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西子绪)

好在屋子里总摆放着的一束鲜花冲淡了这种感觉。
徐舟野送他的那一束白色雏菊，是个开始。
自从那天开始，他便断断续续的给沈慢带花回来，时间有长有短，但都能正好赶上前一束花枯败的时间。
或许是徐舟野送花时的笑容太过灿烂，或许是觉得房间里多一点彩色也不错，沈慢没有拒绝。
秋高气爽，过中秋那天，教练请大家吃了顿螃蟹。
沈慢不大喜欢这种麻烦的食物，吃了一只就停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旁边玩手机。玩着玩着，面前递过来一个装满了蟹肉和蟹黄的螃蟹壳，沈慢没扭头就知道是谁递过来的。
“不用。”沈慢说。
“吃呗，我再剥。”徐舟野说。
“真不用。”沈慢说，“我不喜欢吃螃蟹。”
徐舟野不吭声了，就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瞅着沈慢。
沈慢：“……”他有时候是真的受不了徐舟野这眼神，明明对其他人能轻而易举的说出的拒绝话语，放在他身上，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事。
沈慢无奈：“谢了。”
徐舟野笑得开心，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吃螃蟹的人。
秋天温柔了许多，连风也是轻快的。
明月高悬，一群人走在大马路上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沈慢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在最后，徐舟野跟在他旁边。
“签证都下来了。”经理说，“这边计划提前一周过去，先适应一下时差和当地环境，再打打训练赛。”
大家纷纷应下。
时间过得飞快，比赛转眼间就快到了。
这段时间的训练赛强度很高，几乎每天都要打满两场BO5，再加上选手自己打排位的时间，一群人几乎都种在了基地里不挪动。
“沈慢。”经理转了一圈，停下来看向沈慢，“你手真的没问题了？”
沈慢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他说：“没什么问题。”
经理道：“你别骗我。”虽然队医也说了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沈慢说：“真没问题。”
经理见他表情平淡不似说谎，这才放了心：“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沈慢说。
比赛地在欧洲，直飞过去也要十几个小时。
因为要在那边待十几天，大家都人手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出发那天的天气不错，早上下了一场雨，中午就放晴了，基地的大巴车把他们送到了机场。
“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多注意安全。”经理再次叮嘱，“不要脱离队伍，不要一个人出门，凡事都要先备报啊。”
这话不只是说给队员们的，还有其他人，因为本次同行的不光有经理，还有教练团和一些工作人员，浩浩荡荡的聚在一起很壮观。
要去陌生的地方打全球冠军联赛，大家兴奋之余都带着点紧张和担心，倒是沈慢坐在角落里戴着耳塞不知道在干嘛，经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子在打瞌睡。
更气人的是徐舟野在他旁边坐得直直的，把他挡住了——这故意打掩护呢。
经理气笑了。
不过沈慢做事有分寸，性格也稳重，他对沈慢还是很放心的。
“走吧，小伙子们。”经理说，“登上山巅，让所有人听到你们的名字——”
到达酒店时天已经黑了。大家在飞机上折腾了十几个小时，都有些疲惫。徐舟野注意到沈慢脸色不大好看，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慢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经理把房卡递给他们：“来吧，两人一间。”
徐舟野接过房卡，顺手帮沈慢提起了行李箱：“哥，我们上去？”
沈慢嗯了声。
两人全程没有说其它的话，默契得好像在经理拿出房卡的一瞬间就决定了两人要住一间。可怜赵蕤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两人的背影，语气里带了哭腔：“教练，你管管啊，明明我才是辅助，徐舟野是不是要抢我饭碗。”
这正常的配置就是下路组合一间，哪有野位把辅助的位置抢了的。
经理安慰他：“没事儿啊，你饭碗太小了，他看不上的。”
赵蕤：“？”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酒店订的是双床房，环境还不错，两人放下行李，便决定下去吃点东西再睡觉调整时差。因为不熟悉周围的环境，他们也没有走远，在酒店的餐厅里将就了。
酒店晚餐的内容看着实在是干巴巴的，让人没胃口。
沈慢没什么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手机铃声突然大响，他看了眼名字，接了起来。
“喂，慢慢，你到了吗？”那头是陆睨的声音。
“嗯，刚到。”沈慢说。
“那……”陆睨欲言又止。
因为之前沈慢答应过陆睨到这边打比赛的时候和她见一面，陆睨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
沈慢想了想，说：“打完比赛可以吗？这几天要打训练赛。”
“当然可以。”陆睨见沈慢没有拒绝，语气轻快了不少，“那就提前祝你比赛顺利，我买了决赛的票，到时候在决赛场上等你。”
“你的手没事儿吧？”陆睨又问，“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成。”沈慢道。
听他声音有些无精打采，陆睨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刚落地，好好休息。”
“好。”沈慢应声。
电话挂断。
“是阿姨？”徐舟野问。
沈慢点头。
“担心你的手吗？”徐舟野说。
“差不多吧。”沈慢不大想进行这个话题，他用叉子戳着桌子上的面包，打了个哈欠，“困了。”
徐舟野说：“那咱回去睡觉吧。”
沈慢：“好。”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人跟人之间身体素质的差异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沈慢脸色苍白，无精打采，旁边神采奕奕的徐舟野则跟他形成了强烈对比。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每天健身锻炼的福，徐舟野似乎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有，等沈慢洗完澡出来，他还很有精神地在玩手机。
沈慢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在打架，他坐在床边正打算躺下睡觉，徐舟野却忽的叫了他一声：“等等，哥！”
“嗯？”沈慢掀掀眼皮。
“你别头发湿漉漉的睡呀。”徐舟野瞪大了眼睛，看着打算就这么睡过去的沈慢。
沈慢洗完澡出来只潦草地擦了下，乌黑湿润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皮肤唇红。他昏昏沉沉的模样，像只刚淋了雨的猫崽，可爱得要命——当然，这句话徐舟野没敢说。
“困了。”沈慢嘟囔，在飞机上他没怎么睡着，下了飞机就不大舒服，这会儿已经快撑不住，“不吹了，先睡了。”
说着一头倒在床上。
“我帮你吹吧。”徐舟野还在说话，沈慢却已经听不清楚了，他隐约感到一双温柔的手轻柔地拂过了自己的发丝，带着些担忧的语调，”这么睡会头疼的，哥，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困太疲惫，连电吹风那刺耳的声音都没有将他唤醒。
他只是恍恍惚惚地感到温暖，让他想起了幼时外婆哄他睡觉时的感觉……
沈慢睡着了，眼睛闭着，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
徐舟野本来还在担心他会被吹风机的声音吵到，此时看见他宁静的睡颜，倒是松了口气。
他凝视着沈慢的睡颜，看着沈慢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挺直的鼻梁，微翘的鼻尖，还有那颗生在眼下，颜色浅淡，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看到的小痣。
鬼使神差的，徐舟野伸出手指轻轻地在那颗小痣上点了一下，指尖立刻传来沈慢细腻的肌肤和温热的触感，他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又受惊似的猛地缩了手。
沈慢真好看，徐舟野想，词汇贫乏的自己，好像只能想到好看这两个字。
一夜无梦。
沈慢以为自己会认床，睡眠质量不会太好，但大概是昨天太累了，居然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阳光从窗口投下，正好照在沈慢的脸上，把他从酣眠中唤醒。
还想睡……沈慢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哥。”
有人在叫他。
沈慢拉起被子，企图将声音隔绝在外。
“哥。”声音的主人语气里带了些宠溺的无奈，“经理让起床了。”
经理两个字太刺耳了，沈慢终于清醒了，拉下被子，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凌乱的头发。
这模样把徐舟野看得忍不住笑起来。
“几点了。”沈慢含糊问道。
“九点。”徐舟野说，“经理说待会儿要去训练，那边和WM战队联系好了，用他们的训练室。”
沈慢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神里的睡意已经没了，他平时八点多就自然醒了，今天居然九点了还觉得没睡够。
“嗯。”沈慢说，“我去洗漱……”
徐舟野点点头。
洗漱倒是很快的，沈慢全都收拾完之后，九点半和徐舟野准时下楼，看见其他人也刚好在大厅里集合完毕。
“走吧。”经理说，“给你们找了个训练室打打训练赛。”
几人上了大巴车，徐舟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三明治来，递给沈慢：“哥，吃点早饭。”
沈慢道谢，问他吃了没有。
“都在酒店吃了。”徐舟野道。
沈慢拿过三明治咬了一口，里面馅料有火腿有鸡蛋还有黄瓜番茄，加了点沙拉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好吃。
虽然普通，但的确比昨天晚上吃的酒店晚餐合胃口多了。
沈慢看向徐舟野，这小孩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活力满满，这会儿正拿着手机拍着窗外异国的陌生景色，表情还是一贯的开心，咧着嘴角笑得无比灿烂。
看着他的笑，沈慢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慢吞吞地把三明治吃完了，收好垃圾袋的时候，大巴也正好到了WM的基地。
WM是本赛区的战队，和ACE关系一直挺不错的，之前在国内比赛时，ACE也把训练室借给了他们，这也是一种互相帮助。
只是这两年，两只队伍都换员频繁，算是难兄难弟，WM除了野位wizard之外，全换了个遍，和ACE这边的情况差不多。
wizard是沈慢老熟人，沈慢一进门他就冲过来打算给沈慢一个熊抱。
沈慢还没说话，徐舟野先把人拦住了，他指了指沈慢受伤的手。
wizard一愣，用力地拍了拍徐舟野的肩膀后，做了个欢迎的手势，用英语说了句抱歉。
徐舟野说没关系。
沈慢说：“好久不见。”
wizard笑着点头，用蹩脚的中文回了句好久不见。
两人在沈慢夺得世界赛冠军的那一年当过对手，可惜也就那一年，后来ACE和WM的境遇相似，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今年的ACE迎来了徐舟野，而WM还在努力打进季后赛。
己方教练和对方教练热情地打了招呼，虽然有点语言不通，但不影响比手画脚的沟通。
目前ACE队伍里面，唯一有名的选手就是沈慢，WM的队员们纷纷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还有人热情要了签名。
沈慢一贯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话少，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或许是因为他这个气质，WM队员只是要了签名就散开了，没敢和他多交流。
教练看了下时间，说十点约了TKR，让他们先调一下游戏设置。
沈慢把自己自带的外设插好。
职业选手们因为习惯问题，都是自带外设的，每个人的风格各有不同，沈慢是一套定制的黑色机械键盘，很简洁，连背光都没有，只有键盘右上角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slow。
沈慢把键盘鼠标插好，戴好耳机点开游戏。
WM算大俱乐部，训练室环境挺不错的，之前沈慢去过一些小战队，训练室跟网吧差不多，桌子上到处都是烟灰和烟灰缸，感觉打一把游戏手腕都能磨得锃亮。
TKR那边是前天到的，比他们多修整了一天，今天就开始约训练赛。
比赛前，他们会约很多训练赛，但战队彼此间会默契的隐藏一部分战术，所以这种训练赛多数都只能起到一个热手的作用。
十点，准时进入游戏。
TKR那边的射手和他们打招呼，因为用的欧洲这边的比赛服，不能打中文，所以都是哐哐乱打一气拼音字母。
赵蕤对着发过来的拼音拼了半天，才拼明白，TKR在问他们几点到的，中午吃什么。
赵蕤：“……”他为了这么几个字大费周章拼这么久是不是有病，气得他也打拼音回了一连串，结果对面语文水平比他好多了，瞬间拼出了什么意思，开开心心地回了句：womenwanschihaochidequnimenyaobuyyiqi。
赵蕤：“……”爬爬爬，快爬！他才懒得拼了！！

第34章 赛前备战
和TKR的第一把训练赛，双方都在调整，虽然两边各有失误，但ACE明显状态更好。沈慢手上带着伤，但依旧发挥稳定，在前期就站了出来，全程压着TKR的下路打，后期团战走位刁钻，在没有位移技能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扭开了TKR最关键的两个大招控制技，保证了自身存活的同时进行了最大的输出。
那一下一下极限距离拉扯下的平A看得人心惊肉跳，仿佛悬崖边缘华丽的舞蹈。
他们打的时候，WM的队员也在观战，看到沈慢团战中的操作，在旁边直咂舌，对着自家队长道：“slow这像是手受伤的样子？”
wizard说：“确实不像”
“除了他。”沉默片刻，wizard又补充了句，“那个fest，也不是省油的灯。”
Fest徐舟野——这把只拿了三个人头，但却用足够硬的身板，帮沈慢扛下了无数伤害技能。这小子似乎已经完全领悟了给队长当狗的精髓，随时随地出现在脆身板的沈慢身侧，像个和沈慢绑定的幽灵似的，搞得秦一星无比头疼又拿他毫无办法。
第二把，沟通过后，徐舟野选了野核阵容。
本来WM的众人还在想徐舟野能不能抗下主C的担子，结果发现第二把甚至比第一把还赢得轻松，二十五分钟就上了高地，推掉TKR基地。
第三把TKR倒是扳回一城，但奈何ACE没给机会，一鼓作气，三比一结束了比赛。
这几把训练赛的对抗强度甚至不算高，有两把都是对着线TKR莫名其妙就崩掉的局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时差没调整好，状态不佳，而反观ACE，已然可见强队才有的那种可怖统治力。
看完训练赛，wizard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回来了。”
的确是回来了，他曾见过当年ACE登顶时的盛况。
那年的沈慢不过十八岁，站在舞台之上，面无表情捧起奖杯时的画面，已成永恒。
当时因为他的表情太过淡定，大家还开玩笑，说这家伙太年轻了，不知道这座奖杯的含金量，等再过几年，年纪大了，捧起来的时候保证热泪盈眶。
这话虽然乍看像开玩笑，但实际上也诉说了职业选手们的心酸，谁的终极梦想，不是站在那个舞台上，捧起那座万众瞩目的奖杯。
然而天才千千万，这么多年来，能出现在那个舞台上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如今时间过去三年，沈慢却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淡漠的神态好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输赢，都是那副模样。
脸倒是越来越漂亮了，若说十八岁的沈慢还有些稚嫩，那么此时的他则褪去了大半的稚气，精致得像画卷里的人物。
他没怎么打扮，戴着耳机坐在那儿，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在观战完训练赛后，WM里的都开始把注意力分出一部分给沈慢身边那个叫徐舟野的人。
大家听不懂中文，却能看得出徐舟野在这个队伍里的地位很高，他的建议甚至在某些时候似乎能左右沈慢的判断，光从操作里，就能看出两人默契非凡。
这徐舟野也不过十八，隐隐约约的，众人竟是在这人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沈慢的影子。
一个沈慢已经够恐怖了，wizard无法想象再来一个类似沈慢天才，ACE会强到什么地步。
ACE三比一拿下第一场训练赛，大家都心情不错。
虽然午饭时间错过了，但WM的队员们还是热情带着他们去了餐厅，吃了一顿正宗的白人饭。
沈慢看着盘子里巴掌大的牛排和圆滚滚的土豆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切了一块，慢慢塞进嘴里，咽下去。
真干巴啊，沈慢想，他该不会接下来几天都要吃这个吧，他看了眼徐舟野。
徐舟野盘子里是一盘白花花的千层面，撒了层芝士和香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徐舟野叉了一点放进嘴里。
沈慢幽幽问道：“好吃吗？”
徐舟野欲言又止。
沈慢：“……”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其他人也吃得食不知味，不得不说，去异国比赛，水土不服真的是个大问题。之前有国外队伍来国内比赛，比赛前吃了块桃酥，结果比赛当天严重过敏，整张脸肿的像被蜜蜂叮过似的，毫不意外惨遭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