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恐惧不安让他没忍住喊了出来,可真的到了嘴边,看到近在咫尺的酆渊陛下眼底的意外,意识到什么,又立刻闭上嘴。
但眼底的惊慌失措再也无法掩饰。
酆渊和何星煦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炸出这么一个秘密。
如果在现在看到那本书之前,他们也许还不知道羿荣熙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刚刚提到的书,是不是……对方也有一本这样的书?
但不对,那书中提及的是羿荣熙逆袭史,对方显然知道的更多,甚至有关的还是那个孩子三十年前的事。
除非……羿荣熙看的那本和他们在现代得到的那本是不同的。
羿荣熙不是重生,而是提前得到一本有关书中世界的书。
何星煦了解这方面的更多,瞬间想到这一点,他上前一步,眸色沉沉,一想到自己三十年前差点死在这人手里,磨着牙:“你还想狡辩什么?你以为你不说就躲得过去?你三十年前得到一本书,里面是不是那个孩子才是主角?他是不是天命之子让你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一切,嫉妒他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所以你想取而代之,所以故意等在那个地方,将对方送往必死之地……而你,取代他成为书中的天命之子是吗?”
清冷的嗓音染了怒意,一字一言,把羿荣熙藏了三十年的秘密捶打的七零八落。
这些甚至连羿臻都不知道,他像是被脱光了晒在日光下,被人把心底最黑暗的地方剖析开,无处躲藏。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凭什么他能这么风光,凭什么他只是因为和陛下一起长大,就因为他是羿元帅之子,就因为他和陛下感情深厚,陛下死前就将我求而不得的东西捧到他手里?凭什么他一个外姓人能当陛下?我也能!这世上这么多贵族,凭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凭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而他却是孤儿?
不等羿荣熙吼完,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紧接着是羿元帅噙着恨意的一掌接着一掌,很快羿荣熙满口的鲜血,却依然挡不住羿元帅的滔天恨意。
他没想到只是因为嫉妒,他就害了他的金宝儿……
“那孩子当年才刚满月,你怎么敢的?你那时候才几岁,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我的金宝儿……”
他到现在都不肯相信,还期待着也许当年金宝儿不是尸骨无存,而是侥幸活了下来。
无论那孩子现在是什么模样,就算是怪物,他也愿意当个好父亲,好好照顾对方的余生。
可结果,本来他的孩子应该活着,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却被这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给毁了。
甚至这些年他一无所知把对方当成养子养大,他忍不住也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当年竟然因为对方年纪小就这么信了。
何星煦在羿元帅打一巴掌的时候就抬手拦住:“羿元帅……”
他张嘴想说那个孩子还活着,被酆渊阻止。
霍恩家族当年出事的事还没查清,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尤其是羿荣熙面前提到这事。
他带着此刻浑浑噩噩的羿元帅往里走,同时看向早就杀气腾腾眼神沉沉站到羿荣熙面前的霍恩:“别弄死就成。”
霍恩慢慢点着头,凶狠的眼神挡都挡不住,惊得羿荣熙彻底变了脸色:“陛下,我都说!我都说!”
酆渊头也没回:“已经给过你机会,更何况,你能得到那本书,怎么知道没有第二本?”
这也算是解释为什么他们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羿元帅恍惚跟着走,他静静攥着何星煦的手,仿佛能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少许的温度,他老泪纵横,只是一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喃喃愧疚:“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恶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那时候才几岁,瘦瘦小小的,太惨了,又因为被牵连伤痕累累。可我应该继续再查查的,我怎么就信了?”
他竟然这种毒蛇养到大,他好恨,更恨的是自己。
何星煦心里也不好受:“是他太会伪装了,不怪你。”
谁能想到一个几岁的孩子,能心机深到设计这一切?又提前因为得到一本书能预知一切。
羿元帅是凡人,自然中了对方的圈套。
直到把人扶到书房,酆渊从怀里把拿到的验证报告递给羿元帅:“你先看看这个吧。”
羿元帅眼睛发直,完全无法思考,酆渊干脆掀到最后结果:“你看看这个?”
羿元帅顺着声音看去,看了好几遍才看到最后的结果:两人存在父子血缘关系。
他眼睛往上抬了抬,等看到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名字,下一刻,整个人瞬间像是活了过来,手指却在颤抖:“这、这是什么……”
什么叫存在父子血缘关系?父子?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羿元帅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觉得这辈子都没跳得这么快过。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在酆渊开口前,突然失控般一把抱住站在旁边扶着他、怕他摔倒的何星煦。
“金宝儿,你是我的金宝儿对不对?我就说你长得这么像霍恩,怎么会和霍恩没关系呢?金宝儿,我的孩子啊,我是父亲!”
羿元帅将何星煦抱得紧紧的,不舍得松开哪怕一瞬。
他就说,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以为是因为提前知道对方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后来他和陛下一同离开,他心里空落落的,更不要说一开始他就起过疑心,只是因为年纪对不上,他才放弃这个念头。
但此刻望着这份检测报告,其中一人是他自己,另外一个即使写着无名氏,他依然第一时间猜到是谁。
何星煦被抱住的一瞬间眼泪滚落下来,他胸腔滚动着酸涩,眼底都是湿润的泪光,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他说不出话,只能反手将人回抱住,没有说话,可这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迟来的父子重逢相见,仿佛一场迟了三十年的救赎,让上一刻还觉得上天对他太过残忍的羿元帅,一叠声的感激与激动:“我的金宝儿啊……”
三十年了,他一直不肯真的承认孩子死了,他想着只要期待着,总有希望。
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出现奇迹,他与夫人期盼着注入最多喜爱的这个孩子,如今好好出现在眼前。
旁边的酆渊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往后退了几步,将时间留给隔了这么多年得以相认的父子。
何星煦也终于垂着眼埋头重重抱住羿元帅,干哑的声音在太过激动的情绪后终于能出声:“抱歉,我回来迟了。”
“不迟,一点都不迟,看到金宝儿你活的这么好,我、我……”
羿元帅生怕何星煦有半点愧疚,仰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急声解释着,可等抬眼看到何星煦近在咫尺的脸,又说不出话来,“应该怪为父才对,你和霍恩长得这么像,我怎么就没第一时间认出我的金宝儿?”
在这一刻,往日里从不敢提及的这个名字,仿佛迟来三十年萦绕在唇齿间熟悉的小名儿,也只有一遍遍喊着唤着,才能让羿元帅感受到这是真实的场景,他的孩子,终于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酆渊瞧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愧疚,是他先入为主。
因为提前知道何星煦的年纪,按照惯性推算三年的时间,二十一,怎么样都不可能是三十年前出事的羿元帅儿子,这才在当初羿元帅满含期待询问时给予否定。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神奇的事存在,两个时空,存在着时间差,亦或者,他们所处的这处星际,实际上只是一本书中世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撕开一道口子,三十年前给了何星煦一次生机,将他送到真实的世界。
酆渊猜测这一切应该和五十年前被灭族的霍恩家族有关。
羿元帅终于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来,拽着何星煦的手不敢撒开,明明这里除了陛下不会有旁人,但他还是怕,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怕梦醒之后,眼前的人会消失。
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
“金宝儿、金宝儿……”他一遍遍唤着。
何星煦坐在一旁,被紧紧攥着也没挣扎,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羿元帅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感。羿元帅喊一声,何星煦就应一声。
终于,羿元帅渐渐冷静,一张老脸被自己刚刚的失控赧然,一双眼却极亮,原本因为羿荣熙苍老几岁的面容,变得熠熠生辉,焕发新生。
何星煦对上羿元帅放光又期待的双眼,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会触及到何星煦不远提及的事情,欲言又止,不敢多问。
何星煦知道他想知道什么,自己离开三十年,回来的时候却是以黑户的身份,之前又带着酆渊在羿元帅眼前消失,他想知道这三十年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是怎么生活的,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何星煦主动开口:“其实酆大哥当初不是有意误导你的,我所在的世界和你们这里不同。我今年才十八岁。和三十年前出事的时间点不同,他才误会了。三十年前在霍恩家族族地出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触发什么,让我机缘巧合穿到……”
何星煦娓娓道来,声音仿佛带着安抚的效果,让羿元帅面容愈发平和,但仔细看会发现整个人笼罩着一双柔光,视线也从未离开何星煦的身上。
酆渊从何星煦开始说话,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他来到楼下,打开客厅的门,霍恩刚擦干净身上的血进来,面容冷厉,眼里还有没褪去的凶残,嘴唇紧抿,看到酆渊,视线朝楼上的书房看了眼,声音有些哑:“他……还好吗?”
自己都恨不得将羿荣熙这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更何况是姐夫。
想到那个孩子,睁开眼看到人就会咧着嘴笑起来,一点不认生,弯着的月牙眼,很像他,或者也是遗传胞姐,让人立刻能心生好感。
这是胞姐的孩子,也是灭族后第一个出生的孩子,预示着新生。
他和胞姐都是欢喜的,当年知道族人一夜被灭,只有他们侥幸活了下来,他们痛苦又不安,想为族人做些什么,却又因为弱小年幼,只能寻求羿元帅的庇护。
而小外甥的出现,成功安抚这些伤痛,这是霍恩家族的新生命。
可这一切,却在祭祖那天戛然而止。
霍恩一想到小外甥本该不用死的,都是羿荣熙的嫉妒心作祟,将那个孩子亲自送上死路,他眼底又溢出血光,想回去再折磨一遍羿荣熙。
但理智让他停了下来,羿荣熙只剩一口气,显然不能再来,只能想让他养养,以后每天剐一次,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谁知就在霍恩考虑要不要上楼去劝劝羿元帅时,就看到在他问出口表情古怪一直没开口的陛下说话了:“大概……还算可以?”
至少他出来的时候,羿元帅心情平和,甚至望着何星煦满脸都是亮光,眼神柔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慈父的辉光。
霍恩本来已经抬起的步子生生卡住,他回头表情僵硬:“什么?”
陛下在说什么?
姐夫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怎么可能还好?
这会儿怕是又要老上几岁,还会把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
酆渊抬头看了眼楼上,劝道:“你最好这时候不要上去,他正在兴头上,会撵人。”
羿元帅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家金宝儿,听孩子说过去十八年的点点滴滴,哪里有心情看得到霍恩,应付这个便宜小舅子?
霍恩表情凝重:完了,姐夫不会被羿荣熙刺激疯了吧?
他三两步跨上楼梯往上,不到两分钟,一脸表情僵硬古怪被撵下来,皱着眉站在酆渊身边。
酆渊瞥他一眼,淡定道:“我就说吧。”
霍恩一脸复杂望着陛下,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想说对方何至于此,却又止不住担心:“没想到陛下你心地真好。”管杀还管埋的。
羿荣熙的事都是陛下揭露出来的,这事一旦说出来,羿荣熙不用说,自家姐夫受到的刺激肯定不轻,没想到陛下已经想好应对的措施,只是……这样骗姐夫真的好吗?
霍恩想到刚刚进去看到的场景,自家姐夫拉着何先生的手,一口一个金宝儿,被打扰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不满,把他生生撵出去,让他不要打扰他们父子团聚。
酆渊疑惑看去:“嗯?”
霍恩搓了一把脸:“虽然让何先生假扮当年出事的小外甥能暂时安抚住羿元帅的情绪,不至于让他太过内疚大病一场。但这样骗着,是不是不太好?他……早晚会知道真相。”
而且时间这么短,万一陛下和何先生哪里对不上,会不会提前露馅?
酆渊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恩会这么淡定,感情以为他和何星煦合伙骗羿元帅?
“你……怪不得羿元帅把你赶出来。”
莫非是之前当怪物的时候智商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后遗症?
“你觉得我会做这种早晚会暴雷的事?”
大悲大喜,只会让人更加不能接受。
酆渊愣住:“陛下……你什么意思?”
他问出声后,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朝楼上看去,表情一瞬间惊喜难以置信,很快又惴惴不安,回头祈盼望着酆渊,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酆渊也没让他等太久:“已经检测过,是真的。”
回应他的是霍恩一个猛子像豹子一样蹿出去,酆渊在身后好心道:“羿元帅不会把人让给你的。”
霍恩吼出声:“那也是我的外甥!”
声音倒是底气十足,但等到了门口,却是迟迟不敢去碰门把手,一次又一次,最后干脆抱头蹲了下来。
没进去打扰,却又不想离开,就那么蹲在那里,双臂抱着头,眼睛盯着门内,仿佛这样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他快要蜂拥而至的泪意与冲进去的情绪能缓解下来。
他回来后,虽然姐夫没说什么,但他其实是自责的。
当年一同去的三个人,却只活了他一个。
即使是他已经做了他所有能做的,却又一次次午夜梦回后悔,他为什么没有能拦住姐姐。
其实祭祖也不用真的带着她们母子去的,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同意了,带着想让族人看看新生的小外甥,刚好撞上祭祖的日子,三人就去了。
但凡等一等,等姐夫闲下来一同前往,是不是就不会又这场生离死别?
即使没人怪他,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假设……
这些情绪每晚都在折磨着他。
但此刻,他所有翻涌带着黑暗的情绪被涤荡干净,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期待与渴望,等姐夫和小外甥父子相认结束,他是不是也能好好看一看小外甥,和小外甥说说话。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就想这么待着,仿佛这些年的时光都没有错过,他陪着他长大,看着他健健康康的,最后的画面是长大后的小外甥成为何先生的模样,朝他笑着唤着:“小舅舅……”
泪意突然涌上来,他却舍不得眨眼,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一直到天黑。
霍恩终于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浑身发麻,他最终嘴角抽了抽,等到忍无可忍,怨念幽灵般喊了声:“我说姐夫,你霸占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房间了?你不饿,阿煦也该饿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下午的称呼,最后还是觉得阿煦最亲昵。
因为在心里默念无数遍,说出来格外熟稔,让房间里早就听得痴迷忘了时间的羿元帅瞬间惊醒:“对对,金宝儿肯定饿了对不对?都怪为父,怎么能拉着你说这么久?”
因为太过沉浸父子相处的时间,他竟然忘了时间,这才察觉到外面早就暗了,只因为房间有自动亮灯的功能,他才没察觉。
何星煦已经把从小到大的事情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每次想说就这样了,但对上羿元帅期待的目光,又忍不住多想一两件小事,说给羿元帅听。
这会儿听着羿元帅懊恼的话,他想了想,在心里做好一下午才下了决定的心理建设,很自然而然起身,开口道:“父亲,小舅舅应该等急了,我们先出去吧。”
说着,率先往外走,是不敢去看羿元帅的反应。
羿元帅已经跟着起身,下一刻僵住,眼底迸射出无法克制的激动欣喜,但看到背对着他的自家崽通红的耳朵,嘴巴咧着仿佛要咧到耳根,重重应了声:“诶!金宝儿……不对,阿煦我们去吃饭!”
孩子长大了,脸皮薄,不应该一直喊小名的,却又忍不住期待再听一声父亲。
但此刻听着这一声,已然心满意足。
何星煦松口气,就这么自然而然到了门口,打开门,看到那里蹲着的霍恩愣了下,等霍恩刷的一下起身,因为蹲的太久双脚发麻没站稳晃了下,他立刻上前扶住:“小舅舅,你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