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深渊也要养老婆(丹青落)

施长渊颔首，对林泠有着盲目的认可。
他的种子，理应就是最了解他的。就算没有，那也绝对不是种子的错，他的种子只是还不知道或者不记得了。
仅此而已。

——自己才是最了解深渊的人。
虽然这句话被深渊亲自盖章认可了，但中间那个“深渊喜欢什么”的问题，林泠卡顿了一下，他不能第一时间想到答案，这可让自诩“最了解”的小花妖颇为赧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弄虚作假之后，还被包庇的感觉。
那双装满了心虚的杏眼眨啊眨，试图隐藏这种情绪，但那双灵动又漂亮的眼睛早就将小花妖的想法暴露得干干净净。
小花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名不副实，让别的什么人啊花啊兽啊有机可乘，于是他往施长渊的身边又凑了凑，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深渊喜欢什么呀？”
施长渊面对林泠直白的询问，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反应，他只是语调缓慢，口吻疑惑地重复了那关键词。
“……喜欢？”
“嗯呐嗯呐。”
施长渊浮现出的第一个反应是种子。
【深渊只喜欢他的种子。】
林泠看着施长渊的嘴唇张合，但说出来的是一串他听不懂的词汇。
“我听不懂你们深渊的语言啦。”
小花妖戳了戳施长渊的手臂，还一边碎碎念叨着，“你们深渊家族究竟有几个渊啊，用这么复杂的语言，怎么感觉交流少少的，语言难难的。”
施长渊眉头微蹙，似乎也苦恼这件事，他没有听过人类语言中的“种子”这个词汇，一时也表述不出来。
毕竟他苏醒之后，接触到的人类也实在是有限。
最后施长渊决定还是靠翻书进行沟通。
“种子？”
随着林泠的话音落下，施长渊颔首。
小花妖怎么也没有想到，深渊最喜欢的东西，居然是种子！
真是奇怪。
林泠眼中的疑惑都要化为实质了，怎么想深渊都没有办法和种子扯上什么关系吧？
施长渊似乎也明白小花妖的疑惑，翻了翻书页，又连续指向了几个地方，连接起来可以拼凑出好几个词语。
“照顾、发芽、可爱……”林泠看着这些词，歪了歪脑袋，看向面前就算是人形也高高大大的深渊，陷入了沉默。
对方给林泠的感觉一直是沉稳而又寡言的，但他突然觉得，可能是语言不通阻碍了对方的表达，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施长渊“说”这么多“话”。
“……原来你喜欢照顾种子？”林泠的声音和表情像是都有些恍恍惚惚。
“深渊也是植物吗？你们深渊也是靠种子繁衍的吗？”
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邻居，然后又看了一眼，但无论怎么看，深渊也不像是喜欢照顾崽子的样子。
感受到奇怪眼神的施长渊：……？
“不是。”
他费力的，缓慢的，但咬字极重地否认。
两人在面面相觑，四目相对的沉默中，施长渊总觉得面前的小花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再次翻开了书，将这件事彻底解释清楚。
【遗失】
【寻找】
林泠看着施长渊指尖轻点词语，愣了一下，立马就看向了对方。
虽然施长渊的神色中没有很明显的伤心和失落，但林泠还是安慰道，“你一定会找到它的。”
把重要东西弄丢了的感觉一定很不好。
林泠想象了一下，要是不小心将自己的什么东西弄丢了，肯定又伤心又着急，就算是找遍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要找回来。
瞬间，林泠就明白深渊为什么一直在扩张了，才不是想要吞噬什么侵占什么，人家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种子，还要被这么多人误会和害怕。
小花妖看着施长渊，以己度人，对可怜的新朋友伸出了手，敞开了怀抱，“或许，你需要一个安慰的抱抱吗？”
施长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林泠就主动上前了一步，结结实实地环抱住了对方。
林泠能感觉到新朋友的肢体僵硬，像是从来没有和人如此亲密，但很快林泠就感觉到对方也回抱了一下自己，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准备去找小花玩耍的三头鹦鹉刚飞出树林，结果隔着老远就看着两人抱在了一起，“嘎嘎”了两声，感慨这进度真快。
三头鹦鹉以为自己不会打扰到两人约会，但它完全没有意识到它那三个脑袋都是破铜锣嗓子，光是嘎嘎的那两声，就足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了。
林泠从施长渊的怀抱中探出脑袋，看向了不远处的三头鹦鹉，兴奋地挥了挥手，打算过去同自己之前的朋友打个招呼。
温软的触感一下子就从施长渊怀中离去，他下意识伸手挽留，但只揽住了一怀花香。
三头鹦鹉看了看朝着它笑容灿烂的小花妖，又看了看满脸阴沉的深渊，抖了抖身子，惊恐极了，扑腾着翅膀调头就走。
小花妖感受到了对方慌张和害怕，顺着小鹦鹉的视线就回头望去，就看见神色不佳的深渊站着原地。
“小鹦鹉可能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忙，下一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哦。”
林泠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在心中暗戳戳地想，到时候找时间和小鹦鹉好好聊一聊，不然也太让他的新朋友伤心了。
施长渊看着神色认真的小花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组织语言，随后开口道，“这是安慰？”
林泠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的借口被识破了，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对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开口道。
“……不给抱抱了吗？”
沉默了片刻，深渊心心念念的温软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
施长渊一边光明正大地搂着他的种子，一边听着种子在碎碎念叨，“别在意这些啦，你刚搬过来，我给你介绍第七基地附近好玩的地方。”
“离这里不远有个城市废墟，里面住满了各种各样的畸变物，有很多人都东西都遗失在那，我们可以去看看。”
小花妖乐观而又干劲十足地说道，“说不定你的种子也在那里！”
“嗯。”施长渊没有任何异议。
无论小花妖说什么，施长渊都会点头，于是林泠就兴致勃勃地带着施长渊前往了城市废墟。
城市废墟在深渊本体的反方向，距离不远，是第七基地普通人的重要活动场所。
“城市废墟里面埋藏着许多东西，如果你运气好可以找到的话，可以用这些东西去同人类交换物资。”
“我偶尔也会在这里翻找出一些自己能用的东西，比如一个小锄头，我用来给我的根松土了。”
小花妖看着施长渊，伸手指了指某片废墟，语气骄傲地说道，“我之前就在那里找到了一个U盘，里面的资料让我换了半年的花肥。”
“我就是这样养活自己的！”
施长渊顺着林泠的指向看了过去，对于林泠过去的事情，听得极其认真。
这都是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时间。
“我厉害吧！”
林泠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施长渊，一副求夸赞的表情。
施长渊垂眸看着面前，小手一挥，带着指点江山般豪气的小花妖，勾了勾嘴角。
“嗯，厉害小花。”

“那是！”
林泠眉眼弯弯的，又看了看四周，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压低了声音，踮脚凑到了施长渊的耳边，用气音说道， “不过这里住了很多畸变物，大家好像不太喜欢被打扰，我们声音小一点哦。”
温热的气流一下子扑洒至耳边，施长渊不自觉地往旁边躲了躲。
小花妖看到深渊的动作，还以为是自己把好朋友吓到了，凑得更近了，连忙安慰道，“没事啦，那些畸变物虽然不愿意和我交朋友，但是他们好像会假装看不见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十分义气，“我会保护你的！”
施长渊闻言，笑了笑。
不远处的人类基地再次检测到深渊的波动，基地里的研究员看着那波动数据，神情凝重。
而城市废墟中原本就躲在自己窝里面的畸变物也抖了抖，原本就放轻了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滞了。
他们纷纷往自己巢穴更深的地方钻去，生怕那深渊过于高兴，就要把他们抓出来演上一场英雄救美。
还好当初没有欺负过那朵小花。所有畸变物不约而同地想到。
可小花妖对这一切却毫不知觉，他呆呆地望着施长渊那双幽深的眼眸。
原本那双眼睛同深渊一般，漆黑如墨，但此时带了点点笑意，就仿佛星星掉进深渊中，让施长渊整个人都染上了暖色。
施长渊看着林泠呆呆傻傻的样子，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
不知为何，林泠瞬间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他挠了挠脸，将手背到身后，兀自忙碌了好一阵，才开口询问。
“你、你不相信我嘛？”
“没有不信。”施长渊笑道。
“谢谢泠泠保护我。”
施长渊的的声音本来就低低沉沉的，现在带着笑意落在林泠的耳边，小花妖感觉一下就灼到了自己。
林泠猛然一蹿，接连退后了好几步，磕磕巴巴地道，“不、不客气！”
说完，小花妖就背过身，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认他的耳朵完好无损。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林泠镇定地想，这不他都有自燃的风险了。
“可惜人类把基地搬走了，不然我就可以找他们要冰块了。”林泠转过了身看向施长渊，又揉了揉耳朵，总感觉这里还热热烫烫的。
“泠泠很喜欢人类？”施长渊盯着小花妖的指尖耳垂，突然问道。
“当然。”小花妖晃了晃脑袋，满脸向往。
“人类都很喜欢我，也很照顾我，我第一次混进人类基地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都不想离开了。”
“而且人类的东西可有意思啦！他们可以在夏天的时候，制造出冰冰凉凉的东西，可以在冬天的时候，把整个屋子都弄得暖洋洋的。”
“我还有很多朋友！”
提起这些东西，林泠的双眼是亮晶晶的，但这也不可避免地让林泠想起他的朋友们现在都已经迁了城。
那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就落寞了下来，小花妖低垂着脑袋，踢着脚底的石子，慢吞吞地说道，“迁城是人类基地的决定，我能理解，但是、但是……”
林泠的声音更小了。
“我都没有和他们说再见。”
施长渊看着小花妖头顶的发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为什么要说再见？”
林泠知道深渊在安慰自己，用脑袋蹭了蹭施长渊的掌心，正打算开口解释什么叫告别的时候，深渊便接着道。
“可以带泠泠去找人类。”
“真的吗？！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小花妖猛地抬头，虽然是询问的语句，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怀疑，两只眼睛透出的都是崇拜。
“嗯。”
施长渊看着林泠眼中的崇拜，看着面前的小花妖，“需要，本体。”
将本体存放在深渊当中，就不用受根系距离的限制了。
因为深渊是虚无的，无垠的。
施长渊还没来得及解释，林泠就连忙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什么防备心，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本体的暴露会导致自己陷入危险。
而将本体存放在深渊，更是将自己的命门交于他人之手。毕竟植物的根系就是最大的弱点，再强大的畸变物也一样。
“走吧走吧！”林泠兴高采烈地牵起施长渊的手，拉着对方就往自己本体的方向走去。
小花妖往前走了两步，但施长渊还站着原地，怎么拉也拉不动。
“算了。”施长渊突然说道。
他的种子还没有学习如何隐藏保护自己，得教。
林泠刚投去疑惑的视线，施长渊就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他惊呼了一声，连忙搂住了施长渊的脖颈稳住身形，接着只觉得眼前快速晃了两下，入目的便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城墙。
是人类基地，但不是第七人类基地。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缩地三百里吗？”林泠睁大了眼睛，十分新奇。
他坐在施长渊的胳膊上，不敢随意下来，只能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看向这个不知名的人类基地大门口。
这个基地同之前的第七基地一样，大门前排着长长的准备进城的队伍。
“嘀嘀嘀——”
“警报警报，深渊波动靠近基地，深渊波动靠近基地，请尽快撤离，请尽快撤离——”
在施长渊带着林泠来到人类基地的瞬间，仪器的警报声让基地的监察所里一片骚乱。
研究员们纷纷开始检查仪器，但除了监测深渊波动的仪器，其他装置都没有观察到深渊的任何反应，也没有发现任何深渊扩张的迹象。
“扫描基地附近的所有生物波动。”
施长渊感觉到了来自人类的视线，他抬头看了过去，一个小型的无人机正盘旋在上空。
但他无视了。
很快，人类通过完全同步的波动对比，错愕地发现了一个从未知晓的消息——
深渊拥有另外的形态，一个可以高速移动的、无法预测的、更具有危害性的形态。
顿时，整个第六基地的最高警报就被拉响。
响彻天际的警报声吓了小花妖一跳，紧接着，那警报声的内容又吓了小花妖一跳。
“他们是……发现了你的身份吗？”林泠听着广播的内容，看向了施长渊。
“嗯。”
施长渊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林泠看着大门处同样是一阵骚乱，在大门排队进城的人类害怕又惊慌，他们听着紧急的警报，但实际又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只能迷茫地站着原地。
林泠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抱着的施长渊。
“那算啦。”
小花妖双手环住了施长渊的脖颈，将他搂得更紧了，甚至也学着施长渊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
“看来今天不适合去找朋友，我们回去吧。”
施长渊没有什么意见，全凭林泠做主，同样是眼前晃了几下，小花妖就回到了深渊巨坑的旁边，落在了熟悉的大石头上。
就是那块让他们互相送礼物的老地方。
林泠落地之后，神情一直呆呆的，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我不在意。”
“你别难过。”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只是对你有些误解。”林泠看着面前的男人，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言语，只能再次走上前，又抱了抱对方。
“他们会知道你是一个好渊的！”
感受着林泠的亲昵，施长渊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垂下眼眸，缓缓说道。
“我会吞噬，人类害怕很正常。”
这句话的语气里带着不太熟练、假模假样的失落，但小花妖一点也听不出来。
“谁说的！”
小花妖看着面前的男人，大声强调道，“我就不害怕。”
说着，林泠就从施长渊的怀抱里挣了出来，走到了已经被深渊侵蚀过的土地面前蹲下，然后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脚尖前的土地，地上瞬间冒出了一朵小白花。
林泠继续往前戳了戳，他触碰过的每个地方，都冒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花。
白色小花顺着林泠的指尖，缓缓靠近那条正常土地和黑色深渊的交界线……
“看！”
林泠一下子就站起了身，眉眼弯弯地看着对方，给施长渊展示自己的杰作。
在那毫无生机，被视为死亡之地的黑色土壤，开出了一朵迎风摇曳的小白花。

“你看吧，我就不害怕！”
小花妖走到施长渊的面前，还蹦了两下，看起来格外的骄傲，想要吸引走施长渊所有的注意力，获得一个夸夸。
真的不害怕吗？施长渊看着地上那一排的小白花，又看了看面前睫毛在无意识疯狂颤抖的小花妖，突然伸手，遮盖住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双眼睛对于一切都灰扑扑的末世来说，实在是太亮了，亮到足以吸引所有人，所有生物的目光。
没有谁可以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没有谁不趋于光，哪怕是会吞噬光亮的深渊。
“挡住我的眼睛干什么呀？”林泠不理解地询问道。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从施长渊的指缝间隙中露出眼睛，想要暗戳戳地偷看发生了什么。
哎呀，难道是太感动了，在偷偷掉小珍珠吗？
想到这种可能，小花妖伸出了手，想要人为地将施长渊的指缝掰开一点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好奇”两个字。
但他的指尖刚攀上了施长渊的手，对方不知为什么，就顺着自己的力气，放了下来。
被遮挡的双眼重见光明，小花妖第一时间就盯向了施长渊的眼睛，但很遗憾的是，他好像没有发现这位新朋友任何疑似掉小珍珠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