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写个高兴)

冯岚摆了下手，没有正面回答。
邱遇叹口气：“越来越糊弄我了，上次提你还应我一声，跟我商量两句，现在就摆摆手。不热情。”
冯岚问：“怎么算热情？”
“应我一声啊！热情。再不济你跟我握手呢？握手也热情。当然，你要是直接答应下来，那最——”
不热情的冯同学一转身，握住邱同学的手晃了晃。
“热情了。”冯岚说，“你冷静冷静。”
邱遇冷静个屁。冯岚比他矮两厘米，握手的时候低着头，邱遇满鼻子都是冯岚的洗发水味。邱遇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冯岚习惯性省钱，买的洗发水不是最便宜的就是大促销一送好几瓶的，要说味道有多高级肯定不可能，再说洗发水味道能高级到哪儿去？
可邱遇就是觉得好闻，觉得冯岚像是一朵被露水压垂了头的花。
牵手怎么就不暧昧了，牵手也太暧昧了吧。
邱遇干咽了一下，想甩自己两耳光。
这工作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越干越看冯岚像对象，像什么话啊！
离开学还有一周，于莲接到了邱遇家长邱林风的电话。对于这件事，于莲有一点心理准备，但是不多。她在放暑假前，以“保证学生假期安全”为由关心了冯岚，问他暑假是不是也要打工。冯岚说是，还提了会跟邱遇一起，于莲就把邱遇也一块问了。
但问冯岚，主要问打工安排，问邱遇，就要多问一句：“你暑假不回家，你爸那边怎么办？”
邱遇对此的回答是：“我不回家，他管不管都跟我无关。”
于莲挺发愁的。邱遇家里这事太难办，从一个老师的立场出发，她不能放任学生在外游荡，但也不能劝学生回家挨打。于莲便提出要去邱遇的住处看看，邱遇这孩子打小就机灵，不正面回答于莲，反而先问于莲有没有去看过冯岚。
于莲如实说冯岚拒绝了。
邱遇便拒绝得比冯岚还要坚定，并美名其曰是地方太小，不便招待。
已经成年的男孩子，主意正，脾气也大，于莲好话说尽了，邱遇不低头，不松口，于莲也没办法。但该尽的职责还是要尽，于莲在放假当天给邱林风打了电话，把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一遍，试图用“邱遇一个人住没人照顾还要自己打工”的实际情况换邱林风这个做家长的先低头。
邱林风对此的回答是：“叫于老师您费心了，他也大了，有手有脚，老子管不住，不管了。”
语气算不上特别好，是抓不着儿子发脾气，咬牙切齿，又不好对老师撒火，只能硬憋着的语气。
而假期里这通电话，邱林风的态度可谓是转了一百八十度，叫于莲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邱林风客客气气地说：“于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休假。是这样，我想问问我们家邱遇，他是在哪儿租的房子啊？您看这孩子，他脾气倔，暑假也不回家，我换了手机号联系他，让他回家吃饭，嘿，他直接给我拉黑了！拿了再多零花钱走，那也有花完的时候不是？我实在不放心他，他其实没吃过什么苦……”
于莲很想吐槽一句你打他还不算他吃苦吗，但实在没有合适的立场说这句话。她只能也跟邱林风客套几句，然后半遮半掩道：“邱遇同学钱应该是够花的，之前不也和您说吗？他找了地方打工。孩子虽然没成年，但其实也不小了，现在过十六岁都能自己签合同的。您也不用太担心。”
邱林风道：“我怎么不担心？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非要住校，家里软床软铺，住校能有这种待遇？而且他那学习，我天天盯着他学他都学不出样子，有一回数学竟然打了个十五分，这离了我还得了？不就是打了他几下，我都想不明白，我这个年代走过来的孩子哪儿有不挨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不打不成器，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于莲沉默了一阵，还没来得及说话，邱林风就又说：“我是管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就拿吃饭这个事来说，我是专门请了阿姨给他做饭的，但他就是得意外卖！您说说，那外卖都是地沟油，环境也不一定干净，有什么好吃的？”
于莲安静地听邱林风说了一分钟做饭的事，又一分钟打孩子的事，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开口。
“邱先生，一般来说，我们做老师的不好太掺和学生家里的事情，但孩子送到我们手上了，为了保证孩子的学习状态和身心健康，我还是得多说两句，您别怪我多嘴。”
邱林风客气道：“您说。”
于莲道：“本来按我们四中的惯例，为了让孩子过好假期，成绩要开学后的家长会再告知家长，但是今天聊到这里，我就直接跟您说了。邱遇之前的成绩是都不好，全年级倒数五十的水平，但这次期末考，他考了四百六十八分，其中数学七十九，在年级大榜上已经能正着数了。”
邱林风不说话了。
于莲继续道：“我觉得这足以证明他不是那种要盯着打着才能好好学习的孩子，要改变的或许不是他，而是您，您觉得呢？”
过了很久，邱林风才有些干涩地说：“我总得先联系上他。”
“我会打电话问一问，看看孩子的意愿。”于莲说，“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邱林风应了一声，很快把电话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邱同学冲到作者面前，大声质问：“我们不是校园文吗？！”
作者：？
邱同学继续大声说：“怎么到现在还在打工，快让我回去上学！”
作者：“你不是不听课吗？”
“我已经洗心革面，立誓高三好好学习了！”邱同学更大声地说，“总之你快让我回去上学，不然我就要爱上冯岚了！”
作者缓缓坐直，严肃道：“那可太……咳。暑假和赚学费也是上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加油吧，小邱！要好好谈……好好学习啊！”

冯岚从打地鼠的间隙抬起头，眼瞅着邱遇在那儿翻班级群。
自从李绣来过，邱遇每天至少看三遍班级群。冯岚跟他说了好几次李绣绝不会多嘴，他说不是怕李绣跟别人说，但也不肯说到底是为什么。
邱遇也确实是不好说，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好像有点巴不得更多人来讨论他和冯岚似的。
唉，李绣的嘴怎么就那么严呢？
快开学了，这阵子班级群里每天不是抱怨不想开学的，就是跪求抄作业的。邱遇看了几天没什么意思，本来打算今天过后绝对不看了，但今天一翻，还真翻到点东西。
-王明：报——我在商场看见隔壁班班任了！
-范欣萌：隔壁班班主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再探再报
-王明：太有关系了，我听见她和旁边人说咱们开学要换校长了
-李绣：？
-张洋：？
-赵一齐：？
-杜思瑜：？
-李绣：空降一新校长？咱们校长怎么了？
-赵一齐：不要啊，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时候换校长不折腾死咱们高三的？
-王明：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人没说。但确实是要折腾咱们了，我听她说新校长要给咱们换校服，新校服从头红到脚，是图个高三好意头，叫什么红运当头！
-李绣：靠，那能看吗？
-范欣萌：我本命年都不穿这么红！王明，你这次消息准不准啊？
-王明：她就站我旁边说的，我还能听岔了？
-张洋：好离谱，让我退学……
下面是一串加一。
大家就校服聊了一会儿，体委突然蹦了出来。
-赵家伟：校服的事回头再说吧，兄弟姐妹们，开学还有个运动会大家千万记着啊。高中三年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希望大家积极报名，项目我都整理好了。
-赵家伟：[图片]
-赵一齐：新官上任三把火……高三历来的趣味运动会还办不办啊？
-张洋：你们说，新校长让咱们换校服，会不会是想从中捞一笔？
-范欣萌：就是啊，我这校服再穿一年绝对没问题，谁家好学校高三换校服啊？
群里叽叽喳喳地聊开了，邱遇抬头找冯岚，问他：“欸，开学摸底考后运动会，你选哪个项目啊？”
冯岚道：“等一下。”
他手指动得飞快，这段时间下来眼力手速都有显著提高。邱遇只听一串“太棒了！”“你真厉害！”“你真厉害！”再转眼冯岚放下打地鼠机，活动了一下手指，眼睛里带着淡淡地喜悦道：“六百分了。”
邱遇激情鼓掌。
“冯同学！”他凑过去，“你就是打地鼠的神！”
冯岚笑笑。
“你刚说什么？”
“运动会的事。”邱遇说，“班级群里聊呢，赵家伟喊人报名。对了，这班级群你是不是没加啊？”
“没加。”冯岚随口说，“赵家伟是哪个？”
邱遇把人从群里点出来给冯岚看了一眼。
“咱班总站队伍最后那个，也坐最后一排，有一米九那个。”
“哦。”冯岚点点头，明明主动打听的，打听完了也不在乎。
邱遇又问：“咱俩一块报个项目？”
“不了吧。”冯岚说，“我不打算参加。”
“你前两年也没参加？”
“前两年打工。”
邱遇咂舌：“集体活动你是真一点不上啊，怪不得我先前对你没印象。我第一年跑了一个八百一个接力，第二年忙着打架没去……欸你军训的时候是在哪个班啊？”
“军训我也请假了。”冯岚说，“我当时就是于姐姐的学生，于姐姐知道我家里情况就给我开绿灯了。”
“我那会儿是四班的，跟刘鹏一块。”邱遇说，“也挺那什么的，军训运动会都一块，集体荣誉感刚凝固分班考就来了，高二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参加。”
一般来说高二才进行文理分班，但阳城这种小地方为了提成绩，高一开学一个月就会进行分班考，让学生文的文理的理，早早进入状态。
冯岚问：“那你今年打算参加？”
“不参加吧，没什么意思。但正经运动会完事以后不是有个趣味运动会吗？就高三专场那个。”
这算四中的高三特色项目，高考来临前，给高三学子最后一次放松。
“这玩意儿要求高三生全体响应参加的，除非请假跑不掉。”邱遇说，“不过我猜到时候我们就是站旁边待着也没事……还是你打算直接请假？”
冯岚道：“再说吧。”
“行，反正我看他们说咱们要换校长，没准咱们这届没有呢。”邱遇伸了个懒腰，“那运动会你也不报项目呗？”
“看你吧。”冯岚说，“以前我是都请假，但你要是想报咱俩就一块。”
邱遇想了下。
“我确实没有特别想报的。”他说，“要么让赵家伟随便安排吧，咱文科班男生少，按正常来说该谁都跑不了。去年也不知道谁顶了咱俩的坑，最后一年让赵家伟看着办吧。”
冯岚点头：“咱俩一个项目就成。”
这事就这么定了，邱遇等着赵家伟第二次说的时候在群里冒了个头，让他随便安排自己和冯岚。赵家伟泪都要下来了：“我靠，邱哥你真神，冯岚是你从哪儿弄来的大佬，隔壁班来凑数的吗？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邱遇无语至极，对冯岚在班里的低调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他动动手指，正要说冯岚就是自班人，张洋先跳出来道：“冯岚是我同桌，大哥，这么长时间我难道是自己一个人坐吗？”
-赵家伟：？
-赵家伟：不是吗？
邱遇有点不爽，觉得凭什么张洋先跳出来给冯岚“正名”。他起身收拾餐盘，路过冯岚的时候腾出手，使劲揉了一把冯岚的脑袋。
地鼠机激情报错：“啊哦！”
冯岚猛地一甩脑袋。
“干什么？”他紧张地补救，“我的新纪录——”
“我靠！”
邱遇忙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想：同桌怎么了，冯岚还是我假对象呢，我又说什么了？
再回来的时候邱遇又想起个事，这把他不敢招惹冯岚，在旁边等冯岚自己手跟不上眼输了才开口：“对了，他们刚群里还说高三可能要换校服。”
冯岚满脸都写着问号。
“高三？换校服？”
“王明听说的，好像咱们要换校长，新官上任要咱们换校服。”邱遇说，“据说是纯红的……”
他打量了一下冯岚，冯岚皮肤白，穿一身红应该也能好看。
呸，什么好看不好看？
冯岚眉头一皱。他现在的校服其实有点不合身了，但毕竟是笔开销，所以也没再买。近来他被邱遇影响，已经不太在意小来小去的钱，但消费观尚无太大改变，还是能省则省，譬如他不觉得有必要特意在外面理发，再如他觉得校服还能凑活穿，没必要买。
冯岚问：“强制必须买？”
“还不一定呢。”邱遇说，“你可能不太清楚王明，他传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没准这回就是假的。”
冯岚不情愿道：“可别是真的。”
邱遇一眼就看出冯岚这是不想花钱，凑过去道：“你别发愁了，一百多的东西，不行算我的。”
“行吧。”冯岚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瞎操心，听了邱遇的话，琢磨一会儿就不想了。邱遇在他后面拿出手机私信王明，想再问问他今天到底听到点什么东西，却见王明这个八卦比天大的已经从群里发起聊天，偷偷来敲他了。
-王明：那个，邱哥好，想冒昧地问你个事
-王明：我实在是太好奇了，真的，我纯纯好奇啊
-王明：我听说……就是听说，冯岚他家里出过命案，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邱遇：……
-邱遇：你听谁说的？老老实实告诉我，我饶你狗命。
-邱遇：你没和别人说吧？
-王明：瑟瑟发抖.jpg
-王明：我谁都没说，真的，别人要是知道也肯定不是我说的，毕竟我也是听人说的对吧！
他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邱遇不耐烦地催：“赶紧说，不然我今天杀到你家去。”
王明赶紧道：“事情是这样的！张洋说冯岚跟你关系好，您的威名谁不知道，独狼啊亲！认识您的就对冯岚也有了点好奇，然后不知怎么这事就传出来了。我真的没跟任何人说，这事我知道其实有段时间了，我发誓我没和任何人叭叭！”
狗日的王启轩。
邱遇怒火中烧，气得半天没回王明。王明忐忑不安，一连串给他发消息：“哥，您不是在打张洋吧？这事也不能怪张洋啊，张洋只是……只是宣传了您待人友善！这对一个老大来说是好名声啊！哥，您还在吗哥？张洋还活着吗哥？”
邱遇烦躁地按键盘。
“老子没去找他，也没当什么老大。”他说，“你嘴闭严别瞎说，我当今天你没找过我。”
王明发了个小太监甩袖子的表情，狗腿地告退了。
“怎么了？”冯岚觑着邱遇神情，“又是你爸？”
邱遇慢慢道：“那个……”
“什么？”
邱遇咬了下舌尖。冯岚这阵子面上不显，但邱遇跟他也算朝夕相处，能看出他现在喘气都比以前轻松点。王启轩这个王八羔子搞出这种烦心事……
邱遇道：“唉，也没什么。”
他做出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
“可不就是我爸，真服了，他怎么弄出这么多手机号啊？”
“不行你换个号吧。”冯岚说，“现在没时间，等开学了抽个空我和你去弄。”
“行，到时候我要选个靓号。”邱遇说，“那种带着一串六和八的，又顺又发！”
冯岚满口答应，转身进了更衣室整理衣服。邱遇在他身后靠着墙，把王明又揪了出来。
“给你个任务。”他交代，“做不好我开学回去照样打你。”
王明再次瑟瑟发抖。
邱遇道：“再听有人和你说冯岚家里的事，你就把谁说的，怎么说的，全都告诉我。懂？”
邱遇补充道：“你从今天开始就给我回忆，把先前谁说过，怎么说的，全给我整理出来，懂？”
王明虚弱回复：“哥，我能不能问问……”
“不能。”邱遇说，“是挨打还是给我办事，你自己掂量吧。”
-王明：哭泣.jpg
-王明：敬礼.jpg
-王明：您的狗腿小汪已就位，敬请吩咐！
邱遇满意地收了手机。
冯岚一出来就看见邱遇在那儿高兴，莫名道：“你手机号已经办好了？”
邱遇眨巴眼：“啊？”
冯岚问：“那你这……高兴什么呢？”
“哦。”邱遇一笑，“刚看了个新闻，是有个傻逼造谣传谣，被害人的朋友知道这件事，就把那帮人全教训了，实在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