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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三傻二疯)


——诶等等,这整个逻辑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头?
保禄张了张嘴,隐约有点懵逼了。
西班牙人最强大、最富有,占有的地盘最多,所以可以享受二两五钱银子一匹的布料;其余的强国势力都要差上一头,所以拿货的价格起码在三两银子以上,成本和质量大大不如——到此为止,这个逻辑都很通顺,很流畅,很符合商人们的常识。但现在葡萄牙出现了;葡萄牙人被中国人痛打了一顿后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只能悲哀而屈辱的接受八钱到一两银子的布料……
这这,这事情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保禄茫然转过头去,看到了同伴们同样茫然的脸——显然,他们也同时想到了这个要命的漏洞:
挨一顿打就能拿到一两银子一匹的布料,这特么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怪……怪不得。”如此呆愣许久之后,还是保禄喃喃开口,自言自语,语气近乎朦胧:“怪不得葡萄牙人被打了一顿,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平静得这么古怪……”
被人打当然是很屈辱很惨痛的,但被锤了一顿后能拿到丰富而充足的货物、稳定的市场、梦寐以求的工业产品,那被痛殴的那一点屈辱似乎也不算什么了。没错上,虞条约中葡萄牙是赔了几百万出去,但这几十年来为了寻找可靠的殖民地供应物资,舰队的消耗又哪里只有这一点数目?如果花几百万两就能解决王国头痛了一代人的问题,那简直是划算到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这么看来,被中国人锤了一顿之后,葡萄牙还赚了不少呢!
当然啦,在兵败上虞之后,海军哪肯定会有不知好歹的激进派整天嚷嚷,意图要整兵练武报复中国什么的,但葡萄牙人能克制至今,说明老牌帝国主义确实是有两把刷子,高层已经拨开情绪的迷雾看到了事实的本质,不会为一点屈辱而动摇。帝国的一切开销都应该有其目的,那贸然增加武装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保护中国与葡萄牙的贸易不被中国人破坏吗?
——差不多得了。
搞政治的人就是要有大局观,要懂得从本质看问题。上虞海战中国当然是赢了,但葡萄牙人从此能享受到布料瓷器及各色精美工业品,那同样也是大赢特赢;这就叫做双赢,这就叫做两全其美——在其他国家还在为三四两一匹的高价低级货而头痛的时候,葡萄牙人就已经提前享受到了工业革命后的高档货。所以说选择永远比努力更重要,人家在上虞随随便便输上那么一把,瞬间就能超越你祖宗三代几十年的努力……
卧槽,凭什么呀?!
凭什么牵个不平等条约还能签出优越感了呢?我们这些没打过败仗没签过不平等条约的国家还成了二流货色了是吗?这世界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不就是不平等条约吗?你以为谁不能签么?我们,我们荷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个屈辱的!
——作为荷兰商会的高层,以重金购入了爵位的顶级资本家,保禄深深吸一口冷气,不觉鼓起了眼睛!
在休息一日后,保禄等受海刚峰的召唤,在当地衙门觐见了外务处来的高官。据说是为了开辟南洋商路,内阁郑重其事,居然纡尊降贵,特意派出了穆国公世子赶赴各个特区主持其事,算是非分之恩荣,更令保禄等受宠若惊,感激莫能名状。
因为还有其他场子要忙,穆国公世子只在宴席前露过一面,即兴发表了一篇简短的讲话。他的本意大概是要缓和气氛拉拢外宾,所以讲话的内容非常的直白浅显,方便理解(当然,后世历史学家多半怀疑,这种大白话演讲稿不仅是出于体贴,更是因为主持者的文化水平过于低劣,并不足以支撑文言式的长篇大论);但这样殷勤体贴的举止,却直接酿成了宴席上一场极为可怕的事故。
总的来说,当世子风度翩翩的向各位致礼时,一切看起来都还很好,很正常;直到他扫了一眼手上的稿子,开始高声讲话:
【在这个全新的时代,商船与马车将世界联系了起来;各位来自西域的商人,你们传播的不仅仅是商品,更是宝贵的友谊,中国与大食传统的友谊……】
站在他身边的海刚峰极为响亮的咳嗽了一声,好容易压住了场子,没有让事情继续恶化,维持住了场面的镇静与严肃。但如果说这小小的乌龙还只能叫尴尬的话,那接下来世子更换了稿子之后的发言,就简直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总之,穆氏从怀里又摸出了一张纸,然后继续高声念诵:
【在这个全新的时代,商船与马车将世界联系了起来;各位来自泰西的商人,你们传播的不仅仅是商品,更是宝贵的友谊,中国与欧罗巴各国之间传统的友谊……】

第131章 访问【中】
事实证明,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只能是别人。穆国公世子淡定自若的念完了那一篇又臭又长的稿子,端起酒杯四面致意一圈, 喝完酒后就匆匆退了出去,大概是要去赶下一个场子。只有商人们木楞地待在原地,端着个酒杯不知所措。
还好, 真正主持这一场会面的浙江布政使参政兼绍兴知府海刚峰很有水平, 虽然顶着这样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且如鲠在喉的可怕气氛,但到底还是站起来接下了话题, 想方设法的岔开了刚刚那一长篇灾难性的演讲, 很费力地将会谈的主题转入了正轨:
简单来说,大安朝廷召集各位商人至此, 是想以这“特区”作为样本,试点对外开放,自由贸易;与天下各国之间进行充分的往来, 贯彻当今飞玄真君自由之精神云云。
说实话,你要讲什么“自由”、“开放”,海商们肯定是听不懂的;但你要讲放开了国门卖东西, 那大家立刻就懂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位居海商之首的保禄壮着胆子开口,小心翼翼地询问海知府,不知这“自由贸易”到底是贸易些什么?贸易的价格又如何确定?
先前寒暄问候时还没有什么, 涉及到到了对外贸易的大事, 海知府亦不觉沉吟了片刻,将外务处下发的所谓“对外要点”反复回忆数次, 才斟酌着回话,说以现在上虞的产出, 传统的布匹、陶器、瓷器都可以自由买卖,价格随行就市,不必受官府的约束;但部分大宗商品却需要得到朝廷的许可,并满足某些特殊的要求,否则将被视为走私——有鉴于上一批私通倭寇的走私犯的下场,建议不要随便尝试;飞玄真君的铡刀尚且没有餍足呢。
“大宗商品。”粗通汉语的保禄复述着这有些古怪的新名词:“什么是‘大宗商品’?”
海刚峰思索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册子。这同样是外务处下发的什么“限制贸易名单”,要求各个特区在对外贸易时一一比对,不得稍有差错;这个名单又臭又长,上面的很多古怪东西大家认都认不得,还要由外务处再发资料做培训。海刚峰翻了半晌,才从中翻到了一项自己很熟悉的内容。
“比如铁器。”他照着册子念道:“如今上虞设有大量的炼铁工坊,经过朝廷批准之后,部分剩余产能可供出口……”
听到此处,几个懂汉字的商人眼中立刻闪起了亮光,禁不住身体前倾——还能卖铁器?!
没错,现在中国的出口的确以布帛丝绸闻名,但真正属于东方神秘大国的高科技拳头产品,数千年来一枝独秀,狠狠卡住全世界脖子的高档货色,却唯有铁器与瓷器两样;如果说瓷器还只是部分贵族的奢侈享受,那产自中国的高级铁器就真正是从东到西一切文明的必须品,能令野蛮人魂牵梦萦的东方圣器,国家与民族发展的命脉之一。
——这么说吧,被高祖皇帝一个也不剩的驱逐到草原的尽头的元神,蒙古人之主脱欢贴睦尔,其意思就是“铁锅”。
丝绸、瓷器、漆器这样的高端商品当然有档次、有格调,但铁锅和茶叶这样的必需品才是东方大国作威作福,骑在朝贡国上当了几千年大爹的根本;兵者凶器,不可多用,上国也不可能动不动就锤自己的藩属;但为什么几百年磕磕绊绊,藩属国却还总是愿意遵奉上国?——因为你不把朱皇帝舔高兴了,怒火上头的朱皇帝可能就会禁止买卖铁锅,那天可就要塌下来了。
从这个道理上讲,所谓丝绸之路,应该改名叫铁锅之路才对。买卖丝绸瓷器还需要打通贵人们的门路,买卖铁锅却是包赚不赔的暴利买卖,一船铁器拉到欧洲港口,用不了吆喝就能销售一空;而粗粗算来,一口上好的铁锅运到维也纳、地中海,那起码能抵得上等重的白银……这个利润,谁能不喜欢?
总的来说,中国人在炼铁炼钢上那是几千年的名声了,从西汉孝武皇帝时就积攒起来的技术优势,直到现在仍旧不可超越——没错,欧洲人的技术是进步起来了,欧洲人的眼界是开阔起来了;但正因为眼界开阔技术进步,如今欧洲人才更深刻意识到,中国的铁锅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铁锅,中国的铁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铁器;在没有翻天覆地的技术革命之前,这个优势是动摇不了的。
……不过说来也怪了,东方也没啥顶级的铁矿吧?怎么中国人的炼铁技术就这么厉害呢?
在没有完成工业革命之前,欧洲人尚且不敢梦想着超越这几千年的地位。所以他们只是谦卑的躬下身来,以最温和殷切的语气询问,不知怎么才能获得朝廷的许可,拥有贩卖铁器的权力呢?其余他们不敢保证,但钱一定不是问题。
“钱倒不是关键。”海知府答道:“但铁器涉及到安全与稳定,只能与可以信赖的国家进行贸易。”
“可以信赖的国家”,这个主官标准就实在太模糊了。商人们还在茫然思索,苦苦推敲自己及自己的国家是否符合这个标准,如果不符合能不能行贿宽免,宽免不了是不是该换个国籍;只有最为博闻广识的保禄听出了不对,他敏锐的发问:
“‘可以信赖的国家’,可是我听商会的消息,葡萄牙人也从东方买到了一船铁质的器具呢。”
所谓“铁质器具”还是客气了;按照商会的准确情报,这一船货物中少说得有一半是钢刀钢剑,品质与数量都相当之惊人——大宗商品的供应量一向是有数的,能够对外稳定供应铁锅的中原港口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但数来数去,是怎么搞不清楚这一船货物的来历。直到如今保禄造访了上虞,才从那一排树林一样密集的烟囱中窥探到了端倪。
“闷声发大财”是吧?葡萄牙人的心居然也这么脏!
“总不能葡萄牙人也是贵国可以信赖的朋友吧?”保禄发问:“我不懂贵国的风俗,但中葡双方不是刚打过海战么?”
“打过海战也不是不能从归于好嘛。”海知府明显有过预备,所以回答得很从容:“我们与葡萄牙之间有过一些冲突。但葡萄牙国已经诚心悔过,并且表达了充分的诚意。朝廷接受了这个诚意后,同意与葡萄牙人进行铁器上的贸易。”
保禄很敏锐:“请问是什么样的诚意?”
这个问话本来相当正常,但海刚峰正欲开口,却不觉愣了一愣:实际上,将葡萄牙人列入豁免名单并同意开放铁器贸易,几乎是完全出自于穆国公世子一人的决定。而这决定也是力排众议,强行压制住了内阁及地方所有不同的意见——穆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同意与葡萄牙恢复贸易往来,只要求葡萄牙方面赠送了一些药用的植株(什么金鸡纳树云云)以及割让了几块没有价值的土地;当时葡萄牙人自己都不以为意,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指出,说那些都是荒僻的小岛,根本没有任何物产;只不过岛屿的土地上会莫名渗出黑色的油脂,天气炎热的时候能无火自燃,气味极为难闻……
这样的异闻,大概也只有在《山海经》中才有价值。但世子却似乎非常之感兴趣,执意将地盘要了下来,甚至连铁器这样的大饼都可以答应。海刚峰当时随行在侧,虽然同样是迷惑不解,但碍于身份,亦无可如何。就算现在被问到此时,他依旧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默然片刻,照着外务处的培训回答:
“葡萄牙人赠送了独特的礼物,表现出了求和求好的诚意。我皇帝陛下垂念其诚,自然俯允……”
听话听声,保禄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独特的礼物”——也就是说,只要送礼送得让大安朝廷满意,铁器贸易就可以谈了吧?
事实果然不出他的预料,海刚峰匆匆敷衍一句,随后拍一拍手,示意衙役们送上了一本小册子。这份小册子名义上是展示各藩属国上贡给皇帝陛下的“诚意”,表明朝廷之“预期”,但实际用意却是昭然若揭。当然,能够让大安皇帝满意的“诚意”肯定是很难得的,即使海商见多识广,在仔细阅读之后,也仅仅只能辨认一二而已……
“哎呀!”恩礼忽然叫了起来:“这个产石油的什么‘油田’,我们也是有的嘛!”

第132章 访问【下】
恩礼一嗓子石破天惊, 各位海商纷纷侧目,表情古怪而难以形容——这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豪商们惯有的做派,一旦有了优势就要毫不犹豫的炫示出来, 哪怕是虚张声势大吹牛皮,也一定要在言论上制造既定的事实,震慑潜在的竞争对手;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 当然熟悉这种套路。
可是, 熟悉归熟悉,并不代表众人能在这样赤·裸裸地挑衅前无动于衷;尤其是端坐上方的海知府迅速转头, 居然真朝恩礼投来了目光, 于是在此人近乎于自得的左右顾盼中,所有同来的商人都皱起了眉。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还是德高望重的保禄先生能够稳得住局面,主动开口问话:
“请问贵国要这‘油田’做什么呢?恕我直言,这些荒废偏远的土地根本种不了粮食, 能够存活的只有极为矮小的灌木。就是最野蛮的土人都不会在上面定居。”
又是一个已经培训过的问题,海刚峰在脑中过了一遍,应声作答:
“我中华上国的大皇帝陛下讲求道家的铅、汞丹药之术, 需要一些方外进贡的异物参赞玄修;这也不过是我们臣子侍奉圣上的一点诚心, 其实也无甚要紧。”
没错,外务处《情况需知》的培训中,将一切从外藩索取的奇异事物——无论是金鸡纳树、“油田”, 各种各种样的谷物, 还是会发夜光的什么“铀矿”——全部都推到了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身上,声称这种种匪夷所思的要求纯粹是官僚机构为逢迎皇帝的个人兴趣而四处搜刮索取;整个要求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用意, 也根本不必有什么深刻的揣测。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事实仅此而已。
当然, 作为外务处重点培训的能吏,海刚峰思索再三,对这个解释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一半的怀疑,是因为这情况需知由穆国公世子主持编纂,而穆氏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搜刮方物讨好皇帝的前科,骤然转向实在莫名其妙;而一半的相信嘛……以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前十几年修仙问道的那种疯批操作来看,你要真说他脑子突然进水了要用石油炼丹,其实——其实也相当之合理。
这就是人设的作用,这就是十几年口碑的硬效果。无论怎么样荒谬绝伦不可思议的要求,只要挂上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名头,那都会莫名显出合理来,至少很难回驳……
可惜,保禄显然还不太明白飞玄真君的含金量,他茫然不解:
“……‘丹药’?”
作为见闻广博的万事通,他其实也了解一点中国道教的‘丹药’,知道那是和欧洲炼金术差相仿佛的一种神秘学技术(换言之,同样的不靠谱);但炼金术又和那些黑漆漆黏糊糊、时常“自燃”的油田有什么关联呢?
这个疑问相当合理,也相当之正常。但有问必答的海刚峰海知府却不得不又一次沉默了——说实话,作为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士大夫,他是真不想复述《需知》中那一堆莫名其妙且长篇大论的狗屁;但没有办法,外务处的命令非常之清晰准确,他不能不干巴巴的开口,将内容完整背了出来:
“……依照部分方士的观点,油井中的‘石油’是地底炎火之精,经亿万年时光磨砺之后褪去光华,才变为现在这不起眼的模样;只要将此炎火之精仔细锤炼,便能萃取出丹道中坎离神火的原料……”
保禄似懂非懂,或者说完全不懂,只能茫茫然点一点头。他一个字都未必能理解,但至少从这一大堆不明觉厉的描述里听出了一层明白显豁的意思:看起来,中原的皇帝还真挺喜欢这种由炎火之精演变来的“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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