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领命,利索地脱掉了身上的盔甲,爬上绞刑架。
护卫队带来了领主的马车,陆希在离开高台之前,吩咐行刑人把白恩带下去,等他进了马车,没多久,莱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回城堡吗?”
陆希道:“先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
莱茵急忙命令手下去办,又问:“怎么处置贡品?”
陆希缺氧的脑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贡品”指的是白恩,他的名字前缀里写着“精灵族贡品”。
他知道那家伙有伤在身,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囚衣,离咽气不远了。
陆希有气无力地说:“带进来,轻一点。”
于是两名护卫把受伤的精灵族抬进马车,看着陆希的脸色,把人放在了车厢一侧的软椅上。
莱茵随后递进来一盒包装精致的蛋糕卷,一杯热牛奶。
陆希一口气喝光牛奶,拆掉包装盒上的丝带几乎耗尽他最后的力气,他一口咬住蛋糕卷中间的奶油,丝毫不顾吃相多么难看。
糖分融化在舌尖,能量缓缓抵达了他的大脑和四肢。
四周出奇得安静,仿佛在他发话之前,没有人敢决定马车要驶向何处。
他一边吞着蛋糕卷,一边推开车窗朝外看,广场上的异族群众还俯首跪在冰冷的石砖上,秋风中昂首挺立的护卫如同雕像。
就是奴隶制社会也没有这么夸张。
陆希道:“叫他们起来,以后见到我不必下跪。”
莱茵大惊失色,看向陆希的眼神仿佛是觉得他被鬼怪寄生了。
“平民见到领主要下跪,这是柯萨德的铁律。”莱茵脱口而出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顶撞了领主,脸色煞白。
陆希也意识到自己作为外来者,无法瞬间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在弄清形势之前说得太多,也许不利于完成任务。
他道:“算了,先回城堡。”
莱茵连忙点头,翻身上马。
马车开始行进以后,陆希仰头靠在椅背上,胡乱用衣摆擦了擦手,把奶油抹在华丽又厚重的刺绣锦缎上。
这期间,他看到侧躺在软椅上的白恩动了一下,银色发丝滑落,露出一侧的耳朵。
那耳朵居然是羽毛状的,像是本该长耳朵的地方长了一只雪白的小翅膀。
陆希盯着看了许久,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又将目光挪到了白恩的脸上。
白恩在尝试睁眼保持清醒,纤长的睫毛虚掩着蓝宝石一样的眼瞳,在幽暗的车厢里溢出清透的微光。
陆希静了片刻,问他:“是你杀了我吗?”
白恩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不愿说话。
仔细打量,这个精灵族英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修长的身体因为营养不良显得过于纤瘦,残破的衣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遍布淤青。
既然系统把白恩称为“英雄”,说明这个世界有正义与邪恶之分,而陆希,这个借尸还魂的外来者,显然借到了一副反派的皮囊。
作为训练有素的特战队长,陆希对自己穿越异世的事实接受很快——一旦认清自己已经死亡,再度复活就像是上帝的礼物。
没有人会在礼物面前抓狂,即便这礼物的皮囊不怎么讨喜。
现在他只后悔没有多读点小说,不知道该怎么攻略系统。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系统的指令完成任务,寻找路西尔遇刺的真相。
他想起前世在刑侦队工作的好友曾说,审问嫌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让对方觉得,你已经掌握了全部真相。
马车略微颠簸了一下,白恩的后背撞在座椅上,嘴角溢出一声闷哼。
陆希前倾身体,一只手按住白恩的肩膀。
“到了城堡我会给你找医生。”他发现这一次白恩没有太抗拒他的触碰,忍不住笑了一下,“现在就我们两个,你可以把隐情说出来。”
白恩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动摇了。
陆希没猜错,如果凶手就是白恩,系统不会让他去调查真相,就像试卷不会直接把答案摆在下面,何况这是个S级任务。
——要么白恩有帮凶,要么白恩是替罪羊。
陆希有了思路,顺水推舟:“是他威胁你不让你说,还是你自愿替他担着?”
在陆希平静地注视下,白恩终于动了动嘴唇。
精灵族的面容似乎生来就带着不染凡尘的仙气,他张开嘴时,苍白的唇瓣露出一点红,让陆希联想到了覆着薄雪的樱桃。
“你不是路西尔。”
寂静的车厢中,白恩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陆希一惊,以为系统又要跳出什么危险警报,但他睁大眼睛等了半晌,脑海和车厢一样安静。
难道说,被动暴露身份不违反规则?
陆希斟酌着要不要钻一下规则的漏洞,白恩接着说:“是我杀了你。”
这句话并没有触发系统提示,白恩撒谎了。
这样看来,他替人顶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陆希顿了一下,道:“独揽罪名可不是明智之举。”
白恩却说:“难道你不该死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仍然可以听出温润清澈的质感,像一颗圆润的珍珠在耳畔滚动。
陆希等他说下去,他却不再开口了。
这家伙长得单薄孱弱,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陆希的手还放在白恩肩头,目光慢慢移到了白恩头顶悬浮的名字上,前缀里“情人”两个字再度烫到了他的视线,他飞快收手,尴尬地咳了两声。
这位领主到底什么癖好,找个男性当情人,最后还被人家噶了?
陆希在脑海里疯狂呼叫系统,仍然没有响应。
半个钟头后,马车抵达位于柯萨河畔的领主城堡,白恩已经陷入昏迷。
陆希怕线索断掉,急匆匆叫人喊医生,一把抱起白恩走进城堡。
一进门他就后悔了,应该叫护卫来抬人。
婢女在前方引路,带着他七拐八折走进了一间卧室,陆希还裹着入殓时的华服,热得满头大汗,衬衣都黏在了脊背上。
他把白恩放上床,扭头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
婢女吓得夺门而出,陆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脱衣行为引发了误解,连忙扯着衣襟往外走:“回来!去照顾他。”
婢女又吓得飞奔而至,跪在床边替白恩擦洗。
陆希随便钻进另一间房,脱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衣饰,在镜子前擦了把脸。
镜子里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微卷的黑色头发,发梢垂在耳畔和脖颈,五官与陆希有几分相似。
陆希从上学时就一直是板寸发型,忽然换了一头浓密的短发有些不适应。除此之外,平直的眉峰,鸦羽般的睫毛,乌黑透亮的眼睛,都让陆希想起了刚入警队的自己。
“还真是重活了一次。”他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镜子。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镜面,系统提示突然响起:“这是一面做工精致的银镜,材料取自雪银之崖的冰岩,看起来价格不菲,等等,镜子好像可以活动,有什么东西藏在后面?”
“……”陆希的眉梢抽了一下。
他顺着提示掀开了这面挂在墙上的梳妆镜,看见一个嵌入式的柜子,柜门上有一个钥匙孔,他试着抠了抠,果然打不开。
他把镜子挪回原位,转头打量房间里的其他物件。
如果触摸物品可以触发提示,那么,他觉得有必要把所有可疑的东西都摸一遍。
白恩的房间里,匆匆赶来的医生经过诊治,留下了诊断说明和几副药方,又拿出现成的药膏让婢女帮忙上药。
老医生从房间出来时,正好看见柯萨德的领主站在走廊明亮的窗前,抱着红木边柜上的装饰花瓶摸来摸去。
老医生清了清嗓子,弯腰行礼:“领主大人。”
陆希闻声放下花瓶,脑海里关于这只镀金花瓶仿古做旧工艺的介绍刚刚收尾,他用食指按住太阳穴,点头道:“您说。”
他习惯了对年纪大的人用敬语,没想到这句话让原本处变不惊的老医生魂飞天外,踉跄一步跪了下去。
“领主大人!就算您要砍下我的头,这话我也要说!”老医生牙关打颤。
陆希现在丝毫不怀疑自己暴君的身份了。
他缓缓蹲下,与老医生保持平视,改口道:“你说吧。”
老医生观察他的表情,忐忑开口:“医者仁心,我必须对我的患者负责,领主大人,最近三天请别再对他用那些手段了,他会没命。”
陆希疑惑:“那些……手段?”
老医生道:“就是您在床上用的那些,我看房间里还保留着道具。”
陆希真没注意白恩房里有什么道具,只好点头:“懂了。”
老医生忍不住再次叮嘱:“他需要静养。”
陆希眨了一下眼,与耄耋之年的老者对视:“医生,白恩是个死囚,虽然我一时兴起劫了刑场,但他依然是死囚,对么?”
老医生的胡须颤了颤,没敢吭气。
陆希继续道:“他刺杀我,举国皆知,你为什么对一个罪犯如此上心?”
老医生见他问得真诚,似乎没有其他意思,但还是习惯性地保持警惕:“我是医生,他对我而言只是伤患,您要我来诊治,我便会尽职。”
陆希缓缓起身,按住了边柜的一角:“你是赌上性命为他说话的,不是吗?”
老医生猛一哆嗦,把头低了下去。
“在刑场,我原本以为广场上的人是来围观行刑的。”陆希说,“但是后来,我发现每个人胸口都别着一朵白色小花,他们是来给白恩送行的。”
他语气平静,神态温和。
老医生忍不住抬头看他,日光刚好照在领主微微扬起的面颊上,睫毛投下的影子像是黑天鹅的羽翼。
他总觉得,领主大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第3章 温和的领主
陆希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两个钟头,没有记忆,没有盟友,系统的提示有限,他却要在五天之内侦破一起凶杀案。
作为被害人,难上加难。
但作为特战队的一员,他知道落入漆黑之地,首要任务就是寻找同伴,而同伴的首选,自然是被系统认定为英雄的白恩。
人们自发地聚集在刑场为一个死囚送行,白恩一定做过什么令人钦佩的事。
陆希道:“出于对英雄的敬仰,我希望他能摆脱刺杀领主的罪名。”
老医生摸不准他的意思,依旧不敢答话。
陆希只好再直白一些:“他也许受到了胁迫,你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可疑的痕迹?”
老医生想了想,点点头,欲言又止。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撞地的闷响。
陆希一眼望去,看到葬礼上的白袍男人大步流星朝他走来,手里的银色权杖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是那个名叫维克斯的大主教,前缀又长又中二。
走到近前,维克斯弯腰行礼,头还没抬起来就问道:“领主大人,您请医生看过了吗?怎么样,身体完全恢复了?”
陆希挑眉:“你是说我,还是白恩?”
维克斯顿了一下,脸色阴沉:“当然是您,我关心他做什么。”
陆希道:“我很好。”除了消失的肱二头肌,没什么异常。
维克斯听见他的回答,并没有感到喜悦,眼神不自觉地瞟向白恩的房门,眉间的郁结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希忽然想起他在葬礼上听见“白恩”两个字时,哆嗦着说不出话。
陆希道:“白恩不太好,他伤得很重,医生说他活不过三天。”
老医生诧异地抬起头,看见领主对他眨了一下眼。
维克斯的眼睛终于亮了:“那他醒了吗?”
陆希道:“昏睡了一路,我想问他曾经发生的事,没找到机会。”
维克斯点了点头,握住权杖的那只手骨节发白。
“你知道我遇刺之前发生了什么吗?”陆希盯着他。
维克斯垂下眼,摆出十分恭敬的姿态,陆希却觉得他在躲避自己的视线。
“昨天上午,我们赶到书房时,您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白恩握着它,就在您身边。”维克斯说,“我们审过他了,他对刺杀您的罪名供认不讳。”
陆希听着,感到胸口发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维克斯继续道:“您受伤之后失去了呼吸和心跳,医生也检查过了,我们都以为……所以才按照您的要求,以欢送的形式举行葬礼。”
虽说是路西尔的要求,但参加葬礼的人从没想过这位领主会复活。天知道喜怒无常的路西尔看见自己的欢送仪式会有什么反应,所以葬礼上的人都吓得近乎昏厥,以为他要血洗大礼堂。
陆希对原主的印象又多了一条——是个疯子。
陆希问:“行刺的凶器在哪?”
维克斯道:“由护卫队长保管了。”
陆希道:“案发时有其他人在吗?”
维克斯顿了一下,目光变得警惕:“精灵族的三位长老,都抓起来了。”
这句话终于激活了系统提示:“恭喜您获得关键线索,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五。”
“您发现路西尔遇刺时,有三位精灵族长老在场,他们也许与白恩关系匪浅,会是同伙吗?”
陆希挑了挑眉,盯着维克斯浅绿色的眼睛。
也许再问下去会打草惊蛇,虽然维克斯被他列为了可疑对象,但在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他不能过于激进。
陆希打了个哈欠,乏力地挥手:“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大主教请回吧。”
维克斯道:“请您务必好好休息。”
他行礼告退,离开时又扫了一眼白恩的房间。
这家伙好像很怕白恩醒过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陆希扭头看了眼天色,城堡地处山丘,走廊的窗户正对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颜色混浊,太阳只灿烂了几分钟,又藏进浓郁的乌云后面。
已经是正午了。
他和老医生说了几句话,吩咐婢女准备一间客房,让医生暂时住在城堡。
随后,他走进白恩的卧室,关上门。
床上的人侧躺在白色绒被里,银发从枕头铺到了床沿。
陆希走到床边,看到床头栏杆上挂着一串黑色铁链,他的脚碰到了某样硬物,偏头一看,床下的箱子里摆满了奇形怪状的金属器具。
“什么玩意?”
陆希弯腰想摸,忽然想起医生的告诫——“最近三天请别再对他用那些手段了,就是您在床上用的那些,我看房间里还保留着道具。”
“……”
陆希一脚把箱子踢到了更深处。
金属碰撞声让白恩皱了皱眉,肩膀有一瞬瑟缩。
陆希坐到床边,看见他肩膀到胸口缠满了绷带,苍白的皮肤几乎和床单融为一体,银色睫毛像是冬日的雾凇。
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膛和微蹙的眉心,陆希觉得他就像个陶瓷做的人偶。
“醒醒,”陆希说,“药马上煎好了,吃完再睡。”
白恩稍稍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
旁边的胡桃木矮桌上立着一只珐琅花瓶,里面插着三根孔雀羽毛,陆希随手拔了一根,用顶端挠了挠白恩的额头。
白恩一下清醒了,冰蓝色的眼眸好似月下寒潭。
“我遇刺以后惊吓过度,忘了很多事。”陆希一本正经道,“但我知道你过得不太好,如果你能帮我,我也能帮你。”
白恩转过脸,翅耳似乎在头发底下动了动。
陆希看到他发丝之下露出的羽毛尖尖,一时好奇,用孔雀毛扫开了他颊边的头发。
左右都扫开了,白恩的整张脸毫无遮掩的呈现在陆希面前。
他双眉修长,眼皮单薄,眼尾泛着蝶翅鳞粉一般的冷光。那两只翅膀形状的耳朵微微收拢,靠近脸颊的位置是雪花一般的绒毛,再往上是细软的覆羽,末端是较长的白色羽毛。
他美得近乎妖孽,像是从极地冰川中走出的妖精,寒冰作骨,冷雪作肤,浑身寒气四溢,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挪不开眼。
“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陆希用手指捻着孔雀毛根部,等他开口。
白恩望着他许久,最后哑着嗓子给出四个字:“杀了我吧。”
陆希眯起眼睛,再次用孔雀毛去挠白恩的脸,直到对方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
他以为白恩在马车上已经看出他这副皮囊下换了个人,可惜他高估了这位英雄的智商。咚咚。
房门被敲向,婢女小心翼翼地说:“领主大人,药汤端来了。”
陆希把孔雀毛插回花瓶,上前开门。
门外有两名婢女,一人端着托盘,另一人准备开门。
但是陆希亲自把门打开了,两名婢女睁大眼睛看着他,听见他温和地说了一声:“辛苦了,给我吧。”
陆希接过托盘,上面摆着一碗清粥和一杯药汤,他转身时用腿带了一下门,把两个呆若木鸡的婢女挡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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