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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燥(巫哲)


“别拉我!”胡畔挣扎着,腿还往莉莉身上踢着。
“狗仗人势!你有本事打你爸你妈去!”莉莉脸上被砸红了好几块,这会儿气得直哆嗦,“你也就能来找我麻烦,活该你被他们打……”
“你闭嘴啊!”陈涧说。
“你闭嘴吧!睡你的棺材去吧!”莉莉喊。
陈涧顿了顿,像是被人直接一拳砸在了胸口上。
莉莉趁机又踢了他一脚。
“你他妈想死啊!”三饼指着她吼了一声。
陈涧对着旁边一张塑料凳子猛地一脚踢了过去,凳子飞起来哐地一下砸在了莉莉旁边柜子的玻璃门上。
玻璃门应声而碎。
睡棺材的事儿,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大家都不会当着陈涧的面说什么,偶尔有人提起,都是感慨,陈涧虽然不愿意听,但也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可这件事被作为攻击的武器这么突然杀过来,陈涧的情绪顿时就有些失控。
莉莉被吓了一跳,缩在柜子旁边没了声音。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冲三饼一偏头:“走。”
“这事儿没完!”被三饼抓着胳膊往外拽的胡畔挣扎着指着莉莉,“你等着。”
莉莉没说话。
陈涧转身也走出了店门。
“对不起,”胡畔出门之后小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抖,“店长,对不起。”
“嗯?”陈涧看了她一眼,“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胡畔眼眶瞬间红了,“怎么会没事儿……”
“真没事儿,”陈涧拍了拍她胳膊,“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又看着三饼:“三饼你送畔畔回去,我去趟烧烤场。”
“嗯。”三饼拧着眉看了他一眼,跨上了摩托车,“我送完她也过去。”
“我去就行。”陈涧笑了笑。
三饼和胡畔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看上去应该是没吃亏,但胡畔明显哭过。
单羽坐在咖啡厅里晒着太阳,看着胡畔去洗脸,整理了头发,也没好问是怎么了。
三饼又陪着胡畔说了一会儿话,才想着过来给单羽汇报了一下:“店长去烧烤场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战况如何?”
“根本不是畔畔对手,”三饼说,“我和店长就拉架了。”
“那是胜利的泪水么?”单羽问。
三饼回头看了胡畔一眼:“气的。”
至于为什么打赢了还能气哭了,答案十分钟之后就出现了。
饰品店的老板,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进走了店里。
“怎么还把我店里玻璃砸了啊!”女人说。
“你问你家员工啊!”三饼没好气儿地说。
“打架打到我店里去了……”女人说,“我那个玻璃柜刚做好没俩月呢!”
“她惹事儿还惹我们这儿来了呢!”三饼甩狠话还是很在行的,“玻璃为什么坏的你问她!我们不管。”
“不就说了一嘴陈涧睡棺材的事儿嘛……”女人皱着眉。
单羽转过了头:“你说什么?”

第061章
“这事儿单老板你不用管, ”三饼伸手冲单羽这边一拦,又看着老板娘,“你跑我们店里来怎么个意思啊?”
“我找人呢, 我不上这儿找我还能上哪儿找啊!”老板娘说。
这话倒也没错。
“出去说。”胡畔走到老板娘身边说了一句, 往外面走了。
老板娘看了单羽一眼, 起身也走了出去。
三饼也想跟着出去,但单羽一直看着他, 他只得走了过来:“单老板。”
“怎么回事儿?”单羽问。
“这事儿……”三饼犹豫了一下,在他旁边蹲下,小声说, “就是……陈店长, 他小时候, 就他家房子刚被抵给别人那会儿吧, 他没地方待,就偷偷睡在小豆儿爷爷给自己准备的棺材里。”
单羽看着他,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这事儿村里好多人都知道, 但是都是背地里说说,当面很少提,我也是听我姥爷说的, 说陈涧可怜什么,”三饼拧着眉, “莉莉应该是听老板娘说的,刚拿这个事儿骂陈涧了, 陈涧才把她家柜子砸了的。”
“他没地方待, 他爸不管吗?”单羽问。
“好像那会儿不知道, 我也没仔细问过, ”三饼说, “这事儿陈涧自己也从来不说,我也不好问啊。”
单羽没说话。
“我先去跟老板娘……我怕畔畔吵不过她。”三饼指了指外面。
“畔畔一句话能噎你三天,”单羽站了起来,“你哪儿来的自信帮她。”
胡畔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门边,老板娘靠着旁边的墙,两个人都板着脸,似乎僵持住了。
“单老板,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老板娘看到单羽出来,有些不快,“我不是来找你们民宿麻烦的,你不必给他们出头。”
“那你给莉莉出什么头!”三饼说。
“她自己嘴欠我给她出不着头,我来是因为我店里玻璃被你们砸了啊!”老板娘瞪了三饼一眼。
“玻璃也不是他俩砸的呢。”单羽走过去,在一块景观石头上坐下了。
“行,那陈涧呢?”老板娘问三饼,“他火气也太大了……”
“不知道,他是店长,去哪儿还能告诉我一个保安啊?”三饼说。
“陈涧也不会赔你玻璃。”单羽说。
“凭什么!”老板娘说,“我都不说上门打人这事儿了,反正一天到晚的这些年轻人也不消停,砸坏了东西总还是要赔的吧。”
“谁惹的事儿谁赔。”单羽说得很简单。
“她有几个钱赔!”老板娘说。
“所以你只是想找个有钱能赔得起的。”单羽说。
“一码归一码,她惹的麻烦我已经开除她了,”老板娘说,“但这个玻璃……”
“玻璃钱肯定从工资里都扣了吧?”单羽说,“所以你是还打算上这儿来多要一份。”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老板娘有些急了,“所以你现在就是要替陈涧出这个头是吧?倒真是体恤员工。”
“陈涧不在,”单羽低头弹了弹裤子上的灰,“你呢,要就回去等着,他有他的处理方式,我不知道,但你要一直在这儿呢,我就告诉你我会怎么处理。”
“你想怎么着!”老板娘看着他。
“我会送口棺材到你店里。”单羽说。
“你说什么?”老板娘震惊了,反手往墙上拍了一巴掌,也不靠着了,“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口棺材吗!”胡畔说,“火气这么大干嘛!”
“等陈涧,还是等棺材?”单羽站了起来。
“我说不过你,”老板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看向胡畔,“莉莉我已经辞退了,你们别再上我那儿找人了啊!”
胡畔抱着胳膊没说话。
老板娘走了之后,胡畔才放开了一直抱着的胳膊,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看着单羽:“单老板,这事儿是我冲动了……”
“不怪你。”单羽说。
胡畔上门找莉莉就是为了打架,哪怕陈涧跟着也一定会打起来的,这点他们出发的时候单羽就知道,一个十几岁自己在外面打拼的小姑娘,碰上事儿足够凶才能让人忌惮,虽然不安全,但往往最简单有效。
“也别等陈涧了,”三饼在旁边来回走了两步,“直接送棺材过去得了。”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陈涧会让单老板这么干吗?”胡畔说,“你脑子都拌饭吃了吧。”
“……靠。”三饼说。
“让陈店长自己决定要怎么处理。”胡畔说。
“那那个莉莉呢?”三饼问。
“别看她骂我骂得狠,”胡畔冷笑了一声,“她比我惨,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工作也丢了,够她气到明年的了。”
“你家里人要真找来了怎么办?”三饼又问。
“老娘怕个屁。”胡畔说。
“行吧,”三饼从兜里摸出摩托车钥匙,“那我去趟烧烤场,陈涧一个人过去的,我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我去,”单羽冲三饼伸出手,“车借我。”
“又……”三饼看着他,把钥匙放在了他手里,“你这手能开车?能拧油门了?”
“能。”单羽说。
“我跟你一块儿去呗。”三饼追着问。
“你上你的班。”单羽转身过去跨上了三饼的摩托车。
“我本来就说这边儿完事了去找他的,”三饼说,“虽然他说了不用,但我话都说了,不去那不是很不够意思。”
“车到了就行了,”单羽拍拍车头,“我给你证明,你实在没办法,你要是去了,老板算你旷工。”
“那我走了啊叔,”陈涧跨上摩托车,“到时有什么别的事儿都会马上通知你们的。”
“行行,不用专门跑过来了,打个电话就行。”
陈涧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开出了烧烤场。
这几家聊得还算顺利,就像单羽说的,他们跟那几家刚谈完,这边跟着就知道了,而且的确立马就觉得自己吃亏了,陈涧要没主动过来,等他们找上门,估计就真没那么好聊了。
车开到小路正要拐弯的时候,他一抬眼看到了前面路边停着一辆摩托车。
是三饼的车。
三饼的车非常好认,两个轮毂都专门喷成了红色,老远就能认得出。
但跨坐在车上的人看姿态和腿的长度就知道不是三饼。
是单羽。
陈涧很吃惊地把车停在了他面前,下了车:“你手怎么开的车?”
“伸不直而已,打弯没问题。”单羽说。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陈涧问。
“监工。”单羽说。
“谈完了,挺顺利的,”陈涧说完又停了停,“你不是为这个吧?”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为饰品店的事儿?”陈涧问。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为……棺材的事儿?”陈涧又问。
“老板娘跑店里去找你们,”单羽说,“刚打发走。”
陈涧皱了皱眉。
“约个会去?”单羽问。
陈涧看着他:“什么?”
“我喊了啊。”单羽说。
“去哪儿?”陈涧问。
大冷天儿的,早点还没吃,两个人靠坐在河岸林子边上不知道谁家堆了还没拉走的树枝垛子前,晒着太阳约会。
“这环境是有点儿惨。”单羽说。
“你冷吗?”陈涧问。
“晒着就不冷。”单羽说。
陈涧握了握他的手,还行,这会儿还是暖的。
“老板娘是不是过来想让赔玻璃?”陈涧问。
“嗯。”单羽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儿?”
“赔个屁。”陈涧说,想想又有点儿不放心,“她没找你麻烦吧?”
“你是想问我找没找她麻烦吧?”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想找她麻烦来着,”单羽说,“本来不想管,她话说得太轻松了,听着不舒服。”
“这事儿……对于很多人来说,的确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一句话而已,”陈涧轻声说,“我其实也……希望是这样。”
单羽愣了愣,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越是随口一说,就越不会在意,越不在意,就越淡,”陈涧说,“只有越来越淡,最后才能没人记得,没人再会提起。”
“我想过你可能不想把事儿闹大,”单羽说,“但没想过会是这个角度。”
“过去很久了,”陈涧笑了笑,“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儿了。”
“你真是……”单羽握了握他的手。
“我不是太在意这事儿,只是受不了突然有人用这事儿戳我,”陈涧也握紧他的手,一下下轻轻捏着,“同情也好,戳我也好,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嗯?”单羽有些疑问。
“没人管的孩子,他们都是这样想的,”陈涧仰头靠着,“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我爸呢,为什么没管我。”
“……对。”单羽点了点头。
“我爸那会儿在市里,房子抵给人家以后,说好了再让我住一个月,”陈涧说,“他弄点儿钱回来租个房子,但我只住了半个月,人家说不够地方了,我就出来了。”
“你没告诉你爸是吗?”单羽问。
“嗯,他那会儿快急疯了,”陈涧说,“我也怕村里有人告诉他,就偷偷找地方住。”
“你怎么想的,睡棺材里。”单羽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那会儿入冬了,我一开始只是躲没人的那个屋里,但那屋没暖气,”陈涧声音很低,“我感觉那个棺材里暖和点儿……也没睡几天,就被小豆儿奶奶发现了,那以后我就住他家了。”
“拿了你家房子的那家人呢?”单羽问,“还住那儿吗?”
“早搬走了,”陈涧说,“房子都荒了,前年已经塌了。”
单羽没说话,收紧了胳膊。
“都过去了,”陈涧说,“就过去吧。”
“嗯。”单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饿了。”陈涧闭着眼睛。
“我也饿。”单羽说。
陈涧枕着单羽的胳膊闭着眼睛,阳光铺在脸上,满眼金光闪烁,有种舒适的晕眩感,他虽然说了饿,但也没想动。
“去吃点儿东西还是回店里吃?”单羽问。
“回去吃吧,赵姐肯定做早饭了。”陈涧说。
这话说完,他俩谁也没动。
“要不你先张嘴。”单羽说。
“嗯?”陈涧偏过头,眯缝着眼瞅了瞅他。
“喝点儿风先垫垫。”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走吗?”单羽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刚想转开头,单羽手指点在了他脸上,吻了回来。
阳光就像突然炸开一般,又亮又暖,风都似乎被挡在了大片的金光之外。
回到大隐的时候,陈二虎坐在前台给刚到的客人办理入住,胡畔和三饼在餐厅吃不知道算早餐还是午餐的餐。
“你俩吃了吗?”胡畔招手,“今天是馄饨。”
“吃吗?”陈涧问单羽。
“吃。”单羽点了点头。
“跟赵姐说中午不用做饭了,叫人送过来吧,”陈涧坐到桌子旁边,从锅里盛了碗馄饨给单羽,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今天是不是人多起来了?”
“是,”胡畔喝着汤,“中午有人来面试服务员哦店长。”
“嗯,”陈涧应着,“就一个人吗?保洁有没有人?”
“就一个人,”胡畔说,“这就不错了,前几天群里有人发招聘信息,山上民宿的,到今天都没人去呢,我们起码还在小镇上。”
陈涧叹了口气,年底了,人不好招,这地方又挺偏的,在老镇上都好招得多。
“约的几点?”他问。
“一点,你下午不是要去练车吗?面试完正好。”胡畔说。
“练车约这么密?”单羽已经飞快地吃完了一碗馄饨,看着他问了一句。
“教练怕我拿证慢了给老板开车的活儿要黄,”陈涧说,“要让我两个月内考完。”
单羽吃完馄饨就回了办公室。
陈涧在前台看入住情况的时候就收到了他信息。
【乏单可陈】送你吗
【陈鱼落雁】你忙的话就不用
【乏单可陈】?
【陈鱼落雁】送
发完消息陈涧才注意到单羽又换头像了,换成了陈涧在观景台上的那张单人照片。
陈涧实在很服气,老板一天天的,闲得换头像玩。
“你俩是不是去送棺材了?”三饼靠在前台边儿上问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愣。
“单老板说,要给饰品店送口棺材。”三饼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重复震惊着。
“看看,谣言就这么来的,”胡畔也凑了过来,小声说,“他说的是,让老板娘选择陈涧自己处理还是他处理,他要处理的话,就送口棺材过去。”
这也没差多少啊。
“单羽这人还是够义气的。”陈二虎很沉稳地发言。
陈涧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心里很震惊单羽的发疯状态。
但同时又有种烫得发颤的满足感。
说不上来。
就是很颤抖。
一只戴满了亮晶晶珠子的手突然伸到几个人面前,在前台桌上敲了两下。
正小声说话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同时抬起了头。
一个涂着大红口红的墨镜女子站在前台旁边,耳垂上巨大的耳环非常抢眼,身上是一件毛绒绒的短款外套。
“您好,请问有预订吗?”陈二虎在专业素养的滋润下条件反射地马上问了一句。
“我面试的,提前到了。”墨镜女子回答。
“面试?”陈涧愣了。
这人怎么看都像是来度假的。
“你是孙娜娜?”前卫先锋如胡畔也没忍住问了一句。
“是的,我是孙娜娜,”孙娜娜说,“英文名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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