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小师傅(纸扇长衫)

“是坨坨。一会儿带你去找他。”秀娘不像花旗一家按照妖怪的方法糙养孩子，随便把孩子放地上让他到处爬。她一点一点耐心地哄着云善。
“云善，吃饭了。吃完饭去找坨坨玩。”花旗端着碗站在西屋门边冲云善笑。
云善笑眯眯地张开小手要抱。
秀娘把他抱出去，还放在小床里。
喂云善喝了小半碗粥，花旗把他往地上一放，“去找坨坨玩吧。顺着家门口爬，爬到秀娘家门口就是。”他对躺在堂屋门口躲阴凉的春意说，“看着他点。”
“又让云善出去爬？”秀娘不赞同，“养孩子又不是养小猫小狗，哪能这样糙。”
“他现在也撵不上小猫小狗。”花旗理所当然地说。小猫小狗生下来几天就能跑能跳的。云善都九个月了，才会爬。
秀娘看着云善爬出堂屋，春意站起身，她扭头冲着花旗笑，“哪有你这样的娘。说自家孩子撵不上猫狗的。”
“不过你家的羊真听话，跟养了条狗似的。”
春意出门的步子一顿，然后继续跟在云善身后。
云善爬呀爬，爬过院子，爬出远门，看见一群小孩子在不远处玩闹。
他激动了。秀娘家的门口他路过无数次，知道那儿成天聚着一群孩子。
他刺溜刺溜地爬得飞快，爬到近前，看到坨坨和梁树叶，他更高兴，自己爬过去往孩子堆里挤。
春意就在秀娘家院子外的树荫下趴下了，眼睛盯着云善。
那群孩子正头抵着头趴在地上看两条虫子爬。
云善不会推人，就一个劲往前面爬，小脑袋拼命地向前挤，正好蹭着一个孩子的胳膊。那孩子下意识地反手推了一下，“谁挤我？”
看到是个小娃娃，和坨坨一样用红绳扎着个朝天辫，那孩子知道了，这是坨坨的弟弟，云善。
梁树叶显然也看见自己的弟弟了，他站起身，挤开身旁的几个孩子，挪到云善旁边，把云善护在自己身下，搡着一旁的孩子们横道，“谁敢推我弟弟，我就打谁！”
“云善，你怎么来了？”坨坨趴在对面和云善正对脸。
“哦哦。”云善张开一口没牙的小嘴叫道，“哦哦。”
小虫子的身子在地上一缩一缩，转了两圈，然后奔着云善的方向过来。
这边的孩子全部慢慢爬着往后退。
云善不知道躲，傻乎乎地看着地上的小虫子缩一下身子再伸展一下身子地慢慢靠近。
梁树叶往后挪了两步，把云善也往后拖了拖。
云善就哈哈哈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看了会儿虫子，有人提议玩鬼捉人。
当鬼的背过身去数十下转过身，人在后面往鬼靠近。鬼转头，人不能动。谁动谁当鬼。
一直没人动的话，如果有人拍了鬼，鬼会立马转身追人，被追到的人就是下一个鬼。
第一个鬼是梁树叶。
坨坨把云善抱在边上，叮嘱道，“你别往人跟前爬，你就在边上看着。”
云善懵懂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哦哦跑回人群里。
梁树叶开始数数了，“一，二，三......”
云善看着那些孩子们小心地往前走，在梁树叶回头的瞬间立马站着不动。
来回了几次，云善也看出了些道道：走走，不动，走走，不动。
他在边上跟着那群人往前爬，梁树叶回头，他就学着人家的样子趴在地上不动。见着人继续往前走了，他也继续往前爬。
然后，有个孩子拍了梁树叶。
梁树叶回身，孩子们惊叫着往回跑。
云善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尖叫，边叫着边捣腾着小手小脚往回爬。
等重开一局，孩子们往前走，云善才调转头，再跟着大家伙一块往前爬。
他爬着爬着就偏了，往人群里去。
鬼回身抓人，孩子们四散着往后跑。一个孩子往边上跑，脚下没注意，被云善绊了一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鼻子当时就流下一串血。
云善也受了惊吓，呆呆地趴着，他的屁股刚刚被踢到了。
“云善。”坨坨跑过去抱起云善。云善的两只小手立马牢牢地搂着坨坨的脖子，小胖脸往坨坨的大胖脸上靠。
见那个孩子鼻子下两道红杠拖进嘴里，坨坨关心地问，“你的鼻子还好吗？”
“别带你弟弟玩了。他好碍事。”那孩子随手用衣袖擦掉鼻血，嘟嘟囔囔，“我都七岁了，我才不要和穿开裆裤的玩。”
“云善没穿开裆裤。”坨坨争辩。天冷了，小丛给云善做的裤子都是不漏腚的。
“那我也不和穿戒子的玩。”那孩子生气道，“他太小了，我看不见。再绊倒人怎么办？”
云善忽闪着大眼睛看向那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是啊。”有孩子跟着说，“他太小了。坨坨你把他送回家。不然我们怎么玩。”
“就是啊。坨坨。，他送回家去给你娘看着。”栓子也跟着劝，“我弟弟都是我娘看着的。等他们会走了才能带出来玩。”
坨坨因为这些人排挤云善有些不高兴。可他知道云善确实不适合和这些人类大孩子一起玩。
“我带云善回去了。”坨坨抱着云善往家跑。梁树叶追在身后喊，“坨坨，等等我。”
云善趴在坨坨肩膀上向后看，那一群一起玩的哥哥们越来越远。他玩得高兴呢，哦哦为什么要带他回家？云善不饿呀。
“哎？坨坨怎么不高兴了？”坨坨一进门，秀娘就看出他不高兴。小脸板着一声不吭，进院子也不咋咋呼呼了。
“他们不要云善一起玩。”坨坨嘟嘴，“云善把大头给绊倒了，他们说云善碍事。”
秀娘很难想象，不到一岁的云善是怎么挤进五六岁小孩的群体里的。“云善还小，你们玩起来不注意，不是云善绊倒人，就得是别人不小心踢到云善。把云善放在家里，婶子给看着，你们出去玩？”
坨坨摇头，他把云善放下地，让梁树叶看好云善。自己跑进屋，从屋里舀出一勺蜂蜜放在碗里，跑出院子。
“坨坨，你干什么去？”梁树叶拽着云善的衣服摆扬声问。
“我去给大头道歉。”大头鼻子磕破确实是因为云善。过一会儿要是他鼻子还流血，坨坨决定去山上给他找点草药塞在鼻子里。
云善见坨坨往外跑，他也想跟着爬出去。可衣服被梁树叶牢牢拽住，他原地爬了下，扭过身子看向梁树叶。
“云善弟弟，你还小，你不能出去玩。”梁树叶说，“你喜欢虫子吗？我给你抓小虫子来玩。”
“就是扭啊扭的小虫子。”
西屋里，春花小小地叫了一声。秀娘去屋里抱春花。
云善就往花旗身边爬。梁树叶见他不往外面去，便松开手。
云善爬到花旗腿边，攀着花旗褪往他身上爬。
花旗不嫌他浑身土，随着他怎么玩。
云善爬到花旗并拢的小腿上。花旗抬起腿上上下下，云善就像一只小树熊，牢牢地扒着花旗小腿跟着一块上上下下。
“哈哈哈，哈哈哈。”
春花被秀娘抱出屋子，终于见到醒着的云善。她细声细气地叫，“哎。”
沉浸在玩乐中的云善压根没注意到这声音。
春花被秀娘夹在腿中间，一直盯着云善看。
花旗陪他玩了一会儿，云善就很高兴了。自己又在院子里爬来爬去。
爬到春意的身边，他还要往春意身上爬。
秀娘担心地看着他，生怕春意突然之间翻眼，伤害到云善。
可春意连头都没抬，任由云善在她身上翻来翻去地闹腾。
没一会儿，春意感觉有些异样，她微微侧头去看云善。就见云善伸着小手往她腹部摸。
春意轻轻地“咩~”了一声。
云善拍拍春意的肚子，小手还往里面摸。
“云善这是干什么呢？”秀娘奇怪地看向他。“羊肚子下有什么？”
春意不动，云善爬回到花旗面前，冲着花旗伸小手。
“你要什么？”花旗不解。
云善回头看看春意，又转头来看花旗，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春意？”花旗想了一圈，回厨房把平时给云善盛奶的瓶子拿了出来。试探性地将瓶子递给云善，云善果真伸出小手接瓶子。
可他太小，瓶子刚落在他手里又一下子掉在地上。云善拿不住一个瓷瓶子。
云善尝试了两次，发现自己实在拿不起来，他仰头看花旗。把瓶子推到花旗脚下。
花旗捡起瓶子，云善抬头看看他，调转屁股，向春意爬过去。
坨坨赔偿完大头，拿着碗跑回院子里。见着花旗拿着瓶子跟在云善身后走向春意，他随口问了句，“给云善喂奶啊？”
春意看见瓶子，很温顺地侧过身。
云善爬过去，小手摸摸春意的腹部。他对着花旗张开小手。
这又是要瓶子了？花旗弯下腰，要把瓶子给云善，可云善不接。他拽着春意的腹部凸点往花旗面前送。
花旗将奶瓶子放在云善手下，云善开始挤奶了。可他没什么手法，小手又没力气，挤了几下都没挤出来。
“云善？”坨坨跑过来蹲下，震惊住“你会自己挤奶了？”
这样四舍五入等于云善会自己喝奶了！再也不是那个之前被放在春意肚子下都不知道找奶喝的小娃娃了！
云善哪知道坨坨在想什么。他挤不出奶，小手不知轻重地在春花肚子上拍了几下。他常见家里人挤奶，慢慢地自己就知道喝奶要去春意那。
花旗抓住他的手，轻柔地说，“云善，我教你。”
花旗抓着他的小手，带着他一块挤奶，挤了小半瓶。春意的奶水越来越少，现在最多也就是挤半瓶。
挤完奶水，花旗没拿小勺子喂他，直接手拿着瓶子把瓶口对准云善的嘴巴。
“云善张嘴。”
这话云善听得懂，乖乖地张开小嘴，由着花旗往他嘴里倒了一些奶。就这样，就着花旗的手，云善喝了好几口奶。
剩下的花旗不让他喝了，把瓶子拿给了秀娘，“留着给春花喝。”
秀娘笑着接过瓶子，看向腻歪在春意身上的云善，，“云善比一般孩子都聪明。”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知道挤奶。
坨坨摸摸云善脑袋顶上的小红辫，语气欣慰，“云善啊云善，你真的长大了呀。”
云善在春意身上玩腻了，自己往门边爬。他要出去玩。
“云善弟弟，你不能出去。”
坨坨和梁树叶一边一个拽着云善的小腿把他往回拖。
云善挣扎着往前。可他的力气哪里大得过两个哥哥。眼见着离大门口越来越远，云善委屈地直接趴在地上，一嗓子哭了出来。两条小腿上下扑腾，就像一条刚出水不停挣扎着的大胖泥鳅。
“云善你别哭呀。”坨坨抱他起来，“咱们就在院子里玩，我和树叶跟你一块玩。”
兜明扛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树进院子，云善还在坨坨身上哭呢。
兜明把别在耳朵上的小花拿下来给云善看，“云善你看，我在山上摘的花。送给你。”
看到喜欢的东西，云善立马止住哭声。睫毛上挂着泪珠，小胖娃娃笑眯了眼。
坨坨从兜明手里拿过小花放在云善的小手心，“你别哭了，你玩花吧。”
“这棵树这么细？”花旗显然对兜明从山上运回来的树不满意。
“说是夏天的时候树叶多，遮阳。”兜明含糊了主语。
“树叶，把铲子拿来。”花旗使唤蹲在云善身边的梁树叶。
梁树叶颠颠地起身，跑到杂物间，扛出家里的大铁锹。
花旗动作利落地挖了个深坑，兜明把树直直地插进坑里。花旗再把土填上，院子里就多了一颗树。

桂花婶从亲戚家回来, 挎着空篮子没回家，她先去了西觉家。
秀娘和花旗在厨房做饭，西觉和秋生开始动手做桌子。这张桌子是放在树底下, 留着夏天吃饭用。
坨坨和兜明带着云善、春花在西屋炕上玩。小丛和梁树叶一起在杂物间复习功课。
“秋生，西觉。”桂花婶笑着走进院子, “兜明他们都在家呢？”
“在呢。”秋生知道桂花婶子相中兜明做她孙女婿，听她问起兜明便也没多想。
“云善呢？我今天瞧见他掉水里了。孩子没事吧？”
“没事。”西觉说, “一点事没有。没生病。”
云善掉水里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兜明、梁树叶和坨坨谁都没说桂花婶当时也在一旁。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家什么时候多了棵树？”前天来串门的时候还没有呢。
“今天刚移过来。”西觉淡淡地回道。
“桂花婶。”花旗听着声走出厨房，“吃过了？”人类的固定问好方式, 你吃过没？
“还没呢。今天我走亲戚去了, 刚回来。”桂花婶说，“花娘，我今天瞧着兜明他们带云善在河边玩。”
“云善就趴在小桥上。我让兜明赶紧把云善抱起来。他非说能抓住云善。一错眼的功夫, 云善就掉下去了。”
“把我给吓的。”
“兜明和坨坨跟着就跳下桥。后面，树叶也跳进河里了。”
“花娘啊, 我说孩子带孩子不靠谱啊。最好还是别让兜明他们带孩子了。他们现在不知轻重。河边好玩, 可也危险着呢。”别家十四岁的大孩子带小孩靠谱, 你家十四岁的大孩子带着小孩一点都不靠谱！
花旗就笑笑不接话。
桂花婶又说了几句, 见花旗一直不应，她便也停了嘴。“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
桂花婶出了西觉家, 心里嘀咕着。感情不是兜明一个傻，他家里人都有点问题。孩子安全这么大的事，孩子爹娘一声不吭。
这样的人家虽说有钱，可脑子不正常。不能让孙女嫁去这样的人家。要是生个孩子看不好, 发生点事，孙女以后怎么办？
“桂花啊。”五婶站在自家门口, 瞧着桂花婶从西觉家院子里出来。她以为桂花婶又去兜明家说自家孙女好。
“他五婶。”桂花婶停下脚步和五婶搭话，“他五叔腰怎么样？现在还疼不疼？”
“全都养好了。下个月就能下地薅草。”五婶看向桂花婶的篮子问，“给西觉家送好吃的了？”
“我家哪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西觉家。”桂花婶心思转了一番，“你侄女还没说人家？”
“不急。她岁数不大，明年再说也来得及。”五婶反问，“你大孙女呢？找着人家了？”
“过年给耽搁了，没空给她相看。这不有空了么，我和她娘打算好好给她挑个人家。我看兜明那......他家怕是看不上咱们家。”桂花婶隐晦地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五婶听。她家大孙女呀不等着兜明了。
五婶听出了这意思，心里欢喜。村子里的头号竞争对手主动退出，兜明要给她做侄女婿啦！
“是得好好挑挑。女孩家的婚事可是大事。兜明他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娘一点也不着急。”
“是啊。他家一点都不急。”不然怎么说，一家子脑子都有点问题呢。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一点不着急。
桂花婶又和五婶闲话几句，挎着篮子匆匆回家。
自家的烟囱冒着烟，两个儿媳妇儿正在厨房里做饭。
桂花婶挎着篮子钻进厨房，快速地把云善掉河里的事给说了。说了就说了，顺便把自己的看法也说出来了，“这家子都不太正常。”
二儿媳妇捂着嘴笑。她笑自家大嫂子一直幻想这门亲事，想让大丫嫁给村里的首富。这下好了，好好的金龟婿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傻子。
桂花婶拍了下二儿媳的胳膊，翻着白眼道，“你笑什么，还不赶紧做饭？”
转头，她对自己的大儿媳妇说，“赶紧着给大丫好好相看人家。你娘家你也多去打听打听。”
“哎。”大儿媳应下。心里有些气。看着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正常了？
完全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想自己的兜明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见云善躺在他肚皮上。他变成人形，抄起云善，在早晨的雾气中，带着云善上山去。
到了山上，兜明变成威风凛凛的老虎，叼着身穿棕色外衣的云善在林间快速奔跑。
云善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害怕地缩在一起，小小地叫了一声。
兜明立马放慢脚步，带着云善到山顶转了一圈。
云善自己爬着去摘了两朵小花，一手一个地攥着。
兜明把他叼到半山腰的桃林里。一声虎啸，一群小妖精从四面八方钻出来。
“你们看着云善，陪他玩。我去打猎。”
老虎交代一声，便一阵风地跑开。
剩下云善攥着两朵小花呆呆地坐在树下，望着老虎离开的背影。
“小掌门？”小松鼠飞快地跑过来，跳上云善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