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西子绪)

“开心果！”徐舟野说，“不是抹茶的。”
沈慢舔了一口，果然是开心果味道的。
五个人坐在草坪上晒着太阳舔冰淇淋，许小虫说：“这天天吃白人饭，我都要饿瘦了。”
徐舟野看了看他的大肚皮，摇摇头：“你这样可不行，对孩子不好。”
众人大笑。
“这不是经理不让点外卖，也不让出去吃。”刘世世说，“再忍忍吧，等咱们拿了冠军……”
他说到这里就没说了。
大家也没吭声。
现在想来，冠军这个词好像离他们有些遥远，在徐舟野来之前，他们队伍也就靠下路组合撑场面，连季后赛都进不去，如今却已经马上要打四强，总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等咱们拿了冠军。”沈慢轻声道，“我请大家去旅游，地方你们自己定。”
赵蕤惊喜道：“真的假的？”
沈慢点头。
“那我要带着女朋友去海边。”赵蕤已经开始幻想美好未来，“今年冠军奖金就有千万……交完税，至少能分到几百万吧，嘿嘿……”
“咱们真的能拿冠军吗？”刘世世声音有点飘，听起来不太自信，“他们都好厉害。”
沈慢说：“能和他们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他明白队员们的感受，平静的语调缓解了那种未知带来的焦虑和恐惧，“你们也很厉害，每个队员，每个位置，走到今天都很厉害，直面恐惧，尽力而为。”
“冰淇淋真好吃。”徐舟野在一旁，笑得灿烂，“胜利的味道，一定比它美味百倍。”
众人闻言狠狠咬下一口冰淇淋。
赵蕤心潮澎湃地咬完就后悔了：“哎呀，我的牙啊……”
“年纪不大，牙先不好了。”刘世世嘲讽他，“想吃软饭啊。”
赵蕤撸起袖子：“来来来，打一架。”
刘世世：“虐狗犯法！”
两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呛声，气氛倒也挺不错的。
沈慢吃掉最后一口蛋卷，躺在了草坪上，太阳暖烘烘的，熏得人头脑发晕昏昏欲睡，他用手遮住了眼睛，嘀咕道：“赵蕤，吵死了。”
赵蕤说：“嘿嘿，我就吵，我就吵……哎呀，徐舟野你别勒我脖子……！”
或许是睡着了，或许是没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沈慢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飞得高高的，四周都是洁白的云彩，太阳落下，天空变成了黑色，他的身体没了重量，成了悬在天穹之上的一粒星辰。
轰隆隆的雷声连绵而至，他脚下忽的生出强烈的失重感，仿佛一脚踏空，就要从天穹坠落，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牢牢拽住。
失重感消失，沈慢睁开眼，看到徐舟野的脸。
“哥，要下雨了。”徐舟野叫他。
沈慢醒了，他最近好像总是容易困倦，随便坐在哪儿都能睡着。
的确是要下雨了，刚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隐隐能听见雷声。
“赵蕤他们呢？”沈慢问。
“说想吃炸鸡，去附近的商场买，看你在睡觉就没吵醒你。”徐舟野解释，“做噩梦了？”
噩梦吗？也不算噩梦，沈慢摇摇头。
一滴雨落到了他的脸颊上，沈慢抬头看了眼天空：“走吧。”

第37章 赛前的意外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走到一半就下雨了，秋天的雨比夏天的温柔不少，只淋湿了发梢。
到酒店没多久，买炸鸡的赵蕤他们也回来了，打比赛期间不好喝酒，就又带了几瓶大瓶的可乐。
“来来来，晚上开会的时候吃。”赵蕤热情地招呼，“我刚尝了个翅膀，味道还挺好的。”
晚上，大家一边吃炸鸡一边听教练分析数据。
这些数据一般都是今天刚打的训练赛总结出来的。
教练说：“沈慢，你今天上午训练赛的时候有一点我要批评你啊。”
沈慢也在吃炸鸡，手里捏着鸡腿正在慢悠悠地啃，被教练突然点名，抬了抬眼皮：“嗯？”
教练说：“你看啊，你这个眼位插的有点问题，要是插到这个位置，对面过来的时候不就能看到了。”
沈慢看了眼那个眼位：“不是我插的，赵蕤插的。”
教练：“不可能，我记得就是你。”
沈慢看向在旁边疯狂往嘴里塞鸡块的赵蕤。
赵蕤摇头。
教练说：“你看，赵蕤说不是，”
沈慢说：“你看录像。”
教练于是把录像倒回去一分钟，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是赵蕤插的，只是因为两个人都从那个草丛路过，错位之后乍看还真像沈慢放的。
教练：“不好意思……赵蕤，你自己放的你摇什么头！”
赵蕤终于把嘴里的鸡块咽下去了：“我没说不是我放的，我摇头的意思是我忘记了！”
教练：“……”
沈慢继续啃他的鸡腿。
细节决定成败，这种乍看无足轻重的细节，其实在比赛中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们战队还没那么严苛，像有的战队会在规章制度里面要求每个位置的选手出门时必须做某个关键视野，做漏了就是一千块，利用惩罚机制把这些细节全都融入硬性要求。
会开到十点多，教练道：“比赛没几天了，都好好休息！”
沈慢这几天奇迹般的睡得不错，不，不能用不错来形容，他简直是缩在哪里都能睡着。
九点开完会，十点已经躺在床上打哈欠了。
徐舟野有点好奇：“哥在基地里也每天睡这么早？”
“倒也没有。”沈慢说，“在基地一般都是十二点睡吧。”他侧身躺着，枕头有点高，整张脸几乎都要埋在里面，和徐舟野说话时，抬着眼眸看着徐舟野。
之前徐舟野就听过上目线攻击这个词，今天倒是领略到了，这个角度的沈慢没了平日里的冷淡和距离感，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他睫毛长而浓郁，像画了眼线似的，抬着眼眸无辜瞅着人，徐舟野真是被可爱得肝颤。
努力忍住上手的冲动，徐舟野摸了摸头发，又摸了摸鼻子，道：“嗯……早睡早起身体好。”
沈慢看见他的动作，心想干嘛一副浑身上下不舒服的模样，身上长跳蚤了吗。
但他也没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了，晚安。”
“晚安。”徐舟野道。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气氛很是温馨，竟是让徐舟野生出一种沈慢已经习惯和自己同住的错觉。
虽然还没有回去，但徐舟野这一刻已经开始怀念这段时光。
————
半决赛，TKR和WM的比赛在第一天。
这几天和ACE打训练赛的时候就能看出TKR压力真是拉满了，也没有再藏战术，在和ACE训练赛的时候用出了好几个之前不曾用过的体系。
两支队伍有输有赢，但从总体上来看，ACE的胜率能到六成。
比赛前，赵蕤出于人道主义，给TKR的射手发了条信息，说祝你们比赛顺利啊。
TKR的射手回答说谢谢，说要是输了能不能帮他要个沈慢的签名，要是赢了他就亲自找沈慢要。
赵蕤迷惑不解，说不对吧，秦一星没有沈慢的签名？你不能找他要？
射手说，别提了，秦一星不肯给，说给了他自己就几张，而且把沈慢得罪的太狠了，以后肯定也不会给他签。
赵蕤：“……”你们真有意思。
但从聊天的语气里看，他们的气氛应该还行，不至于压力大到连信息都没空回。
比赛当天，ACE也没训练，在分析室里开了个直播，大家一起看3B和TKR的比赛。
这场比赛的含金量极高，大家都说算是决赛提前，因而热度也一路高涨，海鲜台的直播频道蹭蹭蹭的破了千万。
徐舟野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一包薯片，撕开后递给沈慢。
沈慢接过尝了一口，番茄味的，他挺喜欢。
“你们看好3B还是TKR？”赵蕤说，“开盘了开盘了，赌一顿火锅。”
“五五开吧，我投TKR一票。”虽然两队关系不咋好，但好歹是国内一个战区的，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刘世世为TKR投下自己的一票。
“那我也猜TKR。”许小虫道，“希望他们能赢。”
ACE和TKR打过几场，胜负参半，如果TKR成功挺进决赛，那他们的胜率反而会高一点。
沈慢捏着一片薯片慢吞吞地吃着，意识到众人都扭头看向自己，轻声道：“没有五五，四六吧。”
众人：“……”
“那我们打3B呢？”赵蕤问。
“也是四六。”沈慢说，“概率这种东西，看看也就得了。”
赛前预测有用，但也没那么有用，比赛时的状态和临场发挥都会影响预测。这也是竞技的魅力所在之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热场了半个多小时，比赛终于开始了，进入BP环节。
镜头给到了秦一星的脸，他正在和队友交流英雄的选择，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赵蕤摸着下巴感叹：“要是能和TKR在决赛相遇……就好了。”
然而世间的事，大多都事与愿违。
几个小时后，随着一声winner，TKR的基地炸成一坨漂亮的烟花。
比分二比三，TKR惜败3B。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直播间里解说感慨的惋惜：“太可惜，太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让我们恭喜BBB战队挺进决赛！”
屏幕上的弹幕从愤怒悲伤，遗憾感叹，全都变成了【恭喜BBB】。
沈慢吃掉了最后一片薯片，看着会议室里大家呆滞的表情，拍拍手指上残留的薯片粉末：“你们这如丧考妣的表情会让我怀疑你们是不是倾家荡产的买了TKR赢。”
职业赛场上偶尔会出现选手博彩的丑闻，所以有时候看见选手们不大正常的反应，大家会开玩笑说那选手是不是买了。
“这不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赵蕤突然有了文化。
刘世世说：“伤个屁，他揍你的时候也没见留手。”
赵蕤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先别管TKR怎么游回去了，还是先想想咱们明天的比赛吧。”教练说，“你们要是输给GC，粉丝可不会这么温柔。”
BBB的实力摆在那儿，TKR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就算输了，粉丝们也不会太过责怪。但他们就不一样了，要是输给GC，绝对会被粉丝的唾沫星子淹死。
“自从微博有了一键防护，我再也不怕输比赛了。”赵蕤不惧困难。
沈慢嗤笑一声：“没事，到时候他们会拿喇叭来基地门口喊。”
众人：“……”
徐舟野是今年来的，不清楚情况，被众人痛苦的表情震惊了：“啊？还真喊啊？”
刘世世仰天长叹，说：“舟野啊，你不知道我们ACE以前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慢最淡定，说喊就喊吧，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也要表达自己的愤怒，这何尝不是一种电竞精神。
徐舟野哭笑不得。
和GC的比赛是明天六点，国内时间十二点。
好在是周末，大家都不用上班，可以熬夜看比赛。
晚上，教练怕大家情绪紧张睡不好，早早解散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沈慢洗漱出来，就看见徐舟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紧张？”沈慢问。
徐舟野坐直身体，盘着双腿：“有点。”
不紧张肯定是假的，都是活人又不是机器，第一次参加这种世界大赛就走到了四强，谁能不紧张：“哥，你第一次进世界赛的时候紧张吗？”
沈慢说：“当然。”
徐舟野笑道：“没看出来呀。”
沈慢长得好看，自然是导播的宠儿，喜欢把镜头落在他的脸上，当年在国外的决赛上，沈慢拿着他的绝活英雄打爆3B夺冠的时候，表情也未曾出现太大的变化。徐舟野至今都记得，沈慢缓慢地摘下耳机，平静的跟在前辈身后走到舞台中央，举起奖杯的画面——他甚至似乎眼神里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喜，被周围狂热的气氛衬托得格格不入。
“没人不紧张吧。”沈慢却说，“打第一把的时候，手都在抖。”
徐舟野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沈慢说，“我擦了几次手，鼠标上全是汗水。”
徐舟野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哥也会紧张……”
沈慢说：“紧张很正常，别让他压垮你。”
对于有些人，紧张是毒药，会影响他的发挥，但对于有些人，紧张却是肾上腺素，越紧张越亢奋，发挥的越好。
沈慢是后者，他希望徐舟野也是。
只是他却有点拿捏不准徐舟野到底是哪类，说他不紧张，第一场在野区被野怪一巴掌拍死，说他紧张，后面却又发挥的那么好……
沈慢看着徐舟野。
徐舟野有点委屈：“哥，你看我干嘛？我肯定会紧张的……”
被他的表情逗乐了，沈慢说：“你紧张你的，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徐舟野在床上怎么坐都不舒服，歪七扭八的又躺了回去：“那要是我紧张了，你可得安慰我。”
听到徐舟野这句话，沈慢的第一个反应是我要怎么安慰你，他嘴巴微张，正欲问出口，脑子里却冒出了之前在那个什么微博超话里看到的小短文……内容大概就是……徐舟野比赛的时候紧张，沈慢如何用身体好好的安慰他。
这记忆来的突然，文字里的画面瞬间和眼前的画面重合。
嘴巴张张合合的半天，沈慢硬是没能把这句话问出口，不但没问出口，甚至面对徐舟野期待的眼神，脸颊都开始发烫。
他以后——再也不要去看那个超话了，沈慢在心里发誓。
徐舟野莫名其妙的看见沈慢突然脸红，随后十分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硬邦邦的来了句：“睡觉了。”
徐舟野：“啊？？”这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睡觉，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慢没理徐舟野一脸茫然，摸到床上躺下了，背对着徐舟野。
徐舟野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哥，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得罪你了。他又不敢问，只能委委屈屈的把灯关了，心想打完明天的比赛，再纠结这些事儿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众人准时出发。
大家看起来状态都挺不错的，个个精神奕奕，蓄势待发。
场馆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粉丝，沈慢他们打过招呼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两个队伍的休息室都要经过同一个走廊，昨天赵蕤还在开玩笑，说会不会入场的时候就和GC撞见，没想到今天这话还真应验了。
走廊里站着几个人。
通道有些狭窄，沈慢从他们身边走过。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人突然跌倒，位置正好撞到沈慢受伤的右手上，那力道很大，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沈慢撞到了墙壁上。
沈慢吃痛，发出一声痛呼。
突如其来的状况把大家都吓到了。
徐舟野反应最快，伸手赶紧护住沈慢。
“哥，哥你没事儿吧，哥。”意外发生，徐舟野抖得比受伤沈慢还厉害，他看到了沈慢手臂的位置隐隐透出暗红色，显然是伤口再次破裂。想起什么，徐舟野顿时眼眶一片赤红，他试图触碰沈慢，却又觉得此时的沈慢像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人，颤抖着的手硬生生停留在了半空中。
沈慢深深的，吸了口气，硬是将颤抖的身体稳住，他低声道：“问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医务室，先处理一下伤口。”
“好。”徐舟野哽咽道。
他们询问了旁边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好在这边配备了临时的医务人员，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的情况。
主办方也没有料到这一幕，反应很不及时，等保安姗姗来迟的时候，蓄势待发的大家已经被教练拦住。撞到沈慢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大家一个字没听懂，但大约是在道歉。
赵蕤恨不得跳起来给人一顿胖揍，也恨自己不会英文，只能指着人鼻子大骂中文，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听懂。
保安来后，混乱终于平息。
众人这时候才发现沈慢和徐舟野都不见了。
“队长呢，队长人呢？？”刘世世着急的问。
“去医务室了，徐舟野带着他去医务室了。”经理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我先和主办方沟通一下，你们别急。”
沈慢坐在椅子上，由着临时的医护人员帮他处理着伤口。
徐舟野坐在旁边，拳头捏的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沈慢的伤口需要处理，他真的很想回去再给那个人几拳，他眼眶通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亦或者两者皆有。
沈慢倒是显得很安静，他脸上没什么太多的情绪，那面色苍白无比，看上去颜色淡的像要消失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