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还远远不够。
万苍始终惦记着茅草屋里那次简陋的大婚,总想给过卿尘更好的,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们错过了太久。既然这次是过卿尘主动要求,那么他不必再客气,他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找对了地方,开始帮助过卿尘张开。
“这样会不舒服吗,师尊?”
过卿尘发出不出具体的音节,费力地咬了一口万苍肩头,眉宇微微蹙起,仿佛一朵纯洁优雅的天山雪莲,只不过这一刻正落入别人怀中。绯色蔓延脸颊,声音也渐渐地受不住。
“……不、不会的。”
“一,二,三……”
万苍温柔地拥着过卿尘,脑海里,初遇与后来的故事不断闪现,遗憾与不甘涌上万苍心间,他喉结轻轻滚了滚,动作像是在宣泄情绪。
尽管如此,他仍旧没忘记计数。
“……十四,十五,十六。”
“三十五,三十六……”万苍呼出热气,尽数喷洒在过卿尘的颈侧,问道:“师尊,你喜欢我吗?”
过卿尘说不出话,眼角划过泪痕,轻轻点头,感受着热源。
“三十七。”
就算天道让外面天翻地覆,山崩地裂,万苍心中暗叹一声“值了”。寂珩殿里只有他和过卿尘两个人,床够大,他恨不得把那人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不分离。
“师尊,你哭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真的,你陪我说说话吧,”万苍坏心眼地一笑,经过几次实践,过卿尘逐渐熟悉了他,二人紧密相贴,“五十七——不如师尊自己数,错了的话,再罚一次。”
过卿尘发丝散乱,凤眸之中满是欲色,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许久之后。
万苍停下动作,贴在过卿尘耳边问:“多少了,师尊?”
“……九、九十九。”
“师尊,你欠我九十九个答案,要用一辈子来回答。”万苍伸出手,和过卿尘十指相扣,在那人额间的红痕上,落下轻如鸿羽的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改了改了都改了。。。审核。。。求求你放过我呜呜呜呜。。。我要疯了。。。。
这般荒诞不经的日子, 持续了不止一天。
万苍仗着天道把他和过卿尘弄回了寂珩殿,不仅宿无乐进不来,就连仙门百家和自己的废物下属也进不来, 他乐得天天跟过卿尘在床榻上交流感情, 以此弥补以往他们没过过的二人世界。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感觉如此过了一个月, 万苍第不知道多少次在过卿尘的身旁醒来,抽出那条被人枕麻了的胳膊, 转向右侧,看着那双早已睁开, 正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凤眸,笑了笑。
“师尊,你醒了,怎么不喊我?”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过卿尘勾起万苍散落下来的一缕墨发, 绞在自己收不回去的、锋利的指甲上面,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似乎……有点儿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万苍将手贴到过卿尘的红痕上,以神识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奇怪,莫非是我昨晚太胡闹了?抱歉师尊。”
过卿尘摇了摇头:“你抱我去清洗,我很安心……并未感觉到不适, 你不要自责。”
这段时间, 万苍为了从过卿尘嘴里问出了未知信息,了解天道给他们安排的身份, 对过卿尘的身体已经无比熟悉了。他拉着人坐起身来,伸手帮忙揉搓着各处关节, 然后在那人眼皮上落下一个吻。
这一吻缱绻又温柔, 宛如他们二人已经这么过了几百年, 对对方的感情刻进了骨与血之中。
万苍蹙起眉头, 又说:“那到底是哪里不好了?伤痛,烦闷,不安……情绪总得有个来源的。”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点心烦,”过卿尘纤长的睫羽一颤,身下的蛇尾调整了一下圈着万苍的位置,轻轻扭动着,“没关系,你刚刚帮我揉了以后,好了许多,现在已经不难受了,或许只是错觉。”
妖化的状态迟迟没有解除,过卿尘的蛇尾收不回去,但好在没有再发狂。
否则根本无法令人放心。
只是不知为什么,过卿尘记忆和认知出现了偏差,宛如人生轨迹全然被改写了一般,万苍在连续问了十几个问题以后,发现了这一致命的情况——
在过卿尘的认知里,万苍还是魔尊,只不过没有成为他的徒弟,所以只当“师尊”是个有趣味的爱称,来源是山脚下的话本子。但他不是什么“仙君”,跟仙门百家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条小白蛇。
他莫名其妙修行无情道,还不小心出了岔子,忘记了所有事。
过卿尘说:“当时我伤痕累累,差点一命呜呼,你路过一瞥,捡到了我。后来你照顾我,我理所当然喜欢上了你……正好无情道没什么意思,不能爱人,我马上就决定不修了。”
“——万苍,我想喜欢你,想爱你。”
过卿尘的情话无比动听,令万苍心跳加速。据他所说,他待在万苍身边,无比安心,后来索性赖着不走。
他只想要一个名分。
几番问话与试探下来,万苍发现过卿尘连洛藏客和季秋明都忘了,不止眼里、心里,甚至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对此,万苍不由得暗爽。
暗爽完以后,接踵而至的,唯有一句十分头疼的“我草”。
因为不论万苍怎么纠正、描述他们的初遇和后来,过卿尘都听不进去,费尽口舌,也仿佛对牛弹琴一般。一旦过卿尘惴惴不安,那双凤眸就会盈满水雾,像是害怕万苍随时撕毁婚约,将自己丢回初遇的山洞里。
最后,万苍只好放弃沟通,用行动来证明他们“确实有一段”,好叫过卿尘安心。
想到被过卿尘打跑的魔族属下,不知死活的花长舟等人,还有仙门那一大帮子人,万苍在心中缓缓叹息。
昔日的清冷的仙君,变得纯粹、热烈又黏人,似乎自个儿还乐在其中。
……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过卿尘用指甲碰了碰万苍的脸蛋,语气颇有些不满的意味:“万苍,我刚刚说我‘心烦’,你不理我。”
“心烦吗?”
被过卿尘指名道姓的一喊,万苍霎时思绪回转,捂着右心口,沉下心来,感受到莫名变快的心率,长眉稍稍一挑,“师尊说的对,近来我也出现了这种感觉。”
虽然主神为他重塑了身体,让原身融合进来,但这一世万苍入主了“祝鸿”的躯壳,由于是镜灵所化,心脏仍然在右边。他在被卷到寂珩殿之前,为了靠近失去神智的过卿尘,特意挑中左胸被刺穿。
这样就不算是致命伤了。
就算刚到此处的时候他还带着伤,如此一个月,双修和深交换着来,二人的修为只高不低,连神情都带着餍足的感觉,状态好得离谱。
万苍感觉现在自己能打十个宿无乐。
但宿无乐能用慕沧岚的身体复活,能吞噬涅涅的力量,甚至能搅动风云,让苍穹崩塌,令过卿尘陷入狂暴妖化的状态,不过是因为借用了天道的手。
但,若天道决定换个人帮助呢?
想要让天道认可他,封他成为下一个主神,就必须拥有“神格”,至于神格到底是什么,其实主神早就在第二次见面时,悄悄告诉他了。
只是万苍不久前才灵感一闪,猜透了主神的意思,将散落的神格拿到手,匆匆忙忙地融进身体里。
那些东西,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用。
“师尊,你帮我揉揉吧……我出了这么多天的力,有点儿疼呢。”万苍开始在脑海里整合得到的信息,还是没忘记撒娇,微微一笑,轻轻抚摸过卿尘的脸。
过卿尘依言捏起万苍的腰,耳尖染上一抹绯色:“好吧,我承认,你是辛苦了。”
万苍微微眯起双眼,十分享受的模样,脑子却飞速运转着。
过卿尘是拥有温度的,绝对真实的,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了无数次……至于他自己,也不可能是假的,不然就没法玩儿了。
规则再强,天道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否则要灭世早就灭了,还让主神正大光明地反抗。
天道估计只能借一些“媒介”,来对这世间万物进行干预,最多施加一些阻拦他们直接达到目的的法则,不让他们好过。
不过,天道这么个冷冰冰的东西,当真沉得住气,估摸着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若它生了五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过卿尘,进行了如此长时间卿卿我我、亲亲热热的动作,大概早就气得自挖双目了。
再加上他和过卿尘的心跳都变快了,没由来的感到烦躁,想冲出寂珩殿,是否也算一种预兆呢。
天道,你总该有点动作了吧?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可谓“想什么来什么”,万苍在心里感慨完这句以后,寂珩殿的四角,有奇异的波动传来,没过多久,正中央就出现了一只灿金色的竖瞳。
这金色极为瑰丽绚烂,万苍只投去一眼,便知道这东西不该存在于世,不配为常人所得,不是这天地间任何东西的附属。
它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注视着、审视着万苍,就像是没有波澜的一潭死水,或者说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某台机器。
万苍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看着靠在他怀里的过卿尘,沉声问:“师尊,你看得到殿内的那只大眼睛,看得到天道的化身吗?”
过卿尘抬首,在整个寂珩殿内部扫视了一圈,银白灵力涌动,化作点点星光四散,接着,他缓缓摇头:“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的气息。”
那就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了。
天道的意图很明显,只想和他对话,这样也好,过卿尘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
万苍把毛毯轻轻盖到过卿尘的蛇尾上,抽离一条神识,动作十分熟练。他往过卿尘白皙修长的、带有吻痕的脖子上一套,金红光圈瞬间缩小,化作一个项圈。
过卿尘不明所以地回望万苍:“……我记得,昨晚你还上了一条锁链,前天、大前天还分别在小腿和大腿都上了好几条锁链。”
是嫌他身上拴的东西还不够多么。
他又不是小狗狗。
“嘘,师尊听话,不要在意这么多,我去去就来。”万苍丝毫没有被人戳穿了的尴尬感,反而理直气壮地安抚了一番。
自从他在过卿尘的嘴里撬出不少信息以后,万苍真觉得自己能干出这种事——把人锁在寝宫深处,不给其他任何人看。于是乎,他接受了这一设定以后,越发沉迷给过卿尘套上各种属于自己的东西,简直是在进行某种特殊的标记,宣示主权,尽管没人跟他争抢过卿尘。
但万苍还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不知道是否由于没眼看,巨大的灿金色竖瞳缓缓转动,从望着床榻的方向,转为对准了万苍。同时,一道虚无缥缈的意念传入万苍脑海,话语略有改动,却相差无几。
“你拥有神格了,但你还是不配成为这世间的下一个神明。”
“为什么?凭什么?”万苍瞬间闪现在竖瞳面前,平静地与之对视,一句又一句地反问,“我是获得主神认可的人,你说‘不配’就不配吗?你连规则都无法完全掌握的意志,连实体都没有,你算老几?”
竖瞳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无语——当然,天道本身没有“无语”这种情绪,只是万苍莫名体会出来,感觉天道若是人的话,应当会有这种情感。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好可怜,连身体都没有,不懂世间七情六欲,不明世间八苦,未尝过人间烟火,看透冷暖,就着急忙慌地否定一切……你当真是天道,当真是公平而又无情的吗?”
“毋庸置疑,我就是天道。”
“屁大点东西,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看不清,还整上成语了。”万苍双臂环抱,如炮弹似的继续发问:“你知道你为什么诞生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主神相互制约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躯体吗?”
天道:“……”
“很可惜,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知道,只有你永远不懂。”万苍表情看起来无语极了,恨不得骂个痛快,最终按耐住了躁动的欲望,“你若真的没有情感,也就罢了,可你偏偏‘讨厌’人族。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情感,一种极其浓烈的情感——既然天平早就倾斜了,还在万物面前装什么公平,装什么平等?”
天道没有回答。
不知道是没有话反驳万苍,还是没有与人类构造相似的大脑,早就死机了。
“就你这样的……啧啧啧,”万苍上下扫视着那只灿金色的眼瞳,仿佛在看什么废物似的,最终一锤定音,“倘若你能做天道,那么我也能,全天下的任何人族都能。”
天道终于开口说话:“你在替人族求情?”
万苍摇头:“狭隘,眼光太狭隘了——既然你不让我成神,不愿共享权利,维持世间的公平,执意要毁灭一切,那么不如来打个赌吧。”
天道冷冰冰地说:“我从不和人族打赌。”
万苍一脸震惊:“我一个被主神分离出来的部分,第一世承了整个天地的气运,第二世拥有了独一无二的镜灵之身,还修出了混沌之力,我还能算人族?”
天道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确不是个人,也不是个东西。我用千千万万种延伸出的无数种可能性,想要留住你,让你沉沦,但可惜,你一直没有中招。”
果然如此。
……但这话分明是夸他,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欠揍呢?
万苍嘴角抽动,抑制住想要抽天道的念头,说:“那不就行了,跟我赌吧——就赌过卿尘和我回到之前那个场景,我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神智,我要让你看看,世间不只有恨这一种情感。”
“我赢了,就让我做主神,不要再试图操纵各种傀儡,毁灭一切;我输了,任你处置,反正你死不了,不吃亏。”
他猜出了现在的场景并非虚妄,却也不是真实存在的节点,向天道提出要求。因为真正的过卿尘,应该拥有除了他之外,一切值得拥有的家人,和应该在意之人……比如洛藏客、季秋明、花长舟,还有许许多多过卿尘本该在意的仙门弟子。
人和这世间的联系,是无法被外力阻断的,即使是天道也不行。
万苍的神情越发坚定。
天道沉默了很久,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最终,它开口回复:“我和你赌。”
灿金竖瞳消失的瞬间,万苍和过卿尘消失在寂珩殿。
万苍回到了被过卿尘洞穿胸膛的那一刹那,剧痛在左边身体蔓延开来,鲜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过卿尘的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来,这才是无数个我和你相遇、相处的时间节点上,最大的那种可能性。”
天道不会说谎,更不屑于说谎。
自从他发现过卿尘的记忆和认知出现了偏差以后,万苍每每望着窗外更替的日月,感受吹进寂珩殿的清风,只觉岁月静好。过卿尘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他不止一次想放弃这个槽心的现实世界,彻底沉溺于其中。
但他不能。
这个举动太自私了。
“师尊,我向主神发过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爱你之心,一如初见——我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万苍抬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摸上眼前人的脸颊,双眸里满是心疼:“师尊……我想你了。”
过卿尘用力拔出自己的手,五指微颤,就这么愣在了原地,看向血迹斑斑的手指时,很不可置信似的。
万苍不确定过卿尘是否听得到,继续说:“我和所有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活了两世吧。第一世,我真情实感地厌恶着所谓的家人,所有伤害过我的人,甚至因此痛恨这世间每一个人,直到遇到了你,你是最特殊的存在。”
“第二世,我憎恨主神安排为我安排的一切,可当他死在我面前,将全部都给我,甚至连对抗天道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又忽然觉得没这么恨了……”
“神明从高处俯瞰众生,遥望人间,或许会爱制造热闹,带来无数生机的世人,但我不会。”
万苍娓娓道来,话语直白而真挚。
白云飘散,风过无痕,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过卿尘二人。
“不管我是魔是仙,在我的心里,我仍然是一个卑微的、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人族,没有人疼惜,没有人爱护,没有人真心相待……但你不是,你值得最美好的的一切,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与爱,当然,也包括我的那份。”
过卿尘像是听进去了万苍的话语,眼里闪动着几分不知所措,定定地看向万苍,呆呆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