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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至于要论文化水平,郑玄、蔡邕、还有兄长荀悦,哪一个学问也不强于孔融这杠精。
不过话说回来,孔融突然冒头,也确实显露出一点问题。
“今文、古文派,如今还相争得激烈?”荀柔在案上支起胳膊,托着腮,问大堂兄。
他家自然是古文派,他小时候也没少为亲爹摇旗呐喊,但随着地位提高,眼界也放宽,他越发感到儒家的局限性。
古文派还好,这一派研究的是文本,讲究的是考据,偏向语言学、古文字学、历史学,思想也是从先贤汲取后,自己加以思考发散。
有点不贴近民生,但毕竟是学者,从整体角度说,对于本国文化保护和传承绝对是积极作用。
今文就烦了,言必“子曰”,讲究“微言大义”,把孔子等儒家先人的原话,按自己希望曲解,再借先圣身份来压人,而且不像古文派环保,特别有参政热情。
这一套发展到后来,就是科举考试里神奇的截搭题,随便东西凑半句不相干的话,都能敷衍出一篇文章。
还有就是向方才孔融用一个称呼“太傅”,耍这种小机灵。
全凭一张口舌,想要压人……他一个手握数万兵马的太尉,他犯得着么?
“自西汉董氏以来,天子多重今儒,本朝又好谶纬,必寻于章句,上有所好,下则甚已,”荀悦解释道,“阿弟主持朝政以来,已多扭转,然这一二年间,山东之士西来,其地士林风气如此,还当缓缓教化之。”
“我观太学之中,这类儒生似乎不少?”跪坐累了,此时又没有外人,荀柔换了盘腿姿势。
今儒最能寻章摘句,曲解文意,自然在东汉大行其道。
但今天看,人数似乎也太多了。
“其仕途不如前朝,故多愿留太学中,也算能进益文学书法,抄写典籍以助家用,故而贫寒士子皆称含光之德。”荀悦回答。
太学贯彻当初荀柔的改制,虽有米粮将学生养着,但也不是让他们吃白饭。
荀柔明白了。
不管学律法、学农学、学兵法,都实用,好找工作,就是古文派,也能做文吏,写公文,今文儒志大才疏,被卡升职渠道,只好留在学校混口饭吃,一年一年的,人就越堆越多。
“不能如此下去,这今文儒岂不在太学之中,势力越积越大?”他以指叩案,“必须将这些人分散,尤其是年轻士子,再学得一身腐儒怎好,还浪费国家粮秣。”
本国农耕文化的纯朴浩然正气,就是给这群咬文嚼字的腐儒消磨光的。
想想后来科举可笑的截搭题,两个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句子,各取一半,硬凑一起,就要做出一篇文章,看着和本朝这今文派,完全一脉相承。
方才当着众人一碗水端平都还不行,非得将这群儒生打散不可。
“……如今,太学还是以百家分科吧?”
“儒、法、道、农、名、阴阳,医家,皆有其传,皇甫老将军虽非兵家传人,却通《尉缭》、《孙子》,唯墨家在秦后失了踪迹,马君虽有才能,却非墨者,其传失矣。”荀悦有些惋惜。
“还是儒家势众吧。”
荀悦微微犹豫一瞬,点头称是。
“我有个办法,现在太学各家贤人也有许多,日后不分诸子百家,也不分学派,只分科!”荀柔想着后世大学建制道
“还请详解。”荀悦困惑皱起眉。
荀柔提了口气,正抬起手要解释,望着离自己五步外的两个堂兄,无奈一笑,“还请二位兄长进前些。”
大兄与文若同坐一席,自是亲密,和他可离得远。
“其实简单,君子六艺么,也并非是儒家才有礼、乐、书、术,阴阳、儒与道,皆习《易》,法家与名家皆学明辩,儒、道皆有乐……各家之艺,并非无关,日后以此分别科类,学生自选,不囿于家门。”
“日后也不称儒生、道士,只有天文生、乐士、礼仪生、律法生,如此无家门之争,学生也可尽心学问。”
荀柔笑道,“就以今日之事论,辩《尚书》文本,日后就是文献学生事,与别的研习礼仪、雅乐诸生,就不相干了。”
蛋黄都给你搅散。
“至于孔文举,可选做文学博士,或礼仪博士,他两科尚可。”
做文学博士,《尚书》两篇,无论真伪,都是古人作文,应当保存,若作礼仪博士,《尚书》研究就和他没关系。
“啊,还有明辩科,却也可以。”活杠精啊。
啧,果然被文若瞪了。
荀柔双手抱臂,往案上一趴,等待大堂兄的决定。
荀悦陷入一时恍惚,为堂弟的手笔震惊,良久才回过神来。
“若有学生不只想习一科?”
“自然好,但需通习一科,方能再择。”
“彧以为可,”荀彧表示赞同,“太学非寻常庠序,乃天下文宗,诸生亦非寻常士子,乃天下美玉,因党争坏之,的确可惜。”
“……嗯,”荀悦也盘起腿来,仔细思索后,觉得可行,当即拍席道,“或可一试,新岁立后,我与诸博士商议,使其各举其才,以为科别。”
别看孔夫子重乐,儒家博士也有五音不全的呢。
“辛苦大兄!”荀柔立即从案上起来。
自己只是动动嘴,大堂兄却要忙了。
“这有什么,”荀悦兴致却很高,“含光这个计策,很精妙呢!若是能行,则澄清天下风气,使贤才各尽其智,而非将光阴空耗于党争,我当努力做成!只可惜,日后渭水盛会就没有了。”
他扼腕道。
“也不必取消,”荀柔立即道,“可允许各科士子,自己举行典礼,或是演奏音乐,或是农学新论,或是讲解律法,或讲解文法,与民同乐,开民之智,亦非与先前辩经一般?”
都有大学了,社团、社会活动统统安排上。
“好好。”荀悦连连点头称许,“正该如此。”
这时,仆役进来询问何时用膳。
荀柔抬头一望窗外,天色竟已暗下来。
“如何?含光、文若,可愿尝尝我这里的饮食?”荀悦一笑,“若嫌弃简陋,就当未听过这一言。”
“岂敢。”荀彧展颜一揖,“彧正当谢兄长赐饭。”
“我也正好奇呢!”荀柔立即道,他这会儿也不觉疲倦了。
“必不令含光失望。”荀悦得意一笑。
“先前有人赠我一支好羊蹄,一直吊在厨中未用,今日就使膳夫细庖去骨,以盘盛来。我再让人将镬釜搬到屋中,以今日厨中所做腊鱼羹盛满,下设一小炉。我们自煮自食,岂不自在?文若、含光,太学中膳夫所作这腊鱼羹,滋味鲜香,非同一般,你们一定要品鉴品鉴!”
这就是东汉版粥底火锅啊!
荀柔为大兄创意点赞。
荀悦又命人送来澄酿与柑橘。
“酒乃自家酿的,柑橘则藏于太学冰窖里,听说,含光现在不能饮酒?就尝些柑橘吧。”
这顿火锅吃得宾主尽欢,但饭毕时候也晚了。
太学在城外,虽说尚书令和太尉都能叫开城门,但这一路漆黑,马车未必安全。
荀悦便问二人是否留宿,荀彧还在犹豫,荀柔已一口答应,又来劝说。
“明日一定早起,必不耽误兄长应卯!”他信誓旦旦保证。
荀彧……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从未迟到的荀令君,居然迟到,并自罚一金的事,实在让朝廷上下震撼了五天。
五天后,新岁朝贺,朝廷再颁新政,重定武官与名爵等级。
顿时上下哗然。

新定武官十六等。
众人概以食秩见官大小,故昭告中将武职各等食秩标明,于是,很快有人发现,地方各级都尉俸禄与同级主政的太守、县令相当。
纵使第一等卫国大将军,明明确确比三公低一头,又由太尉以东征袁绍之功,兼领,还是让大家敏感起来。
文官二十七等,武官则十六等,虽食秩各有相当,但升迁评定,功绩算法都不相同,是否意味着,日后文、武不能转换,必须从一而终?
“众人以为如何?”荀柔坐在榻上,披一件银灰色毛绒绒兔裘,抱着铜炉,斜倚漆画几案。
新年朝贺与祭祀礼仪繁琐,他一口气熬到十五,躺了两天缓过来,就请来荀彧与荀攸,询问改制令后朝堂舆情。
不过,当然的,既已经颁行,无论朝堂议论如何,他都不会更改。
文、武分制,在如今前所未有,在后世却是理所当然。
此时的名门子弟,习惯于左右横跳,袁绍既作过御史又做过司隶校尉,曹操既做过议郎,又当骑都尉,甚至孔文举这样的,都作过虎贲中郎将。
理由也很明白和平年代自然是文官御史,说话声响,战乱时期,到底还是当武将拳头硬,主打一个,好处全要。
当然,要都如曹老板,提笔能赋,挥剑决浮云,他的新政也实行不成。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文武全才。
袁绍的武略只是花架子,这都算好的,更多如孔融,堂堂一郡太守,被大字不识几个的黄巾军帅管亥当狗撵。
这么些人,靠着名姓祖荫,空降二千石武官,让浴血沙场的将士情何以堪?
“尚书台诸曹俱称赞此策,以为文武分班,可以革除光武以来,士族豪强兴起之弊。”荀彧含笑道。
荀柔莞尔,“于此辈,不过利之所在。”
几次站队清洗,尚书台这些地方,充陈的是新血,是在查举制下,论资排辈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寒门子、西北边地的子弟,他们是种种新政的受益者与支持者。
而过去,盘踞中枢的中原豪门,闾里纨绔,视官职如自己囊中之物,甚至挑肥拣瘦,早让他们看得眼热,自然大加讨伐。
至于他们,虽然走到入仕这一步,选择仍旧不多,文武分制,并未影响他们利益核心。
“何必如此。”荀彧失笑摇头,“未免刻薄。”
“阿兄,你且看罢,十年五载,天下太平,怀念察举之品德高士,厌科考策试所出逐利小人,必有今日叹服之人了。”先发优势,谁不想保持。
荀柔哼笑,拿起榻铜制镇席,手中摆弄。
任何东西,作得小巧就可爱。
这枚铜镇席,做成犀牛的样子,却只有巴掌大,小眼鼓起,鼻上两支凶角,也变得又圆又短又钝,让人忍不住上手去玩。
荀彧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荀柔抬头,笑得眼角弯弯,“科举策试,优于察举,文武分制,优于平行,这并非弟之私见,乃天下大势,人皆有欲,总有寒士图此晋升之阶,至此以后,欲以贵姓宰天下,必不可得,这是好事。”
见兄长还不开颜,他即笑道,“世之君子能有几人,天下熙攘,不过名利,况,行不利己,利往何处?自今已往,鲁人必拯溺者。”
《吕氏春秋》的孔子故事二则,前一半,子贡救了沦落外国的鲁国人民,推让国家反还给他的赎金,孔子于是感慨“鲁人不复赎人”。
后一半,子路救溺水之人,坦然接受对方谢礼,孔子称赞,以后“鲁人必拯溺者。”
这个故事,杜撰的概率挺高,但越读起来,越有味道。
人心向背,总归起来,还是那句话“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子贡远离大众,于是错误,子路属于大众,于是正确。
今日尚书台诸位郎中,如今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将来如果他们背叛的群体利益,走错路,自然会要接受群情攻击。
“彧略听闻,有人称弟重武将,恐再兴董卓之祸。”荀彧摇摇头,“此话虽无道理,却也不得不慎。”
“董卓之事,难道不是袁氏兄弟所致?”荀柔哂笑。
就是要诛杀宦官,袁术堂堂虎贲中郎将,职位拱卫宫廷,还不足够?袁绍非要招董卓入雒阳,与司马昭之心一样,简直人尽皆知。
“有人说董卓故事,称边僻之将,不通仁义,如今京兆多雒阳百姓,犹念昔日家破人亡之耻,故怀忧虑,如此,众口铄金,曾参亦杀人矣。”荀彧叹道。
荀柔笑意一敛。
他听明白了,问题不是重武,不是董卓,而是民间舆情。
有人故意煽动这是当然。
可百姓的惧怕也是真,不同容貌,不同语音,不同习俗,当然矛盾重重,彼此融合,非一日之功。
这时候再有人造谣,一次、两次、三次,就是曾参也会因谣言而被质疑,况且这些德行远不如曾子的普通人。
彼此会冲突,然后升级,再之后,就是爆发。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而这次文武分制,这些人借此胡乱造谣,也非不可能。
“什么人在鼓噪?都在什么地方?”荀柔直起身,神色严肃起来。
“这一二年,天下名族,辇来长安,有不愿为小吏者,皆寻旧例,依公卿府为宾客。”
这,就是有利益冲突了。
荀柔无奈地捏捏鼻梁,“文若,以为当如何?”
“是否先稍加抚慰,优容一二,为一时之计?待天下定后,再分而化之?”荀彧虽如此说,神色到底有些犹豫。
这显然是过往,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也是通常的办法,给这些士人一点安慰甜头,他们就能捧着他的衣角大唱赞歌,把整个天下粉饰得歌舞升平。
但荀柔不愿意。
“为政者,包容天下,况天下疆土开阔,将来需要士人治之,阿弟,弃一二人可以,却不能尽寒天下士,以卒吏治民秦之鉴,非远。”荀彧忧心忡忡。
纵使心有预估,被堂兄一说得,荀柔竟还是觉得很有道理。
哪家朝堂不放几个吉祥物?
不是说,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嘛。
利弊权衡在他一念之间,荀柔捏着犀角,辗转难以决断。
从长远看,士人需要团结,从近看,长安、关内需要安定……
“咔嚓”轻轻一声。
寻声望去,荀攸一脸沉静,神色肃穆,就是手中还捏着半块薄饼,破坏气质。
烤得焦黄的饼,菲薄一片,形如绢扇,故名扇饼。
荀柔眨眨眼。
温暖的寝室,炉火通红,屏风之内,青布幔围三面,相近五步之内,三人面前各一食案,一碟烤薄饼,一碗雪白水牛乳酪。
荀攸碟子里饼少了一半,酪也只剩半盏。
所以,原本只是找两位亲友吃喝聊天聊政治也是聊天嘛怎么他就严肃起来了?
这事,也不是今天才出,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荀柔取了一片饼,蘸了一些酪,递给堂兄,“阿兄请。”
长安城压力大,吃片脆的,解解压吧。
“……多谢。”荀彧愣了一愣,才哭笑不得的直起身,一手接饼,一手还得兜底,以免酪浆洒落。
“这事,诚如阿兄所言,可能有人趁此之时,搬弄是非,不过既有兄长之先见,可以从容布置,我更有何忧!”
这些人的手段,也就是他在冀州用的那一套嘛,也没什么新鲜。
大不了,就再用大军,清洗一回,反正有年初那一回经验,这种事对普通百姓生活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对他也不会有。
冷静下来,荀柔意识清楚。
他这太尉如何当得安稳,凭什么在长安发号施令,让人听从、宣扬他的政治主张。
又不是那些多嘴的纵横之士和儒生。
堂兄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之前没看出来,也没想到,堂兄也有亚历山大的时候。
将一片饼塞进嘴里,荀柔感慨地咔嚓大嚼。
“公达,控制长安城内舆情,今岁就交予你。”
“小叔父放心就是。”荀攸平静地端着酪,答应了。
既然今年不需要随军出征,他也就不必在家养精蓄锐,新年后,就回到御史台,逐渐接手回工作。
“文若,年初有新计,春耕,出征事宜,令朝中上下俱忙碌起来,就无暇关心谣言。”
荀彧眉头欲颦难蹙,终究失笑,放下薄饼,揖手曰,“唯。”
“春日,生发之机,草木萌,万物新,我请大兄,能否让太学诸生,其姿仪雅正者,在渭水比赛,吟咏几回诗歌。”
再搞点儿人民喜闻乐见的事情。
“……对了,免役!阿兄,以你之见,可否以效力东征为由,赐京兆、河东、冯翊、扶风百姓,爵一等?”
与热闹的官制不同,新颁爵制,虽然与每个人都切身相关,可就是高阳里,也少听人议论,或许私下在家各有说法,但至少荀柔没怎么听见人公开发表意见。
至于民间,还未宣示普及。
它不起眼,看上去是与过去汉家一脉相承的削弱。
尤其是一经颁定,在其后赐诏中,有人已积下四等爵虽说免口赋、免役,又能传子孙但大家还是习惯将之与先前没用的民爵,等而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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