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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规(茶叶二两)


陆知齐稍微侧身,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也打开了两人中间那道本是天壤难接的门。
“上车再想。过期不候。”

第0022章 谁家好人这么笑
陆知齐的车开得飞快。按照凌屿的指点,两人从大路弯折驶入了一条相对杂乱的小路,路面坑坑洼洼,像是未经修缮的碎石路。
“我竟然没来过这里。”
陆知齐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窗开着,风拂过,淡淡的古龙水味擦过凌屿的鼻尖。高中生揉了揉鼻子,闷声问他:“这座城市,你很熟?”
“嗯,老家在这。”
“我以为,你来这里监督海选而已。”
“监督么?我还没这么大的权力。”
“你不是副总经理吗?”怕陆知齐误会自己别有用心,凌屿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刻意去查你的身份,只是偶尔知道了。”
“查了又如何?刻意接近又怎么样?凌屿,别动不动就紧张,显得太单纯,好欺负。”
陆知齐轻笑,笑容有别的含义,但凌屿没有听出来,只是默默咬了牙,硬声道:“我没有紧张。”
“哦。”陆知齐难得善良地没有揭穿凌屿,只说,“看来,我大概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真的?”
凌屿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连语气也多了几分急切,陆知齐好笑地看他一眼:“怎么,不舍得我走?”
凌屿被问得一噎,又侧过了头,耳根有点可疑的红。
陆知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凌屿,难道没人说过,你真的特别单纯吗?”
凌屿:“……”
陆知齐对自己的误解太深了。
必须得做点什么,拯救一下他在陆商人心里的形象。
男高中生抱臂冷脸,把耳根后的温度降了降,望着窗外,抬手指了指一间破旧仓库:“徐扬是一班的,他们那个小团体里有七八个社会上的人,身体虚、身手也差劲,打他们比切菜难不到哪去。陆知齐,你在这等着接应我,别靠近。”
车依言停了下来。
手刹拉起,一声抓地闷响。凌屿立刻解开安全带,跳下副驾,利落甩上车门。他绕了个弯,转到陆知齐车门那侧。
陆知齐稍微抬眉,还没开口,却见少年伸出手,掌心是一柄没开刃的蝴蝶刀。
“留给你防身。”
“怎么,不是说没危险?”
“……”
少年的谎言被陆知齐一戳即破。他没再多解释,生硬地伸出手,按下了车锁,将陆知齐保护在车里。
“别下车,别靠近。等我带人回来,我们马上就走。”
陆知齐若有所思地接过,新奇地用指腹轻抚刀背,却被凌屿捏住了手腕。
“假的。如果有危险,拿出来,装装样子,吓人就可以。”
“装样子也得学个把式。”陆知齐说,“你打开,我看看是怎么用的。”
凌屿二话没说,手腕稍微用力,刀便被甩开。钝刃在大拇指处飞旋,没有杀伤力,却被凌屿舞得飒爽利落,如同振翅的蝴蝶,羽割冷风,泠然作响。自旋两周后,被凌屿稳稳地握住,递了过去。
刀柄还残着体温,陆知齐慢慢地握住,大拇指抵在钝刃上,慢慢上移,看向凌屿。
钝刃尚且有这样的威慑力,若这是柄开刃的刀,握在凌屿手里,怕是一定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这孩子...
见陆知齐握着刀沉吟,凌屿顿了顿,还是宽慰他说:“这不是一次就能学会的,你也不用自卑。”
话音未落,便看见陆知齐二指捏住安全柄,其余三指轻松地推着咬柄,极缓慢地绕着虎口转了一圈。
陆知齐:“这样?”
凌屿:“……”
生疏的一圈后,陆知齐加快了速度,刀缠绕着轴心,如同一眼旋风,越来越快。
陆知齐:“再这样?”
凌屿:“……”
陆知齐学着凌屿的动作,利索地收了刀,复而抬眸,笑意温雅:“好像也不是很难。怎么,你当时练了很久吗?”
凌屿:“……”
他就不该替陆知齐瞎操心。
能做上大公司的副总裁,心眼子当然比马蜂窝还多。
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自尊心又一次被狠狠摧残的男高中生面无表情地走向那条暗黑小巷,脚步冷硬,显然是带了点憋着的怒气。
陆知齐又被凌屿逗笑,喉结轻颤。
“别笑了!容易招老鼠!老实在这里等我。”
凌屿回身,比了个克制忍耐的中指,黑发被风吹乱,显得气呼呼的。
陆知齐的笑声轻了半度,却悠长地缠在凌屿的耳侧,像是风铃似的。凌屿耳朵一阵阵地发痒,他没好气地揉了揉,直到耳尖发红,热辣辣的涌起一阵灼烫。
他向后瞥了一眼,看见那辆黑车,他的唇角撇了撇,嫌弃似的,却难掩愉悦。
“...啧。谁家好人这么笑。”
====
凌屿只有面对陆知齐的时候,才会被衬得笨拙又纯情。
此刻,他弓着腰,一路避开监控摄像头,灵巧敏捷地穿行在破旧漏风的旧工厂街区,宛若黑暗中疾奔的一头豹。
这个小镇有许多阴暗的角落,徐扬则带领同龄人,占领了这条黑街。
凌屿也不是没报过警。
但犯事的徐扬一伙人都是未成年,从轻判罚。而且徐扬做事很老辣,要么直接完全摧毁证据,连个渣子都留不下;要么往死里折磨,却不留致命伤,最后判来判去,少管所一月游,出来后又故态复萌,阴狠甚至更胜于从前。
他们一伙人的身手一般,但手里的武器却层出不穷。从违法的管制刀具到市场上宰牛羊的斩骨刀,一应俱全。
凌屿一柄没开刃的刀,在他们眼里连威胁都算不上。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暂避锋芒,不与他们正面交锋,绕过看守,直接把小竹救出来。
他站在徐扬的大本营楼下,阴风穿堂过,吹得凌屿的破校服瑟瑟作响。他怕打草惊蛇,干脆把衣服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跨栏背心。
一层楼门口有人守着,劣质烟草顺着风飘来,凌屿皱了眉。闻惯了陆知齐的烟味余味,再难接受其他。
他憋了口气,放轻脚步,绕到后墙暗影处。头顶二层传来说话声,凌屿留心听了一会儿,确认徐扬不在,只有两三个人守在那里,而赛车的电子音传来,仿佛是看守者在沉迷游戏。
凌屿当即决定飞檐走壁。

第0023章 救人
面前的墙体从当中裂开,露出纵横交织的钢筋。凌屿双手缠着医院的纱布,将掌心裹得坚硬,脚尖踩在钢筋勒出的十字口里,快速交替,向上攀援。
他的动作敏捷又安静,三连下就攀上了二层。他没有急着闯入,而是选择静等时机。他拉着排水管的防护钩,单臂挂在外墙,腰身曲线完美,像是一杆又韧又尖利的竹。他侧耳倾听,头顶不时传来焦躁的对话。
“徐扬怎么还不回来?”
“去抽那个了。”
“嘶,别提,老子又上瘾了。你守着这妞儿,老子去厕所解决一下。”
“艹你的,赶紧点。”
门被打开又关上,带着不耐烦。
凌屿想,时机正好。
他右手用力,小臂肌肉紧绷,单臂轻易拔起身体,双脚踩着墙坑,慢慢向上探头,露出一双警惕的眼。
二层,一扇半米高的窗是虚掩着的,殷小竹被绑在暖气管道上,被磨出血的双手手腕正对着凌屿的脸。
她的身体正好挡住了看守两人的视线,凌屿双臂扒着窗框,透过窗缝,压低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声‘小竹’。
被折磨得恹恹的女声蓦地一震,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坐直了身体,即刻就想回头,被凌屿低喝止:“别动!”
殷小竹动作一僵,果然,看守的两人听闻异响,狐疑地被捆住的‘囚犯’。
“这妞儿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昏昏欲睡,下一秒看上去就又要跳起来咬人了。
“姐们儿尿急。不允许?”殷小竹舔了唇边的血迹,扯了唇,“一群怂比。妈的,只有徐扬还能看。他人呢?怎么让两只老狗来伺候我?”
殷小竹平时话少,但骂起人来火力堪比一个连。
其中一人被激怒,撸起袖子就要抽她嘴巴,可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连徐扬都搞不定的妞儿,咱们还能咋办?她要是发起狠来,把咱们的把儿咬掉了...”
两人话里下流调笑,殷小竹充耳不闻,却在暗处默默地推开了窗户。
身后,温热的吐息逐渐靠近。凌屿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太过熟悉,混着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终于让殷小竹放下心来。
殷小竹不是富养出来的娇儿,比不得秋枫那种娇滴滴的温室花朵。她不会错咬好人,也不会被吓得只是哭。
她冷静地低声问道。
“屿哥,要我怎么配合你?”
“用这个,割断绳子。”
手里被塞了一把坚硬又锋利的玻璃,殷小竹立刻握住。绳索被很快磨断,有了主心骨,少女慢慢地站了起来。虽还没长开,可身姿已然婀娜。她的衣摆、裤腿处全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其他什么人的。
阳光被切断,两人的下流笑话戛然而止。
“妞儿,你要...”
“要弄死你丫的。”
殷小竹怒喝。她双手的束缚被割断,而她的身后,一个矫健的黑影闪现,如同遮天蔽日的黑鹰振翅。
一言不发的凌屿一记扫堂腿,将两人手里的游戏手柄高高踹飞,力道极重,他们二人笨重的身体被震得平移小半米,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
而趁着他们失去平衡时,凌屿单手撑地,右拳准确用力地砸向其中一人的下颌,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清脆的骨裂自口腔深处传来。
“啊!!”
一声扭曲的痛苦嚎叫刚溢出喉咙,凌屿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强迫他吞下痛吼。
“闭嘴。”
凌屿压低的声音磁性又压着狠劲儿。几天累积的阴霾一扫而空,挥臂带风,拳拳到肉。另一人已经被凌屿的动作威慑到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被殷小竹一瓶子砸晕,直接送走见周公。
楼上的打斗自然惊动了楼下的看守。他们踩灭了烟头,手忙脚乱地奔上楼时,楼上窗扉大开,风吹纱帘,人影早已不见,余留一地狼藉和染血的绳索。
他们趴到窗边,想要看跳窗逃走的两人,视野所及,却是一片空荡的空地。
“人呢?!”
他们怒吼着慌乱寻找,被捆住的两人却拼命挣扎,用眼神示意着门后。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调虎离山,为时已晚,凌屿已经扶着殷小竹从楼梯堂堂正正地跑了出去。
时间差掌握得正好,凌屿正逃出大楼一层。他站在满是建筑垃圾的巷口,抬头,对上束手无策又暴跳如雷的一群笨蛋。
他唇角微抬,眸光冷傲不羁:“真蠢。”
殷小竹跟在他身后,听闻这傲气凌云的两个字,不由红了脸。
“呦,咬人的母老虎还会脸红,真他妈见鬼了。”
徐扬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殷小竹含羞的笑容即刻被打散,换上了满腔怒火,瞪着声音来处,本以为只有徐扬一个人,可却不期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屿哥,那个,是不是陆总裁?”
听闻‘陆知齐’的名字,凌屿瞳孔微缩,立刻转头,抑制不住地要奔向他,却在看见那柄闪着寒光的刀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原来,徐扬手里正捏着一柄手掌长的柳叶细刀,顶在陆知齐的腰间。而那西装革履的陆商人此刻双手稍微举过肩,整个人受制于徐扬,变作了人质。被挟持的成年人表情算不得凝重,甚至看向凌屿时,眼睛里带了点戏谑。
“身手确实不错,不像昨天一摔就晕了。凌屿,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碰瓷?”
“闭嘴!!我说过让你在车上等,为什么擅自下来,还被抓了?”
凌屿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速,仿佛恨不得那把刀抵在自己身上。他紧紧抿着唇,脑中飞快转过解救陆知齐的方案,可身后,徐杨的手下们已经围了上来。
三人被逐渐簇拥到中心,仿佛是准备屠宰的羔羊。
“凌屿。”
被威胁的陆知齐忽得出声。
陷入慌乱的凌屿骤然抬眸,焦急地看向陆知齐。
“来都来了,还是内场VIP,总得让我值回票价吧。演出者中途退场,可是要退款的。”
陆知齐瞥一眼后腰处抵着的利刃,似乎并不害怕,他看向凌屿的眼神也没有责备,这让凌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感。
在这样宽广的目光里,少年紊乱的心跳趋于平静。
他蹲下,系紧鞋带。右手黑色的护腕被他慢慢地摆正,抬眸时,眼中涌动着志在必得。
“我没钱,退不了款。你看好了,下半场。”
【作者有话说】
陆总:小孩子打架就是麻烦。得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才行。

“凌屿,想通了,来加入我们了?”
徐扬甩了个眼神,身后的人逐渐逼近凌屿,试图制服这头会发疯的凶兽。凌屿能打,这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
身后挥刀声飒飒,凌屿灵巧地避过,他左手牵着殷小竹,右手不时格挡反攻,许久,那些人竟然没能近得了凌屿的身。
“一群废物。”
徐扬高喊,手里的刀又锃亮地晃着光,凌屿动作猛地一顿,不再反击,只是闪避,双眸只盯着徐扬手里的刀。
“有种放开他,换我来。”
“放心,我要的,只有你。”
徐扬对陆知齐没有兴趣。从始至终,他要祸害的,只有假清高的凌屿一个人罢了。
他们两人的梁子要从两年前算起。
当时,徐扬正在校外的小公园里向同班同学‘友善’地索要‘保护费’,遇上了路过的凌屿。
只需要一秒。
凌屿的一脚飞踢,他的小刀就被凌屿踹得脱手,而他的人质也趁乱逃走。徐扬恼羞成怒地带着二三人上去围攻,结果被凌屿三两下打翻。
那时候的凌屿刚上高一,长得又高又帅,就算性格寡言,也是集体里的焦点,男女朋友的中心。徐扬当时就想,得报复,必须得把这个人彻底毁了。
没过几个月,正赶上凌屿家里出了事,请了长假。徐扬随便在班里造谣,再编造几件子虚乌有的丑闻,果然那帮自私的优等生轻易上了钩,主动疏远凌屿。
凌屿还没从家庭的打击中走出来,又陷入了校园冷暴力的风漩。渐渐地,他变得沉默寡言,身上的光环像是被洗掉了一样。凌屿,就跟他身上漂白掉色的校服一样,被归于冷眼。
徐扬以为凌屿已经被他彻底毁了。
可刚才凌屿看陆知齐的眼神,又让他有几分不爽。
这种依赖、信任、亲密的感觉,他不喜欢。
而这种情绪来自凌屿,更让他不悦。
凌屿就该成为一座孤岛,最后,被海水吞噬、被盐分污浊分解,在他手里支离破碎,成为可悲的、被人唾弃的社会渣滓。
成为他的同类。
念及此,徐扬手腕猛地上抬,刀尖向陆知齐的后腰又送了几厘米,把西装割破一个口子。
“凌屿,别打了!你想让这个男人死在我这里?!”
凌屿果然动作一僵。有了破绽,被身后猛扑上来的几人逼得连连后退,没留意时,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
被挟持的陆知齐却在此时淡淡开口。
“我的衣服很贵。你赔得起吗?”
徐扬笑得刺耳又张扬。
“当然,我可不是凌屿那种穷鬼。”
“哦?”
“可是,我为什么要赔?”锐利的刀锋擦过陆知齐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刺痛感涌上,徐扬压着邪笑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左支右绌的凌屿,“我弄死你,也就不用赔了。凌屿,是不是?”
“……”
凌屿咬紧牙关,一个翻身高踢,把面前凶恶的少年尽数踹翻。他单手撑地,急喘不止,腰却绷紧,视线牢牢锁住徐扬手里的刀,像是潜伏、伺机出动的猎豹。
见凌屿狼狈的模样,徐扬更加得意。
而‘人质’陆知齐淡淡地瞥了在场的青少年,只觉得像是一群小鸡啄米,叽叽喳喳地吵得他头疼。
“跟你们一比,凌屿勉强还有点救。至少,知道欠债还钱、知恩图报。”
陆知齐双手举得累了,不想再配合一堆小孩打架。他右手揉着左手的手腕,自顾自地放松起来。
徐扬没想到陆知齐胆子这么大。他狞笑着用刀捅向陆知齐的后心,可下一秒,他便僵在了原地。
一把暗黑色的手枪抵在徐杨的太阳穴上,金属冰凉,火药气味浓郁,裹着陆知齐略带冷意的威胁,把徐杨的冷汗都吓了出来。
“手举了这么久,手指都麻了。再不让开,或许我就按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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