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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将军不必多礼,这些年可好?实在疏于问候。”当年明明巧遇了赵云,后来居然让他给忘了。
“公孙瓒冲杀刘幽州府,灭其满门,唯有子龙救下刘伯安幼子,护送至青州。”荀棐叉腰道,“这事当年我就传信与你,两年来一直没有消息,还以为有何顾虑,我也不好对外说这孩子身世,只好一直含糊养在府中,原来你竟是忘了?”
“怎么会!”荀柔看那小孩抓着兄长下摆,睁大眼睛怯生生望来,连忙狡辩,“当初确实不好接回长安,恐为有心人利用。”
当然虽是狡辩,但也是实情。
刘虞在汉室宗亲中,地位非刘备、刘表之辈能相比。
当初刘协差点被袁绍赚去,若是知道还有这个小儿,连曹孟德恐怕都要动心。
“眼下正好,你这就领回去罢。”荀棐看着他道。
“毕竟是宗室,需得郑重些。”荀柔一时不及想清楚,使用拖字诀。
“也是应当。”荀棐当下未多说,只让荀柔入席,“快来尝尝腌鸡。”
临晚席散后,拉了弟弟入内室,只剩他们兄弟二人才道,“阿弟果然要做忠臣?”
“……啊?”荀柔席间浅饮了两杯,却没想到青州酒甚烈,居然就有了些醉意,抬手扶额,向榻屏上靠。
“那个孩子,我意你领回家去,养于膝下。”荀棐脱去外氅,挂上屏风,走来坐在榻上,与荀柔并膝相近。
荀柔抬起头。
“刘伯安未来得及取名,我也让家里少提他身世,不令见人,也一直告诉他,日后太尉抚养他,将来你为他命名,延师,教导,你既无子,教养之,如养父子,也免你膝下空虚,岂不正好。
荀柔缓缓眨眨眼睛。
“怎么还不明白?”荀棐只觉得弟弟一脸呆样,全无少时聪颖,更无这些年传闻中英明睿智,只好再讲明白些。
“你不结婚生子,连养子也不敢认,就罢了。但这是刘氏子,父母兄弟已俱末,三代内无亲属,你养他,算是忠义之举,就是刘家宗室,也无话可说。”
“我何来养子?兄长,不要听信谣言。”荀柔解着腰带道。
“自安帝至灵帝,本朝数代天子,皆以宗室入继,也是常例,日后以此子或其子孙入继你是养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顾养育之恩。”
荀棐看他手指与腰带缠缠绵绵,誓不分离,伸手给他扯开。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荀柔甩着腰带,认真考虑了一下兄长提议,摇了摇头,“不好如此。”
他的确想削减皇室权势,但并不想这么早就削弱天子公信力,最好还是让刘辩子孙做天子。
“后继天子如何看你?你以为让阿惠教导未来太子足矣?怎么忘记霍光故事?”荀棐有些着急地一拍榻沿,“你已这般年纪怎么全无成算,一点也不思想身后!太尉府中那些谋士、军师,都无一人劝谏?”
荀柔被兄长训斥,闭眼伏倒在兄长肩膀,忍不住傻笑。
以霍家来警醒他的人,并非一两个,但阿兄是真心为他打算。
“阿兄,当年就如此想?”他记得,阿兄一向并不多言,今日说得这许多,显然早憋在心里。
“自然,你早该将他接去长安,如今都快记事了。”荀棐没好气道。
“阿兄心意我领受了,”见兄长还要说什么,荀柔立即坐正,“刘伯安之子我会带回去,毕竟是宗室,又是光武之后,将来至少可以为宗正嗯,阿兄,头晕。”
“你能明白就好。”荀棐扶住他,“怎么依旧毫无酒量?”
“倦矣。”荀柔闭眼道。
“那如何?你要留在此处睡?”荀棐问。
“甚好。”荀柔坐着闭着眼,重重将头一点,伸手摸床。
他听见兄长叹了一口气,心中开始默数:一、二、三、四
“好吧,”荀棐无奈,“不如小时乖巧可爱。”
“正是如此,如今想来,深觉遗憾。”
荀柔在榻上躺平,这才开始解外氅。
荀棐在榻边站了良久。
当初不是没有咬牙切齿,可数年过去,当时心情渐渐淡忘了。
他们是亲兄弟啊。
“你睡里向。”荀棐忽似醒过神来,将荀柔往里推,“明春可同归颍川否?”
“……好……多谢,阿兄。”

此话放在中原与幽州对比情境中,也并无不妥。
荀柔一路北上,如同赶着春风,所至都是妩媚春风,似锦春花,翠茂春林。
“……幽州风光,与中原殊异,松林成阵,深林莽原,有熊罴虎狼之属,野闻野兽呼喊不绝,林下花丛锦簇,沟渠清浅,其中斑斑粼粼,特多游鱼,人以手舀之即得。民多以渔猎为业,又近诸胡,有番利。”
这夜,荀柔歇宿在易水旁樊舆亭,于信中如是写。
忽然右边贴来一个温热的小东西,他连忙抬高笔端以免沾污纸面。
被搓揉得红彤彤的小孩,扯着他袖子,扁着嘴,满脸委屈地含着一包泪。
荀柔无声一叹。
兄长虽没多用心照料,但也找几个仆妇专门照看,这些妇人对府君中的小公子,当然小心又小心,孩子就养得有些娇气,都还不会自己洗漱。
眼下他没精力时间教,只好让带过弟妹的亲兵先帮忙,不过亲兵手下粗糙,难免有扯着头发,擦疼嫩脸之类。
从一开始嚎啕到现在能忍住哭,也算是大有进步。
荀柔借着灯光看看,除了脸蛋红彤彤,没什么伤害,洗得也干净,于是轻轻摆手,让亲兵自去。
他也不多说,从案边竹笥里取出一盒香膏,给小孩脸手都涂一遍。
小孩眼泪渐渐收住了。
荀柔抽出一张白纸,写下《樛木》,将小孩抱在怀里,一句句教读。
行路辛苦,不几遍,小孩就眼神朦胧,小鸡啄米,蹭着他衣襟,牵着袖子,昏昏欲睡。
榻边有一块垫了厚厚马草的苇席,荀柔抱起小孩放到席上,扯过榻边搭的一件绵氅盖住。
五岁的男孩,也是颇有分量,就几步路就让他有点喘。
荀柔就榻边坐下歇了口气,等小孩睡得安稳,才慢慢起身,回转案前。
养儿方知父母恩。
他原本没想养这个孩子,但兄长心意不忍辜负,便想养便养吧,日后不必出征,养个孩子也不多难,哪知道是他想得简单了。
荀柔搓了把脸醒神。
来往信使已确认,幽州牧刘玄德已至易水北岸,明日就能相见。
前来路上,他同谋士们商量过与刘备的会面,但实际上,所有人里最了解刘备的,是他本人。
不逆亦不驯,作出此论断的,也是他。
带着戏志才来,一方面是会面时候,要有人从旁补阙,免得一时疏漏,遗下问题,另一方面,也是为他数年忠勤,在河东辅助段煨,外防匈奴、羌氐,内协荀铮发展织造,善战无功,缺少实绩,不好升职。
他信任阿兄,然而刘备?
百折不挠的昭烈帝,至五十岁还壮怀激烈的昭烈帝,能以弱势抗衡曹操的刘备,究竟看如今天下归一的局势?
荀柔并不欲以恶意揣测刘备,却不得不从最坏处想。
原本不该将小孩带着跋涉的,然而……
“这是我兄刘伯安之子?伯安兄竟还有子嗣尚在!”
刘备看着稚嫩的幼童满脸悲喜交加,而荀柔则仔细分辨着他真实情绪。
易水清寒,水边宴会与以往旧宴并无不同,只是稍稍增加北地风俗,比如衣服帐篷毛绒绒的边缘,以增趣味。
荀柔相信,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可能在几天愉快交流过后,什么也落不了实地,就被礼送南归。
他不可能久留幽州,刘备当然知道。
长安对幽州鞭长莫及,刘备当然也知道。
哪怕一时定下契约,到需要时候,就能找到一个理由打破。
在这一点上,大概是刘备与曹操,最大不同。
这一路,荀柔将刘备取得幽州的过程,反复想了一遍又一遍。
刘玄德固然“顺势而为”,可是也非全无破绽。
刘虞攻打公孙瓒,刘虞胜公孙瓒,刘虞与公孙瓒和谈,公孙瓒反杀刘虞,刘备为刘虞报仇。
事实上,从整个行动链一起看,很容易能看出刘备在其中因势利导、煽风点火、隔岸观火、黄雀在后的意图。
刘备并非刘虞谋主,乱世之中,这些作为并不算什么,相反,几乎足以证明,刘备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幽州混乱非一日,刘备积累也非一时,然而却一直忍耐,到刘虞犯蠢无可挽回,才终于而动。
荀柔自忖,若自己与刘备一般情况,未必有一样的耐心。
这样一个人,有野心,远离长安,如何能让人放心。
“当年公孙瓒忽而犯上,攻容丘侯府,灭其满门,赵将军见而不忍,故怀侯之幼子出奔青州,投家兄府,尔来二年有余。”荀柔向刘备道。
赵云今日也在帐中,随荀柔示意,起身来到堂中,向刘备拱手见礼。
姿仪英武的年轻将校一出,刘玄德眼中立时绽出光彩。
他站起身来,绕过席走过去,“子龙将军,如今安好?昔时公孙伯圭败后,我遍寻不见将军,数向人打听,皆不得将军下落,竟早已往青州去?”
刘备执起赵云双手,伤感叹道,“备实德薄,故令子龙将军弃某而去,自幽州往青州近千里,将军带着幼童,还要小心追兵,当时必十分凶险。”
“是云当日小人之心,猜疑使君。”赵云羞愧道。
“哪里若非将军当年忠义之行,备今日何得故人之子?还请将军受备一拜。”
刘备果然伸手一整衣冠,向赵云长揖而拜。
“不敢,不敢!”
眼看赵云连连避让,俨然招架不住,荀柔一招手将阿义招来身边。
半月来,他和小孩起卧一室,日日不离,已十分亲近,如今一招,小孩就急急跑至他身旁。
这一打岔,方才节奏就断了。
刘备知机,两句话收尾,二人各归席位。
荀柔执勺给刘备盏中添满,“这些年不见,不知涿侯子息如何?”
这就很有话说。
与历史相比,如今刘备子息甚蘩,五儿四女,瓜瓞绵绵。
自然聊起孩子教育,荀柔就提到带阿义回长安后,要为小孩延师。
“……开蒙未必名师,但品行端正才好,以免引上歧途。”
又说,赵云是孩子的恩人,有此缘分,要一同去长安。
“太尉所言甚是。”刘备连连点头道,满脸感动,“有太尉为此子如此打算,想来伯安兄在天之灵,也必深感欣慰。”
又两日,荀柔一行跟着刘备至涿郡,祭拜了刘虞之墓,阿义祭以冢子典仪。
刘备又引来两个老仆,道是当年刘虞府中下人,两人当场认了阿义为主,表示愿随东归。
荀柔接下了人,对这番结果满意。
他带阿义北上的两个目的,俱已达成。
其一,落实阿义为刘虞之子的身份,得要有刘姓宗亲,而刘备作为事件当事人,当然更有说服力。
其二,试探刘备对长安朝廷态度,当年之事,刘备道德上终究有了瑕疵,若要追究终是个把柄,足以在幽州掀起巨浪。
阿义就是核心。
刘备毫无犹豫,愿意荀柔将阿义带回长安,表示的是自己驯顺之意。
于是,接下来,荀柔也表现出退让。
一是对幽州常备军数量宽容,二是对幽州官吏任免许出一定自主。
与此相对,荀柔要求允许鸿胪寺官员和尚书台户曹常驻。
既然对外沟通,那么监察外交与商税,都是应有之意。
关于幽州赋税,贡马,户籍,田地,他就都没多问。
刘备对外胡态度端正,能为国之北屏,比计较些许钱财更为重要。
这一行,他去了上谷郡,也就是居庸关所在,又至渔阳、右北平,至辽西卢龙塞,其所见所听,足够了解刘备在幽州的努力。
当初,封他幽州牧是不得已,封涿侯,是朝廷不得不想出的办法,合理化刘备违背三互法,更是不得已,如今看来倒适合。
北疆形势如此,周边小国众多,且不同于西部地广人稀,幽州附近的胡族既近,人口稠密,来往交流频繁。
如刘虞,宗室长者,忠勤仁爱,却看轻幽州国境内外族裔争斗严重性,不知事关生存,不可调和,因此失之宽纵,
如公孙瓒,军旅出身,驱胡立场坚定,却知战不知抚,知兵不知政,只知杀戮,故失于暴虐。
刘备出身幽州,知道内外斗争形势,又怀治世安民心愿,治理幽州,实在是合适人选。
“至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依旧是清凌凌的易水岸,刘备殷勤地将荀柔送过河,折柳相送,“万望保重。”
“还请玄德公留步。”荀柔长揖还礼,“幽州一地,就尽托于君。”
他知道,今后他可以像相信曹操一样相信刘备。
英雄人物终究是英雄,有超世之才,亦有超世之志,超世之气概,他们绝做不出,为私利而乱国之行为。
如此,他们是同行者。
“岂敢有负君意。”
刘备拱手郑重以答。
离开幽州已是盛夏。
穿过中山郡便是常山。
赵云要回家一趟见父兄,荀柔则由堂兄荀谌引导,望井陉故地重游。
时,麦已大熟。
头顶苍蓝天空,远处起伏山峦,抱拥着如河流一般绵延无尽的金色麦田。麦穗上闪动灿烂的光芒,像黄金流淌,丰腴得溢出来,遮住了田间垄道。
炽热的风卷过,带来熟麦香甜,麦浪声如波涛一般洪大,哗啦啦、哗啦啦……
阿义站在马车窗边,早已看呆了也听住了。
马车在荀谌指引下,驰上支叉,又驰上更细的乡路,这显然不是向县城的路。
荀柔数次想开口,又在麦浪洪亮声中退缩,然后,他听到了那种声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略带尖锐的童声和音,穿破了麦浪低沉的波涛,那竟是比麦声更宏大壮丽的声音。
“小学初,当格物,物为先,心相系……”
“格物要,首实践,考其本,求真意……”
“井陉县幼学在此,我猜含光必想来看看。”荀柔听到堂兄在他耳边说。
他想要回答,可心神却全为外间声音所摄,已一句也说不出。
“世间事,有正反,既对立,又相依……”
“欲言义,求公理,官庶同,众生一……”
“星星火,燎原炬,聚为火,散作星……”

柳枝新裁,景物斯和。
春日社祭后某日,合浦王宅邸大门缓缓打开,长史满怀忐忑,于门前拜迎前来造访的宰相定国公荀柔。
自与袁绍私通事败后,刘协受罚,门庭罗雀,已许久无人问津,但比起宰相亲自到访,长史伏均倒宁愿继续沉寂下去。
定国公今日轻车简从,相随不过二车,侍卫三十人。
“拜见丞相!”
如此之情状,令伏均越发紧张,几乎五体投地,只畏礼之不足。
“伏长史不必行此大礼,还请起身。”
鞋履落地,如泠泠琴音,在上方响起。
伏均不由被这道声音引得心噗咚一沉。
“多谢丞相。”他从地上爬起来,只一瞥旁边执枪而立的年轻校尉,不敢直视丞相。
这个合浦王长史,是袁绍阴谋事败后当上的。
是时,王府属吏自上而下一扫而空,人皆避走,伏氏为王妃母家,他又是庶出,避无可避,就被推出来顶上。
“王君可在府中?”
“在,王前日得丞相拜帖,不胜欣喜,今日一早就在堂上等候。”伏均立即将准备好的辞令道来。
事实上,收到拜帖后,府内一片寂静,合浦王协实足呆坐了一刻钟,王妃悲泣出声。
自去年丞相东巡,带回前幽州牧刘虞之子,合浦王府内就自知无法善终。
如今果然秋后算账,竟不觉意外,连求援都放弃了,只等丞相上门。
“请长史引路。”
伏均一抖,连忙收束今日格外活跃的思维。
“不敢,请随我来。”
王府正堂,刘协身旁坐着王妃伏氏,目视着丞相荀柔,在长史引领下徐徐而入。
青衣素履,简朴若此,然容颜皎皎,气质高华,如明月濯濯,光映满室。
一如当年,令人神往。
刘协不由得起身,脱口而出,“太傅”
“太傅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他低头遮掩住内心波澜。
“如今天下已宁,道路通达,还请仲和就国。”
丞相礼仪周全,竟还恭敬一揖。
“就国?”
刘协略失神色。
“噗通!”
长史伏均跌倒地上。
“……流放……”
他说出的大概是这王府中人的心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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