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确实很想,只得身贴过去了。
莫雨以手掩唇,凑近他耳,小声说了四个字:“生、理、冲、动。”
莫雨说完,退开一步站好,目视前方,一副老实人模样。
出他所料,穆玄英没怪他孟浪,更没踢他一脚,沉吟片刻后,回了他个,“噢。”
噢完,安静了。
反是莫雨开始心绪不宁,他听不出那个状似平静的噢后面藏着何种含义,只得猜测,或许穆玄英压根就没听懂。
这回是他失了算。
穆玄英不止听懂了,还仔细地去想了。
所谓能做择偶标准的生理冲动,大概是指身由心主,但启恋慕之心,自然想去亲近。他演过爱情为主题的偶像剧,知道动情之后会发生的事。
会想靠近,想碰触,想牵手,想拥抱,想接吻……
嘴唇贴着纸杯杯沿,穆玄英悄然转眸,看向莫雨。
莫雨眼睛还看着街的另一边,似是没发现他的窥视。莫雨微抬起下颔,就着手中纸杯喝下一口咖啡,吞咽时,喉结处有明显起伏。
穆玄英看在眼里,心弦好似被人轻轻拨动了下,耳际传来一阵赧意。
他悄悄问自己,若把莫雨的择偶标准套在己身,精神契合和沟通顺畅还算符合,可这生理冲动呢?
他会想去靠近,去触碰莫雨吗?
答案不言自明,穆玄英指尖动了动,多奇怪,好似中了邪,他刚才竟觉得莫雨咽下咖啡时的喉结滑动很性感。
至于牵手,拥抱,他们之间也做过不止一次。诚心而言,并不讨厌,甚至在放开时,还会生出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感。
那么,接吻呢……
穆玄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往莫雨的脸上看去。
莫雨的容貌自是好看的,这好看还有种独一份的鲜明气场,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与旁人认错。
此刻他目光落在别处,神色沉静,似在思忖,因了认真神采,于俊美风姿之外,又添了股吸引力。
于穆玄英而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可堪致命。
所以呢,想去吻他吗?
他的眼终于落到莫雨的唇上,刚盯住那抹淡薄的颜色,还未及展开想象,心便猛然一跳,异乎寻常地跳,及时遏制了对他来说太过分的设想。
想要把目光收回来,却如泥潭深陷,拔也拔不出。
穆玄英不知,早在他偷看莫雨的第一眼,莫雨已发觉了。
哦,在看我。
发觉了,还要装没发现。莫雨本以为他随便扫一眼就算,哪知那双眼就此留在他身,停驻流连。
还在看我……
莫雨端着纸杯,一脸状若无事地眺望远处,心里阙然泛起甜酸波浪。
他倒不介意给穆玄英瞧,想看多久都随便。只不过,他没想到,本以为万事皆在掌控中,履尽风波也可不惊不惧……
哪能被穆玄英盯着瞧一瞧看一看,都会心悸不止,那也太丢分。
实在害怕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看得脸红了,莫雨当机立断,决定打破眼下静局。
他眼睫一动,黑沉沉的眼眸移转,恰与穆玄英视线对接。
檐外风静雨止,檐下情愫浮生。
穆玄英像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与莫雨对视后也未醒觉。
他注视他的神情坦然又无辜,一片澄澈的眼里,竟能读出几分痴缠。
交织的目光里,是比细雨还缠绵的情思,犹如被打开了坛子上的封印,让潜藏万年的情魔重见天日。
说不透是谁中了谁的魔障,谁受了谁的蛊惑,你身自带引力,而我只能屈从。
从莫雨的眼里,看见穆玄英微微开阖的唇,是他喜欢的颜色,只是略浅淡了些。如能让淡粉加深,碾磨啃咬出嫣红,想来更加醉人……
好在冲动之前,他清醒过来了。
众目睽睽,时机地点都不对,纵使扼腕万分,也只能狠下心来,打破这难得的好气氛。
莫雨将叫嚣不停的心强自按捺下去,倏地笑了声,抬手捏住了穆玄英的鼻子:“傻了啊你?”
这一捏,好似打破心醉神迷的魔咒,柔肠百转尽消,放任理智回笼。
穆玄英被他捏红了鼻头,挣扎出来,嘴上不服气地反击:“你才傻呢,少动手动脚。”
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他有多感激莫雨这一举动叫他灵魂归位,不至于做出些出格的事——
例如,贴过去,亲上莫雨的……
打住。
穆玄英慌忙叫停大脑的浮想联翩,是再也不敢偷看莫雨嘴唇了。
***
节目组为他们选的旅店是一家百年老店。
门檐悬垂出的金属雕花招牌还颜色如新,绿底盾牌之上绘着一丛铃兰,长叶片下藏了只抱着松果的松鼠。
穆玄英驻足看那招牌,脚边蹿过个东西,低头一看,一只毛发蓬松的短腿柯基犬蹦跶向前,带动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
柯基跑了几步停下来,头朝后扭,冲穆玄英呼哧呼哧吐着舌头,好生兴高采烈。
穆玄英蹲下身去,朝它招招手。柯基撒欢地跑过来,舔他的手,任他抚摸。穆玄英捋了捋它背,它便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哝。
莫雨在旁瞧着有趣,也蹲下身去。哪知他手还没放到柯基身上,狗儿猛地打了个激灵,如临大敌般撑直身体,就地打了个滚儿,短短的四肢用力刨动地面,逃跑了。
剩下两个蹲着的男人面面相觑。
穆玄英瞅他一眼,笑出了声:“你对它做了什么?”
莫雨站直了身,顺手把他也捞了起来:“你都看见了,我什么也没做。”
“那它……”穆玄英话语一顿,坏笑道,“同类相斥?”
莫雨不客气地拍了下他脑袋:“敢骂我是狗,不想好了?”
“哎呀,”穆玄英揉起被拍到的地方,“疼呢。”
莫雨手捂上去:“……真疼啊?”
“这还能装啊?”穆玄英放下手,嗔道,“没轻没重。”
莫雨抓起他手腕,往自己脸上凑:“那你打回来?”
穆玄英眼看指尖要碰到莫雨的脸,忙抽出手:“别,我可不敢打,会被小鱼干揍的。”
“哈,你不也是小鱼干?”莫雨说着,余光瞥见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正津津有味地往这里看,登时不爽。
他收敛了轻松神色,脸上表情变得正经:“穆玄英,你想不想去哪走走?”
穆玄英有心跟他“去走走”,但他们这趟出来是录节目,又不是私人旅游,任务在身,行动得听从安排。
莫雨看他一眼,就知他在在意什么。脚步一转,他走开去和跟随PD交谈几句后,再转回到穆玄英面前:“说好了,半小时之内回来就行,等下会坐车去另外一个地方。”
说罢,莫雨一指不远处的湖面:“我们去那座木桥好不好?”
既已和工作人员说通,穆玄英点头应道:“好。”
两人并肩沿着湖边漫步。此地多山亦多湖,山峦芳草萋萋,湖水静谧如镜,如童话般的国度。
湖面宽广,岸边停泊了一排装饰着缎带和鲜花的游船。莫雨边走边道:“要是有时间,去坐船游湖吹吹风多好。”
“可惜就是没时间,”穆玄英叹道,“哎,只能以后再来了。”
“好啊,你哪天有空,记得跟我说一声。”
听他这样讲,穆玄英几个念头闪过,最后说了句:“节目快拍完了。”
“是啊,下一期就是‘告别’了。”
一路无话,直到那座两旁覆满红色矢车菊的木桥上,穆玄英心头还徘徊着“告别”二字。
为节目拍先导片还仿如昨日,而最后的句点已近在咫尺。时光从来翩跹远去,不由人的念想而停步。
借着录节目的契机,他与莫雨有了更多交集,也在这段时期,明了自己心意。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这么想来,他忽地很感激有这场境遇。多谢节目组邀请了他和莫雨,让他与他暗恋的对象,能有一段假做情侣的荣幸,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光影印记。
即使到了最后,他一腔思慕落个一场空的结局,也足够感到安慰。
穆玄英想起曾对着陈月信誓旦旦,说假戏真做怎么可能,如今想来当真打脸。
怪谁呢,怪他自己。谁叫他对上莫雨,从来没做过假戏,从敬慕到倾心,在在俱是真情。
“哎,你这两天老是走神,”莫雨在旁道,“我看你老往这边看,猜你想来木桥,是我猜错了?”
“没错,这儿是很漂亮,”穆玄英手臂搭上围栏,身向前倾,好似抱了满怀艳红花朵,他回头道,“你看,那边有灯塔。”
莫雨走到他身旁。雪白的灯塔是一截小小缩影,立于山之外,海之上。海鸥盘旋其顶,碧蓝海浪泛白沫,白云之下的灯塔,好似观一幅画。
“我老家在内陆,附近有江有湖,却没有海,”穆玄英望着远处的灯塔,“等我见到海,才知什么叫无边无际,没有方向。”
“掌船的人手里有舵,知道该往哪去,何况还有灯塔。”莫雨手扶住木栏,说道。
“灯塔有光,人才不会迷失,”穆玄英转过身来,背靠栏,“我心里,好像缺了座灯塔,没个明确的方向。”
“迷茫正常,我以前也常迷茫,会想我做的事,都没太大意义,”莫雨努努唇,“演了再多角色,都是别人的人生。像你喜欢的白锦鸿,跟我本人,并没什么联系。”
他见穆玄英动了动唇,赶在他说话前做了个手势:“我不会为这点事困扰,让我做个听众吧,我想听你说。你的困惑、难题,都可以告诉我。”
穆玄英听着,唇一抿,笑起来:“我要去演席方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