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女惊恐地瞪着眼望着他,接着又望向了傅思延,视线在两人之间反复横跳了好几回,才艰难地抬起手指着他们说:“你、你们,你们真的是那个……”
“是是是,所以你有点眼力见的话就赶紧走。”言牧只觉得头越来越沉了,再不赶紧把这女的打发走,要是当着这两人的面昏睡过去,那就难办了。
相亲女已经被震惊到石化了一般,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看言牧那副坦然的模样,她真以为自己一语成谶了。
看到她魂不守舍地拎着包走出了门,言牧才彻底放松下来:“看吧傅思延,我说过这顿饭不白吃你的吧……”
他说着说着,脑袋就歪在了傅思延的肩上,像是睡着了。
傅思延眼神一凝,下意识地认为言牧是身体不舒服晕倒了,心急如焚地低头去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了?醒醒!言牧!”
“别吵……困了,让我睡会儿。”言牧砸吧着嘴,抬手扒拉了一下傅思延搭在他脸颊上的手,“你怎么老喜欢摸我脸……要收费的啊,一次五百。”
傅思延:“……”还能胡说八道,看来应该真的只是困了。
但是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困成这样?难道昨天的酒还没醒透吗?
傅思延如此想着,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小心翼翼地在不惊动言牧的情况下俯下身,凑到了离言牧的脸很近的地方。
一股淡淡的红酒香钻进了他的鼻腔。
红酒?傅思延的眉微微蹩起,察觉出了不对。
言牧什么时候喝红酒了?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傅思延抬眸,往隔壁刚才言牧坐的那桌看去。
桌上的食物已经被某人全吃干净了,看得出来有在很好地贯彻不浪费食物的优秀美德,但更值得注意的是跟着盘子一起空了的还有一个高脚杯。
疏忽了,忘了叮嘱服务员不要跟他上红酒了。
但是这一杯酒就能醉,看来言牧实际酒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再更低一些。
“别在这睡,回家再睡。”傅思延试图叫醒他。
言牧还在持续掉线中,没有回应他。
傅思延:“……”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此时一位服务员小姐刚好过来,见此情景,很有礼貌地上前询问道。
“帮我结一下账吧。”傅思延淡声回答说。
“好的,请问是扫码还是刷卡?”
傅思延直接把口袋里的会员卡递给她:“刷卡。隔壁那桌也算我的。”
“好的。”服务员小姐接过了那张卡,再没一会儿,她就把卡递还给了傅思延,“已经好了,先生。”
“嗯。”
“回家了,言牧。”傅思延把言牧扶正,自己先站起了身。
“唔——起不来。”言牧全是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要是没有傅思延扶着,他这会肯定已经直接歪倒下去了。
傅思延抿着唇,思考了一阵后弯下腰,将人直接打横抱起。
言牧虽然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但终归是一个成年男人,还是有点沉的。不过即便如此傅思延把他抱起来时连眉头都不带皱的,甚至还能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往门口走。
所幸这家餐厅素来以环境好食物佳价格高著称,人流量不是很大,出去的时候不至于一路都被人围观。
要是这一幕又被哪个爱好记录生活的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被傅思贤知道后那恐怕又要来找他谈话了。
“唔。”而这时的言牧还全然不知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只是觉得太阳直接照脸上睡得不太舒服,便下意识地蹭了蹭脑袋,像只猫一样往傅思延怀里拱了拱。
就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抱着他的傅思延心跳都漏了半拍,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从小到大性格都很孤僻,只愿意把自我封锁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不想与他人打交道,只想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
别人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别人亦或是揣摩别人的心思。
在他的世界里,他没有体会过“友情”和“爱情”,这两种感情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里,一直都处于缺失的状态。
他会这样有一部分原因是天生性格使然,但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他的童年。
他年少时就与别人与众不同——他是一位自闭症患者。
即使现在这个病已经对他的正常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那段经历,还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不想去交朋友,也喜欢不上某个人。
只是现在,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了。
从他那天出差回来,在机场被冒冒失失的言牧给扑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就像是有一颗种子,猝不及防的被埋入了他的内心,并开始默默生根发芽。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与言牧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这颗种子就一直在默默生长,且在昨天的一顿酒开始肆意疯长。
他意识到也许此刻正在自己怀里的人,已然成了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对他意义非凡,仿佛只要看见他,自己的心就会不可控地莫名躁动。
傅思延把人抱到车门边,本想把言牧放到后座去,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这祖宗一会儿睡相不老实滚到底下去。于是他最终决定把人放到了副驾驶,并细心地为他扣好安全带。
“傅思延,你可千万不能跟那种女的结婚啊。”言牧估计是被折腾醒了,半眯着眼,语重心长地嘟囔了一句。
“那跟你结婚?”傅思延还保持着给他西安全带时弯着腰的动作,脸跟他凑的很近,闻言极力装作淡定的语气应他说。
“嗯哼?可以啊你,跟我待久了已经深得我真传了,开起玩笑来得心应手啊……不对,你前两天跟那个买菜大妈说我们是父子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记忆没有错乱,用词也还算准确,看来醉的还不那么彻底。”傅思延一手扶着车门直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后又回到了平时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状态。
“我只是头很晕也很困,意识还是清醒的好吧……”言牧人虽然是勉勉强强醒了,但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
傅思延绕到另一边开了驾驶座的门,而后俯身坐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后启动引擎:“明知道自己酒量差为什么还要喝?”
言牧理所当然地答:“那酒一看就很贵啊,总不能浪费吧,你开车又不能喝酒,而且那酒也就小半杯,我哪知道它劲儿那么大。”
傅思延无言片刻,而后说:“也许不是它酒精度太高,而是你的酒量实在有够差。”
言牧现在没力气去思考该怎么反驳他,反倒是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话说我是怎么到车上来的?我刚才不是睡着了吗?”
傅思延淡定地答:“梦游。”
言牧一脸“你骗鬼吧”的表情:“不可能。我可没这毛病。”
“我要开车了,别跟我说话,会分神。”傅思延一本正经地道。
“你别驴我,你又不是新手司机讲两句话还能怎么你了,说吧,你是背我出来的还是……抱出来的?”言牧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出来的方式无非就这两种——除非傅思延是从哪里找了一辆小推车。
“你希望是哪种?”
言牧想了想说:“我只希望不要是后者。”
傅思延冷冷淡淡的答:“那就是后者。开心吗。”
言牧:“……”你说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象了一下自己被傅思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出餐厅的那片光景之后自己替自己尴尬的毛病又犯还是头实在晕的厉害,言牧之后就没再说话,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第62章 检讨(一)
回到家之后,言牧连房间都懒得回,直接就往沙发上很没形象地倒了下去,听着傅思延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是睡了没一会儿,他又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被人动作轻柔地抱起,接着转移到了柔软的床上。
他知道那人应该是傅思延,但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想睁都睁不开,便顺从本能,接着睡了。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晚上。
言牧是被饭菜的香味给熏醒的,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后那点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而相对的中午吃的食物也消化的差不多了,现在的他饥肠辘辘,便爬起来出门去冰箱找水喝。
“把这个喝了。”不过他刚走到一半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傅思延给半路截了胡,然后二话不说就往他手里塞了个马克杯。
言牧迷茫地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不明液体,问道:“这什么?”
“解酒茶。”
怕苦的言牧:“好喝吗这个?”
傅思延脸都瘫了:“难喝也得喝完,不然晚饭没你的份。”
言牧:“……”你是会威胁人的。
于是他只好顶着一副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的毅然决然的表情,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
温度正好,一点都不烫嘴,最重要的是味道居然还不错。
所以他没再犹豫,开始放心地喝。
傅思延监督他全部喝完后才离开:“去洗手准备吃饭。”
“喔。”言牧马上听话地去洗手了。
他们各怀心事但又如同往常一般地吃完了晚饭,对一些事都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主动提,就这样度过了剩余的假期——高中的国庆只放五天假。
“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很在意。”下了早读课,言牧很难得的没有闷头睡觉,而是把椅子转向傅思延那边,一手撑着脸问他。
“什么事?”
“昨天……就是那个女的,骂了你一句——”言牧说到这却犹豫了。
“你是指‘自闭症怪胎’?”傅思延倒是很准确地猜到了言牧想问的是什么。
“对。”
“你觉得我像吗?”
“呃……”
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的好回答啊。如果实在要回答的话,顶多是“怪胎”这一点比较符合。
毕竟傅思延脾气确实挺怪的,又不亲近别人,也不让别人亲近他。
“她说的都是真的。”
“啊?”言牧正发着愣,被傅思延这句话给惊地坐直了。
“很意外?”傅思延微挑着眉看着他。
“当然了。”言牧立马跟他凑近了,“你不是忽悠我的吧?”
“我说过有机会会跟你说的。”
“所以你当时指的就是这个?”言牧回想起傅思延去相亲的路上对他说过的话,恍然大悟道。
“嗯。”傅思延浅浅地应了,“回去再说。”
“这我知道。”言牧自然了解现在场合不对,但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也许是我妈多嘴了。”
言牧:“……”傅思延的母亲……好像有点坑儿子。
“不过有件事我也很在意。”傅思延突然说。
言牧一怔:“关于我的?”
傅思延不答反问:“你说呢?”
“是什么?你问吧。”言牧慷慨地道。
傅思延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须臾,很认真地开口问道:“你会因为衣服贵舍不得买,酒贵舍不得浪费,硬要喝完。”
言牧闻言一头雾水:“对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么你应该是想要经济自由的。”
“对啊,谁不想要经济自由?”言牧越来越懵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以你的个人能力来说,想要实现经济自由,完全有更好的职业给你选,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当老师?”
言牧不假思索地答:“因为快乐啊。”
“你确定?你明明就很喜欢睡懒觉,但是却得被迫早起。”
言牧讪讪地道:“但本身就没有绝对的快乐嘛,快乐和痛苦都是相对的。”
“就只是这么简单?”
言牧下意识地轻咬着嘴唇,像是在仔细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合适。最终,他斟酌之下很是犹豫地开了口:“最初的理由,只是一时兴起。”
"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工作。"言牧语气有些闷闷的,但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不否认一开始的确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是来到这里后,他发现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在办公室跟傅思延斗斗嘴,即使基本上是屡战屡败也依然兴致高昂;或者跟李茉聊八卦;蹲班的时候抓摸鱼睡觉搞小动作的学生;上课的时候把自己会的东西教给对计算机非常感兴趣的学生……虽然也有令人不那么愉快的小插曲发生,但总体上他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很快乐,这是毋庸置疑的。
还有……还有傅思延。
他一开始认为自己跟傅思延性格不合,应该没法愉快地相处,但自从跟他住在一起后,发现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反正我就是很喜欢,没有那么多理由啦。”言牧心里憋了一堆话,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傅思延一时间没说话,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也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言牧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傅思延的脸色,心说难道他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我先去上课了。”恰好此时预备铃响起,傅思延又刚好第一节有课,就顺手拿起桌上的课本,先起身准备出去了,不过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他回过头淡声提醒了一句:“不要忘了你检讨。”
言牧:“……”干嘛好端端的要提起这个。
真是白瞎了他刚才的一片温情。
于是陈国伟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言牧一脸愁云惨淡地捏着根黑色签字笔,在一张纸上磕磕绊绊地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的画面。
“检讨书?”陈国伟凑过去随便扫了一眼最顶端的字,没想太多,还以为是哪个学生犯什么事了被罚写了检讨,“呦,言老师,可以啊,批阅学生的检讨呢?这学生是犯什么事了?”
言牧本来正在冥思苦想,没注意到陈国伟进来,被陈国伟那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得手都抖了一下,笔尖差点就在纸上飚出去一道横线。
他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挡自己写的字,心有余悸地回过头:“陈主任,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过来找你啊。”陈国伟见言牧伸手去挡,更好奇了,笑意更深,“这学生犯什么错啦被罚写检讨?”
言牧闻言脸上忽白忽绿的,最后在陈国伟审视的目光下终于十分别扭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我的检讨。”
陈国伟吃惊,高挑着眉直接发出灵魂四连问:“你的检讨?你犯事了?我怎么不知道?谁罚的你?”
言牧木着脸,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个说来话长。”这还不都是因为傅思延!
鬼知道今天早上傅思延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其妙的就忒小心眼地开始追究起了他那天喝醉酒占了他的房间睡了他的床的事情,还义正辞严地表示为了让他长点记性以后不准随便碰酒,就要求他写三千字的检讨——必须手写,今天晚上之前还得拿给他看。
要是不写……这个傅思延倒是没说,但是以他对傅思延的了解,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深知自己斗不过那个姓傅的,言牧就算心里再憋屈再不情愿也还是乖乖地捏着鼻子写了。
然而他已经很久没有手写过如此多的字了,检讨也还是年少无知的时候黑进他当时学校的招生网,把首页上面p的太过头的校园照换成了学校最脏乱差的厕所的照片才被罚写过的,所以他憋了足足两节课,现在傅思延都快第二节下课回来了,他也才堪堪憋出来一页纸。
三千字遥遥无期。
“对了陈主任,您找我是什么事啊?”为了防止陈国伟继续问下去,言牧不得已只好主动开始转移话题。
“噢,是这样。最近有两个比较重要的比赛,校领导希望你能去参加。”
“什么比赛?”
“一个是学生参加的,全国高中生计算机程序设计大赛。学校方面是想由你来担任领队,一周后带我们学校的队伍去参赛。”陈国伟讲起正事来就严肃了很多,笑容也敛了起来。
“一周时间?不太够吧。”言牧微微皱着眉,迟疑道。要是他去参赛那当然没问题,别说一周,就算下午让他去他都可以。但是如果是学生,要用一周时间培训他们去参加比赛,那恐怕就是过去当炮灰的。
“这你不用担心,在你来之前,我们的学生队伍就已经有经过培训了,这一周是希望你能帮他们最后在冲刺一下,然后带他们去比,争取拿个奖回来。”陈国伟看穿了言牧的顾虑,如此说道。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言牧随手转了转手上的笔,“但是为什么不让之前培训他们的老师去当领队呢?我这么中途插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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