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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银器能有多硬。”真当他不懂啊?
荀彧制止的看了兄长一眼,让他不要在继续嘲笑堂弟,摸摸荀柔的头发,“近来有外地商人,贩河东枣来,新鲜脆甜,阿善要吃吗?”
“要。”
“我们男子汉,就是流汗流血不流泪,虽然这么长的伤口,但我一滴眼泪都没流。”对着前来探望他的大名荀颢,小名阿贤的侄儿,荀柔又是这样说的。
“阿叔威武。”单纯的荀颢小朋友,毫不怀疑,点头相信,并满脸敬佩,奉上自己的甜糕。
“……你说着阴氏这是不是可恶,居然不想放阿姊走。所以,我就说了,你再骂,再骂我就找给你找媒人,把你嫁了……”对着大侄子,荀柔吐槽得十分痛快。
荀攸不怎么开口,但倾听态度专业,又不会跟他讲大道理,就让人很有倾吐欲望。
“如此,小叔父能接了姑母归来,也算圆满解决,”荀攸点点头,递上礼物,“这是叔父让我带给小叔父的佳酿,一会儿我拿去给慈明公。”
所以,就只是拿给他看一眼呗。
等人都走了,荀采才自里屋出来,无声的收拾了壶盏,也不说话,就默默离开。
荀柔对她这样的状况也很叹气,姐姐虽然回来,虽然看上去也没有再自毁倾向,每日却待在房中纺线、织布、制衣,很少说话,也不怎么愿意见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没事就跟她唠叨。
“人活着就只能向前看,我曾经给别人讲过一个乞丐王子的故事,吧啦吧啦……”
“今日念书,念到孔子被困在陈蔡之间,饿了七天,好不容易颜回找点米来,他居然还有心情和颜回讨论饭里有灰,这种精神就很值得我们学习,巴拉巴拉……”
“最近天气好,我们去潠水边走走,吧啦吧啦……”
荀采有时候回应两句,有时候不说话,空口相声说久了,好像口条利索了一点,阿姊也不赶他走,他没事就过来唠嘛,也不知道姐姐听了多少,反正唠叨着日子也过下去了。
就在荀柔几乎忘记,去年何伯求来颍川干什么的时候,天子放下了一个惊天大屁,震动天下。
他将上书请求解除党锢的永昌太守曹鸾槛车至京,并送槐里狱掠杀。
同时下诏州郡,再次查考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如有在位之人,悉数免官禁锢,爰及五属。
此诏一下,已经被天子搞得神经麻木的士族,还是再次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来自《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九》
爰及五属:牵涉到五服内亲人。五服就是古代服丧的五种等级,差不多就是沾亲带故一点点的,都涉及其中。

天子这道诏令,几乎将高阳里荀氏一网打尽。
幸而此时官制,地方长官拥有部分选择属僚的权利,并不需向中央报备,如他兄长在内,地方百石小吏,若是受当地长官赏识,还可以干下去,挣一分禄米。
但对于自幼所学,以兼济天下为心的诸荀来说,这就是一道沉重打击,就算未曾去职的族人,将来只能为人役吏驱使,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如今距当年建宁政变,已近七年,当年尚可言天子年幼不知,可现在呢……
连荀爽在家,也曾对荀柔吐出过迟疑,去年他们未曾支持何颙,是否做错了?
“我以为不会,”荀柔和他爹的看法完全相反,“如今天子自登基以来,从未因为物议而改变,而是恰恰相反,越是反抗,越是镇压,先前不是吗?只为一句谶语,便杀了那么多人。”
他刚刚提到的谶语,是前段时间出现的民谣
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
粱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民谣中的河间姹女,便是灵帝母亲董太后。董太后母凭子贵,成为太后,和汉灵帝一道卖官、一道揽钱,贪婪无度,被民间所厌,因成此歌。
歌谣在京畿以及三辅地区流传,天子震怒,下令批捕造谣传播者,根本不顾民怨沸腾。
“当初京中也只凭一句流言,便大肆批捕洛阳学子,虽然是宦官指使,天子不也默认了吗?这一次,袁家自己或许也心存疑虑,才推曹君出来试探,”荀柔跪坐笔直,看向父亲,“否则,虽然我等未许之,郭图他们可是和何伯求相谈甚欢啊。”
“哎,可惜朝中又失一铮臣矣。”荀爽叹息,他心里何尝不知。
此事最可惜的自然是曹鸾,但他为何在此时,突然甘冒风险出头,其中恐怕也可能有什么缘故。
“说来,党锢之中有刘景升公哎。”荀柔见他爹一脸消沉,想了想道。
党锢名单以当初“三君”“八俊”“八顾”“八厨”之类称号为蓝本,再加上诸如他爹这样,存在感强的士族大儒,刘表位列八俊,也在党锢名单上,如今逃亡在外。
但他还有个身份,就是汉室宗亲,还是关系比较近的那种,这位是真“皇叔”,和天子血缘在五服之类。
“父亲,您说当初天子下诏时,有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是五属之列?”荀柔凑过去问他爹。
就很皮。
荀爽瞪他,卷起竹简拍在他脑门上,“近来越发放肆,今日不背完《治安策》不准吃饭。”
……不,这不是他想象的结果。
荀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粱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哈哈,好个,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荀柔满脸无奈望着屋中喝醉的道人,“襄君,你怎么又来了?”
看襄楷醉得厉害,他连忙转回身,出去看门外,确定无人,薅了一把屋后阴蔽处的薄荷叶,再回屋来,就冷水兑了一盏,递出去。
“这个,”襄楷从袖中摸出一小只布袋,丢在桌上,“看是不是你所说三七。”
荀柔一提,就感到手重,打开看,果然是几块铁疙瘩似的三七,托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
“不错,此物研细磨粉,便是金创良药。”他十分自然的找竹匣收起来。
“是曹鸾给的。”襄楷撑着桌面,没对他的动作发表意见,“日后还不知怎么再寻。”
“啊?”
“天子怒令槛车至京,拷虐后,再送槐里狱掠杀,永昌至京师二千余里,京师再转槐里数百里,你可知,天子为何将之非要送去槐里?”
“不知。”荀柔摇头。
槐里属于右扶风郡,是京畿周围三辅之一,和京师、云南永昌都挨不着,的确多此一举。
“因为槐里令曹全,与曹鸾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荀柔不由一愣。
“曹全弃官而去,但有和用?当初曹鸾致书于我,问及此事,我闻袁氏欲以此善天下士人,以为可为,便劝他答应,谁知竟至于此!袁氏欺人太甚!天子为何如此无情?”襄楷将薄荷水一仰而尽,伏案大哭,“悔不听你当初所言!”
“哎哎,”荀柔慌张急措,连忙拿毛毯一把罩他头上,食指树在唇边,“嘘噤声,噤声。”
他爹平时读书专注,两耳不闻窗外,又隔得远些,但他姐现在回家来,和他这屋挨得可近。
襄楷埋头,哭声的确小了。
“那个,”荀柔挠挠头,想了一个消息,勉强当做安慰,“我听说袁隗最近被免职了。”
“天下已至如此,你何以无动于衷?”襄楷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忘了,这次天子下诏,党锢爰及五属,”荀柔抬头,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我所指并非此意,你明白的。”襄楷挑眉。
荀柔吐了口气,知道这家伙一向不会善罢甘休,把手中竹简往桌上一放,“否则,你想让我如何?或者,我也问襄君一个问题吧,你以为的匡扶天下是什么?”
“百姓安业,天下太平,如何?”
“好大的口气。”荀柔轻笑,“怎么才算安业,至今之世,有全天下都吃得起饭,不饿死人的时代?至于是太平,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太平吗?太平之先,人心要平,可人心如何能平。”
人心,凭什么平?就凭孔夫子憧憬的“天子南面恭己而已”?一个皇帝,就凭着南面恭己,就得天下供奉,这样的好事,当然天下共逐,人心不能平。
“天子如此行事,天下人……确实心不能平。”襄楷抬头望着屋梁,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心不能平,天丧大汉,天丧大汉”
又犯病了?
“天子,秦皇一统六国,建阿房宫;高祖靖宁天下,建长乐宫、未央宫;光武帝安定乱世,建南宫与北宫;这些和百姓唯一的关系,便是征发民夫,什么时候有百姓安业,天下太平?就是高祖再世,留侯重生,真的能改变什么?”
“天不兴汉,亦不亡汉。兴汉的是天下战乱,百姓思安;亡汉的是刘氏失道,百姓离心。但天家总会失道,夏氏、殷氏、姬氏、赢氏,如今到刘氏了,往复轮回,如此而已。”
“你……”襄楷愣愣的看着他。
荀柔吐槽完,不给他发表意见,立即转移话题,“你徒弟张角以前去过阴家?”
“阴家?啊,是了,你阿姊嫁了阴瑜,”襄楷道,“当初我还在车中,亲眼见他接亲,小公子高歌《燕燕》,情意切切,令人难忘。”
“是你告诉阴瑜,念那狗屁《太平经》能长命百岁的?”荀柔霍然站起来。
“他果然是死了,”襄楷感慨一声,“当初我见他时,便知他寿数不多,送他《太平经》徒作安慰,果然天命如此。”
“你明知根本没用,却还是告诉阴瑜,只要颂念经文,就可长生?”
“否则,我怎好脱身?阴君实在殷切热情,我也是没办法,”襄楷道,“可若是谁念经,黄天都保其长安,天哪管得过来?小公子若是愿学,倒也许有延年之效。令姊合有此劫,天数难改啊。”
荀柔拳头都握紧了,忍了忍,平静伸手指向门口,“滚出去,不许再来。”
襄楷的确没有责任义务,保护他姐姐,可他来过这么多次,明知阿姊的情况,却从来连提醒都未有。
“何以至此?”襄楷一愣,意识到他这次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以为,他们在有些时候,还是有默契的。
“你若不走,我就喊贼人来了,”荀柔,“虽然典叔家去,但你也大可以试一试,我高阳里诸君的长剑锋利否。”
“……难道,是你因为你阿姊?”襄楷想了想。
“别让我喊人。”
“哎,你阿姊合该有此一劫,”襄楷连忙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如今死劫已过,未来再无滞碍,你大可放心。”
“我实话告诉你,天子怎么样,我不关心,天下如何,我管不了,但我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这里,”荀柔指了指地面,“就归我管。你明知我姊遇险,却不告知我,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襄楷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一惊,竟下意识后退两步,这才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睛,“你出门一趟,变化不小。”
荀柔跟进两步,“你真的不走?”
“阿善?”门外传来一声轻问,“你在同谁说话?”
荀柔原地抖了一个激灵,顿时手慌脚乱,眼神转了一圈,给襄楷一指榻底下,连连伸手推他,“阿姊,我、我在背书啊,大人说我背不完《治安策》,不给饭吃,我正背着呢惟今事势……快躲起来……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快……可为长太息者六”
“大人何时不给你饭吃了,”荀采轻轻走进来,“不过是督促你用功罢。”
“是,是,”荀柔强忍着望梁上看的想法,“是我不恭敬,我不该胡说八道。”
“这么热?”荀采奇怪的看他,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发热了?”
“不是,没有,”荀柔连忙摸了一把头上冷汗,“还好,不是很热,七月流火嘛,其实也没那么热了。”
荀采看他一副神不守舍,叹气道,“哎,你若实在不想背,便算了,近来党锢之事,你也听到的,族中多有议论,大人心中担忧,所以才催促你,你多体谅些。”
“明白,明白。”
“我再替你做一件夏衣吧,近来你又长高了些。”
“不用了。”荀柔立即将襄楷放到一边,握住姐姐的手,“阿姊不用忙,我衣服够穿了,都快换厚衣服了,明年再做吧。”
好不容易劝住阿姊,他大大松了口气,对从房梁上跳下来的襄楷,无力挥挥手,“快走,你真的不必再来了。”
“小公子若实在在意,我愿为你阿姊之事道歉。”
“你不要再来,就是对我最大的道歉。”荀柔如此回答。
“……好。”襄楷终于答应。
荀柔抬头看了看他,垂眸犹豫片刻,从竹简下抽出一张绢帛,“这是我根据计算画出的曲辕犁,按说应该还能再改良,但我大概没办法尝试,你拿去试试吧,如果不行就算了就当临别赠礼。”
“多谢。”襄楷望了一眼那张图纸,站好,端正躬腰长揖一礼,“我不会再来打扰小公子了。”
他果然信守诺言,很多年也没在高阳里出现。

高阳里荀氏族地,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
除夕祭祖,玄衣博带的荀氏族人,将宗庙塞得满满当当,后排晚辈甚至得站到门槛之外的庭院中。
众人肃穆而立,荀柔却能察觉出一丝,与往常不同气氛,焦灼、浮躁、无望……
主祭依然是二伯父荀绲,一切流程也依然如旧,诵读祭文、献礼、上香、再拜……
众人齐齐拜倒,又缓缓起身。
檀香青烟如缕,缓缓升散于宗庙高深穹顶之上,第一次希望祖宗真能保佑他们这一回。
祭毕,二伯在四伯扶持下缓缓站起。
自诏令下达,半年之间,二伯父越发苍老,须发渐稀,行动也渐老迈迟缓,方才肃拜过后,竟难以独自起身了。
他回身环顾堂中或迷惘,或伤怀,或愤懑的同族,沉声道,“圣天子再逐党人,我听闻诸君近来对朝廷、对天子愤懑在怀,多有怨言,是吗?”
在一阵沉默过后,八叔荀旉开口,“兄长,非是我等心怀怨怼,实在是这次天子诏令,令人不能心服。”
“大家都是这样想?诸君可想过天子为何有此诏令?”荀绲再次环视全族。
“何为臣道?忠、顺、恭、敬。”他重重道,“数年过去,臣子犹有怨怼、耿耿于心,天子难道能够心安?这难道是为臣之道吗?”
“先祖有言:儒者,人主用则宜本朝,不用,则退编百姓无所怨,必为顺下也。”荀绲一个一个望过去,看得众人低头,“君子安平乐道,虽穷困冻馁,亦不堕邪道,持社稷大义,存道于心,纵居穷檐漏屋,人亦贵之。”
“不怨天、不由人,躬省自身,以仁为己任,居朝则美政,居乡则美俗,而得天下重。自今以往,吾其修德矣,修身矣,养吾仁矣。”
众人齐声应和。
荀柔有些走神,这是无可奈何的政治妥协。
他家既不可能参加黄巾造反,就得在这世道生存。天子不喜欢忤逆之臣,所以荀家就得表现得恭敬、温驯,表示一切服从组织安排,绝无异心。
只顺从还不行,还得养望自励,要让人“自贵”,让人不得不用。
他不安的望向左右,一时间心里划过许多纷乱的念头。
旁边荀彧扯扯他的袖子,不赞同地摇摇头。
“荀彧。”荀绲在前面沉沉唤了一声。
荀柔惊慌地瞪大眼,他他他连累优等生堂兄了。
“是。”荀彧肃然出列。
“你听明白了吗?”
“是。”
“说来听听吧。”
“是,”荀彧再拜,抬起头,声音清朗,坚定不移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死而后矣。”
……死而后已……果然是堂兄的答案。
“荀柔?”
“是。”荀柔迅速回神。
“此事你也听闻,”荀绲道,“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荀柔正想顺口抄一下优等生答案,却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满屋长辈们,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沉默地、耐心地、等待着、审视着、期待着、看着他。
家族未来、国家社稷、江山百姓……他该说什么?
这一瞬间,头脑中一片空白,一个字也吐不出。
真是糟糕,如果这是一场面试,他大概已经被淘汰。
荀柔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他认真拜了两拜,“鹤鸣于九皋,其声、当闻于天。”
(鹤在深林中鸣唱,声音却要直上九天。)
新年伊始,原太守张温升任司隶校尉,颍川郡迎来新太守杨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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