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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燥(巫哲)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别是什么……”陈涧没说完。
“对,绝症,”单羽说,“我还有俩月能活,来这儿发挥最后的余热,散尽我最后一点儿钱,拯救小镇不良民众。”
陈涧叹了口气。
“单老板!”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赵芳芳的喊声和有些混乱的脚步声。
接着赵芳芳门都没敲就一巴掌扇开了单羽房间的门,陈涧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单羽的左腿,生怕她一个刹不住扑善人老板支架上。
“外面!外面出事了!外面!门!门!”赵芳芳看来是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
“院子门和墙上被人泼了血,”胡畔跟在她身后,站在门外,“一整条都是,陈二虎和三饼在外面守着了,有看热闹的想过来拍照。”
“对!”赵芳芳说,“太吓人了!”

单羽扳着陈涧的肩,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帮你把轮椅……”赵芳芳准备去推放在角落里的轮椅。
“不用,赵姐,”陈涧出声阻止赵芳芳的同时一把把单羽按回了床上,“你先去帮着拦一下人,我马上下去。”
“嘿?”单羽看着他。
“好的好的。”赵芳芳慌手慌脚地跑了。
“我先下去看看情况,”陈涧看着单羽,“你窗口站着看会儿热闹的。”
“一会儿就会打起来,”单羽也看着他,“你下去拦得住陈二虎他们吗?”
今天因为要开会,还要求接下去两个月内需要到民宿来轮值的安保人员们都到场,所以这会儿民宿里陈二虎的人有四五个。
这种在人大门上泼血的行为是相当能挑动神经的,挑衅中带着点儿诅咒,配合上鬼屋的名头,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枕溪重新开业。
这种情况下,陈二虎几个人绝对是蓄势待发,一点就着,他们扬名立万的机会可算来了。
“不能。”陈涧老实地回答。
“那你不让我下去?”单羽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扛着棒球棍下去呢。
“你是去拦他们吗?”陈涧为了保险起见又确认了一下,下周开业,这会儿要打起来就麻烦了。
“那我去带着他们把里面几家都砸了。”单羽说。
陈涧把轮椅拖到了床边。
单羽起身坐了上去,还专门把轮椅的踏板抬到最高,把左腿架了起来:“你推我吧。”
“不是电动的吗?”陈涧问。
“你推着显得比较惨。”单羽说着把拐杖横放在了自己腿上。
这架式看上去的确挺惨,坐实了瘫痪的身份。
陈涧推着单羽出现在枕溪大门的时候,外面小路上站着陈二虎和他的手下,一个个表情狰狞,仿佛写着三个大字。
干丫的!
路口站着七八个附近商铺的人,因为有陈二虎他们,这些人没敢往这边来,小路向里的岔道那儿也站着人,看样子是里面那几个民宿里的闲人。
“拍个视频留证。”单羽说。
陈涧拿出手机,对着外墙开始录。
院子门上,两边的墙上都是血,延续了差不多三四米的,看着像是一桶一桶泼上去的,淌得地上都是,场面的确是挺吓人。
“这事儿不能忍吧?”陈二虎瞪着略显平静的单羽,“这能忍?”
“忍不了,”老四转头冲着里面,“我们不挑事儿备不住别人找麻烦!不惹事不代表我们怕事!”
“别说话,”单羽开口,“都录进去了。”
陈二虎看着单羽,脸上的震怒都快破皮而出了。
“重新录一遍没声音的。”单羽说。
“为什么?”老五问。
单羽没说话。
陈涧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冲老四老五他们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重新又从这头到那头地录了一遍。
“好了?”单羽问。
“好了。”陈涧说。
“单老板,”陈二虎已经切换出了猪圈形态,看起来这会儿也不打算切回去,语气里全是不爽,“怎么个意思?”
“先开会。”单羽偏了偏头,陈涧推着轮椅往院子里走。
“什么?”陈二虎这一声疑问是从天灵盖上掀出来的。
“黄喽——”里面一个光头喊了一声。
“操你大爷。”陈二虎一甩膀子转身就要冲过去。
“陈老板!”陈涧一直就防着他要爆冲,回手一把掏住了他的胳膊,企图用这个称谓把他拽回来。
但陈二虎要那么容易冷静下来也不至于是个混混,这会儿根本拉不住,加上老四老五俩跟着也要冲,场面顿时有些危急起来。
好在三饼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叛变,跟陈涧一块儿搂着这几位往后推,赵芳芳都上手了:“天哪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最后胡畔扑过去用力推了陈二虎一把:“站着!”
陈二虎被推得一个趔趄停了下来。
“干什么啊!”胡畔脸怼到他脸面前,“就会打啊?多大个人了就会这点儿?”
“你信不信我……”陈二虎指着她。
“不信!”胡畔还是怼着他脸。
单羽伸手扳了一下轮椅的控制器,从大门里退了半个身位出来,转头看着那边的几个人,声音有些冷:“刚谁喊的。”
“黄喽!”光头又喊了一声,“我喊的!”
单羽眯缝了一下眼睛,拿过拐杖往那边一指:“你过来。”
光头站着没动。
“怕了就闭嘴。”单羽说。
“谁他妈怕你一个瘸子?”光头啐了一口。
单羽看了他两秒,笑了笑,控制着轮椅往院子里去了:“那你慢慢喊。”
光头被这个嘲讽给激着了,顿时就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找老子有事?”
单羽的轮椅退了出来,接着原地转了半圈,背向了光头过来的方向,在光头还在往前迈步的时候,轮椅猛地向后冲了两米,迎着光头贴在了他面前。
陈涧完全不知道这轮椅还能有这个速度和灵活性,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拦住单羽。
你干什么?
说好的不动手呢老板!
光头一个急刹,跟着就抬手估计是想推开轮椅,陈涧往前想拉住轮椅的瞬间单羽左手一抬,反手扣在了光头的手腕上。
光头猛地抽手,但轮椅锁死了,轮椅的重量加上单羽的力量,他没成功。
接着单羽扣着他手腕往下一压一拽,力是向着侧面的,光头没有支撑,被直接甩到了院墙上,惯性带着脑袋也往墙上磕了一下,嗵的一声闷响。
陈涧现在觉得单羽健身可能就是为了揍人。
而目前这里还没有人能让单羽使出这招之外更牛的招。
当然可能他也就会这一招……
“操!”光头这一下撞得不轻,而且还撞在了墙上没干的血迹上,头上衣服上都沾上了血。
他想要冲过来的时候陈二虎几个人已经堵了上去。
“别动手。”单羽沉着声音。
陈二虎这回控制着没有动手,但几个人围着光头也是随时会动手的架式。
“你干的吧?”单羽缓缓转过轮椅,从人缝里看着光头,“身上都沾着血呢,泼的时候弄上的吧。”
光头还没从怒火中烧里回过神,听到他这话一下炸了:“放你妈的屁!你少张嘴就来。”
“身上血哪儿来的?”单羽问。
“是他妈你……”光头指着他。
“他能怎么着你,”陈涧说,“他一个瘸子。”
单羽啧了一声。
“耍无赖是吧!”光头吼,回手指着自己那边的人,“这可一堆人都看着呢!”
“你们都一伙儿的!”胡畔声音很亮,“一块儿说瞎话呗。”
“监控都开着呢,是谁肯定会查出来的,”单羽说,“这也是为了大家,都是这块儿做生意的,这人要没找出来,还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谁家呢。”
“到时谁家也遭了可别怪我们上门鼓掌去!”三饼指着那边吼。
陈二虎这帮人虽然没动手,但今天人比平时多,在单羽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凶神恶煞,那边明显也不想冲突升级,过来了几个人,拉着光头往回走。
这些人就是店员,每月就挣个仨瓜俩枣的,不想得罪老板,干点儿缺德事也就干了,但面对这些长期骚扰商户一分不挣只为纯粹的混混事业而奋斗的猪圈帮们,犯不上为这些事儿再被揍一顿,大概率也不会涨工资。
那边人一退,单羽转头就看向这边路口。
看热闹的人立马开始往四周散去,陈二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带着人追出去挨个儿撵着骂了个遍。
回到餐厅开会的时候,他脸色都很难看。
“不是我说,”陈二虎看着单羽,“你那一下不解气,真的,不解气!”
“那你想怎么着,”单羽起身从轮椅换到了椅子上坐着,“让你们冲过去打一架,然后呢?谁再伤个人,我民宿顶着个鬼屋的名号还没开业又打架斗殴,以后我带你们一块儿喝风吧,我扇风,你们受累张嘴接着。”
“……那这事儿就这么过了?”陈二虎问。
“你晚上……”单羽开口。
一听这话,陈二虎来劲了,立马凑了过去:“你说。”
“穿严实点儿,”单羽说,“泼回去,明天再带俩人过去看热闹顺便喊喊。”
“喊什么?”陈二虎问。
“黄喽。”单羽说。
陈二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多幼稚啊。”
“你也知道幼稚啊,”单羽说,“你还想打回去呢。”
“操。”陈二虎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真泼吗?”老五问。
“泼。”单羽说。
“那不都知道是我们干的了?”三饼说。
“证据呢。”单羽说。
“万一他们也有监控,录下来了呢?”陈二虎问。
“那就让我们看看,”单羽说,“我们一看,哎对,就是这个人,我们录下来的就这个人。”
“但明明就不是啊,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三饼说。
“那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要知道不是同一个人说明就是他们干的。”陈涧开口说了一句。
“店长脑子好使。”单羽竖了竖拇指。
“那人家要看我们的监控录像呢?”赵芳芳问。
“交给警察了,问警察要去吧。”单羽说。
“真交啊?这事要报警吗?”陈二虎说。
“报屁,这事儿没人会报警,”单羽说,“我们也没监控,我们监控去年就到期了,就是个摆设。”
陈二虎没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这事儿没多大,配不上动手这个档次,”单羽说,“你恶心过来,我恶心回去,不吃亏也不升级就完了。”
陈二虎还是没说话。
“暴力能解决的事情很少,”单羽说,“陈老板你那天带着人来我这儿的时候,想没想过使用暴力办不成事儿?”
陈涧看了一眼单羽。
老板,那天他们还没来得及暴力。
使用暴力的是你。
“大家来这儿就是想好好赚点儿钱,”单羽说,“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无非就是不想咱们赚钱,你打他有什么用,你赚钱了才有用。”
“妈的,咱们是不是下周开业。”陈二虎问。
“嗯。”单羽点点头。
“下周必开业,我看他们还有什么不要脸的招!”陈二虎一拍桌子。
“开会吗?”陈涧怕他情绪再次激昂起来,赶紧问了一句。
“都找地方坐着吧。”单羽说,“开会之前我先追个责。”
“追责?什么意思?”陈二虎看着他。
“就是追究责任。”陈涧说。
“我知道!”陈二虎说,“我就是问追究什么玩意儿的责任!”
“我二十四小时巡逻的安保人员呢?”单羽看着他,“民宿周边包括门口那条路上二十四小时巡逻的安保人员呢?”
陈二虎沉默了。
“是我,”三饼看了一眼他老大,举了举手,“我昨天晚上是负责外面路的……”
“不是他,”陈二虎打断了三饼的话,“本来是他,但是我想出去抽根烟,就跟他换了一下,去后面抽烟了……估计就是那会儿来的,我后来也没往墙上看……”
“民宿没开业,游客也少,”单羽说,“晚上不睡觉不打牌就那么转悠很无聊,我能理解,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次麻烦本来是有可能避免的。”
陈二虎叹了口气。
“以后注意吧。”单羽很简单地补了一句,没再说别的。
“追完了?”陈二虎看着他。
“完了。”单羽说。
“扣我钱吧,没事儿,应该的。”陈二虎说。
“不用,”单羽说,“这几天院子和外墙还有外面的路都要修整,店长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帮着点儿吧。”
“行,”陈二虎看着陈涧,“有什么事儿你安排给我就行。”
“好。”陈涧应了一声。
“正式开会,”单羽往后靠在了椅子里,冲陈涧一摆手,“店长。”
店长什么?
店长干嘛?
陈涧赶紧从兜里掏出昨天单羽给他的那张纸,上面他已经按单羽给的思路补充好了内容,照着说就可以,但他还是很紧张。
他长这么大,这种一对多所有人都看着他的场面除了几年前面对同时上门的债主之外,就是今天了。
“这是枕溪扩……哦没有扩……”陈涧看着纸上自己写上去的字,他在枕溪后面加了个“(要改名,名字记得问单羽)”,他没事儿加这么一句上去干嘛呢脑子不好用到这种程度了吗连这都觉得自己会忘?
“是咱们民宿第一次会议……”陈涧继续往下说。
“什么扩?”陈二虎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什么枕溪扩?”
“没有扩。”陈涧说。
单羽在旁边很低地清了清嗓子,陈涧扫了他一眼,本以为老板是在提示他什么,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没憋住笑。
“没有扩是什么意思啊!”陈二虎对于自己开会第一句都没听明白很不爽。
“意思就是他说错字儿了啊!”胡畔白了他一眼。
“是,”陈涧吸了口气,重新看了一遍纸上的字,自我介绍环节,“大家应该相互都认识了吧?”
“认识了。”陈二虎抱着胳膊看着胡畔。
“认识不认识就那么回事儿吧。”胡畔说。
“以后就都是同事了,大家把名字都报一遍吧。”陈涧怀疑这俩人要不打个岔能当场呛起来。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奇特,但大家还是很配合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单羽。”单羽也跟着说了一句。
陈涧看了看他,忍住了没当众叹气。
“接下去要说一下具体的岗位和工作安排,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可以在后面提出来……”陈涧抬头看了一圈东倒西歪坐着的各位。
真像啊……
看到单羽的时候,单羽倒是没东倒西歪,但手指撑着额角一副似笑非笑看戏一样的表情让本来就没底的陈涧更没底了。
看戏是吧,那你先演。
“在此之前,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就是枕溪改名的事,”陈涧说,“请单老板给大家说一下。”
单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笑着坐正了身体。
“真要改名吗?”赵芳芳问。
大家一块儿看着单羽。
“大隐。”单羽说完又重新往后一靠,冲陈涧抬了抬下巴,“店长继续。”
这就完了?
不过陈涧在对这个回答的简洁程度震惊之余还没忘了单羽的那句“你们鼓掌通过一下就行了”,于是他举手拍了拍。
胡畔第一个跟上,接着是三饼,很快大家都鼓起了掌。
“大什么玩意儿?”陈二虎一边鼓掌一边问旁边的三饼。
“大益。”三饼说。
“那不是茶叶店吗?”陈二虎说。
“可能以后卖茶叶。”三饼说。

陈涧有那么一瞬间体会到了自己上学那会儿老师在讲台上面对一群傻子时的无奈。
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是没那么紧张了,毕竟在连枕溪括都要追着问的人面前,他只要没一直磕磕巴巴,就是一个优秀的店长了。
接下去的内容也不难说,主要就是工作安排,所有的岗位都是身兼数职。
前台除了接待入住,不忙的时候得给客人提供些简单的服务,保洁得管做饭,保安……不,安保人员除了之前跟陈老板说的那些,现在还得帮着打扫院子和民宿门口那条路的卫生……
店长还有修剪花木的工作。
店长除了要去学开车,还得学习园林知识,因为老板没有钱老请园丁过来打理。
店长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
“大致就是这样,”陈涧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和建议现在可以说一下,一起讨论讨论。”
“我有个建议。”胡畔举手。
“说吧。”陈涧说。
“能不能把咖啡厅再弄起来?餐厅旁边那块是咖啡厅吧?有咖啡杯什么的,但是没设备了,”胡畔问,“我看小镇上都没有咖啡馆,只有超市里卖瓶装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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