒哒哒地跑到炭治郎身边,然后对着宿傩指指点点。
炭治郎,他总叫你野孩子,我都纠正了他还叫。
总之先告状。
完全没有接受到的炭治郎只是心疼地摸摸百鬼丸的头发,然后柔声细语地问他:“已经没事了吗,百鬼丸?”
百鬼丸:“……”接收不到他的告状啊……好可惜……
“嗯!长发丸和樱花头打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看着百鬼丸来到观众席,猪猪以为可以换班了,遂抽出双刀,摩拳擦掌,准备干票大的。
炭治郎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一道人影,闪电似的冲了过去。
宿傩看着被自己安抚好的哥哥转眼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多少有点牙根痒痒。
正在这时,天降双刀。
伊之助整个人倒立过来,双刃对着宿傩的天灵盖直直劈下。
“哈哈哈哈哈!!!猪突猛进!”
宿傩眼睛都没抬,徒手抓住了向着他劈砍过来的兵刃。
“这刀刃看起来不错。”
听到听到这声夸奖,猪猪颇为得意。
“那当然了,这种牙齿一样的刀刃是最锋利,最厉害的!”
“有点意思。”
这可不是我往你身上撒气,是你自己撞枪口上的。
宿傩单手握着交叉的,用力往下往下一拽,原本倒立悬空在他头顶上的少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尤其是听力十分灵敏的善逸,更是汗毛直立,脸色铁青。
脊柱……脊柱绝对断了吧!他刚才听到了咔嚓一声!
就一下!这么大力气吗?!
猪猪躺在地上咳嗦了两声,十分不服输地再次起身,冲向宿傩,并从喉咙中发出类似于野猪嘶吼哼哼声。
宿傩:“……”
他觉得一直以来他可能错怪炭治郎了。
真正的野孩子在这儿呢。
相比较于百鬼丸那种干净利落的攻击手法,伊之助这种死咬住不放的类型明显更加难缠一点。
这让宿傩有一种正在跟一个穷追着猎物的猛兽在对战的错觉。
可是,猛兽,终究只是猛兽而已。
宿傩基本上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伊之助压在了手底下,顺便把他骨折的地方给治好了。
伊之助挣脱不出,气得直哼哼。
哼哼也挣脱不出。
宿傩的眼睛盯上了脸色不怎么好的善逸,挑了下眉。
“你也想试试?”
善逸赶紧摇头。
不不不,他不想。
开玩笑,没登大号,谁敢冒这个险?
人家都是大号在线,他是下面挂机,差了好几个级别呢好嘛。
“啊啦,这里还挺热闹的嘛。”
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尾音带着一点点欢快的上扬。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一道彩色的身影站在那里。
蝴蝶样式的羽织里面,是鬼杀队的队服。
来的是九柱之一的虫柱,蝴蝶忍。
这倒还真是稀客,因为没什么太大的交集,所以蝴蝶忍成为鬼杀队队员这么多年,连这个小院子都没进来过。
百鬼丸看到蝴蝶忍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转身跑回了房间。
宿傩松手放了伊之助,问道:“你怎么来了。”
“啊……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呐。”言下之意就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来了。
宿傩不置可否。
他和蝴蝶忍确实不大对服,那怕误会解开,他们对彼此也喜欢不起来。
正好他们两个也都不是那种伪装自己情绪的人,不喜欢就大大方方的表达出来。
如此直白,用不着虚与委蛇,但是他们很欣赏彼此的一点。
“其实我过来也没有什么事。”蝴蝶忍解释道,“只是我刚从主公大人那里复命回来,主公大人让我告诉你,那个果实很管用,他的病情已经停止恶化了,让你和百鬼丸不用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炭治郎以及其他四人组都很开心。
没有什么是比主公大人身体安康,更好的消息了。
如果说,鬼杀队的所有队员是鬼杀队的主体,那么产屋敷耀哉,他们的主公大人,就是鬼杀队的灵魂。
身体受灵魂的主宰而行动,他们彼此对彼此都是忠诚的。
所以,只要鬼杀队的灵魂还在,鬼杀队就能够一直繁荣下去,直到他们可以打败无惨,迎来新的鬼灭时代。
这时百鬼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两把雕刻着莲花图案的金色金属折扇。
他走到蝴蝶忍的身边,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有什么吗?百鬼丸?”蝴蝶忍笑眯着眼睛,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而人畜无害。
不过有一说一,蝴蝶忍虽然不待见宿傩,但是她跟其他鬼杀队的队员一样,还挺喜欢百鬼丸的。
这个给你。
百鬼丸把那两把金属折扇递了过去。
对不起,是我杀了童磨,没能让你亲手报仇。但是这个你可以留着,这应该就是杀了你姐姐的那一对折扇吧。
蝴蝶忍接过那两把折扇。
冰冷的金属早已经退却了血的温热,但是姐姐牺牲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
她咽下喉咙里的干涩,露出微笑,因为她发过誓从此不再流泪。
“谢谢你,百鬼丸。”
两个月后。
此时已经初秋时节,夏日的燥热还还未来得及被那一缕萧瑟的秋风吹散,但是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变干,变黄。
今天是难得的两个月以来难得的休息日,因为宿傩不知道去哪里了。
百鬼丸此时正躺在炭治郎的大腿上,把玩着炭治郎长满了刀茧的手,那只手上有他喜欢的温度,哪怕是粗糙的。
因为恢复了痛觉基本上就属于恢复了皮肤上一切的知觉,无论是触觉,还是温度他都能够感知的到。所以,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喜欢肢体的接触。
他贪恋那种彼此触碰之时,温暖而妥帖的感觉,那是他前十八年的人生,哪怕无数次投入过某个怀抱,也不曾拥有的。
尤其是,他现在还拥有了双手,他可以去触摸,去感受。
指尖划过他爱的人的面部轮廓,于是他便知道了他们的模样。
而炭治郎一边任他玩着,一边声音轻柔的给他念那些语句温柔的小诗。
“最近还好吗
可有找到你珍惜的人
梦想会成真吗
在这条路的尽头
你还记得吗
麦穗摇曳的那片晚霞
地平线那头延伸的天空
我们始终都在寻找
耳边的声音忽然停顿,百鬼丸的小脑袋在炭治郎腿上略带不满地蹭了蹭,无机质的玻璃质眼眸望着他的面庞。
怎么突然停下了?
“百鬼丸,我要翻下一页了。”炭治郎无奈地笑了笑。
百鬼丸有点不情愿的松开手,就像一个不愿意放下手中心爱玩具的孩子。炭治郎笑着摸摸他的发顶,然后抬手撵出那一片薄薄的纸,翻过去。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耳边短暂的响起又停止,百鬼丸迫不及待的抓住那只放下的手,然后用两只手一起握着,抱进怀里不再拿出来把玩。
炭治郎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在挣扎中描绘我们的明天
现在朝着梦想
将那无形无影的光辉
轻轻地轻轻地紧拥入怀
决然前行
百鬼丸静静地听着,不一会儿便有了一些睡意。
在与宿傩倾诉了内心的想法之后,他的状态轻松了很多,整个人也明媚开朗了不少。
他开始试着去坦然地面对疼痛,以及自己身上其他的一切弱点,并且在训练时变得更加积极。他本来就是那种战斗天赋极高,适应能力极强的人。再加上感官恢复之后,越来越敏锐的感知力,战斗实力更是突飞猛进,原本看起来纤细无力的手臂逐渐呈现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柔若无骨的双手也慢慢显露出棱角。
虽然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依然没有改变,但是他已经懂得了要规避伤害,尽量不自己受伤。
宿傩大爷在欣慰的同时,依旧头疼。
而这两个月对于炭治郎、善逸、伊之助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主要原因还是……
宿傩把他们虐得太惨了。三位少年每天都在死去跟活来之间不断徘徊,简直身心俱疲,甚至对宿傩都有点PTSD。他们曾一度只要一听见宿傩的声音,无论之前在做什么,就能无缝衔接,立刻切换到战斗状态。
宿傩的指导方针从来都是,实战出真知,人只有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才能形成肌肉记忆,把战斗的直觉刻进骨头里。并且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激发出无限的潜能。
如果是正常的战斗,他们早不知道在宿傩手底下死多少回了,但是训练并不是真正的战斗,所以每次宿傩都会用反转术式把人救回来。
然后……接着虐。
或者让他们三个两两对决,直到一方不能行动才算另一方取得获胜。
什么?鬼杀队的队员不能对同伴拔刀?
在宿傩这里,规矩是规矩,训练是训练,无法拔刀就不能实战,不能实战的训练也配叫训练?
单纯的身体机能的训练,永远不可能比实战的进步更大。普通钢材的太刀都不知道在三人手里断了几把。炭治郎甚至觉得这两个月堪比他之前几年训练的总和。如此高压高强的训练,训练出来的人自然也是非常优秀。
而三位少年之所以使用的都是普通的钢刀,是因为炭治郎自从被宿傩一拳打断日轮刀之后,就再也没摸过日轮刀。送去锻刀人那里的锻刀申请也被退了回来,回信只有两个字,以及一个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的叹号:“做梦!”
专门为炭治郎断刀的那位大佬是铁了心的不想给他再锻一把,申请了好几次都被退回来,并且统一回复了那两个。
所以没办法,炭治郎只能用普通的钢刀。由于日轮刀在各方面都要比普通钢刀优秀很多,所以公平起见,善逸和伊之助他们也要跟炭治郎一样,也使用普通的钢刀。
当然了,因为宿傩给炭治郎他们的训练强度太大,百鬼丸也没少跟宿傩闹脾气。
百鬼丸一闹脾气,宿傩就下手更狠,然后百鬼丸继续闹脾气,然后宿傩继续下手更狠……周而复始。
这就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最后多以百鬼丸跑到炭治郎怀里求抱抱结束。
宿傩大爷差点被气得心梗,然后继续虐。
百鬼丸只要表现出来对炭治郎的心疼,宿傩大爷就会趁机教育:“知道心疼就记住,下次别让自己受伤。”
宿傩大爷教育孩子从来不以身作则,以炭治郎作责。
百鬼丸通常会在沉默之后……投入到炭治郎的怀抱。
然后露出那种委屈而自责的表情,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而往往在这个时候,炭治郎总会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怀抱接纳他,然后对他说:
“没事的,没事的,因为下次百鬼丸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嘛。”
每当这时,百鬼丸都会再一次告诉自己。
他必须时刻记住,如果自己受伤,最关心自己的那两个人也会心疼难过。
他不想他们为他难过。
两个月了,虽然能隐约猜到一些,但是炭治郎一直没问过宿傩那次训练结束,百鬼丸到底告诉他什么了;也没问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与百鬼丸之间,没有宿傩与百鬼丸之间那么强烈的羁绊,所以他从百鬼丸那里也无从感知对方那么偏激又执拗的行为背后,隐藏着多么复杂的情感。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百鬼丸的痛苦和无措。
所以,他真的没有办法责怪百鬼丸。
宿傩总说,他这样是会把百鬼丸会惯坏的。
可是……
可是……在他面对着百鬼丸的时候,永远都无法忍心。
比起初见时那个看起来空洞如同人偶的百鬼丸,他更喜欢现在,即便会有一些小性子,但依然很温柔很善良的百鬼丸啊。
而炭治郎不会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是,百鬼丸不是不告诉他,是想等到自己恢复了声音了以后,亲口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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