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优生紧张:“好、好的!那我……”
见他这幅模样,还想继续刁难的宫侑眼尾余光瞥了一眼又一眼。
兔子后辈的耳朵果然耷拉下了,是对他特典,乖乖地望过来,祈求的、依赖的、拜托的。
……什么啊,这种时候撒娇,难道以为他就会这么容易揭过刚才那一幕吗!
——才没那么简单嘞!
“我才不要用被别人用过的笔!”狐狸前辈甩甩毛茸茸的尾巴,颐指气使道。
兔子后辈跑前跑后,“好的!那我给前辈换一支新的……”
狐狸继续挑刺,“我也不要用新的!新的万一写不好怎么办,你负责吗!”
兔子照单全收,完全沉浸其中,“抱、抱歉……那我要怎么做,前辈……”
“……哼。”
宫侑抱臂,终于施舍点般投以视线。
目光扫过乖乖坐在那、双手搭在膝上,真心不解且疑惑望来,眼瞳认真又专注的人,他撇了撇唇,咳了声道,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不好对付的人,毕竟是前辈、总得稍微吃点亏。”
“就——”视线转了圈,落在一开始就瞄准的地方,宫侑抬了抬下颌,
“就拿你那支笔来写吧。”
顺着他视线指向,白木优生缓缓低头,看见了被别在志愿者牌牌上的签字笔。
是每个志愿者自己拿着用来记录的,算是私人物品。
他没什么想法,宫侑这么直接指出,终于舒了口气。
总算、总算能安抚侑前辈了。
毫无迟疑,他摘下别在牌牌上的笔,就要递给面前的人,“侑前辈,请用……”
宫侑眯起眼,突然想起什么般,“你们不能代签字吗?”
白木优生愣了下。
代、代签字吗?
虽然并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并没有一定要那样做或怎么做不行的说法,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大家都是尽量去遵守纪律与原则。
他面上稍稍露出一点迟疑与为难。
宫侑看见了,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算合理,停了下,到底还是没继续说些什么。
“算了、签就签了。”
他这么道,从白木优生手中拿起那支签字笔,拿起的瞬间、指尖与掌心轻微触碰了下,是熟悉的、突然的触感。
眼睫轻轻眨了一下,没有人说话。
但微妙的、一种只有两人间心知肚明的氛围蔓延,很快就弥散了整片空间。
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宫侑名字笔划并不多,平常也写得没多工整,大概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
但偏偏此刻,他写的很慢、堪称是无比之慢,一笔一画、近乎绣花。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谁签名,写得这么认真。
捏着的笔触感一般,与批量生产的其他笔从实际上看根本无差,但偏偏、就有那么些不同。
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总之就是不一样。
他垂着脸,因为姿势原因,得低下头签字。
空格狭小,字写不好看——所以才要更加认真、更加缓慢。
绝对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落在纸上的字迹游走,宛如另一道落在他面上的视线。
全然专注、无比认真,这么望过来,不知道的还以这家伙暗恋他呢。
想到这里,宫侑更加愤恨,心底郁郁,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木头才会木成这只笨蛋兔子啊!!
难道非要当面掰开扯开说才能知道真实的心意吗!?
他倒也不畏惧那样,最怕的是、都已经当面掰开扯开说以后……这家伙会突然冒出一句‘神来之笔’。
譬如上次、上上次、上上次、上上上……
越想越愤恨,怒气冲冲但不忘继续拖延。
也就在这时,某个被忽略许久的存在。
媲美八百瓦电灯泡的人发出声音,“我说——你要开屏到什么时候?”
宫侑:“。”
白木优生:“?”
是、是他吗?
白木优生全然疑惑不解,小心翼翼望去。
只见下一秒,原本还在那绣花的人一笔直接带过,潇洒无比写下自己的大名后顺手摸走了那支笔揣入口袋,而后才心平气和回头,满不在意地瞥了他眼,
“要我说——阿治你是不会懂的。”
宫治:“?”
宫侑洋洋得意,狐狸鼻子翘起,骄傲无比,
“毕竟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待遇啦,只有像我这样的才能享受到,所以很容易就能理解这样的心态啦~”
白木优生茫然,向左看,是沉默的宫治。
向右看,是鼻子已经可以顶上天的宫侑。
那、那个……侑前辈,现在是……?
“很好理解啦,真是的——”
宫侑哼哼,抱臂酷帅抬眼,”他这么催,就是因为自己没有!言简意赅,那就是——”
白木优生疑惑。
宫治蓄势待发。
“——嫉妒!”
”我嫉你(消音)——!!”
狐狸兄弟上演全武行,场面堪称一片混乱。
兔子后辈左右支绌,无论去劝哪个似乎都不太好,顾左顾右好半晌。
最终、还是广播里传来的催促提醒拯救了好一番为难的人。
深深呼出一口气,望着总算分开的宫治宫侑,白木优生也顾不上其他的什么了,当即出声提醒道,
“那个、侑前辈和治前辈,签好字后就可以直接去后面的……”
“……哦。”
“——哼!”
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他无奈,到底还是目送着一左一右各自霸占道路两边、恨不得一点边也不挨着的狐狸兄弟离去。
名单册上的选手签名也差不多收齐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他现在就要去分发号码簿。
白木优生回想起刚刚的混乱场面,情不自禁心底生出点担忧。
……嗯、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虽然对刚刚宫侑口中蹦出的“嫉妒”存在点微妙疑惑,但是现在并不是去探究那个时候、还是正事更重要。
努力乐观,放平心态。
拿好学生会准备的一沓号码簿,他也随之进入项目的准备区域。
“……打扰了,这个是治前辈的号码簿,可以的话请别在背后或胸口醒目处。”
“哦…好。”
宫治对面前的一年级没什么额外情绪,闻言也就是公事公办地接下,想了想、余光瞥过排在后面的那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家伙、决定还是自己来算了。
递交完毕,宫治不用担心,剩下的也即最后的、就是宫侑。
还没走到人面前,对方已经主动靠近。
抬起头,金发人影正单手插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狐狸般的狭长眼尾挑起,一副等待许久的模样。
白木优生见状,也就更加认真道,“侑前辈,打扰…这是前辈的号码簿,如果可以的话请别在后背或胸口醒目的地方。”
宫侑眯起眼,慢慢吞接过果带着别针的号码簿。
他拨弄了下,不出意料地开口了,“我看不见后面啊,这怎么别!”
白木优生闻言,犹豫了下,“治前辈……”
“我怎么能和阿治那个笨蛋一样呢!”
宫治:?
“那、那……”
“算了!给你个机会,过来帮我别上吧!”
得意洋洋的狐狸甩了甩大尾巴,心情很好道,想到什么、他又迅速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
“怎么?你不想帮我?”
“不是的!”来不及多想,戴棒球帽的灰发少年当即上前一步,从宫侑手中接过带着别针的号码簿,询问道,
“侑前辈是别在后背还是其他地方……?”
“——当然是后、”到口的话在余光瞥到面前之人的面庞时倏然一转,
“我要别在胸口、没错!”
“好、好的。”
其实在胸口的话就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就能解决,也更应不上之前说的‘我看不见后面’。
但此刻、两个人一个是心有所图故意调转口风,一个是从不怀疑、说什么就去做什么,似乎就这么一语带过。
除了旁边那个看了分明也听了个分明、表情堪称一言难尽的人。
……要不还是离这两个家伙远点吧。
就在宫治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拉远距离的时候,白木优生与宫侑两个人的心底情绪却在各自酝酿。
别针的金属针尖穿过运动T恤布料,露出一点小小的银光。
他靠过来、弄得很小心,似是担心会戳碰到其他地方,所以是专心致志、丝毫不敢走神的。
等快递穿好后,并再度看了眼、确认号码簿是在胸膛醒目处,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
过于专注的神经稍稍松懈,才发现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
他和宫侑似乎靠得有些过于近了,而上一次这么近的时候……还是在情人节那日的公交车站。
距离贴近、呼吸似在耳畔,打在那点……难以明说的地方。
那日留下的齿痕在外观上已经消失了,但是不知为何、这么一触碰,仿佛还在隐隐生热、彰显着存在。
白木优生当即转移注意力,不去多想,没敢抬起的视线定定望着的,是属于另一人的鼻梁向下、胸膛以上。
恍惚间、热度似乎就能这么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与他截然不同的、炙热的体温。
手指蜷了下、触在掌心。
他努力平息情绪,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压在心底,面上是一派认真与专注,开口道,
“已经别好了,侑前辈。”
宫侑在心底咂了声。
棒球帽的帽檐很不合时宜、此刻出现在此处,无异于完完全全遮住了本可以看到的表情。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这是挡光用的,但垂向下的视线什么也捞不着。
这一点认知兀地就足以让某人原本稍微好转那么一点的心情再度变得糟糕。
什么啊……这样不就完全看不到了吗。
“……真碍事。”他嘀咕着。
白木优生若有所察,欲要说些什么,但面前的人又开口,
“我说、你待会检查完之后要去哪儿?”
闻言,他很快道,“是去记录成绩,应该就在前辈们跑完的终点处。”
组织签到、分发号码簿、记录成绩。
宫侑过了遍,拖长声音道,“——记录成绩啊。”
“是的。”
“那你就一直站在终点那里喽?”
白木优生点点头,在最后一人结束比赛之前他都会站在那儿等待。
宫侑得到确定答案,眯起眼,两点金瞳凝起。
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棒球帽的帽檐阻隔住了白木优生向上望的视线,也就让他并不能清晰看清面前之人此刻的表情。
一种胜利在望的,满是好胜心的肆意张扬。
“那就站在那儿(终点)等我。”
话语简介干脆,清晰明了。
白木优生愣了下,旋即还是乖乖应声,“好、好的……”
“我啊——绝对会第一个出现在你这家伙的面前!”
“……”
……啊。
“白木,怎么在发呆?”
身侧、有人关心发问。
抱着记分册、视线定定望着脚下的人猛的回神,“抱歉、是已经开始了吗?!”
“哈哈、还没呢,是有什么在意的事吗,看你一直在出神啊?”
“没、没什么的…辛苦前辈了。”
白木优生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眼。
他现在正站在百米接力赛的终点拉线处,旁边站着的是搭配计时的二年级志愿者。
手中的笔和纸捏的很紧……或许他也在情不自禁地在为前辈紧张吗。
‘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这样的话语无异于是优胜预告。
自信满满,即使没有抬头去看,也能想象出那一刻前辈的模样。
想必,一定是太阳一般灼热、强烈,存在感近乎拉满……
“砰——!”
起点处的信号枪响,来不及沉溺在自己的想法,他当即望向场内。
百米接力赛以班级团队作战,先前在签到时后就有瞥到,侑前辈与治前辈分别是各班的最后一棒。
一个基本可以定夺生死、裁断结果的选择。
观赛区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吵吵嚷嚷的、要么是给己方加油,要么是给对方漏油,混杂在一起,总之不分你我。
白木优生克制地紧盯着。
一棒持平、二棒稍有波折、三棒追回,四棒起步失败但五棒实力在线——
——到了最后决胜的第六棒!!
领先打头的正是宫侑宫治两个双胞胎兄弟。
观赛区的呐喊声更加剧烈,几乎已经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
毕竟双胞胎兄弟为班级出战、兵刃相见的场面向来是能最大程度激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斗争欲。
而此刻、立在终点的白木优生的视线,从迅即奔跑而来的两道身影、逐渐转到了那一道之上。
他紧紧凝视,丝毫不敢挪开片刻。
攥紧笔的指尖过于用力、毫无所察地,他望着那道不断向他靠近的身影。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七米……
身侧轻微“咔”地一声,是预备计时的前奏。
兄弟并列、难舍难分,甚至已有同时触线的倾向。
“我——绝对会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
‘相信我就够了——!!’
低滑顺畅的男声在脑中兀地响起,说话的人语气上挑,仿佛含着笑。
张扬的、自信的、太阳一般……熠熠生辉的!
0.1S,
全然不顾,冒险性十足,向前倾的胸膛触及到拉起红线。
那一刻在一些人的眼中或许很快,但落在白木优生的眼中,慢的仿佛一个世纪。
一举一动都变成了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清晰无比、映入静静看着的、翡绿色的眼瞳之中。
只是冲线而已,只是拿到了第一而已。
只是一个微乎其微、对旁人来说没什么意义的一瞥而已。
但也就在这一瞥之中,翡绿的与金色的对视。
据某个并不科学严谨的研究表明,人在胜利后、情绪大起大伏后投来的第一视线,望去的第一个方向,一定是心底最在意、最想分享此时情绪的对象。
他会是前辈的……第一选择吗?
心脏,不轻不重地就那么跳了一下。
微乎其微、或许不注意的话甚至能以为只是错觉。
但白沐优生对自己最为清楚。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心跳全都系于一人身上,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牵系着。
……为什么?
如果问出口的话会得到答案吗?
又能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手掌在眼前挥了挥,落下点摇晃的影子。
不知何时、冲线过来的人已一派轻松站在面前,神清气爽、叉着腰,满是自信,金色的眼瞳向下一转,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了吧!”
白木优生缓缓眨了下眼。
仅仅是看着他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就被带动着,微妙的开心了起来。
他弯起眼,“是、是的!”
“——知道我的成绩吗?”
“知道的!!”
早在旁侧的二年级志愿生截表念出时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那串数字在心底翻来覆去念了许多遍。
仅仅是0.1S的差距,宫侑领先,宫治其次。
与在开屏炫耀的人不同,宫治恨不得原地躺下、就这么直接一步也不走了。
前一棒的角名伦太郎过来,盯着成绩登记处的两人看了会儿,点了点蹲在地上的宫治,
“不过去记录吗?”
宫治:“不要。”
无论怎么想、现在过去都绝对会被拎着拉踩,他才不要成为那个家伙增进感情的辅助工具。
角名:“0.1S啊,班上的人又要念叨了。”
宫治闭眼叹了口气,“哈——念叨就念叨吧,我又不是没尽力。”
他瞥过眼,余光扫过那个还在登记处缠着人家一年级不放、大秀特秀的花孔雀。
他现在气喘吁吁、那个家伙应该也没好到哪儿去。
但现在在人家面前,完全看不出来。
宫治抬头望着天,默默回忆了下。
其实,在最后那几米冲刺,两人不分上下。
他并没有什么会为了成全别人爱情、自甘退让的情节,那样也太蠢了。
所以说是尽全力并没有说谎。
但那家伙……明明平常也就那样,突然来了个爆种什么的。
看似简单的倾身触线,危机一刻……
难不成还真是什么‘爱情’的力量?
宫治抓了抓头。
难以理解。
最后一名接力赛参赛者到达。
记录好宫侑的成绩,将剩下的也依次排了,确定后上交记分册,今天的志愿者负责部分就可以宣告结束。
运动会期间,社团的训练活动是暂停的。
所以基本结束后就可以与来参观的家长、朋友一道回家。
自己并没有需要一起回去的家长或他校朋友,所以白木优生从志愿者的集合处出来时,动作并不快,只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