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沙舟踏翠)

“纪云停！！”通讯器传来低喝。
纪云停吓了一跳。
“再有下次，你以后就待在普尔星，跟着凯琳。”青年的声音带着不悦和威胁。
纪云停：“……”
拍掉手里残叶渣渣，他将通讯器调到私聊频道，选择穆境予私人号。
“这只是地衣，主要是藻类和真菌共生的低等植物，藻类通常是单细胞，真菌也只是子囊菌或担子菌。藻类制作有机物供给菌类，菌类负责吸收水分和无机盐返供藻类。要说有毒吧，有些真菌也有，但地衣算是自然界的底层生物，基本没有，反正我没听说过有。”
穆境予：“真菌有毒？”
“地衣里的真菌跟你认知里的真菌不一样，真菌只是一个大分类，根据真菌的形态和生殖方式——”
“没有经过检测不许私自碰触！”
纪云停撇嘴，不吭声了。
穆境予等了片刻，问：“为什么不说话？”
纪云停慢吞吞：“我妈教过我……”
穆境予：“？”
“不要跟固执己见的人争辩。”
穆境予：“。”
他语气放缓，“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纪云停想了下，问：“将士在战场，遇到危险复杂的星兽，就会避开吗？”
“……不会。”
纪云停：“在生物领域，这就是我的战场。”
穆境予顿住。
半晌，他道：“你说得对。”
纪云停眨眨眼，忍不住笑。
他看看左右，其他人或在忙碌，或在闲聊，没有人关注他这个角落。
他摸了摸耳朵，小声问：“今天遇到的星兽大都是飞行系的，是不是黑洞里出来的星兽都这样？”
“不是。”穆境予耐心解释，“是因为飞行系的比较显眼，是我们清剿的第一目标。有些星兽会附着在飞行系星兽身上，落地就隐匿起来，找起来很艰难。”
纪云停懂了：“比如昆虫或植物。”
“嗯。”
“所以等我们清完了飞行系星兽，就要往细排查？我觉得得先处理昆虫系的吧？一窝一窝的，时间久了很难搞。”
“对。”
“植物应该还好吧？时间短应该不至于长成？”
“不，星兽的生长速度不能以常理推断。”
纪云停蹲在角落，对着岩石缝跟放哨值岗的某位摸鱼人士聊天。
直到穆境予换岗。
黑色机甲在岩峰上飞跃，与某台出去值岗的机甲错身而过，落到平台机甲圈外围。
纪云停看了眼智脑时间，何止半个小时，都过去一个小时了。
高大的青年从机甲上跃下。
侦查队使用了一种类似光罩的东西，将这块临时驻扎地照亮——虽不如白日，视物却无碍，还不会对外散发光芒，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照明设备。
也因为有这个光源，纪云停远远就看到钟浩小跑过去，给穆境予递上营养液和一小盒子。
营养液和精神力补充剂都是用防水防高温的提袋兜着，这盒子是装什么的？
那一兜明显是十管营养液，精神力补充剂呢？
还有替换的军装——咦？穆境予没出汗？还是这一个小时晾干了？
纪云停皱眉，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
穆境予似乎看了他一眼，抓着盒子转身离开。
他腿长步子宽，几步功夫，钻进机甲队伍里不见了人影。
纪云停：“……？”
没等他回过味，樊林涛看到他了。
“纪老师。”他招手，“我们在水底看到点东西，你看看你认不认识。”
纪云停丢下那点诡异感，小跑过去看资料。
是之前他们发现的大面积湖水。因为星球这边已经彻底进入黑暗，下水的摄像机只拍到几道模糊的影子。
影子大部分埋在泥土里，看不清楚具体形貌。
但露出的部分推测，这玩意约莫两三米高，长度起码在十米以上。
纪云停逐个视频画面细看。
樊林涛：“不是这批星兽带下来的，我让智脑将所有飞船的监控视频过了一遍，确认没有这种形态的。”
旁边人跟着补充：“我们上一次来X72星，是5个月前。”
也就是例行巡视的时候没见到。
纪云停：“所以你们怀疑是去年黑洞遗留的星兽长大了？”
“嗯。但察觉不到精神力波动。”
“你看看，危险性大吗？不大的话，我们就留到后面。”
纪云停摇头：“太模糊了，不确定。”
“什么情况？”穆境予的声音由远而近。
纪云停一顿，抬头看去，对上青年幽深如墨的眼眸。
下一瞬，青年移开视线，看向他手里的板子。
“有星兽靠近吗？”他问。
纪云停顺手把板子递过去。
樊林涛：“不是。”
“我们发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这地方暂时不在我们今天的行程范围，先做个评估而已。”
穆境予快速翻了遍，将板子递回，道：“无所谓，有问题就解决，按照你们确定的路线走就行。”
樊林涛：“……是。”
将他手里板子抽出来，塞回纪云停手里，“纪老师，黑洞不再捣乱，这些星兽现在基本会停下占地盘。这条路上的星兽都被我们整理出来了。”
纪云停：“我看看。”
听说要分析星兽，侦查队的人快步涌过来，几下把穆境予挤到一边。
穆境予：“……”
隔着人群望过去。
光罩银辉如星，洒在白皙浅发的年轻人身上，亮得灼人。
将第二天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星兽全部过了一遍，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樊林涛满意不已，将整理好的星兽内容发送给机甲队全员。
整个临时驻扎地已经安静下来，除了维修师们还在爬上爬下检查修检，机甲师们更是直接摆出了气垫床躺着休息。
樊林涛的资料发出去，机甲师们瞬间睁眼起身，开始仔细看资料，频道里顿时热闹起来。
“哟，这玩意长得真寒碜。”
“最弱的竟然是屁股，真不是开玩笑吗？”
“这个竟然建议我们把它的嘴巴绑起来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看这个，要跟它脑袋比速度，还要挑衅它，带着它脑袋绕圈，让它自己打结！”
“哈哈哈哈哈……”
纪云停听着频道里轻松的闲聊，扣上气垫充气口，爬上去，摊平。
樊林涛的休息气垫就在他隔壁，见状笑道：“你这体能不过关的非要跟出来，累了吧？”
虽然他们一天都待在侦查室里，但高度紧张的数据和分析，确实熬人。
纪云停轻呼了口气：“还行，比起机甲师，我这算轻松的。”
樊林涛：“。”
荒星寂静，遥远光年外的恒星在夜空闪烁。
纪云停看着漂亮的星空，慢慢陷入梦乡。
再睁眼，就是六个小时后。
“……十分钟后出发。”通讯器里，穆境予的声音沉稳清晰。
天还是黑的。
纪云停揉揉眼睛，爬起来，跟着大家一起收拾东西。
收好垫子，钟浩递给他一支营养液：“吃饱喝足，准备干活了。”
纪云停：“……”
他嘟囔，“我早晚会被这个营养液逼退役。”
钟浩：“……”
走过来的樊林涛：“……”
不管如何，纪云停还是咽了营养液，带着满腹心酸，回到飞行器。
经过将近18个小时，所有星兽基本都已经分割完好地盘，开始搜刮星球资源。
樊林涛等人测算的一条线路，沿途星兽与他们休息前几乎没什么变动。
樊林涛松了口气，跟机甲队做最后一遍确认后，机甲队就先行出发了。
侦查队和修理师各自一辆飞行器，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今天的绞杀任务依旧繁重，但比起昨天星兽满地乱跑、随时遇到危险的情况，今天大家的状态轻松多了。
还有提前做好的分析，机甲队上去就能干，一干一个准，打起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纪云停听着战队频道嗷嗷乱叫的声音，庆幸自己跟着落地。
这些机甲师，大都二十来岁，资历老一点的，也就将将三十出头。
就连穆境予，也不过二十八。
……都还年轻呢。
第一波星兽顺利收割，甚至大部分星兽保留了完整的尸身。
“把坐标发给蛐蛐，机甲队里往南十公里，休息半个小时。”穆境予在战队频道指挥。
“收到！”
“老大。”飞行器里，樊林涛额头开始冒汗，“联系不到蛐蛐！”
穆境予声音很冷静：“能连上飞船讯号吗？”
樊林涛：“不能。”
他有点紧张，“现在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了九个小时了。”
按计划，他们最晚六个小时就能回来。
穆境予声音沉稳：“要是遇上宇宙乱流，推迟几个小时也正常。你保持联系节奏，联系上了说一声。”
樊林涛神情稍定：“是！”
一小时后。
樊林涛：“……老大，近地卫星信号也没了。”
穆境予：“……”
结果，连着三天，他们一直没联系上飞船。
他们仿佛与世隔绝般，被留在了荒星上。
机甲队在穆境予的带领下，丝毫不受影响，按照原定计划，指哪打哪，所过之处，必定带走几头星兽的性命。
樊林涛几人却没有那么淡定。他们没有了网络和智脑，只能依靠放出去的小摄像头，拿着板子上简陋的工具测算模拟并预估。连给机甲队的星兽预估图，都是落地那天收集得来的信息，和近程摄像头反馈回来的。
纪云停若有所思，想问几句，但大家都肉眼可见的焦虑，他就咽下疑问。
好在，星兽刚落地，估计移动的欲望都不太大，除了有两拨不在原来位置，大部分都还在。
这一天，再一次结束今天的清剿工作后，他们顺利抵达曾经检测出奇怪生物的湖泊边，驻扎在离水十五公里远的山坡上。
樊林涛连带一众侦查员们全都焦灼不已地测算着数据，负责控制台的小哥之一也疯狂给总船发送讯号。
X72星自转速度非常慢，根据之前近地卫星收集的数据，72星自转一圈需要六天半。所以，他们依旧还是处在黑暗当中。
纪云停犹豫了下，碰了碰负责盯监控设备的钟浩，低声问：“我们的营养液库存还有多少？”
钟浩苦笑，朝他比了一根手指，气音：“一顿。”
他低声解释，“机甲队消耗精神力，对营养液需求非常高，一天最少能吃掉20支高倍营养液。”
纪云停：“……”
钟浩继续：“侦查连、机甲修理师的要是都匀出来，能再给他们抗半顿。”
纪云停：“……”
通讯器里，穆境予也开口了：“各队清点物资。”
这是三天来，每到驻扎休息时，他必做的一件事。
三分钟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穆境予再次开口。
“休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开启地毯式搜索。”
他语气沉稳平静，“信号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应该是某种星兽的精神力，找出来，杀了就是了。”

一个小时后, 穆境予安排好留守机甲，带着大部队出发了。
其实他们这三天，已经搜索得很仔细了。
纪云停看向盯监控的钟浩。
他在侦查专业上的能力实在太次, 别的也帮不上忙, 这几天就一直跟着钟浩盯监控。
看了半天，他实在憋不住，低声问钟浩：“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钟浩诧异，看他一眼：“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失联好几天的情况。以前也会有失联，不过都是在星兽的精神力控制下的, 打死星兽就好了。”
纪云停：“那你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再次压低声音, “隔壁修理师都没有那么紧张, 是他们不怕饿死吗？”
钟浩：“……主要是压力大吧。”
纪云停：“？”
钟浩：“现在智脑不中用，行动全靠侦查连, 要是找不出那只屏蔽信号的星兽, 大家都要被我们害死了。”
纪云停：“……智脑不中用了？”看向智脑手环, 再看飞行器，“智脑不是一直在吗？”
钟浩解释：“不是说彻底不能用，但智脑是数据库啊，它只是处理信息快，没有网络没有信息库, 它跟废了就没什么差别了。”
拍拍手环, 指了指飞行器控制台，“所以我们侦查连的内存都是特制的，容量超级无敌大，塞满了过往星兽、星球的历史样本数据, 好歹能判断土壤、草木有没有毒素。”
纪云停懂了。
怪不得侦查连的人这么紧张。
资料塞再多，也不如整个联盟数据库大, 所以智脑的功能就会一落千丈，宛如鸡肋。
以往有智脑的高速运算，他们边算边核对，测算结果不说万无一失，也是有七八成的把握。
但这几天，侦查时没有了近地卫星，也没有联网带来的庞大数据库，只能靠机甲、飞行器、小型摄像头上的侦查设备进行近处搜检。
以他的角度来看，大家的工作一样，同样是测算，同样是看摄像和智脑回传数据，比如山体体积、土壤密度、回声值……等数据，然后他们能根据数据判断这块地方是否有洞穴、是否风化、是沼泽还是流沙地……
原来是少了辅助工具，全靠专业和经验。
纪云停赞道：“怪不得你们平时有智脑还要自己测算评估，原来是未雨绸缪。樊上校真有远见！”
钟浩：“？”
回头纠正他，“这是上将定下来的规矩。”
纪云停：“？”
钟浩：“你不知道上一任上将就是因为遇到屏蔽信号的星兽，整个团直接没了吗？”
纪云停：“……”
好的，他现在知道了。
钟浩笑看他表情，笑了：“我理解，读书人都这样，啥都不管，就猛猛学习。”
纪云停：“……貌似你才是正儿八经高校生，我只念了义务教育。”
钟浩：“……”
毕竟大部队都离开了，俩人不敢多分心，只聊了几句，就继续盯屏幕。
纪云停挨个切换放大细看。小到昆虫，大到走兽，但凡有丝动弹的，全都不放过。
通讯器里时不时传来机甲队员报告坐标的声音。
前几天，机甲队的目标是清剿星兽，全是集体行动。
但星兽清了一波又一波，始终没解除信号被屏蔽的状态。
现在，穆境予让机甲队分散，两两一队，射线状往外飞，测试信号距离。
除了湖水方向，每隔五里，每一小队要报一次坐标。
樊林涛跟副手在做数据统计。
一直走出三百公里，机甲队与飞行器之间的信号依然存在。
再往前，有些机甲队员就要对上星兽了。
穆境予结束测算，让所有人返回临时驻扎地。
然后他来到飞行器，朝樊林涛道：“信号屏蔽范围很广，但近地不影响。屏蔽圈可能在高空，你看看有哪些星兽在海拔高的位置。”
樊林涛：“有，稍等。”
在前几日的星球资料里，迅速翻出数个坐标和照片，“刨除1500米海拔以下的，统共19种星兽。最高的是峭壁上这只，纪老师说叫兀鹫。”
“其次是这个，群居，数量不确定，雀类。”
“这个，群居，鳞翅目昆虫系。”
“这些星兽的位置，海拔由高到低，最高的5000多米，最低的2000多米。”
他看向穆境予，“但地点很分散，没办法在一天内解决。”
穆境予：“按照海拔依次往下清，一天能清几种？”
樊林涛苦笑：“没办法这样排，最高的兀鹫跟第二的雀，相隔半个星球。”
穆境予点头：“知道了。”
对着板子上的数据垂眸沉思。
他们的物资，从营养液到机甲维修需要的设备，甚至飞行器的能量，仅够他们再支持一天。
如果穆境予选错了……
空气湿热，笼罩在漫长黑夜里的X72星连星星都仿佛变得稀少。
所有人都看着穆境予，等着他做决定。
穆境予以现在的驻扎地为准，选了最近的四个。
樊林涛惊愕：“这几个海拔不算高。”
起码在他列出来的坐标里，不算高。
穆境予切开地图，点了个坐标，道：“我们在这里发现联系不上飞船。”
点第二个，“在这里跟近地卫星失联。”
在第二个坐标和他们现在的范围内之间画了个圈，道，“那只带屏蔽能力的星兽，如果不是在移动，那它屏蔽的范围至少在这个范围内。”
樊林涛：“但刚才你测试……”
只有三百公里。
穆境予：“我不是测试范围，我是测试方向。”
不管哪个方向，都联系不上近地卫星。
樊林涛懂了：“那我们现在出发？”
穆境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