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节,尘云离毛骨悚然。
周遭氛围凝重,途经的风都染上了肃杀之意。
千月玖一脸懵圈地看着气氛微妙的三位,如同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却看得到吃不到的猹。
明白什么?!你们到底明白了什么?!
第030章 我和我的冤种父兄(三十)
尘悄云并未同意尘文简的提议, 当然也没有向千月玖解释这个方法背后的凶险,但要说他完全放弃了这一法子,倒也不尽然。
若是到了最后关头, 当真一点别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尘云离想,尘悄云会如尘文简所愿的。
而这, 同样跟他第二阶段的审核任务息息相关。
尘悄云和千月玖去给天宗弟子们安排新的任务,尘文简似乎对幽邃魔渊颇感兴趣,要到魔渊旁散步。
尘云离自觉跟上后者, 落后他半步慢慢踱步, 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系统。”他在心里唤道,“尘悄云最后一定会放出尘文简的身体,只要尘文简因为我放弃灭世, 选择吸纳魔渊力量, 审核任务就算完成了,对吗?”
“是的。”
“如果不通过……会怎样?”
“剧情主角将毁掉整个虚拟世界,本篇论文则视前期审核情况予以退回或低评级通过。由于审核员第一阶段任务完成良好, 该论文的结果大概率是后者。”
尘云离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某人散漫的询问:“在想什么?”
尘云离抬眼,见尘文简不知何时也放缓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男人投来的目光慵懒而平静,虽然是在询问, 但仿佛已经从与他短暂的视线相接里得到了答案。
在尘文简面前, 掩饰只是做无用功。
尘云离道:“我在担心。如果哥找不到其他解决魔渊的办法,势必会取出你的身体。到时候你的灵魂顺势回归, 天魔再临,这个世界就完犊子了。”
“嗯, 我猜你想的也是此事。”尘文简笑了笑,“你觉得我这么做的概率有多大?”
“反正只大不小。”尘云离摇头,“你对世间没有留恋,所以也不珍惜,要救要毁全凭你心情——直觉告诉我,你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尘文简撩起他耳侧一绺头发:“那你不争取一下?我很喜欢你,在这世上只喜欢你。”
尘云离望进他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空茫的寂寥,所有情绪都浮于表面,像是一张张按需更换的面具,即使用夸张的语气说着喜欢,眼神也是冷漠的。
跟梦境时间线里那个同样深沉,却仍然保有人类情感的尘文简截然不同,以至于尘云离甚至无法判断,他到底是真的没有感情,还是忘了如何表达感情。
思及至此,尘云离停步,认真地问:“你希望我怎么争取?”
“我希望?”尘文简挑眉,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道:“你当真要把决定权交给我?”
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尖,尘云离忍住躲开的冲动:“嗯。只有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给你想要的,才叫争取,否则就是讨价还价了。”
“倒也有理。我想要什么呢……”
尘文简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儿,含笑的眼神却渐渐透出茫然,直至情不自禁地蹙眉,仿佛被难住了。
他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真是好久没有人问过他,而他也没有思考过了。
人生苦短,所以求权势、名利,往往欲壑难填。
修行者超脱,却也脱不出这片天地,也放不下对更高境界的追求。
尘文简不缺这些俗物。可是除了这些,他还能求什么?求爱意,求陪伴,求温暖?
他出神了很久,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被问住了,他总觉得自己有想要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却说不明白,内心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他可以让这个世界多存在一段时间。
“尘文简?”久久没听到回答,尘云离奇怪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哦,我……暂时答不上来,大概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尘文简松开绕在指尖的发丝,或许是一时心神失守,加上离魔渊太近,他看着尘云离的脸,玩味地点了点自己淡色的唇瓣:“虽然我还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但你若是吻我一下,我应该会很高兴,不介意答应你一些小要求。”
尘云离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就抬脚朝他脚背跺去。
“你没完了是不是!”
尘文简轻笑着任他踩了两脚,即使吻没讨到,心情看上去也不错。
蓦地,两人同时心念一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牵引目光和注意力,看向十米开外离魔渊极近的矮坡。
不知何时,上面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身影,青衫黑发,玄巾覆眼,一身超然脱俗的气质,仿佛下一刻就将羽化登仙而去。
他面向尘云离和尘文简而立,那张脸对于前者而言熟悉又陌生。尘云离见过他嬉笑怒骂生气勃勃的模样,但即便面容不变,也几乎无法跟如今的他重合。
他是娄知昔,是曾在梦境时间线中多次看到与尘文简有关的天兆,在现实里提前预知了魔渊现世的神算子。
他们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却仿佛一同经历了沧海桑田。
尘云离深吸一口气,主动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阁下便是娄先生吧?幸会。”
“幸会。”娄知昔回礼,虽然蒙着眼睛,但两人还是能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
他的眼神在尘文简身上停留片刻,最终长久地定格于尘云离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和尘云离对他的印象完全两模两样。
尘云离被看得有些紧张,正要询问,就听到他说:“云离先生十分面善,我恍惚觉得……我们之间理应有一个……赌约。”
尘云离心头猛地一颤:“你、你说什么?”
发生在梦境时间线里的事不是只有他、尘文简、宁不凡和明少荼保有记忆吗?
“呵,只是一种感觉。”娄知昔微笑,“我年少时狂妄跳脱,常和人打赌,自以为没有赌输的时候,在我的记忆里确实也没有输过。可我觉得我曾经跟什么人打过一个我自己都忘记了的赌,而且我还输了。以往我只认为这是错觉,直到看到云离先生,才隐隐有点真实感。”
他顿了顿,无奈摇头:“抱歉。我研习卜算之道,偶尔会窥见与自身无关的天机,或许这种错觉也是其中之一吧。”
尘云离扯了扯嘴角:“或许吧。”
可惜,那个时间线的娄知昔欠尘文简的道歉,终究是没办法还了。
“我听千宗主说,问剑先生提出了一个解决魔渊的方法,却被悄云先生以太过危险为由拒绝了,可是真的?”娄知昔转移话题。
“嗯。”尘云离点头,“确实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刚刚安定的天下又会被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呵,不会的。我虽然并不知道那方法是什么,但我看见的未来光明灿烂,而并非万劫不复之景。”娄知昔退后半步,向尘云离敛衽行礼,“一切托赖云离先生了。”
“……啊?”
“时机将至,届时你便明白了。”
娄知昔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预言,不等尘云离反应过来,转身飘然离去。
等尘云离回神,只看见他的衣角消失在一群忙忙碌碌的玉阳天宗弟子里。
“……靠。”尘云离黑着脸,“谜语人能不能爬出宇宙!”
尘家三人组在张稽门旧址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另外四处魔渊作乱地接连向这边求援,尘悄云又要从晦涩难懂的古书里寻找封印、除去魔渊之法,又要赶往各处遏制魔脉的延伸,忙得脚不沾地。
幽邃魔渊毕竟是天魔躯体所化,纵然他有心玄三品的修为,已经触及整个修行界的天花板,也比天魔低了一个大境界,经不起这种钝刀子割肉似的消耗,很快便有些气力不支,调息恢复都恢复不过来。
尘云离有心帮忙,但他实力有限,尘悄云便只让他看紧尘文简,别叫这叛逆老父亲把魔渊当烟花点了看乐子。
尘云离答应下来后,莫名有种遛猫的感觉,成日跟着尘文简到处逛,朝夕间便把南州四方走了个遍。
南州,昔日的煌州,早已不是大灾之后寸草不生的生灵禁区,但其实也称不上多么繁华。
历经数百年岁月更迭,煌州地貌已改,山川易道,旧时景象不可得,尘文简的态度也不像要追忆什么的样子,尘云离就默认他是闲得抠脚瞎走了。
来到南州第三日黄昏,尘文简带着尘云离登上一座矮山。
山上植被稀少,多是毛绒绒的枯黄的野草,夹杂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随山风轻柔摆动,融化在金色的如海的余晖中。
尘云离坐在坡顶朝西看,正正对着一轮落日,日头前边的是淡薄的浮云,偶有雁影缓行而过,映在太阳里的那一瞬间,简直就是一幅绝妙的画作。
看到如此壮阔宁静之景,尘云离的心也静了下来,因魔渊之事而起的浮躁焦急慢慢沉淀、消散。
“好看吗?”尘文简折了几根草,草叶细长柔韧,在他指弯里盘绕穿插。
“好看。”尘云离放松地靠着他的肩膀,“怎么突然想起带我来看落日?”
“一时兴起,又正好走到附近,便带你上来了。”尘文简编了一只草蚂蚱,笑着放到他头顶,“南州还是这么荒凉,我记忆中唯一的可取之处,也不过是这天生天予的日月星辰。”
尘云离的眼睛向上看,摸索着取下草蚂蚱托在掌心。凭心而论,编得不算精致,腿都是歪的。
他笑了一笑,但也没有嘲讽,而是小心地收进袖兜。
“你这个编得不好,看我给你编一个。”
尘云离撸起袖子,从身边随手薅了一把草叶,不多时就编出一只猫猫的轮廓骨架,动作熟练至极。
草是黄的,于是他指间诞生了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橘猫。草枝之间连接紧密,摸上去光滑平整,尾巴和耳朵用的是草穗,毛茸茸的。
很快,尘云离捏好了一只趴卧的橘猫,放到尘文简手中。
“嗯……”尘文简拎起它对着太阳,“好胖一头狸奴,肯定很能吃。”
“胖怎么了?可爱就行。”尘云离白他一眼,双臂撑在身后,仰头望向夕阳,“我还挺想养一只这种胖橘猫的,每天抱着它晒晒太阳聊聊天,冬天还能拿它暖手。我不嫌它能吃,它不嫌我聒噪,既不孤单,又很自在。”
“你对生活只有这点追求?”尘文简眯了眯眼,突然迫近,语调略显阴沉霸道,“我呢?我不在你的设想里?”
“你都要毁灭世界了,还关心这些?”尘云离好笑,也不怕他冷脸,拿回橘猫后把他推开。
尘文简锲而不舍地贴回去,目光在橘猫和尘云离之间扫视几次,趁他不注意,捏着猫耳朵又把草编猫拎了回去。
他躺在草地上,将橘猫放在胸口:“你哥哥快要撑不住了。”
尘云离一愣,旋即低头:“我知道。早上出来时,我看见他脸色很难看,千宗主说他同时维持五处封印消耗太大,最多只能再撑两天。”
“所以,他今夜就要做出决定,明日便要将决定付诸现实。”尘文简撸着猫尾巴,绒毛轻轻扫过指腹,痒痒的,“你猜,他会不会取出我的身体?”
尘云离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躺下,以手做枕:“他当然会的。而且他同时会做好与你同归于尽的准备。”
“是啊。他这个正道魁首,看似聪明,其实心思简单,但凡多了解一点,都能对他的想法一目了然。”尘文简轻笑,“一手培养出唯一能够杀死自己的人,曾经是我认为的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曾经?”尘云离偏头看他,“那现在呢?”
“……”
尘文简没有回答,风声在四周苍茫回荡。
蓦地,他翻身坐起,一条手臂撑在尘云离身旁,倾身将脸凑到他眼前。
尘云离猝不及防撞进他幽深的眼底,里面仍然是一片看不出真情假意的空茫冷寂,那张脸凑近了看实在给人冲击太大,尘云离不敢逼视,连带着也无法去探究他眼中藏得更深的东西。
他只听见尘文简说:“吻我一次,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这次是认真的。”
“……”
山上风很大, 吹得两人的衣衫鼓动作响,掀起的浮尘扫过尘云离眼睛,他忍不住想皱眉避开。
但尘文简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只能转转眼珠子, 视线飘忽良久,终究还是要落回他脸上。
尘文简眼中依然没有情绪, 他像一具被设定了固有程序的空壳,冷冰冰地执行着出场设置。
可是尘云离偶尔——比如现在,却会觉得, 这种冷酷淡漠, 才是他蒙骗世人的完美伪装。
尘云离想了一会儿,伸手抚上尘文简的眉睫。他合上眼帘,偏头蹭进尘云离掌心, 仿佛被主人抚摸后回应撒娇的大型犬。
指尖触摸着冰凉柔腻的肌肤, 尘云离微微用力,在他眼角按进一个凹坑,恍惚中好像摸到了那张长进他血肉里的面具, 稍微用力,就能将其摘下。
于是他顺应心意掐了一把,在尘文简颧骨下方掐出了一个红印。
“唔。”尘文简咕哝,“不答应也不必掐我吧?”
话是这么说,但没有听到尘云离的拒绝, 他依旧固执地维持这个姿势, 不肯退开。
尘云离从尘文简态度中意识到一件事,一件颠覆他的性向, 却并不让他排斥厌恶的事。
“尘文简,你是不是喜欢我?”
尘文简瞳孔微缩,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问:“喜欢是什么感觉?”
尘云离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再听他的回答,耳根发热之余不禁扶额。
他想了想,把尘文简钳住自己下巴的手指掰开,送到嘴边,在他食指的指弯处落下一吻。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指腹爆开,尘文简触电似的浑身一颤,猛地缩回手,又讶异地看向他。
在这场莫名的拉扯中扳回一城,尘云离弯起眼睛:“你没说要亲哪里,亲手指也是吻。好了,现在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耍赖。”尘文简蜷起手指,本该为他的投机取巧着恼,看到他的笑容,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罢了,你希望我答应你什么事?”
尘云离推着他躺回去,大半个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一线金色镌着浮云,映入他愉悦的双眼。
“再给这个世界一点时间。至少别让它毁在你的有生之年。你看如何?”
“……不如何,但我从不食言。”尘文简高高举起草编橘猫,歪头靠在他鬓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信我吗?”
“……”
尘云离明白他的意思——他曾经真的将这片天地推到深渊边缘,时至今日,依旧有这个能力。
所以,要相信他吗?相信他的承诺不是一时兴起,不会临时反悔,愿意赔上自己的身躯和毕生修为去拯救这个自己至今为止仍然抱有毁灭之心的世界?
尘云离长吐一口气:“你知道的,把希望寄托在拿不准的人身上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嗯。”
“但人总是会犯蠢的,尤其是在没有其他路可走的情况下。”
“……”
“我相信你。我们都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你可别让我的信任落空。”
幽邃魔渊上寒风猎猎,尘悄云钉在上方的剑气早已裂痕斑斑,虽然仍能遏止它的侵蚀,却肉眼可见地坚持不了太久了。
千月玖的修为与他相距甚远,天宗弟子们就更不必说。他们唯一能提供的帮助,就是将法力渡于他,让他支撑得更久一些。
可惜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和做无用功也没甚区别。
到第三日时,尘悄云便拒绝了他们的相助,以调息为由在木屋中独坐一整日,直至夜幕四合。
月上中天的时刻,木屋门“吱呀”打开,尘悄云缓步走出,面颊愈发苍白,宽大的衣物挂在一把清瘦骨头上,衬得他身形单薄,仿佛将要随风消散的轻烟。
千月玖敲晕几个受魔渊蛊惑的修行者,循声回头,顺便摆手示意身边的天宗弟子将人捆了带下去。
“悄云先生。”他迎上前,仔细打量过尘悄云的神色,心内有了计较,“你有决定了?”
尘悄云望向地表交错的剑气,斑驳裂痕映在他眼底,尖锐得令人胆寒。
“事态紧急,目今唯有一法。纵然冒险,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千月玖不知道尘文简复活的事,难以理解他的慎而又慎:“按理说,那位的魂魄已经溃散消亡,身躯虽存也只是一具空壳,正适合用作封印魔渊的容器。先生……为何如此谨慎?”
尘悄云看了他一眼:“父亲……他先天有不死不灭体质,后天又突破至天魔之境。对待这种敌人,再慎重也不为过——何况,你如何确定他的魂魄一定不能重新聚合,再回归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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