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写个高兴)

“存着干什么，你都快十九岁了，就是以前帮你存着的压岁钱，我要是现在在外面也该拿给你，让你上大学花了。反正他给你就拿着，该花就花。不说了吗，没替你爸出点力，他憋坏了。”
冯婉看着冯岚。
她当然也见过十八九的大小伙子，也想过冯岚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冯岚很像江湾，但比江湾要瘦的多，也比冯婉想象中要瘦的多，如果让冯婉说，就是江湾饿了一周没吃饭的程度。
明明决定留下冯岚的时候，江湾和冯婉都下定决心，给这个孩子普通但幸福的三口之家，给这个孩子更宽容体贴的家庭教育，给这个孩子力所能及最好的待遇。
世事无常。
冯婉半开玩笑道：“当初你汪叔来找我说要养你，我要是答应就好了，那我儿子现在也是个小少爷呢。”
冯岚的手指在话筒上点了一下。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肯定地说，“毕竟当时要是被汪叔带走了，我就见不到邱遇了吧。”
监狱大门外，邱遇坐在马路边上，脑袋抵着膝盖。
他困得厉害，冯岚走到他面前，他才迷迷糊糊睁眼。
“也不找个阴凉的地方。”
冯岚说。
“还行，今天不怎么热。”
邱遇强打精神，撑了一秒不到就打出一个哈欠，泪水涟涟，泪盈于睫，可爱又可怜。
冯岚忍不住揉邱遇脑袋：“就让你别来。”
邱遇道：“来都来了。”
他站起来，伸手就去揽冯岚的腰。
“怎么样，难受吗？”
难受的，里头的椅子没有家里的舒服，人也不让自己带个垫子进去。
冯岚也就往邱遇的手上靠了靠，倚着他打车。
“今天只是吃饭吧？”
“还有报考，我爸说他找了个什么退休教授，总帮人看分的。说他托关系请来的，别人都得花钱找。我觉得没必要，但反正人都在客厅坐着了，把咱俩早上列的单子给人家看一眼，让人家帮咱们把主意拿定了也好……”
冯岚点头：“嗯，是挺好的。”
有邱林风找的人，邱遇和冯岚的志愿当天就敲定了。第一志愿就是他们自己看好的A大，离阳城两个省，没出北方。
他们成功了，并且没用上调剂，进了A大的新媒体系。
查询到自己被录取后不久，录取通知书也很顺利地下来了。
按照学校要求，毕业生录取通知书的收件地址都填的学校，于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冯岚接的，邱遇在旁边听。
撂下电话后，俩人一刻也没耽搁，换了衣服就出发了。
照例是邱遇开小电瓶，冯岚坐在车后座。
两人同时带了升学宴的邀请函，是早在查到被录取，告诉邱林风和汪海后，两个长辈就二话没说定下来，并告诉他们去拿通知书的时候记得给老师的。
微风拂面，邱遇突然说：“没准是咱俩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
冯岚道：“不会，以后有时间，我还想来看老师的。”
邱遇捏着小电瓶的把手，有点忧愁道：“咱俩去上大学以后，咱们的小二怎么办啊？这孩子，就要做留守儿童了……”
带不走的还不止是电瓶车。
邱遇的行李是好收拾的，书，衣服，鞋，被褥，收拾收拾送回别墅就行。
但冯岚在那生活了几年，虽然行李不算多，但没了那个小出租屋，以后回阳城他该去哪儿呢？
邱遇家自然是可以去的，但那也毕竟是邱遇家。
邱遇自己也有这个意思，他这一年在外租房习惯了，偶尔回别墅住个一两晚或者一个年都可以，但毕竟和长辈同一屋檐下，还有对象一起，时间再长点就觉得不方便了。
这事俩人也聊过几次，但目前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
小电瓶驶进停车棚，下车后，邱遇突发奇想，拉着冯岚退后两步，给小电瓶拍了个纪念照。
“好孩子。”他戏剧性十足地说，“恭喜你，你也高中毕业了。”
冯岚在旁边笑。
两人到办公室找了于莲，意外发现杜思瑜和李绣也在。
一见邱遇和冯岚，李绣就道：“于姐姐你瞧，我就说他俩得一块来！”
杜思瑜道：“谁不知道他俩同居啊，于姐姐根本没愿意搭理你好吧？”
之前一块去玩的时候邱遇和冯岚就看出来，杜思瑜跟离开四中的时候又有不同，但那点不同到今天才更显眼起来。
她更自信了，不是李绣她们帮她打扮后被人夸漂亮夸出来的那一种，而是由内而外的，她自己就觉得自己很优秀。
冯岚和邱遇先跟于莲问了好。
冯岚伸手拿了通知书的信封，听见邱遇跟杜思瑜说：“看来跟你姑姑过得不错啊。”
杜思瑜道：“不错着呢，一看你就只谈恋爱不看群。猜猜我考了多少分啊？”
“那我盲猜一个省状元？”
杜思瑜哈哈大笑：“太夸张了，我们省状元七百三十二分。我嘛，七百二十一！惜败惜败！”
冯岚恭敬地对于莲道：“谢谢老师。”
于莲笑：“谢我干什么，是你自己把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
邱遇在旁边对杜思瑜道：“牛。那你来这也是拿通知书？”
杜思瑜道：“没，我陪绣来的，我通知书也是寄到那边学校了。”
她亲热地搭着于莲的肩：“没能第一时间给于姐姐看，我心里遗憾着呢，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于莲笑着拍了下杜思瑜的手。
冯岚把自己的那份通知书递给邱遇，两人交换着拆开了，然后拿着对方的通知书，麻烦李绣给拍了张照，又跟于莲合照了一张。
照片发到于莲手机上。
于莲叹了一声。
“行，挺好的。”她看了照片，又抬头看着邱遇和冯岚，“你俩现在这样，比我一开始想的强了不知道多少。”
邱遇从年级垫底到现在的五百八十三，冯岚从除了语文全摆烂到五百七十七。
邱遇笑容灿烂：“不好意思老师，其实我以前有装的成分……”
“我知道，跟你爸赌气不是？”于莲说，“以后记得了吧，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拿自己的未来胡闹。”
“是。”邱遇说，“以后肯定不会了，毕竟现在是我和冯岚俩人的未来呢。”
冯岚笑了下。
成绩出来后，他其实想了很多，比如，如果从高一开始他没有摆烂，他最终能考多少。
五百七十七分，这只是冯岚在历经一切后能得到的最满意的结果，而非他的能力上限。
可惜没如果。
也幸好冯岚这几年学会了这么三件事：让过去留在过去，不要给未来设限，不要放弃自己。
都是遇见邱遇后才慢慢领悟到的弥足珍贵的人生经验。
当然比这些更珍贵的，就是在冯岚世界中独一无二的邱遇，他想要珍藏起来的绝世好男友。
冯岚递出请柬。
“我和邱遇的升学宴，也是谢师宴。”他说，“您要是有空，还请您赏脸。”
“必有空。”邱遇接了话，“我俩可是最早的，班群里问过了，这天就我俩。”
“好好好。”于莲说，“我肯定去。”
邱遇又跟李绣和杜思瑜道：“你俩也来啊，同学没请柬，回头我们群里招呼一声，有空的都来。”
“行啊。”杜思瑜说，“到时候我带四中校服去，我都没有咱班同学的签名呢。”
“那我喊别人也带。”李绣说，“毕业那天他俩早上没来，好几个人没签到呢。”
“行行行。”邱遇说，“都签，都签。”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其他学生来了，邱遇和后来的学生插科打诨、互相调侃了几句，这才和冯岚一起跟于莲道别，拿着录取通知书走了。
蓝色的录取通知书，拿着分量不大，却又沉得坠手。
邱遇拉着冯岚，先是给科任老师也送了请柬，然后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举着录取通知书拍照，只给通知书拍，也拍跟冯岚的合照。
一圈拍完，回到停车棚，邱遇按着小电瓶的把手，回头看了一眼学校。
“突然挺舍不得的。”
冯岚在他背上按了一下。
“那我们多回来两趟。”
邱遇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他推着车出了校门，冯岚跟在他后头。
他抬腿上车，冯岚也跟着抬了腿——
“岚岚！”
一个苍老的女声突然响起，下一秒冯岚就被扯歪了身子，差点摔到地上。
“岚岚哟！”
王阿杨，江湾的母亲，冯岚的奶奶，老泪纵横地扯着冯岚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嚷。
“奶奶终于又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A大虚构的，不对应现实中任何一所学校。

◎我没有赡养你们的义务◎
王阿杨日子过得很不顺，她时常跟左邻右舍哭诉，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苦命的人。
嫁了个老公本事不大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跟关上门跟老婆厉害，好容易生了个念书厉害的儿子，谁知道结婚后被儿媳妇杀了，好好的孙子听了儿媳教唆一点不孝顺爷奶，没辙了过继的儿子还是败家子，养了两年没回报过一分点不说，还差点把她和老头子的棺材本都卷走了。
王阿杨觉得，自己也算是走投无路，才来找她掐指一算发现已经毕业的大孙子的。
王阿杨这几天都和冯岚爷爷住的小旅馆，破硬板床，屋子又闷热，每天都骂骂咧咧。
这么死扛着，就是为了堵住冯岚。
王阿杨还提前到学校踩过点，跟保安说了要是有一个叫冯岚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告诉她一声，她是奶奶，她会来拿。
但王阿杨不知道录取通知书会被班主任统一收走，保安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之后，她撂下电话就骂出声，接着二话不说就把冯岚爷爷拖起来，老两口一块到四中门口蹲冯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这一次冯岚就去上大学了，到时候她还能去哪儿找冯岚？
此时此刻，王阿杨在校门口跟冯岚干嚎，冯岚爷爷就躲在邱遇曾经观察校门口的拐角瞅。
打的是一个先让王阿杨打感情牌，不顶用他再出马的主意。到时候软硬兼施，冯岚就算改了姓，那也毕竟是江湾的儿子，怎么能真对他俩不管不顾，那可是道德败坏，是不孝，什么学校会要这种学生！
王阿杨死死抓着冯岚的胳膊。
“哎哟都是你那个狠心的妈，肯定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咱老江家的孩子啊，非要你改了姓，孩子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爷爷奶奶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冯岚紧皱着眉，王阿杨枯瘦的手指在他手臂上挠出几道红痕。
邱遇急的从电瓶车上跳下来：“干什么的你，撒手！”
他抓住王阿杨的手腕，一使劲就把她扯开，同时把冯岚护在了身后。
“别动手动脚的啊我告诉你！”邱遇语气凶狠，“有话说话！”
王阿杨被震了一下，嗫嚅了什么，但很快又扬起气势道：“我和我孙子说话，你是哪根葱管别人的家事？”
冯岚捏了下邱遇的手腕。
“没事。”
邱遇拧着眉让开一点。
冯岚越过邱遇的肩膀，平静地看着眼前不知怎么堵住他的老人。
“我没有赡养你们的义务。”他像是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你们儿子死了，儿媳在监狱，我刚刚高中毕业，即将上大学，没钱给你们。”
“怎么会没钱呢？”王阿杨说，“你姥姥的房子卖了后钱去哪儿了？”
“那是我姥姥留给我妈的。”
“那女人要出来还好几年呢，你先顾着——”
“那是我姥姥留给我妈的。”冯岚冷漠而坚定地重复，“我不知道密码，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哪个字你听不懂？”
王阿杨哭嚎道：“岚岚，不能这样啊，做人要有良心的，我是你奶奶，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能听外人几句教唆就……”
这样的话在冯岚改姓后听了不知道多少回，是最往他雷点上踩的。
“我是从冯婉肚子里出来的！”冯岚的声音里带了怒意，“以前就跟你说过，你要是一定要这么论，那好啊，你也是老江家的外人，你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王阿杨说不过冯岚，只能一直去看拐角处躲着的冯岚爷爷。
毕竟叫冯岚这么一说，只有他爷爷江二牛是他自家人，能和他说这些。
江二牛拄着拐杖，看着威风凛凛的，自拐角处缓缓走来。
冯岚声音更冷，不等江二牛开口就道：“我现在姓冯，是外人，你们老江家那套在我这是不好使的。”
江二牛嘴刚张开就被噎了回去。
“这是做的什么孽哟！”王阿杨抹着眼泪，“怎么就……”
保安亭的窗户开了。
门卫警惕地瞧着他们，是认识冯岚的，知道这小孩儿上下学骑个破自行车，刚也听见这老太太管冯岚要钱花，也觉得离谱，于是撂下这句又跟冯岚和邱遇讲：“哎，进来坐，我看他们敢怎么着。”
摆明了是要给冯岚撑腰。
冯岚深吸口气，靠邱遇捏着他的手稳定情绪，对门卫笑了下。
“没事，谢谢您，我带他俩走远点。”
门卫道：“不用，就在这说。”
他拿了橡皮棍，从保安亭走出来站在校门口，对江二牛和王阿杨虎视眈眈。
江二牛脸上很不好看，给王阿杨使了个眼色，王阿杨立刻坐地开哭：“哎哟，都看看啊，我孙子有本事了，学出息了，不肯养我这个老东西……”
路过两个学生听见着话，有些惊讶地看是哪个学生，视线一挪过来就看见邱遇满是戾气的目光。
门卫也撵他们：“没事走。”
俩学生瞬间加快脚步走进校园当什么也不知道，嘀咕都不敢嘀一声。
王阿杨哭道：“没有我和你爷爷哪儿来的你呀，你都不知道你妈那个狠心的女人，当年根本不想要孩子……”
冯岚被气得脑仁疼。
“那你就给他们下药？”
冯岚一点情面不给他们留。
“你们做过的事我都知道了。明知儿子喜欢男人还要逼他结婚，如果不是我爸有良心，那就是平白祸害了我妈。都如了你们的意了，还要给他们下药，把我弄出来……你们很得意是不是？现在这样哪一步不是你们咎由自取，还敢来我面前说我妈的不是！你俩真觉得我的出生很光彩，让你敢找到我面前来？”
他说话声音不大，至少门卫听不见，但江二牛和王阿杨都听得很清楚，当即变了脸色。
“她怎么……”
邱遇也听得很清楚。
冯岚冰冷愤怒的态度是邱遇前所未见的，冯岚吐出的那些带着恨和怒的字，一个个扎在邱遇心上，刺得他心疼。
邱遇轻扯了冯岚一下。
“你这么说他们听不进去的。”
冯岚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咱们直接走吧。”
江二牛和王阿杨自然是拦着他俩不让走。
毕竟是老人，真推一把摔了还要被讹上，冯岚按着邱遇的小电瓶，一边恨自己今天没带刀，一边想起汪海告诉自己的事，估计江二牛和王阿杨是山穷水尽，自己真把刀往脖子上架没准也不管用了。
冯岚只能言语威胁：“我说过的话到现在也是有用的，你们继续纠缠下去，那就一块死了干净！”
邱遇猛地攥紧了冯岚的手。
冯岚被这么一攥，才想起这话让男朋友听了有多吓人。他立刻去反握邱遇的手，但邱遇不着痕迹地把手松开了。
“自我介绍一下。”邱遇坦然地看着板着脸的江二牛和干嚎的王阿杨，“我是冯岚的男朋友。”
江二牛和王阿杨惊恐地异口同声：“什么？”
“对，我和你们儿子一样。”冯岚立刻接话，“你们可能确实不懂，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他什么样我什么样。”
他终于露出一丝嫌恶。
“我没有我爸的好脾气，我现在就可以把话说明白——你们一辈子别想打我的任何主意！”
王阿杨看着要背过气去。
但她很快又上手去抓冯岚，邱遇架住她，她丧尸一样对从邱遇肩头对冯岚伸手，面目狰狞，声音嘶哑。
“是不是那女人教你的？是不是！一定是！当初我就是这么逼着江湾同意结婚的，后来你就学会了，你也把刀往脖子上架让我和你爷爷走，一定都是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喜欢男人也是她让你装的——”
下课铃响了，继续闹下去，没准会被新高三的学生瞧热闹。
王阿杨还在嚷：“什么喜欢男人，哪儿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这是病，你去治，你爸就让我和你爷爷治好了——”
邱遇没再跟她费口舌，直接转头捏住冯岚的下巴，狠狠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