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boss(退厄)

木地板踩着嘎吱作响，虞嫊感觉后背冒出一点凉意，忍不住脚步加快走到三楼右拐的房间。
钥匙已经有些旧了，好几次都捅不到锁眼上。
身后对门的住户似乎推开了门，也不知在说什么，窸窸窣窣的呢喃声在虞嫊耳边响起。
“……怎么还打不开。”
虞嫊纠结地看了看生锈的钥匙，努力让自己忽视掉耳边奇怪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下楼找老板换一间房。
低低的呢喃声落在耳边听起来带着一阵眩晕感，虞嫊闭了闭眼，收回钥匙打算下楼。
只是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湿滑的手。
与其说是手，倒更像是在水中泡烂发霉的章鱼脚，软乎乎地按住虞嫊，隔着斗篷都能传来彻骨的寒意。
手脚刹那间一片冰凉，虞嫊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身后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
对面的房客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只是受到的污染已经很严重了，肚子高高地鼓起，甚至可以隐约看到透明的肚皮里都是灰色的物质。
污染者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全灰，似乎在看虞嫊，又似乎不是。
他“啊啊”地张着嘴巴，露出脱落的灰色牙齿，伸出的舌头竟然也变成了长长的一条。
“……主人……”
在虞嫊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污染者的嘴巴一张一合，缓缓吐出断断续续却无比熟悉的话。
“可以让我……吸血……吗？”
污染者转了转灰蒙蒙的眼球，猛地往前迈一步，虞嫊来不及躲闪就被他粗壮的手臂牢牢箍住。
这句话太像凯撒的语气了。
污染者的力气巨大，虞嫊白净的手臂上很快便浮起一层肿胀的痕迹。
藏在衣服里的“凯撒”听懂了污染者说的每一句话，也闻到了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熟悉的味道。
好熟悉……
虞嫊捏住麻将道具，抬腿趁着污染者不注意狠狠给了他一脚，随后扭身就要往楼下冲。
只是污染者看起来身形臃肿，行动起来却很迅速，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拦住了虞嫊的退路。
长长的触手从肚子上冒出来，缠绕着想要勒住虞嫊的脖子。
“主人……”
一道金光闪过，铮的一声砍断了污染者的触手。
拉雯尔神色冷淡，从窗户上一跃而下，目光缓缓落在虞嫊身上。

酒馆三楼的污染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躁动起来。
跟随拉雯尔一同出现的天使们直接将几个神志不清的污染者按住, 随后圣骑士在一片嘈乱中将污染者带走。
这些污染者跟虞嫊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
他们除了露出的皮肤上带着大片灰色的痕迹之外，身体部位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异。
除了第一个攻击虞嫊的触手男，三楼还出现了其他看起来格外渗人的污染者。
比如眼睛长出一个个冒出来的灰色须脚, 下半身变成拖着粘液的软黏形状、头发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地板上一片狼藉，留着大片灰色的污染物。
虞嫊注意到突然出现的拉雯尔，急忙伸手拽了拽兜帽, 猫着腰想趁人不注意逃走。
结果一条长长的金色绳索猛地缠上了虞嫊的腰。
这个污染者看起来矮矮的，缠上去的腰竟然这么细。
拉雯尔眉头紧锁，手指微动将这个可疑的人拉了过来。
虞嫊脚下磕绊，踉踉跄跄地被拉雯尔拉到身边。
他急忙紧了紧脑袋上的兜帽，呼吸都停滞了，死死地低着脑袋不敢跟拉雯尔对视。
恶魔们擅长伪装, 在离开地狱之前, 几只热心的高阶恶魔特意给虞嫊制作了一张面具，贴在脸上很难被发现。
虞嫊现在带着面具, 面具上又被他糊了一层厚厚的灰色颜料, 若是远远看去根本不会把这个瘦弱的污染者跟走失的小天使联系在一起。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虞嫊心跳如鼓, 战战兢兢地任由拉雯尔审视。
拉雯尔有些失望。
刚才远远看过去，这人的背影和小嫊真的很像, 瘦瘦小小的，单是站在那里一股熟悉感就扑面而来。
可惜不是小嫊。
拉雯尔又上下看了看虞嫊的脸, 见他紧张的不行, 看起来像刚被污染的人，便放松了警惕。
“你有没有见过他？”
拉雯尔抽出一张油画，小心翼翼地展开让虞嫊看, “是一只天使，跟你的身形很像。”
油画中的虞嫊栩栩如生, 穿着伊甸园的金色长袍，乌黑的眼睛正对着前方，站在花园中有一点拘谨地笑。
虞嫊更害怕了，把脑袋低的更深，“……没见过。”
他隐约能猜到伊甸园的天使们停在路易斯城是为了找他，却没想到竟然能找到现在。
甚至、甚至还画了一副画像。
拉雯尔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
他每天都带着大量的天使前往各种场所找人询问虞嫊的下落，尤其是酒馆、旅店这些来往复杂的地方，只是每次拿着画都问不到一点线索。
虞嫊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拉雯尔不再理面前的污染者，随意挥手让人离开，自己则牢牢握着画像失落地盯着虞嫊的脸。
小嫊已经进入发育期了，按照时间算现在应该已经长出光环了。
顶着光环的天使……怎么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拉雯尔愈发肯定抓走虞嫊的是恶魔了。
他忍不住焦虑起来，一只处于热情期的漂亮天使被恶魔带走，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几乎可想而知。
虞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拉雯尔，见他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趁着周围其他天使都在忙碌便急忙跑掉了。
直到从小酒馆跑出来，虞嫊才咬了下嘴巴，压下剧烈的心跳。
差一点就要被抓住了……
不过按照今天拉雯尔的态度，伊甸园的天使们似乎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西行的计划已经被无限期搁置了。
加百列是天使长，所有天使都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因此即便有天使心有不满也不得不按照命令待在路易斯湖。
眼看着被污染的人群和天使越来越多，米迦勒忍不住着急起来。
“天使长，我们真的还不前往西方吗？”米迦勒骑着独角兽落后加百列一步，“跟着一同出来的天使已经有很多都被污染了，您的伤也没好……哪怕不去西边我们也可以先回伊甸园让海莲娜治疗一下。”
洁白的独角兽拍打着闪着碎光的翅膀，身后飘逸的尾巴一甩一甩。
路上的人类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位天使身下的独角兽。
“不回，”加百列面无表情，薄唇紧抿，轻轻拍了拍独角兽，身下的独角兽立马心领神会地拍打着翅膀飞起一点高度，“也不去。”
米迦勒急忙跟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想要找到小嫊……”他弱弱地劝说，“只是这么长时间，我们几乎把整个路易斯城和周围城市都翻了个底朝天，到现在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天使长，我们也可以留下一部分在这里继续寻找，剩下的天使继续往西。”
正说着话，两人便走过了一条大街。
街上人流密集，成队的圣骑士将污染严重的人类带走，许多污染者试图反抗都被单独押下。
米迦勒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加百列身下的独角兽却是缓缓停下了脚步。
混迹在污染者中有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人，从身后看几乎与虞嫊一模一样。
加百列额头的神格短暂地闪出了一点灰色的光，紧接着手上的一道亮光闪过，对面带着的兜帽应声掉落，露出一张被污染彻底隔绝的脸。
是个年龄不小的中年人，并不是虞嫊。
加百列怒火中烧，在污染者茫然的眼神中掉头离开。
已经在路易斯城找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返回时的加百列不再管身后的米迦勒，身下的独角兽张开翅膀猛地飞到空中，很快便飞到了路易斯湖。
和以白色为主的伊甸园不同，路易斯湖颜色碧绿，在一片浓绿静谧的湖水中坐落着一个浮岛，浮岛之上便是天使们居住的庄园。
返回路易斯湖的加百列和往常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圣骑士询问关在湖边的恶魔情况。
“今天还是没有人过来，”圣骑士恭敬地说，“红发恶魔也很老实。”
加百列神色冷峻，一言不发。
同样刚回来不久的拉雯尔有些急躁，“天使长，您的方法真的管用吗？”
他报臂来回踱步，言语之间已是愈发不安，“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我真的很担心小嫊被恶魔抓去地狱，他还在发育期，要是……”
加百列目光铮然，像是警告似的看了拉雯尔一眼。
拉雯尔怏怏地闭上嘴巴。
每次提起这个加百列都会露出这个表情，几乎没有天使敢在他面前提及虞嫊被恶魔抓去地狱的后果。
“再等一天，”加百列沉声说，似乎是在自我安慰，“只等一天。”
被抓住的红头发恶魔已经被伪装成了凯撒的样子，从远处看几乎分辨不出差别。
虞嫊的心肠那么软……如果没有被恶魔抓住，他会来救人的。
夜晚的路易斯湖没有一点波澜，远远看去像是一块镶嵌在树林里的绿色镜子，倒映着高大的庄园。
湖边放着一排排火把，照亮了漆黑的湖面。
“地上那么被关在铁笼里的就是恶魔吗？”虞嫊小声问系统，整个人躲在树林里仰着脸往外看。
黏糊糊的“凯撒”还在虞嫊的斗篷上趴着，比起前几天看起来无精打采了许多。
“……凯撒……”
“……我是……凯撒？”
虞嫊对这个小怪物的日常呢喃声早就习以为常，一本正经地从衣服里面掏出颜料，借着一点月光重新在脸上补了补。
“那个红头发的就是凯撒吧？”
【这里看不清楚。】
虞嫊掂着脚尖努力看了看，结果还是只能看到被关起来的恶魔顶着一对熟悉的犄角，背影看起来跟凯撒也没有区别。
看起来倒是没有受伤。
虞嫊稍稍松了口气，踩在树叶上悄无声息地沿着小路往外走。
圣骑士巡逻的并不严格，虞嫊丝毫没有起疑心，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小怪物，一会儿你能帮我把锁打开吗？”虞嫊念叨着，“帮我一个小忙就行了。”
衣服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虞嫊心中一跳，匆匆低下头往斗篷里面看。
——小怪物不见了。
“小怪物！”虞嫊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有些狼狈地四处找人，“你去哪里了？”
刚才不是还待在斗篷里面吗？怎么现在就不见了？
一边要注意着外面巡逻的圣骑士，虞嫊还要一边小声叫着“凯撒”的名字，急的额头都沁出一层汗，手心冰冷，蹲的腿脚站不住。
只是这点动静还是被圣骑士发现了。
“什么人！”
对岸的圣骑士警觉地抽出佩剑，一个个翻身下马借着火光往虞嫊这边跑。
虞嫊手忙脚乱地往回跑，一不留神被岛上的树枝绊倒，撞倒了一旁燃烧的巨型篝火。
粗壮的树枝带着火苗倒在挨着树林的牢房上，里面关押着神志不清的污染者。
火焰“轰”的一声燃烧起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湖面。
门被熊熊烈火烧起来，随即轰然倒塌，里面数百个污染者慢吞吞地从门口挤出来，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话。
眼看着对岸的圣骑士就要沿着桥冲过来，虞嫊大脑一懵，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直接钻到跑出来的污染者人群中了。
像是一点燃烧的炭火落入水中，岛上混乱无比的污染者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向虞嫊，灰蒙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别看我……”虞嫊紧张的腿都软了，忍着头皮发麻小声求情，“可以……帮我挡一下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污染者们总是格外注意他。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虞嫊就觉得自己好笨，污染者们神志不清，怎么可能听懂他说的话。
只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岛上的污染者们竟然像是听懂了一样，又齐刷刷地扭过头去，动作自然地将虞嫊藏在了人群中。
这是他们的……主人。
要听主人的话。

圣骑士们很快将混乱的污染者镇压。
他们误将看到的虞嫊当做了逃跑的污染者之一, 重新将污染者们全部关到牢房之后便用锁链死死锁住大门，全然没发现其中还混入了一只小恶魔。
后半夜要将这些污染者全部处理掉。
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污染者们在天使眼中已经变成了和恶魔一样肮脏的存在，所有污染者都要在今天被烧死。
虞嫊本来还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直到看到远处的天使和圣骑士开始摆放十字架才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要是在这里面继续待下去，就要被他们当做污染者烧死了。
虞嫊的脸都白了，在圣骑士开始开门挑选人的时候急忙退后, 试图用斗篷遮住自己的存在。
“到底去哪儿了……”一边注意着外面混乱的污染者，虞嫊一边着急地在地上找着小怪物。
靠近门口的污染者不知做了什么，惹的圣骑士动作更加粗暴，不远处的天使也放出圣光想要将蠢蠢欲动的污染者就地处决。
这些污染者应该是没有意识的，为什么今天晚上却这么躁动？
“凯撒”不紧不慢地从一个污染者的耳朵里钻出来，直到形势已经难以控制后才慢吞吞地爬到后面找虞嫊。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从在小酒店听到污染者们嘴里熟悉的话开始, 凯撒就逐渐恢复了意识。
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他依旧在凭着本能反应钻到污染者的身体里想要控制人, 结果无意中恢复了全部意识。
视线中缓缓映出虞嫊小小的身影，凯撒动了动自己的触角, 极为依恋地跳上了虞嫊的肩膀, 示意他回来了。
笨蛋主人。
如果现在是人形, 凯撒觉得自己的眼眶一定都要红了。
他的一声都是被所有人嫌弃的、厌恶的，恶魔讨厌他, 天使厌恶他，而人类也大多是在利用他。
凯撒的血可以治病, 被人类抓做奴隶的那段时间被卖给不同的人放血。
只有虞嫊不会这样做。
虞嫊跟他们都不一样。
就是现在得想办法让虞嫊知道那个被天使抓住的红发恶魔不是凯撒。
虞嫊不知道身上的小怪物在想什么, 猛地被这东西扑到身上，一脸惊喜，“你真的吓死我了, 跑到哪里去了？”
凯撒亲昵地伸出触手摸了摸虞嫊香香的脸颊，另一端把触手缠绕在被其他污染者撞破的缝隙, 示意虞嫊钻出去。
虞嫊感觉这会儿的小怪物变的聪明了。
等两人趁乱终于重新跑回茂密的树林中后，虞嫊俯下身气喘吁吁，脸颊因为剧烈跑步有点红，冒出一点湿汗。
凯撒甩动着沾上泥土的出手，思索着怎么才能恢复正常。
这样一坨黏糊糊的样子，实在是太恶心了。
凯撒面无表情地想着。
没能把凯撒救出来，虞嫊第二天回到酒馆的时候很郁闷。
“天使们肯定都起疑心了，”虞嫊对着小怪物自言自语，“……他们会不会今天就要烧死凯撒？”
凯撒听的心里暖暖的，表面上还安慰似的伸出触角摸了摸虞嫊的脸。
“……今天晚上再试一次吧。”
凯撒紧接着就听到虞嫊这样说。
按照常人的思维，第一次营救失败在之后一定要进行缜密的计划安排，再三敲定之后才会重新尝试营救。
可是虞嫊想的简单，脑袋里只有单纯的“要救凯撒”和“再不救凯撒会丧命”这两个想法，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如何保证把人成功救出来似乎完全不在虞嫊的思考范围内。
【你有计划了吗？】系统08试图善意地提醒。
“没有呀，”虞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诶呀，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就重新回到伊甸园装作天使，这次一定可以把凯撒救出来的。”
【……】
趴在身上的凯撒有点着急，挥动着触手试图吸引虞嫊的注意力。
他没有被抓！都是天使的陷阱！
虞嫊有点不耐烦地把凯撒的触手按住，“别捣乱，大人在想正事呢。”
凯撒：……？
他急匆匆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控制着软趴趴的手试图握住笔给虞嫊提示，只是触手太软，凯撒根本不能控制写出能让人辨认的字体。
虞嫊全当小怪物无聊在自己玩，跟系统08商讨过之后便抓住死死扒着桌角的凯撒再次出发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虞嫊蹙眉，有点严肃地戳了戳小怪物的身体，“这回不要再擅自行动了哦，老老实实待在我的斗篷里面。”
凯撒疯狂甩动着触手，在虞嫊即将踏入路易斯湖周围的森林中时还死死扒住一颗树干，另一端牢牢抓着虞嫊的衣领，试图用这种方法阻止虞嫊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