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写个高兴)

李绣很克制，给邱遇发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客人反馈，清汤寡水的关系猜测，甚至主楼上除了写作业那张照片，其他带图的都打了厚厚的码，邱遇只能一边看帖子内容，一边回想当时他和冯岚在干什么，冯岚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用户A：“他俩之间真的特别有那个那个的感觉，懂得都懂，小冯慢热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羞涩的心脏，这张图打码了你们看不到，但当时他耳朵都红了真的特别可爱特别可爱，我不信他们不是私奔出来的。”
配图是邱遇和冯岚坐在沙发上拉着手的照片，邱遇想了很久，没想到冯岚当时的表情，后知后觉两个人当时都在看镜头。
用户B：“不会是私奔啦，开脑洞也有个限度好不好，小邱说过他们还是学生，都在念书的。我去了三次他们每次都写作业，现在的学生真辛苦啊。”
用户C：“有人注意到小冯偶尔会偷偷看小邱吗，看都不敢明着看，一定一定是喜欢！”
用户D：“什么意思，我们小邱眼珠子就差贴小冯身上就不叫喜欢？”
配图是一张未打码的照片，冯岚低着脑袋给客人剥开心果，邱遇手上拿着个不合时令的橘子，微微侧头看着冯岚。
这张照片下的评论，除了“好配好配脑补万字校园文”，就是“这个季节的橘子能好吃吗看着就好酸啊”。
确实很酸，邱遇吃了一瓣差点吐出来，硬撑着装一副惊讶样子说“好甜”，让冯岚也吃了一瓣。冯岚当场五官紧皱，狠拍了邱遇两下，差点上脚踹。
用户D在评论里也提到这件事，还贴心地指路了她姐妹写的饭搭子文。
邱遇人坐起来了。
他点进用户D发的链接，怀着敬畏、忐忑、期待等复杂情绪读了标题——《酸橘子》。
这是一篇非常青春，非常不校园，非常酸橘子的故事。故事的开头小邱跟小冯在校园相遇，小邱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小冯是一贫如洗的穷学生，他们在班级门口撞了一下，小冯踩了小邱的鞋，小邱要小冯赔，小冯说他没钱赔，小邱很跋扈，那天心情也不好，就要小冯跪下给他的鞋道歉。小冯屈辱、羞愤、牙关紧咬，面色发白，看上去特别好看。小邱顿时改了口，说：“算了，我开玩笑的，一双鞋而已，值几个钱呢，你笑一个，这事就过去了。”
小冯倔强地说：“我不是卖笑的！”
小邱说：“我是，我卖你一个，你别气了。”
然后他们相爱了，小邱在春风乍起的校园里亲吻小冯，小冯像个花骨朵一样青涩，很不好意思地回应小邱。
这段邱遇没好意思看，飞速滑过，一滑就滑到结局：小冯和小邱早恋被抓，教导主任找了家长，邱家觉得小冯耽误小邱高考，逼他们分手不成，就逼小邱出国。一对有情人天各一方，小冯打工攒钱买了机票想去看小邱，结果飞机失事坠海，小冯没了。小邱把这笔账算在逼他出国的邱家头上，苦心经营成为邱家掌门人，把当初逼他和小冯分手的中邱老邱旁支邱都报复了一遍，然后跳楼死了。
剧情狗血离奇，为小冯陪葬的一飞机人也有点冤，但作者文笔不错，收尾也相当动人——
“邱遇站在天台边缘，张开双臂跳下去。他满怀希冀，想象自己见到爱人的情景，一如当初坐上飞机的冯岚。邱遇如一只飞鸟，坠落在大地的那一刻，便是坠落在早已逝去的爱人的怀抱。”
评论里都是：“哭哭”“呜呜”“求在天堂的番外”“小邱一定真的见到小冯了小冯来接他了”。
邱遇怀着看自己同人的羞耻感，代入感不强，看到冯岚死了就开始懵逼，看到结尾自己跳楼了差点笑出声。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把手机充电，然后关了灯。房间一片黑暗，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邱遇脑子里还盘旋着同人文的剧情，他顺着剧情想了会儿，突然抬手，虚虚地搂了一下空气。
他想象自己拥抱冯岚，揣摩冯岚的反应，和自己的心情。
他抱过冯岚的，冯岚的怀抱肯定不像大地那么坚硬，会让他粉身碎骨，但好像也差不多，冯岚很瘦，拥抱太用力会硌得慌，两个人都疼。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在邱遇心尖。他微微闭眼，不敢顺着这点苗头往下想，而是把那些念头都和着空气一起吞咽。但这样自欺欺人的举动恰好印证了他逃避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有点喜欢冯岚。
但邱遇绝不承认自己的喜欢。
有人说青少年的喜欢不成熟，不坚定，带着懵懂的冲动。邱遇不想显得不成熟，不坚定，不想那么懵懂而冲动。他对“喜欢”有自己的坚持，要把情绪切分成丝，一根根分析批判。
如果没有这一连串巧合，他会喜欢冯岚吗？
如果不是在“主题”打工，他会喜欢冯岚吗？
如果没有看那些客人反馈，同人文图，如果没有兄弟起哄，李绣玩笑，他会喜欢冯岚吗？
冯岚……是能接受朋友搞基，还是自己也无所谓男女……当初怎么就没问清楚一点呢？
可能因为对父母感情的怀疑，邱遇总觉得喜欢不该掺有任何杂质的。这里提到的杂质起初只包括“到年龄就该谈恋爱结婚”和对传宗接代的需求，后来更细碎严苛，多了“今天的风吹过他的头发显得他很好看”。
要没有那阵风他也很好看才对。
邱遇知道自己的追求有点过分，但没有办法，眼下必须是不受任何外因影响的心动，在他这里才够得上“喜欢”。
冯岚，冯岚……
邱遇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好一会儿才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只是说说而已：我要在番外写完《酸橘子》

被按着的男生瑟瑟发抖，说话都不利索。
“你们是谁啊。”他说，“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干什么……”
“啊，找到了。”张鹏一乐，“李什么什么……无所谓。十二班的，对吧？”
“你们……”
“都说了别紧张，我们就是做……那什么，社会调研的。”
“调查。”刘鹏纠正他，“社会调查，谣言是怎么诞生的。”
“对对对。”张鹏又调出备忘录，“你班的孙花花，括弧，化名，说她是从你这听说的，咱学校那个叫冯岚的，从初中开始就不是东西，是个少年犯，家里出过命案，他是主犯。对吧？”
李什么哆嗦道：“是……是啊，怎么了？”
“你听谁说的？”张鹏问，“我俩听到的可不是这个。”
李什么报出一个名字，又把班级也说了。张鹏让他在照片上指认，照片是高一军训完了拍的年纪纪念照，人人像碳，李什么好一会儿才认出人。刘鹏立刻放了手，张鹏也让开一步，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什么连滚带爬地走了。张鹏在他身后嚷：“好好学习，少特么瞎传话，再有一回舌头给你丫拔了！”
李什么打了个跌，跑得更快了。
张鹏扯着领子给自己扇了两下风，骂骂咧咧道：“我真是服了，邱遇他到底怎么回事啊？走读生明天返校就行，这好家伙，提前一天来帮他堵人，查冯岚家那谣言怎么回事。你说他跟冯岚几个意思？”
“爱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刘鹏说，“走吧，我问到了，他说那人也是住宿生，不过在五楼。”
“我可不爬。”张鹏说，“食堂等吧？”
刘鹏一点头。
张鹏又问：“刚李什么说的你都记了吧？”
刘鹏再点头。
“这帮人真会添油加醋。”张鹏伸了个懒腰，“人言可畏，人云亦云，我可真是学到了。走吧。”
邱遇躲墙角听张鹏打电话。
“我们都折腾完了啊。”张鹏说，“基本上都是住宿生聊出来的，晚上没意思瞎唠嗑，困得五迷三道，什么话都只记半拉。王明算有判断力的了，没上来就问你冯岚是不是少年犯呢。”
邱遇哼了声：“人长脑子是应该的。”
张鹏又道：“反正能摸着的我们都警告一遍了，王启轩等你开学回来。不过这事你问冯岚了吗？”
邱遇道：“问过了，怎么算你俩都是行侠仗义，放心吧。”
张鹏笑道：“别是你色令智昏。”
“屁。”邱遇说，“行了，挂了。我上工了。”
“欸你记得看眼群。”张鹏飞快地说，话音刚落，邱遇电话也挂了。他打开微信群，前面是张鹏哭喊自己卷子没写完，让刘鹏救他的现场。刘鹏这个心黑的慢悠悠跟张鹏谈条件，从一顿饭三张卷子谈到三顿饭一张卷子，最后用七张卷子换了一个包月的午饭套餐，还免了拎包跑一趟，就在群里列了选择答案，又拍了大题的照片发过去。张鹏一边抄一边骂刘鹏是奸商，还提醒刘鹏别忘了今天和住宿生一块返校。
然后是最招仇恨的钱成锦得意发言：“哎呀，这就是四中的同学吗，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开学啦？好惨，要不要哥今晚请你们吃饭，给你们践行啊？”
-Z：一言为定！
-L：截图为证
-3：@Q
-Q：打工没空。
-3：你真扫兴
-Q：我的荣幸
发完这句话，邱遇把手机收好，去大厅看了一眼。冯岚正跟李绣进行一手奶茶一手作业的交易，李绣眉眼弯弯，冯岚面上也带了点笑。邱遇靠着墙盯那边，心里八百个不满意，满脑子都是张鹏这电话来的不是时候。
一旁的客人问他：“盯这么紧，怕小冯对不起你？”
邱遇笑道：“怎么会，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但还是又看了一眼——他对李绣没信心，怕李绣像对自己一样跟冯岚叨叨，问冯岚跟自己是不是有点情况。幸好李绣跟冯岚关系没那么近，拿了奶茶后调侃了冯岚一句就带着作业走了，都没给邱遇发条消息。
冯岚一回头正好看见邱遇，走过来道：“她还约了人吃饭，说先走了，不打扰你忙。”
邱遇点点头表示知道，俩人一块找了张桌坐下。他们作业都写完了，但学无止境，邱遇带了各科的知识点小册子，有空就看。冯岚本来没这个打算，但打地鼠冲分遇到瓶颈冲不动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跟邱遇一块学，看邱遇在背历史，就借了政治的来看。
冯岚没觉得选政治有什么问题，邱遇也觉得这很平常。
但当天“饭搭子”的受众都磕到了：俗话说“政史不分家”，小邱背历史小冯就背政治，这分明是素来寡言的冯岚在暗搓搓地示爱。一群人一个说得比一个真，配图配文齐上阵，李绣在邱遇私信尖叫了两行，把邱遇耳朵都叫热了。
邱遇觉得冯岚没这个意思，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希望冯岚有这个意思。
这个破班，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邱遇愤愤地把手机丢开。
要不是为了钱，他恨不得立刻脱离这个男男暧昧的环境，好确认自己对冯岚的心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岚不知道邱遇脑子里这些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自己背个政治知识点都让cp姐姐们欣喜若狂。他正忙着整理郑晓东最后一周的补习内容，并写一份本不在家教工作范畴内的对郑晓东的学习建议。
近两个月相处，冯岚觉得郑晓东这孩子特别懂事，特别乖。小学刚毕业的男生，四十五分钟坐不住都正常，冯岚安排一节课五十分钟，郑晓东也能老老实实坐着，不走神不留号，布置预习任务也都乖乖做好，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而且听郑先生说，郑晓东的母亲在郑晓东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去世了，冯岚看看乖巧的郑晓东，再看看当爹背爹两个人的邱遇，忍不住就要对郑晓东更上心一点。
郑晓东喜欢物理，对数学一般，化学只爱实验，一看英语就皱眉头，也不喜欢背文言文。冯岚跟他说有些学校要到初二才开放物理和化学课程，郑晓东听了还不高兴，自己去翻了未来初中的贴吧，看见化学初二开课，物理初一开课，才又开心起来。
又乖又可爱，还懂事，懂事的小孩总是招人喜欢。
四百格一张的作文纸，冯岚写了三张半。写完正检查，一条短信就跳到了他的手机里。
是邱遇。
“撸串去不去？”
冯岚回复：“不了，我还有事。”
邱遇没回短信，直接换好衣服下楼敲门。
“去呗。”他跟冯岚商量，“钱成锦也来，你之前不还说要见他吗？”
冯岚犹豫了一下：“那行。我请。”
邱遇不赞同：“他几个张罗的，说明天开学今天一定要聚聚，你请什么？”
冯岚道：“我主要是想请钱成锦……对了，你不是还要请瘦猴吃饭，定下来了吗，哪天？到时候钱算我一半。”
“瘦猴那儿不着急，哪天打球我直接约他就行，送他个礼物也行，不一定要请吃饭。”邱遇擦着冯岚肩膀挤进屋，“那你就是答应一块去了吧？不用你掏钱啊，真的，头回跟我们一块吃饭就让你掏钱像什么话。”
邱遇拉过椅子一坐，悠然道：“你还忙什么呢，要多久？我等你，他们那边也不急。”
冯岚站在门口没动：“还是让我请吧，我还没……”
“当面道谢是吧？”邱遇挺无奈，“那这样，今天你跟我去吃他们一顿，回头要请吃饭我把他俩都叫着，送礼物咱俩摊钱。”
“行。”冯岚把门关上，走回书桌边，“但请吃饭我就只出钱人不去了，瘦猴不是怕我吗，到时候他不……”
邱遇起身，一把勾住冯岚的脖子，把他按回了书桌前。
“他怕个屁。”邱遇说，“先不管这个了，你快忙你的，嗯？”
邱遇扫到了冯岚正写的东西。
“‘致郑晓东同学’……你给那小孩儿写信呢？”
邱遇态度坚决，冯岚也就没再纠结，顺着邱遇的话道：“没，就学习建议什么的。已经写完了，我再检查一下就行，很快。”
邱遇又翻了一下，赞叹道：“你认真写字这么秀。”
冯岚道：“怕小孩儿看不懂。”
邱遇读了读学习建议的最后两段，是冯岚对郑晓东的殷殷嘱托，包括但不限于“好好学习，你的未来必将光辉灿烂”这种寄予厚望的夸奖。
邱遇看完，忍不住道：“你要么上个师范吧，去当老师，我觉得你行。”
“我不行。”冯岚把稿纸拿回自己面前，“帮着预习一下还可以，真让我当老师我肯定教不明白。再说郑晓东就一个，真去当老师，谁能给我一屋郑晓东？行了，你去那边自己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邱遇听话地去了，手摸着床单放空了两秒，突然问：“你是不是换床单了？虽然颜色一样，但这手感不对啊。”
“是换了。”冯岚说，“之前那个比较旧，有毛球，这个是新的，还没用几次。”
邱遇“哦”了声，撑着床打开群聊。
-Q：搞定，冯岚跟我一块去。
-Q：@3 回头请你和瘦猴一块吃饭啊，谢谢你们帮我俩找工作，我俩一块请。
钱成锦挺激动，丢来一条语音：“终于啊，我终于能见到你的绯闻对象了，这我得盛装打扮一下！”
邱遇怕这帮傻逼嘴上没把门，听语音都不敢直接外放，用的转文字。钱成锦这条还好，安安稳稳过去了，轮到张鹏的时候卡了一下，邱遇不耐烦等又去长按，直接卡成点开语音。
“你盛装打扮个屁，人家的工作搭档你盛装打扮，你是要给冯岚一下马威，还是要跟邱遇抢人啊？”
邱遇心里一个咯噔，刚要骂张鹏说的什么屁话什么抢人，系统自动播放了钱成锦的又一条语音——
“冯岚家里是什么情况啊？”
“张说他俩今天——”
邱遇忙把语音点断。他转过头，冯岚也在看他。
邱遇故作镇定：“我……我跟他们说说？”
冯岚点点头，无所谓道：“你说吧。”
邱遇便也语音回过去，略过自己让张鹏刘鹏去堵人的一块，把王启轩当年堵冯岚现在又造谣的事说了，至于冯岚家里的命案，他一句话带了过去，说这跟冯岚没关系，长辈的恩怨。
二鹏之前不知道初中那一段，一听也惊了。在群的各位都有大脑，仨人一捋就知道王启轩这孙子颠倒黑白，有意挑拨。
“他图什么啊？”张鹏当即骂道，“不是他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啊，冯岚不没怎么他吗，交个朋友而已，他这么看不得人好？”
“跟别人交朋友估计没事，邱遇……他怕挨揍吧。”刘鹏说，“你们别管了，明儿我和张先去揍他一顿。”
冯岚赶紧道：“欸，让他们别——”
“我知道我知道。”
邱遇又转达冯岚先前的意思：“不用那么上劲，咱哥几个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王启轩要是不再折腾就当他死的，高三重要，别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