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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情道(比卡比)


他飞上前欲阻止鬼九的遁逃,却是为时已晚。
裂缝就在鬼九的手边,鬼九只需稍稍抬手,便能离开这毫无胜算之地。
鬼九嘴角扬起劫后余生的笑容,手刚要伸出去,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回去。
鬼九脸上的笑容凝固成难以置信的错愕。不仅是他的手,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向裂缝远离。
一轮血月出现在夜空,为所有人的视野蒙上了一层绯色的光辉。
月陨潮汐,巨大的引力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酒池,回廊,楼阁均被整齐地平地拔起,和鬼九的身躯一同不容抗拒地涌向血月。
满目绯色之下,唯有浣尘真君身后留有一方净土。
“月蚀之潮……?”白观宁眼睛一亮,哑声大喊:“——师尊!”
虽然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幕,贺兰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宋浔你果然是向小叔请假报备的!”
宋玄机:“是,你猜中了么。”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血月之中,华丽的衣摆随风飞扬,如凤求凰,炫目而盛大。
“你方才没听到么。”绯月真君从鬼九身边走过,不曾在鬼九身上落下一眼:“我的宝贝徒弟让你从他母亲身体里滚出去。”
话落,月蚀之潮的引力竟将鬼九的本体从王后的身体上活活扯了下来。
倒下的王后被白观宁眼疾手快地抱进了怀里,鬼九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嚎,终于惹来了绯月真君的目光。
绯月真君扫了他一眼:“嗯,比观宁丑百倍不止。”
鬼九:“……!”
白观宁紧紧抱着母亲,眼中含泪,哭笑不得:“师尊……”
绯月真君一挥手,鬼九的本体便被绯月尽数吞噬。随后血月在主人的示意下迅速缩小,最终化为一点,带着鬼九一起赫然消失。
“现在——”绯月真君抬眸望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沈吟,”他紧盯着那抹没有实质的魂魄,一字一句道:“沈絮之。”
完成使命的浣尘真君早已闭上了眼睛,平静的面庞不见半点波澜。
绯月真君艳丽的脸庞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浣尘真君依旧无甚反应,贺兰熹不由怀疑浣尘真君的魂魄是否具有自主的意识。但无情道人大多不把别人的话当话,浣尘真君也可能只是不想理人而已。
绯月真君像是早就习惯了浣尘真君的漠视。找了十八年的人的魂魄近在眼前,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竟然也不动怒,而是继续道:“你还准备在鬼界待多久?”
见浣尘真君还是毫无动静,贺兰熹忍不住道:“小叔,我觉得浣尘真君的魂魄好像不具备神志,他可能只会依照北洛上神的戒律行事。”
绯月真君陡然闭上了眼,仿佛在小辈面前竭力压抑着什么,低声道:“你太不了解你家院长了。”
贺兰熹道:“那肯定,我这才第一回见他。”
绯月真君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昔日风流多情的模样,眉梢轻轻扬起,语气也散漫了起来:“所以,你打算一辈子魂体分离地留在鬼界么,沈院长?”
一片安静。
“好,我换个问题问你。”绯月真君又道,“贺兰时雨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贺兰熹无奈地说:“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但院长他真的听不到我们说话吧。”
绯月真君将浣尘真君慢慢地看了个遍,忽而展颜一笑:“你若不说,我便当他是你十月怀胎为我生下来的了。”
宋玄机:“?”
“???”贺兰熹登时眼前一黑,吓得魂飞魄散不说,还吐出了第二口鲜血:“什么啊,小叔你不要乱说啊啊啊!!!”

第95章
此时此刻,贺兰熹清晰地认识到了绯月真君和宋玄机是亲叔侄的事实。亏他之前还觉得这对叔侄除了拥有美貌之外一点都不像——这不是一模一样的语出惊人吗。
什么叫“贺兰时雨是你怀胎十月为我生下来的”啊!且不说浣尘真君并非女子,若真这样,他和宋玄机不就成堂兄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绝对不接受!
原来绯月真君以前就是这么逼他们无情道院长开口的吗!那岂不是浣尘真君每开一次口,就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被迫认父……
绯月真君一句话不但把宋玄机说沉默了,把贺兰熹说吐血了,也把其余四个小的说的目瞪口呆,怀疑人生,不知今夕是何年。
反观两个当事人竟然一个比一个淡定。
绯月真君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给大家造成了多大的“创伤”,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目光却锁死在浣尘真君的灵体上,不欲放过浣尘真君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
而浣尘真君面对绯月真君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没有开口,没有睁眼,甚至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小叔您现在满意了吗,您这个自私的人!”贺兰熹忿忿道,“您都这么说了,院长还没有反应,这足以说明……”
贺兰熹话未说完,宋玄机道:“安静点,贺兰熹,你在吐血。”
忽然,绯月真君神色蓦地一变,眼中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一阵清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浣尘真君的魂魄微微一晃,轮廓也变得暗淡,一眨眼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绯月真君嘴角扬起冷笑,当即划出六道轮回阵,追着浣尘真君直入鬼界。
贺兰熹脑海中浮现出绯月真君满头华发的模样,忙道:“小叔别追了,浣尘真君的魂魄真的没有意识!”他冲着六道轮回阵一顿嚷嚷,“再这么下去,您可没多少阳寿可以耗了呀!”
宋玄机一边拉着贺兰熹不让他乱动,一边用衣袖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别人受伤后都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贺兰熹受伤后却一直在动来动去,嘴上没个消停,宋玄机想为他疗伤还要先想办法让话痨好动的宝贝暂时安静下来。
宋玄机道:“绯月真君想做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阻挡。而且,浣尘真君的魂魄应该具备灵识。”
贺兰熹:“你怎么知道?”
宋玄机:“他刚刚把绯月禁言了。”
贺兰熹:“?你怎么又知道……哦!”
不等宋玄机回答,贺兰熹自己就想明白了。
绯月真君先被浣尘真君全然忽视,后又眼睁睁地瞧着浣尘真君一言不发地消失,就绯月真君那张嘴,怎么可能一句话不说。
如果绯月真君能说话,八成要说“你不说话,看来贺兰时雨真是你给我生的”,“怎么,沈院长抛夫弃子十八年还不够,现在又要跑了,留我一个人带孩子”之类的荒谬之言。
绯月真君没说,就证明他说不了。
浣尘真君真把绯月真君禁言了……他能说禁得好吗。
看在绯月真君昔日对大家的关照的份上,贺兰熹决定不把自己的幽怨宣之于口,然后他听见宋玄机道:“禁得很好,你小叔活该。”
贺兰熹抿了抿唇,不乐意地说:“那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小叔了,绯月真君明明是你的亲小叔好吗。”
宋玄机冷冷道:“我不太想认他。”
祝如霜看出浔熹二人的郁闷,出言安慰:“绯月真君一向喜欢和我们开玩笑,他的话你们不必在意。”
贺兰熹总算愿意乖乖被宋玄机抱着让他给自己擦血疗伤了:“我知道他是开玩笑,但……”
绯月真君的一席话让他想起了自己刻意忽视多年的身世问题——话说他的生父到底是谁来着?
“你们是不是搞错重点了?重点不是贺兰熹很可能是宋玄机他哥吗!”长孙策兴奋又羡慕地说,“好兄弟变真兄弟,亲上加亲,这是大喜事啊!”
宋玄机:“。”
贺兰熹:“这种大喜事给你你要不要啊?”
祝如霜:“好了,长孙经略,闭嘴。”
“你们认真的吗?”萧问鹤面部抽搐,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重点明明是浣尘真君,无情道现任院长,当今天下第一人,和合欢道院长有一腿啊!!!”
鬼九被月蚀之潮封印,擅入鬼界者灰飞烟灭,欲壑之口再度关闭,白观宁成功拿回了母亲的肉身,六人的楼兰之行也接近了尾声。
贺兰熹等人没有马上回太华宗,而是主动留下来帮白观宁处理善后。
王后需要招魂,楼兰王需要另立;一百零五名美人需要他们的帮助才能恢复清醒,为鬼九效力的修士也要一一揪出来处理……最重要的是,贺兰道友需要静养。
强行用身体堵住欲壑之口的代价是金丹受到了一点损伤,灵脉也断裂了好几根,贺兰熹短时间内不宜再使用术法消耗灵力。虽然回太华宗养伤才是明智之举,但一想到冰天雪地的无情道院和不容他人造访的单人仙舍,贺兰熹宁愿和兄弟们待在一起。
新楼兰王倒台后,白观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楼兰国有实无名的新主人,也理所当然地为贺兰熹提供了最好的疗伤环境。
于是,贺兰熹住进了奢华的宫殿,拥有一大群可供他随意差遣的侍从,每天从七尺半的翡翠大床醒来;漂亮昂贵的衣服首饰不要钱地送到他面前,连他喝药用的杯子都是黄金的。不知情的民众还以为宫里供着哪位娇生惯养的楼兰小公主呢。
祝如霜等好兄弟虽然忙着善后,但每日都会来陪他一会儿;某个容貌无双的宋姓美人更是日日守着他,贺兰熹的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养伤都快养得乐不思蜀了。
这日,宋玄机在祝如霜和长孙策严密的监视下去给贺兰熹配药去了。贺兰熹独自趴在床上看楼兰的话本,侍从在外禀告说小王子殿下来了。
白观宁这段时日忙得要死,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见到贺兰熹便急不可耐地说:“贺兰熹,我母后的魂魄找到了!”
贺兰熹连忙把话本藏进被子里,骨碌碌爬了起来:“真的吗?太好啦!”
“我已经帮她魂归肉身了,想来不日她就能苏醒了。”白观宁难掩激动地握住贺兰熹的双手,“这次多亏了你们,尤其是你。”
为营救楼兰王后,贺兰熹不但出卖色相以身入局,还因此受了不小的伤。在诸多道友中,白观宁最感谢的就是他。
贺兰熹谦虚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嘛。”
白观宁没告诉贺兰熹他虽然有把贺兰熹当成朋友,但过去更多的是把他当成考核上的追赶对象和竞争对手。
此次事件过后,贺兰熹无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了。只是贺兰熹最好的朋友不是他而是祝如霜,这点还让他怪不爽的。看来他需要加倍努力,早日取祝如霜而代之,成为贺兰熹排名第一的好友。
另外,为了感谢兄弟们的帮助,白观宁亲自准备了不同的谢礼:
萧问鹤是一枚纯金灵笼,以及可供灵鹤食用的上好的风腌小菜;
祝如霜是几车价值连城的珍稀药材,长孙策是最适合用来打造兵器的深渊矿石;
至于宋玄机,白观宁一开始实在不知道送他什么,在求助贺兰熹后,送了宋玄机全楼兰甜点的任点任吃。
“朋友之间更该说谢,所以……”白观宁拍了拍手,端着银盘的侍女立即鱼贯而入地走了起来。
白观宁记得贺兰熹对楼兰各类叮叮当当的腰链很感兴趣,便把他能找到的所有漂亮腰链都送到了贺兰熹面前。
“哇,王子殿下威武!”贺兰熹看着足以铺满一床的腰链笑得合不拢嘴,眼睛比宝石还要明亮璀璨:“这些全都是给我的吗?多不好意思啊!”
“就这点我还嫌不够呢。”白观宁望着贺兰熹比平时苍白不少的脸色,拧着眉头道:“你这次连灵脉都断了三根,少说也要静养两个月。到时候万一影响了你的年终考核,那我……”
贺兰熹开玩笑道:“那你就离全宗第二更近了。”
白观宁眉间拧得更紧:“你不必这般想我。我虽然对全宗第一渴望已久,但也绝不希望你们因受伤误了考核。”
“我知道你不会,我和你说笑呢。”贺兰熹想了想,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认我做哥。”
白观宁微怔:“你是认真的吗?就这么简单?”
贺兰熹道:“是啊!”
“这好说,”白观宁爽快地叫了一声,“哥。”
认哥这种事情真的要看人,如果换成长孙经略,那小子估计要一口一个“士可杀不可辱”。但对白观宁来说,叫声哥毫无屈辱可言,考全宗第八才是更丢人的事。
贺兰熹托着腮,眉眼一弯:“哎!”
白观宁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并未久留。离开时,他恰好碰见端着药回来的宋玄机等人。只见祝如霜和长孙策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也不知他们在监督宋玄机配药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长孙策:“为什么非要宋浔配药呢?换我一个人来,我五百年前就配好了!”
宋玄机:“。”
祝如霜:“时雨指名要玄机配,说要借机帮他复习《丹药学》。”
长孙策:“贺兰熹对宋浔是真爱啊,居然不惜冒着灵脉断裂的危险也要帮他复习功课。”
祝如霜:“但不得不说,用药人换成时雨后,玄机的《丹药学》着实突飞猛进。”
宋玄机:“閇。”
“你们还是悠着点吧,”白观宁叮嘱三人,“别耽误我哥吃药。”
三人脚步同时一顿:“?”

第96章
宋玄机将配好的药端给贺兰熹。虽说有祝如霜和长孙策的监督,贺兰熹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对着宋玄机的成果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甚至不怕麻烦地用逆推导法还原了整个配药的过程。
一通折腾后,贺兰熹满意地做出评价:“如果今年《丹药学》的年终考核考修复灵脉相关,宋道友应该能拿一个甲等了。”
闻言,策云二人长舒一口气,宋玄机肩膀亦稍稍松动。
长孙策活动着肩膀,嘲讽道:“是啊,宋浔能在《丹药学》上拿甲等,前提是有全宗第三及其……好友,帮他纠正大大小小,一共十一个匪夷所思的错误。”
宋玄机道:“你被祝云掌掴。”
长孙策莫名其妙:“‘掌国’?啥意思,我被祝云干啥了?”
自从知道祝云不慎被长孙策亲了一口后,贺兰熹看这短发少年总是不太顺眼,此刻更是不忍直视:“笨,‘掌掴’是打耳光的意思。”
长孙策登时窒息不已:“喂!”
宋玄机又补充了一句:“两次。”
宋玄机简略的两个字如同两把刀扎在了长孙策胸口:“你还是个人吗?!”
祝如霜生怕长孙策单方面和宋玄机吵起来影响贺兰熹静养,赶紧以“你不是想尝尝问鹤的风腌小菜吗,走吧我陪你去”为由把长孙策拉走了。
两人走到门口,刚巧听见贺兰熹向宋玄机抱怨:“这药好苦,我不要喝我不要喝!”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怕药苦呢。”长孙策对贺兰熹的行为发出无情的嘲笑,转身就要往回走。
祝如霜拉住他:“你干嘛去?”
“贺兰熹不是不肯喝药吗。”长孙策撸起袖子就要开干,“我替宋浔按住贺兰熹,方便他掰开贺兰熹的嘴灌药。以前我家养的狗子不喝药,我们都是这么干的。”
见长孙策不像是开玩笑的,祝如霜闭上眼,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不想死就别去。”
长孙策不明所以:“我愿意帮他们是他们的福气,我怎么会死?”
长孙策还想据理力争,忽然感觉背脊一凉,像是有双手贴在他背上,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了出去,而后砰地一声在他身后摔上了门。
长孙策:“???”
看着长孙策一头雾水不太聪明的样子,祝如霜觉得再这么放任他作死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宋玄机手中。
祝如霜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经略,其实时雨和玄机,他们……”
片刻后,长孙策的吼叫响彻王宫。
“什么?你说贺兰熹和宋浔是什么关系???”长孙策双手抱头,脑子都快炸了:“等等,他们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你再大声些,让全三界都听见你的声音。”祝如霜冷冷道,“‘保密’两个字你也听不懂?”
长孙策憋得满脸通红:“听得懂。但凭什么都是无情道,他们可以谈情说爱,我亲你一下就要被你打脸啊!这还有天理吗?”
祝如霜北望远方,面色凝重:“我们三人之中,他们二人已经背道,我作为本届弟子中仅剩的独苗,更要担起无情道之职责。”
长孙策噎了一下,说起风凉话:“你可省省吧,许之维都没说要担起无情道的责任,你一个刚入门没几年的小师弟瞎凑什么热闹!”
祝如霜:“……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没有就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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