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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恩不负(卧底猫)


“恰好当时秋思坊看中了阿玉的画稿,她便顺水推舟把画稿卖给秋姚,希望观音织毯在京中流传开后,能被我们的人注意到。”
澧京人都爱梅花,这爱梅的风气最早源自于江家。
虽然阿玉没能完全仿出原作的观音神韵,但好在她的红梅画得灵气逼人。秋思坊的织毯传入宫中后,江贵妃一见那红梅,颇觉亲切,暗中派人打听画师身份,几经周折,遮月楼的线人们才找到了檀清寺中的阿玉。
至此,当年湍城之事的种种细节,才通过阿玉传递到了二皇子的手中。
线索一点点串联了起来,但卫听澜只觉脑中越来越乱,好像有什么关键的事被自己忘记了。
“不对,不对……”他忽然站起来,“你们定然被她骗了。”
知韫摇了摇头:“阿玉身上带着伯爷的信物,做不得假。那是一把繁复至极的九曲锁,只有江家人才会解。阿玉知道九曲锁的解法,就足以证明她是伯爷信任的人。”
卫听澜的语气急迫起来:“那也说不通!定远伯当年死守湍城,至死都没离开城楼半步。一个孤女在逃亡途中被他所救,这根本就……”
知韫缓声打断:“你冷静些,听我说完。当年战死湍城的将领,并非伯爷。”
卫听澜突然间止了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是真的。”岳潭低声补充道,“瓦丹攻城时,伯爷旧毒复发,根本无力主持战局,所以死守城门的那个人,其实是伯爷的副将荀修。”
卫听澜的嘴唇动了动,沉默良久,问:“那江敬衡呢?”
江敬衡,弃城而逃了?
岳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为难道:“离开湍城……或许并非伯爷的本意。”
卫听澜不怒反笑:“并非本意?”
他像是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故事,笑中带上了些冷意:“湍城被围的时候,你们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是因为定远伯才留下的吗?”
他脑中闪回过无数的画面,城门的厮杀声,烈火与浓烟,还有那些徒劳奔走的百姓们。
卫听澜说得愈发艰涩:“北疆的英雄还站在城楼上,所以湍城一定不会倒,所有人都这么相信。我祖父……他在湍城打了一辈子铁,把那间铁匠铺子看得比命还重,瓦丹攻城的时候,他和我娘翻出了铺里所有能用的铁器,就是为了支援城门的守军。”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祖父走之前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只要那穿银甲的将军还站在城楼上,你就用不着害怕。”
城楼那么远,没人看得清什么穿银甲的将军,可所有人都盲目地相信着,只要定远伯还在,长平军还在,湍城就还能熬一熬,也许再等一会儿,就能等到援军。
卫听澜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喑哑了下去:“可天亮时城楼起了火,我娘和我祖父,谁都没有回来。”
岳潭被他的神情刺得心慌,勉强解释道:“当时前线战力吃紧,城中兵力不足,大雪困住了求援的战报,湍城……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北疆不能没有主将,荀修是实在没办法,才命人将伯爷和百姓们一起送出城……”
可即便是那么努力地转移百姓,也还是被早有准备的瓦丹探子察觉了。
岳潭越发觉得说不下去。
败局已定,守将无论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湍城被屠的事实。如此多人命的分量,哪是一句“没办法”就能轻轻揭过的?
在受害者跟前,他又如何能替伯爷辩解?
卫听澜深感无力,闭了下眼:“身为主将,当与城池共存亡。湍城危亡之际江敬衡走了,不论是何缘由,他都对不起城中坚守的将士和百姓。他若活着,此生都不配再为将。”
时至今日,他已不知该恨谁,他恨瓦丹,恨皇帝,也恨定远伯,恨守不住城池的长平军,更恨无力改变什么的自己。
知韫沉沉叹了一口气。
卫听澜是湍城之乱的亲历者,心中有丧亲之痛,她都明白。
可换作是她,她也会做和荀修一样的决定。
知韫只能低声道:“逝者已逝,我们也无法替伯爷辩驳什么。你可以恨他,但你也该明白,荀修所做的决策,已经是当时的最优之策了。没人愿意看到屠城的惨剧,但那场灾难,不是凭谁一己之力就能改写的。”
“湍城不能没有守军,所以长平军留下了,湍城不能没有定远伯,所以荀修留下了。他抽调人手护送伯爷和百姓往犁城撤离,自己却穿着伯爷的盔甲,扛着军旗上了城楼……那一年他也才二十岁。如果不是他扮作伯爷的样子稳定军心,湍城甚至撑不到第二日的黎明。他们都已尽力了。”
她看着陷入沉默和迷惘中的卫听澜,心中有些不忍。
在仇恨中长大的孩子,被恨意滋养了太久,日复一日地困在过往中,最终只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与自毁。
她心中默叹,轻声劝解道:“湍城之后,我们都靠仇恨活着,但是卫郎君,你若只困于仇恨,到头来折磨的是你自己啊。”
卫听澜走出茶楼,牵着马走在澧京喧嚷的街巷上。
悬在剑端的剑穗轻轻扫着他的手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将那半旧的穗子捏在手心,指尖拂过朴实无华的剑柄。
祖父和母亲的轮廓,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些看不真切,但他还记得冬日时铁匠铺子里温暖的火光,还记得春日冰雪消融时,母亲念诗的声音和飞过檐下的春燕。
他小时候不爱读书,天天捉弄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一度扬言长大后要继承祖父的衣钵,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打铁匠。气得他爹连夜打包把他扔到湍城,送给祖父当学徒。
在那间小小的铁匠铺子里,他每天含着眼泪给街坊邻居磨菜刀,忙到连掏鸟窝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萌生了新的不务正业的理想。
成为一名四海为家、不用被他爹揪耳朵的流浪汉。
他祖父当年听完这个可敬的理想,对着铁匠铺角落里的破铜烂铁沉思良久,半个月之后,忽然交给他一把同他差不多高的长剑,说这是他们家祖师爷锻的宝剑。
祖父告诉他,可以在流浪的同时惩恶扬善,做一位名满江湖的流浪汉——人们称之为“游侠”。
这个终于像样点的人生目标传回朔西,他爹才勉强松了口气,他娘还给他做了个剑穗,说是好剑就要配个漂亮的穗子。
卫听澜看着手中的剑,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祖父当了一辈子铁匠,锻的最好的就是烧饭的铁锅、切菜的菜刀,哪儿来什么祖传的宝剑呢。
他收回了手,牵着马匹往前走去。剑穗在澧京的暖风里轻轻荡了荡,重新垂落回剑柄旁。
他恨人恨己,恨了这么多年,都快忘记了当初拿到这把剑时,是怎样的心情。
芝兰学子们的休沐假只到今日便结束了,未来的岁月,大半都要在学宫里度过。
卫听澜在想明日,后日,还有大后日。
虽然到底做不成什么洒脱的游侠,但至少还有个人在等着他。骑马、射箭、习武,他学了这一身用不上的本领,年幼时是为了遥远的梦想,再后来是为了报仇,到如今,还能作为礼物,送给他所在意的人。
少时瞎琢磨出来的剑法,被他搁置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也终于拂去了灰,有了绵延下去的意义。

翌日,芝兰台的晨钟方过,学子们踏着晨曦,三三两两地往学宫去。
祝予怀立在长阶上,远远就瞧见季耀文正眉飞色舞地朝颜庭誉比划着什么。
他忍俊不禁道:“也不知平章遇到什么好事,这般高兴。”
卫听澜在旁替他拎着书箱,闻言也张望了几眼,道:“这还算好的,有回平章在膳堂多抢到一个包子,高兴得就差当场蘸醋写诗。你看崇如,都懒得搭理他。”
祝予怀笑了起来。
颜庭誉一脸的起床气,一边躲避季耀文乱挥的手臂,一边不堪其扰地点着头,刚一抬眼,就与台阶上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祝予怀正想抬手同他们问候,却见颜庭誉忽然止步,飞快地朝远离季耀文的方向挪远了三步。
祝予怀:“?”
下一瞬,季耀文眼角的余光也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
他瞬间两眼放光,大鹏展翅似的一挥袖,指着他们大声疾呼:“看啊——是状元!金光闪闪的一对儿状元!”
祝予怀:“……”
卫听澜:“……”
这一嗓子霎时引来了大半学子的目光。
卫听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当机立断地拉起祝予怀,在季耀文荡气回肠的呼唤中转头就走。
丢人,太丢人了。
祝予怀被他拉着一路疾走,心有余悸之际,还有些吃惊:“濯青,你认得路?”
“文渊堂嘛。”卫听澜头也不回道,“上回来时就记住了。”
芝兰台每年年初都会重调座次,按照文试的考校排名,把学子们分做三堂——文渊堂、知善堂、明理堂。
卫听澜与祝予怀都在文榜前二十名,自然是分去了最靠前的文渊堂。
好不容易甩掉追着他们瞎起哄的季耀文,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文渊堂前,又见还有个不速之客正等着他们。
多日不见的陈闻礼还是那副谦和的模样,看见他们,浅笑着招呼:“卫郎君,祝郎君,别来无恙。”
卫听澜不动声色地一挪步,挡在了祝予怀身前:“你有事?”
陈闻礼不好意思道:“上回欠卫郎君的银两,还没来得及还。”
卫听澜皱了下眉:“那便不必还了,也没几个钱。”
陈闻礼忙上前几步:“那怎么成,弄脏了卫郎君的衣裳,还是要……”
卫听澜抬手拦了他一下,似笑非笑地加重道:“我说了,不必还。”
陈闻礼稍显尴尬:“这……卫郎君如此推拒,可是对我有些成见?”
他们在堂前逗留的这一会儿,已有过往的学子好奇地望了过来。
祝予怀总觉得这话绵里含针,担心两人要起冲突,正要劝抚时,却听卫听澜笑了起来:“陈兄这是哪里话。”
他向陈闻礼逼近一步,话语真切,眼神却凉嗖嗖的:“我听闻前些日子陈兄屋舍进蛇,受惊不小。这银两你还是好生留着,买些药材给自己补补身子吧。”
陈闻礼的面颊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干笑了几声:“也好,多、多谢。”
说话间,庞郁拿着几册书卷从旁经过,看见堂前的三人,皱眉顿了下步。
他扫了眼头顶“文渊堂”的牌匾,不解地看向陈闻礼:“你今年不是分去知善堂了么,一会儿便是晨课,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闻礼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他本就徘徊在文渊堂的倒数几名,今年有祝予怀和卫听澜凭空而降,占了名额,自然就把他这个凤尾给挤了出去。
他们三人现下还在门口拉拉扯扯,倒显得他像是来自取其辱的。
“我就是……有点小事寻卫郎君,这便去了。”陈闻礼勉强解释了两句,就涨着脸难堪地离去了。
等祝予怀回过头时,庞郁早已自顾自地进了学堂。
耽搁了这一阵,卫听澜和祝予怀进屋时已有些晚,两人在最后一排的空位落了座,正好坐在庞郁身后。
卫听澜刚放下书箱,姗姗来迟的颜庭誉闯了进来,占据了他们右侧的空座。
她喘着气向前望了几眼,自语道:“啧,这位置偏了些,没人替我挡夫子。”
转而瞟向卫听澜,笑吟吟地套近乎道:“澜弟,同我换个座呗?你坐的可是我从前的好位置。”
卫听澜哪儿肯和祝予怀分桌而坐,拒绝道:“先到先得。”
“嘁,小气。”颜庭誉也不同他计较,“那你先挪挪窝,你压着我的心血了。”
卫听澜一脸莫名地被她扒拉开,看着她从坐席底下掏出一堆图纸来,如获至宝地拿走了。
他只依稀看清,那纸上乱糟糟地画着些图形和记号,隐约像是个堤坝的草图。
祝予怀见了,失笑道:“崇如兄平日里爱洁如癖,怎么倒把‘心血’藏在坐席底下?”
“别提了。”颜庭誉拍了拍纸稿上头的灰,开始研墨,“我先前被夫子逮住,没收了好些图纸。他天天专盯着我一个人收拾桌案,我都不敢把剩下的这些手稿带回去。”
庞郁斜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那些皱巴巴的图纸上,十分嫌弃地拧了下眉。
他伸手传过一卷名册,搁在那堆惨不忍睹的“心血”旁,言简意赅道:“写完给我,不得涂改。”
祝予怀见那名册上加盖着芝兰台的印章,像是什么重要的防伪文书,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卫听澜扫了一眼,见那上面除了学子姓名,还有字迹不同的“户部”“兵部”等字样,便答道:“应当是收集学子观习志向的名册。”
颜庭誉捞起来看了看,笑道:“澜弟懂的挺多啊。‘观习’是结业前的最后一关,你俩刚来,还得再熬几年资历。”
所谓“观习”,就是去朝堂机构中观摩见习,这是针对那些学有所成、即将结业的学子们的最终考核。
观习合格之后,学子们才算正式完成学业,可以依据在芝兰台中多年来大小考核的综合表现,由朝廷授衣禄位。
颜庭誉找到自己的名字,提笔在名册上写下“都水监”三字,加按了手印。她吹干墨迹,将名单传回给庞郁。
庞郁轻瞟了一眼,眉拧得更紧了:“都水监?”
颜庭誉慢条斯理地揩着手指上的印泥:“怎么了,我不能去?”
“你明明可以去……”庞郁的视线掠过她案上的图纸,又止住了话头。
他的眼神透出些许复杂,道了声“随你”便转回去了。
祝予怀有些疑惑,卫听澜却知道庞郁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大烨朝廷机构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文渊堂的学子都是芝兰台的个中翘楚,去三省观习都绰绰有余,再次也能在六部讨个职位,完全没必要去都水监那样吃力不讨好的地方受磋磨。
庞郁的名次比颜庭誉还低一些,他填的都是兵部。
“澜弟,你这是什么眼神啊。”颜庭誉注意到他的目光,“你也觉得都水监不好?”
祝予怀不解地插话:“哪里不好?都水监是干实事的地方。”
颜庭誉拍掌:“哎!还是九隅懂我。”
卫听澜想到前世她治理泾水的功绩,笑了一笑:“的确挺好。”
祝予怀又问:“平章的资历应当也够了,他准备去哪?”
颜庭誉笑了:“他那倒霉蛋,今年被你们俩给挤到知善堂去了,不过他心大得很,又能吃,应当能捧着他的铁碗去鸿胪寺讨口饭吃。”
祝予怀笑说:“倒也适合他。”
几人说笑间,窗外有人影一晃,颜庭誉立马坐正身形,目不斜视地把案上手稿囫囵往坐垫下一塞。
卫听澜和祝予怀对她这娴熟的动作倍感震惊,还没回神,就听见门口有人重重清了下嗓。
学堂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白须老者倒提着戒尺,慢吞吞地踱步进来。
学生们纷纷起身,行礼道:“蒋夫子好。”
这白须老头卫听澜还记得,姓蒋名诩,曾是翰林院里的编修官。
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却死活不肯致仕回家,一提颐养天年就老泪纵横要撞柱明志,明安帝实在没办法,就把他打发来芝兰台教书了。
蒋老头佝着脖子躬着腰,满面威严地走到一半,忽然眉头一皱,又背着手走了回来。
他停在祝予怀跟前,眯缝着老花眼使劲瞅他的脸:“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祝予怀犹豫片刻,试探着行了个晚辈礼:“学生祝予怀。”
“噢……对,祝家小子。”蒋诩拖着长音,点着他的脑袋道,“你虽是榜首,单科却都不是头名。还需勉励,不要自满。”
擢兰试的排名是按各科排名的总和来算,学子们大多各有专长,又各有薄弱。唯独祝予怀书读得多且杂,样样都擅长,却也样样都比那些偏科厉害的同窗们稍逊一筹。
祝予怀被老头拿手指戳了几下额头,垂首道:“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蒋诩终于满意了,踱着四方步翩然远去。
学子们重新落座,颜庭誉在底下暗戳戳地私语:“老头还真是不偏心,连状元都要敲打一番。”
祝予怀摸了摸额头,悄声问:“但夫子没有敲打濯青啊?”
“是哦……可能因为他是武状元,老头惹不起。”
卫听澜扯了下嘴角:“不,我觉得他是压根没看见我。”
文渊堂的晨课,通常都是学子们自行温书。蒋诩坐在上首,拿着把篦子梳理他的胡子,偶尔停下来虎着脸扫视一圈,起一个聊胜于无的威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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