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辰:“尚可,初来时伤了腿,休养了一整年才好,如今也经不得折腾。”
“这样呀...”曹公公点了点头。
“豆苗居士是顾大人吧,咱家瞧书里写的真有趣,叫人向往,他还下地干活了对吗?”
曹公公笑了笑,像是在思考,“真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幅场景?”
外面的叶如尘微微皱眉,这个公公到底什么意思,究竟是敌是友,安王就不能多说一句吗。
又听曹公公继续问:“他可与你们住在一起?”
幸好顾父在元宵满月后回了杨家村就再没过来,顾青辰想着,爹估计也不想见宫里的人。
“家里田地需要照看,爹留在了村里,不在此地。”
曹公公一愣,出乎了他的意料,温和地说道:“真可惜,咱家与顾大人许久未见了,不知能否见上一面?”
“公公不知,村子离府城颇远,来回要好几日呢。”
“行吧。”曹公公随意说道,也瞧不出失望的神情,像是根本不在意。
进了城,曹公公掀开帘子看了看街上的光景,又开始与叶如尘聊天。
“原先只听闻叶公子文采风流,博学多识,没想到还有一身好功夫,登峰造极,令人叹为观止。”
“尤其是那轻功,行步如风,飘忽若神,竟能连踩数人借力,见所未见。”
叶如尘谦虚地说:“公公谬赞了,熟能生巧,算不得什么。”
曹公公真是没话找话,什么都想问问,先是功课、爱好,最后又问起了身份。
通过前面的一系列对话,叶如尘可不会单纯的以为曹公公真不清楚,怕是在火药方子上交时,或者更早,宫里就已经派人将他调查了一番了吧。
只是他前二十年都是黑户,又称师父是云游道人,在杨家村之前,应该查不到一丝踪迹。
曹公公一直追问他师父是谁,叶如尘还是老一套说词,师父没有提过身份,只在临终前说起让他回来落户,此前二人一
直生活在无名山中,不常入世。
曹公公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就作罢了。
叶如尘二人去寒山寺是步行,走了好长时间,但驾马返回快得很。
到了家门口,叶如尘率先下来开门。
院门从里落了锁,他伸手敲了敲,立刻就听见院里人过来开门的动静。
“爹,你怎么来了?”
叶如尘诧异,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顾父。
“地都种完了,不怎么忙,就留李大一个人守着了,我带着沧海来看大小孙孙。”
顾父透过缝隙见他身后有马车和外人,问道:“谁来了?”
叶如尘侧身,露出了下车的曹公公和顾青辰,解释道:“半路遇见的。”
顾父与曹公公相视,双双愣住了。
曹公公先反应过来,露出了笑脸,“顾大人,好久不见,刚还问起你呢,以为见不到了。”
“爹?”顾青辰见是他爹开门也怔住了,这来的还真是巧。
“公公请进。”
顾父除了开始的错愕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叶如尘卸了马,牵到一边拴着。
也快到了晚饭时间,他们家一向吃饭比较早,桂姨已经收拾好了菜准备动火了。
叶如尘拦了一下桂姨,想起三皇子说的晚点要来,转念又一想,知府大人应该会管饭吧。
“没事桂姨,现在做吧,多添一个人的饭。”
顾母在房间带元宵,听到曹公公来了,也出来见了一面打声招呼,心下有几分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青辰安抚她没事,与她一同回了房间讲事情经过。
顾父请曹公公到堂屋里坐,曹公公走在前面,顾父经过叶如尘时顿了一下,将他往边儿拉了一步低声说道:“你怎么随便捡人回来?这个毛病不好,要改掉。”
顾父说完就走了,叶如尘心道冤枉,曹公公摆明就是冲你来的。
况且,捡的人里面还有你家亲亲三皇子呢。
叶如尘随即也跟了进去,担心曹公公忽悠顾父,他先讲了下今日发生的事情,然后随意拉了几句家常就撤退了。
在外面玩了一天,席地而眠,横穿丛林,还打了一架,顾青辰与顾母讲完后也出来了,两人去简单清洗了一下,又换了身衣服。
顾母去帮着桂姨一起做饭,顾青辰抱回睡着的元宵,和叶如尘一起回了房间。
真不巧,房间与堂屋一墙之隔,能将那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第63章 叙旧
不知何意, 曹公公一直在和顾父讲当年他离京之后,其他涉案人员的下场,然后又聊了聊这两年朝堂的一些变化, 谁升官了, 谁犯事了, 谁和谁联姻了...
然后又听他装似无意地说起:“工部尚书年事已高, 数次与圣上提及思乡之苦,也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顾父皱眉,“公公与我说这些作甚,还指望我给他送行不成?”
“顾大人的性子还如当年一般, 丝毫未变。”
曹公公失笑,忽然又正色道:“咱家是要替圣上问一句, 两年多了,大人可想家了?若是想回...”
“呵,公公说笑了。”
顾父皮笑肉不笑, 一脸嘲讽,“顾某籍贯桂宁县五里镇, 家中几亩地刚播完种,我人就在这儿,回哪里去?”
“顾大人知道我的意思。”
“你在工部干了这么些年,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尚书的位置了,大人这也算是苦尽甘来,这么多年的付出,圣上一直都看在眼里呢。”
顾父顿时暴起,翻了个大白眼, 若不是有多年涵养在身,当场就要啐一口在地上了。
“他当我顾和礼是什么人,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都不要想。”
叶如尘暗地里为顾父竖了个大拇指,“有骨气。”
顾父气道:“当日做得那么绝,现在这是干嘛?缺人了又想起我来?哼,不是还有个右侍郎,难不成也被砍了?”
曹公公淡淡地回答,“流放了...”
呃,真令人意想不到。
顾父哑声,嘴角抽搐,面容纠结,曹公公在想,这是不是动容的表情?
“大人是在怨圣上吗?你该知道,当年的事也是无奈之举,圣上自有考虑的。”
顾父:“什么考虑?无非就是帝王之道,制衡之术,断了太子的路,又不想三皇子得势,自然要敲打一番。”
“拿我开刀正好不是?还能清净几日对吧?这就算了,他怎能狠心地将我妻儿一同赶出来?”
“大人慎言!”
曹公公连忙打断他,“这话可不能乱讲,叫有心人听去了又要遭罪,你快收回去,我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公公别装了,我还不清楚你吗?这头说与你的话,转身就会一字不差的落入圣上耳中,知道便知道吧,都已经这幅田地了,还能将我怎么样?”
“你!唉~”
曹公公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顾大人,不管当初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是和圣上过不去,还是与自己赌气呢?”
“何苦呢,回去服个软,升个官,总比在村中田间耗了余生强,你的雄心壮志呢?我所认识的顾大人,向来越挫越勇,不会因此就一蹶不振吧?”
顾父冷静下来,坐回凳子抿了口茶,“多亏圣上,我如今恋上了悠闲宁静的乡野生活,喝喝茶,种种地,一人家熙熙融融,逍遥自在。”
“含饴弄孙的年纪,谁要回去吃宵旰忧勤的苦。”
曹公公笑了,摇摇头,“你种田的那些日子,还得了圣上的夸奖,只是好奇,大人会种地吗?可分的清麦苗稻谷?”
顾父捋着胡子瞪他一眼,“自然!”
这情形有些出乎意料,叶如尘与顾青辰趴在床上小小声地八卦。
“爹这脾气竟然毫不收敛,原来他在官场也是这幅样子。”
叶如尘好奇,“圣上对爹究竟是什么态度?要说好的话,怎会为了打压安王随意罢爹的官,要说不好,这又是什么情况?是爹飘了,还是他从前当圣上的面就这么大胆?”
顾青辰轻轻摇了摇头,与叶如尘头挨头趴得极近,压着声音说道:“爹以前在家,不会提及官场的事,更没有谈论过圣上。”
“只是爹那性子,经常在家骂同僚,我也不知他骂的是谁,反正爹看这个、那个都不顺眼。”
“所以他在朝堂上有些招人厌吧,整天被弹劾,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圣上赶回家反省几日,还会气得闭门不出。”
“我想,圣上大抵是不喜欢爹的。”
“圣心难测,谁知道怎么想的。”
顾青辰有些感慨,“曾经,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政事上,除了被罚禁足思过时,一家人很少能正经聚在一起热闹。”
“叫我说,那日子远比上如今,就这样开开心心关起门过日子多好。”
叶如尘伸手将他拦到怀里,亲了一嘴,“我觉得也是。”
另一边曹公公对顾父说:“其实圣上挺挂念大人的,当初本要叫你养好伤再离京的,没想到晚了一步。”
顾父小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有这事儿,但他依旧语气淡淡,“说的那板子不是他让人打的一样。”
曹公公气不打一处来,“谁叫你站宫门口骂人的?”
顾父反驳,“谁叫他抄我全家的?我妻儿...”
“停!”
曹公公伸手打断他,“这事儿不再说了。”
“后来,你们这边刚落脚,顾世子就送来了一千两银票,你们以为圣上不知吗?是圣上默许了。”
这一场八卦听得有意思,叶如尘悄悄说,“这故事走向有些熟悉,放在书里,下一步就该追妻火葬场了...”
顾青辰一头雾水,“什么书?什么是火葬场?”
“杂书,回头我讲给你。”叶如尘眨眨眼,笑得像个狐狸。
“吃饭了~”
桂姨从厨房出来,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叶如尘和顾青辰爬起来,走正门出去有些尴尬,两人轻声慢步从耳房的门走了出去。
顾父与曹公公也止了话,去净手吃饭,顾父跨出门时还嘟囔了一句,“又不是他的银子...”
曹公公听见了,在心中给他打上了“无可救药”的标签。
叶如尘两人帮
着顾母和桂姨端菜盛饭,天色暗了,屋内光线不足,桂姨点起了灯。
今日饭桌上额外地安静,顾父与曹公公可能是顾忌其他人,也可能是说够了,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晚饭后,桂姨收拾出一间房给曹公公住,没多久,安王带着月息找来了。
叶如尘提前与顾父说过,顾父并不吃惊,但见到安王到底是比见曹公公热情几分。
顾青辰和顾母等人都回房了,院子里点了灯,叶如尘陪着几人围在石桌旁唠嗑。
他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取了壶茶过来,斟茶时发现少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月息跑屋顶上坐着去了。
叶如尘其实也想去坐着,当然他更想回房,在这里陪聊真没意思。
看得出来顾父与安王应该挺多话想说的,可惜曹公公杵在这里不太方便。
毕竟顾父还是戴罪之身,曹公公私下与他讲朝政就算了,但不能同时与安王和曹公公一起聊政事,哪怕民生都不易多谈,否则传到那位耳中,谁知道又会怎么想?
而当着安王的面,曹公公也没再提让顾父回京任工部尚书的事情,看起来这只是圣上的一个想法,甚至连安王都不知道。
顾父与安王叙了旧,几人可能真没什么说的了,不多时话题就转到了叶如尘身上。
—叶公子才华横溢...
—尚可尚可
—叶公子文武兼备...
—一般一般
几句话下来,安王就已经亲切的称呼叶如尘为“如尘”了。
没坐太久,安王带着月息走了。
第二日,月息接上曹公公也走了,他们还要赶路去溪平,不易久留。
叶如尘送曹公公出门,曹公公上车前笑着说了句:“叶公子,有缘再见。”
因为早上耽搁了一下,叶如尘上学迟到了,好在今早没课,是上自习,幸运地没被抓住。
午饭的时候,罗之清暗戳戳地问徐时年,“你的书都送出去好些日子了,怎么还没发?”
徐时年说:“可能插图还没画完吧。”
罗之清满怀期待,“这次会是那个画师吗?我只想看他画的绪娘,外面仿的那些太污眼睛了。”
徐时年失笑,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这次的书只送到了缘书阁,他没找人问,若是那画师未封笔的话,缘书阁自会安排。
叶如尘说道:“快了。”
顾青辰不久前就已经画好送到了缘书阁,刻印需要些日子,但也就这几日了,估计不等下一次休沐就会开售。
徐时年好奇,“如尘,你怎么知道?”
“如尘,你是不是缘书阁有人,有小道消息?”
罗之清眼中闪着智慧光芒,他想着顾父的书也是缘书阁发的,里面的萌版插画应该与绪娘是同一个人画的,说不定叶如尘认识呢。
叶如尘笑了笑,“猜的,都这么久了,算算时间也快了。”
下午几人去了文渊阁,其他人在练题,叶如尘在编改写的九章算术。
通过几人现在这个学习进度来看,西数版的九章算术并不好学,因为众人毫无基础,一下要吸收的东西太多了。
叶如尘本想直接用这种算法将九章算术的所有题解一遍就好,但这样的这书对众人来说就如天书一般。
或许有些奇才看了书后,能摸索着解出来,但大多数人都是看不懂的。
于是他又打算增添些东西进去,起码将各种符号意思,公式用法列出来。
即便这样,九章算术也是完整的成书,不是开蒙教育书,不会将全部内容拆分成一步步教给大家。
叶如尘估计,书发出来后能完全掌握的人依旧不多,但优秀学子钻研一下应该也能懂个几分。
路要慢慢走,先等众人,尤其是上层的算学家们,接受了这种算法并想要学习、推行时,再正式的分步教授。
第64章 送礼物
书院内又热闹起来了, 正如叶如尘所料,《梦仙》下册发书了,最令人兴奋的是有了三幅新插画。
“至美!”
书院的同窗们议论纷纷, 颇为感动, “一年多了, 终于等到了画师的新作!”
“市面上那么多仿此画法的, 我见过最好的也只能给七分。”
“这个画师不露面就算了,怎么连名号都没有?”
叶如尘静静地听着,在想是不是该让夫郎起个名号,省得大家提起来都是“那个画师”。
中午回到宿舍, 果然见到罗之清在看《梦仙》,脸上挂着既兴奋又失落的表情。
叶如尘走近一看, 发现他正盯着绪娘的新插图呢。
这一篇章绪娘换了新造型,比起之前华丽了许多,正因为此, 光是制作雕版就用了好长时间。
罗之清见叶如尘过来了,拉着他分享遗憾, “还是没有大图,掌柜的说画师又不接稿。”
“这么好看,怎么不画大图呢,太可惜了...”
叶如尘安慰道:“这才刚出书,说不定过些时候就有了呢。”
“我信你!”
罗之清闻言挑了下眉,“你总是能猜中,说什么都准!”
叶如尘笑了笑,他可没有乱猜, 是缘书阁已经在印制大图了,并不是顾青辰亲手画。
想要大图的人那么多, 顾青辰就是有八只手也画不过来,所幸缘书阁就抓住机会再挣一笔。
虽然印的终究比不上亲手画的,但基本能满足大众需求了。
因为制作不易,这一次缘书阁只选了三幅图,绪娘与书生各一副单人画,另有一幅两人初见图。
新出的插画中还有一幅绪娘与书生的双人图,但比起这个,还是初见图更令人印象深刻,两人对望的画面太过美好,无论是哥儿女子,还是书生们,都十分喜欢。
之前两次发书,都是在他们读书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赶上太过遗憾了。
而这次售图,缘书阁提前好几日便放出消息,掌柜特意挑了书院学生的休沐日。
罗之清一大早就亲自带人去排队,然而他到的时候,缘书阁门前已经站满了人。
掌柜从后门出来悄悄看了一眼,头晕目眩,“失策了失策了。”
他连忙叫来小厮,“去通知刻印坊开始加印第二批。”
来的人远比他想的要多,目前印的怕是还不够卖呢。
时间不早了,眼看外面的人要等着急了,掌柜和数名小厮将东西收拾妥当,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开了门。
一个时辰后,画卖完了,掌柜和小厮们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一般刻印的画,只要将雕版制作出来,就能一直印下去,所以并不贵。
而这三幅图太过华丽了,且大图比小图更注重细节,制作过程艰难,穆大师带着一众雕刻师费了极大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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