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问题学生(纵有长风起)

更何况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黄大妈显然对傅思延的态度很不一般，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况之前，还是先适时保持沉默静观其变更好。
“嗨呀，原来系亲戚啊，咱们可太有缘了。这系带着媳妇一起吃饭来了？对啦，你媳妇呢？窝可上次就想见见她啦。”黄大妈再次展现了她强大的自来熟，完全不知边界感为何物，直接就这样说道。
言牧默默疑惑地瞄向了傅思延，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媳妇了？”。
傅思延余光注意到了言牧的视线，嘴角很是罕见地一抽：“......”
他现在只求这位嘴快的大妈别把他上次胡扯的所有事都抖出来。
但是事实并没能如他所愿，大妈接下来的一句更是石破天惊：“说起来泥媳妇好像系姓言来着？刚好跟这家女主人一个姓——你们家族系不系都喜欢娶这个姓氏的姑娘呦？”
向来淡定的傅思延终于是要淡定不下去了，本来滴水不漏的表情管理开始产生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裂缝：“.......”大妈您这聊天方式多少有点僭越了。聊不下去就不要硬聊了好吗。
他本来是想卖个面子，让这位大妈不要再为难许煜凡一家，但他没想到这位大妈居然会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是只说了前半句，他后续还能用同音字来含糊其辞一下，这事应该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但偏偏大妈好死不死的又在后面跟了句“刚好跟这家女主人一个姓”，这就难办了。
他甚至后悔当时回答了大妈的问题——就应该闭嘴沉默到底的。
但是比起这个，眼下的事更急需解决，所以傅思延只能先暂时不去想那么多：“她有点事情没有来。”
大妈一脸失望：“那太可惜咯。”
“所以您上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为了不让大妈继续问这种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导致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傅思延主动把话题引向正确的方向。
“哦，没什么四，就系你们家住我家楼上嘛，有时候走路滴时候地板会有那个声音。”
“阿姨，这个楼毕竟也是好多年前的了，肯定不可能可以完全隔音的，我们家平时已经很注意了。”言岚上前一步，微皱着眉对黄大妈说。
其实类似的解释她已经像这样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这大妈还是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来找茬。
“就是啊这位阿姨，我们家全家生活习惯良好，这小鬼也没有在家打球跳绳蹦迪的爱好啊。”言牧说着一把拍上了许煜凡的肩，冲大妈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
傅思延也微微点头，淡声说：“的确。里面也有铺地毯，按理来说，应该影响不大。”
大妈被言牧的微笑忽悠得昏了头，加上傅思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准备溜：“哎呀，这个点了，窝要回去做饭了，有机会来窝家玩哈！”
她最后那句话是看着傅思延说的，但后者故意挪开了视线，假装自己没听见。
“呼，看来是虚惊一场。我都准备好跟她吵一架了。”言岚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傅思延道谢：“还是多亏了傅老师你了，让我们家避免一场邻里纷争，不过你是认识刚才那位阿姨吗？”
“前一段时间她出了车祸，我刚好路过送她去了医院。”傅思延暗自庆幸言岚没有细究关于他所谓的“姓言的媳妇”的问题，“不过这边是隔音真的很差吗？”
“其实不会啦，正常走路什么的根本没什么印象，是那老太婆自己太敏感，可能是更年期到了不着点茬就浑身难受吧。”许煜凡忍不住吐槽说。
“许煜凡，不准这么没礼貌。”言岚瞪了许煜凡一眼，警告他说。
然而经过刚才一役，刚好傅思延和言牧都在场，许煜凡便不动声色地闪到言牧身后，不怕死地又补了一句：“本来就是嘛，我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嫉妒我们家了。”
言牧很捧场，顺嘴问道：“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还能嫉妒啥，她儿子没我爸有本事呗。”
言岚听得眼皮子直跳：“......”
她真想把这熊孩子的嘴给堵上，老师还在这呢，什么话都敢说。
奈何许煜凡精的很，躲在言牧身后，仗着老师和比他还叛逆的舅舅在场言岚不会拿他怎么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嘴上出口恶气再说。
毕竟要是换做平时可没有这样的机会，那必须得好好把握。
“而且她还养了只狗，每次去楼下公园遛狗都不把狗屎带走，特别没公德心，向物业投诉，她还死不承认。”许煜凡继续告着黄大妈的一系列恶状，“她还老是喜欢带着一帮大妈占用篮球场跳广场舞，害我们都没法打球。”
“行了，知道这大妈有多可恶了，你先进来。小心隔墙有耳，到时候被人家听去了添油加醋一番再告诉那大妈，人家还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蛐蛐你呢。”言牧双手搭在许煜凡的肩上，强行把他往里头带，还不忘回头招呼傅思延一声：“傅思延麻烦你关一下门嗷。”
言岚听到言牧这么说，总算是放了一点心，心说自己这弟弟终于成熟了一回。
然而她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就再次悬了起来，因为言牧叫完傅思延关门后的下一句是：“来来来我们进去骂，这样别人就听不见了。”
言岚：“......”成熟个屁。净带坏孩子。
“傅老师，这......”言岚很是抱歉地看向傅思延，隐晦地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素质教育不够到位，让他见笑了，希望他别介意。
傅思延关上了门，闻言很平静的对她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傅思延说的“习惯了”其实是指对言牧的各种骚操作习惯了，但言岚却以为他指的是许煜凡，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她担心傅思延之所以会习惯是因为许煜凡平时在学校也经常这样，那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请问厨房是有在炖什么东西吗？是不是该关小火了？”傅思延视线随意地一扫，发现厨房门没关，有大量的水蒸气在往外冒。作为一个平时——尤其是最近一个月，经常下厨的人，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呀！完蛋了，我炖的肉，一会儿要太烂了！”被傅思延这么一提醒，言岚猛地过神了，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火急火燎地就往厨房冲：“我先失陪一下，不好意思啊傅老师！”
傅思延默然地望着言岚匆匆蹿进厨房的背影：“.......”
不得不说，言岚和言牧这对姐弟，在某些方面的确出奇的像。
黄大妈回去了，言岚也进厨房继续忙活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该怎么面对言牧——以傅思延对言牧的了解，言牧是肯定会追问刚才那个无中生有的“姓言的媳妇”的。
他该怎么合理解释那么多姓氏他偏偏就胡扯了一个“言”？
这一刻，他甚至萌生出了干脆一起去厨房帮言岚的忙的念头。
但逃避得了一时也逃避不了一世，总归是要面对的。
于是他最后还是去了客厅。
刚才口口声声说要进去骂的言牧惨无人道地把许煜凡发配去书桌那写作业，他自己则在沙发上咸鱼瘫，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他见傅思延过来，便一个鲤鱼打挺地起了身，把手机收回口袋，对傅思延勾了勾手指：“傅思延，走，到阳台来一下。”
傅思延站在原地没用动，只是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嫌阳台热？”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入秋了，但白天气温还是算高的，而言岚家的阳台朝向这个时候又恰好能被阳光照到。
而言牧这个人最怕热，有一次办公室空调坏了，他整整一个上午都坐立不安的，到了下午干脆是直接泡在班里，蹭教室的空调的吹，把当天下午来班里上课的老师搞得紧张兮兮的，还以为他是特地去听课的。
“好像也有道理，那就去许煜凡房间吧。”言牧就这么愉快的单方面决定了。
傅思延：“......那是他的房间。”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你带一个外人去人家房间不经过人家同意是不是不太好？
“啊？我之前都是随便进的。”傅思延不说言牧都没想那么多，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尖，扭过头问许煜凡：“怎么说？能进吗？”
“进呗。我不介意。”
征得了房间主人的同意后，两人便一起进去了。
“找我什么事？”傅思延半倚在门板上，问道。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跟那大妈说你有……呃，媳妇？”言牧总觉得“媳妇”从他嘴里说出来怪别扭的。
“因为我要是不这样说，她可能就要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
言牧下意识地就接了句：“那不是挺好的？”
结果这话刚一出口，傅思延马上就送了他一个凉嗖嗖的眼神。

第55章 异样
这眼神冰得言牧心中没由得的一阵发毛，便话锋一转，改口道：“呃，不过嘛，那大妈做人不够厚道，八成也介绍不到什么好姑娘给你，这说明你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嘛，太机智了，不愧是你。”
傅思延：“......”
“但是言归正传啊，你怎么会想到说是姓言的？”言牧半挑着眉，跟傅思延凑的更近了一些，嘴角勾着一抹坏笑，唏嘘道：“难道......”
傅思延嘴唇抿的死紧，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还是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亦或是是在等待言牧“难道”后面的下文。
“难道你初恋女友姓言？！”言牧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越想越觉得这个逻辑非常合理。
傅思延的语气已经冻的仿佛马上要结一层霜了：“我没有初恋女友。”
言牧眨巴着眼，天真道：“真的假的？”
傅思延眼皮子直跳，用两根手指捏着言牧的脸颊肉，把握着合适的力道，让他的脸别跟自己凑那么近：“你这是跟李老师混久了也被传染到八卦属性了？”
言牧一时不备，被傅思延得手后连忙捂住自己的脸——但他这一捂反而把傅思延的手一起给捂上了，龇牙咧嘴地叫唤：“你你你好好说话，别捏我的脸！”
“你按着我怎么放开？”傅思延面无表情地道。
“喔。”言牧随即就放开手，让傅思延松手，然后揉着脸嘀咕：“你不会是没追上吧？”
“没有。”傅思延眸光微动，意味不明地回答说。
言牧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听到傅思延这么答，还以为真戳到人家痛处了，心里不免一阵小慌，愧疚且小心翼翼：“你真没追上啊？”
不能吧，傅思延条件那么好都会追不上？
就算傅思延确实是比较冻人一点，但毕竟脸和能力都摆在那里，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追不上......
傅思延这回是咬牙切齿了：“我是说我没有初恋。”
“嗯？”言牧一脸懵。
“我就是觉得‘言’这个姓氏好听，我喜欢。”傅思延生怕言牧又自己脑补出什么很逆天的东西出来，干脆是一口气说了下去，“刚好那天早上我第一个接触的人就是你，情急之下就用了，关于这点，我很抱歉。”
言牧被他这认真的模样给惊呆了：“没……不用抱歉。”
傅思延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在言岚家吃了午餐过后，他们又接着辅（监）导（督）许煜凡写了一下午的作业，可怜的许煜凡苦不堪言，甚至想发个说说哀嚎一下自己的悲惨命运都没机会。
“这种解法我还没讲给你们，你是怎么知道的？”傅思延在检查许煜凡刚写完的数学卷子的时候，指着上面其中一道大题问。
“是我看的网课……那个博主有讲过这个方法。”许煜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
“是那个名字很闷骚的数学博主？”负责检查许煜凡英语报纸的言牧闻言随口说，“好像叫‘无言’？我也看过那博主的课，的确很不错，说起来他那全程没一句废话的讲课方式倒是跟傅思延你挺像呢。”
许煜凡作为“无言”的学术脑残粉，当场就听不下去了，气急败坏：‘言、牧，都说了不准诋毁我的言老师！’
“你搞清楚，你正牌言老师在这呢。”言牧转过脸看着他说，“再说了我不是夸他来着吗？”
“他那网名明明就那么风雅那么有逼格，怎么就闷骚了？”许煜凡据理力争。
观战的傅思延，也就是“无言”本人：“……”
……深刻体会到了无辜躺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好。
如果这两个人知道他就是“无言”，那指不定是哪一方会更尴尬一点。
还是不说了吧。
“傅老师，你有听说过这个博主吗？”许煜凡扭过头来，眼里满是急切的看着他问。
傅思延憋了一会儿，最终道：“……听说过。”
“他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对吧！”
“这……”傅思延很是为难，因为他并不是一个能一本正经夸自己的人。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我又没说他不好，你至于还跑去跟傅思延求证吗？”言牧一手撑着下巴，很是鄙夷地睨了许煜凡一眼，“而且你还在你正牌数学老师面前夸另一个同行，这不是相当于跟原配说你有小三且你更喜欢小三吗？”
傅思延：“……”
许煜凡：“……”
这糟糕的比喻……也是没谁了。
“多学习是好事。”最后还是傅思延把话题给圆了过去，“在课余时间还能积极自主学习，挺好的。”
“就是啊。你没事还是少用比喻吧，真不知道就你这比喻水平当年语文是怎么考的高分的。”许煜凡一脸惨不忍睹地看着言牧，万分嫌弃道。
言牧：“语文又不是只靠比喻拿分，主要还是看技巧的好吧？之前不是教过你？”
“嗯......”
“对哦傅思延，你还没回答他问题呢，你觉得那老师怎么样？”言牧热心地捞了一下许煜凡刚才的问题，饶有兴趣地问傅思延。
话头再次指向自己，傅思延垂下眼眸，有些欲言又止。
他的犹豫反倒是让许煜凡又紧张了。
傅老师......其实还是会介意的吧。
许煜凡已经开始后悔刚才冲动上头问出这种不过脑子的问题了。
“言老师觉得他好那就是好吧。”傅思延思考过后，淡淡地说。
许煜凡表面上看着毫无波澜，实则内心一阵狂风暴雨：“.......”这语气听着好勉强！完蛋了完蛋了我这次铁定是闯祸了，我对不起傅老师！！！
言牧满意地点点头：“嗯。那看来我们所见略同啊。”
“不过你真的......”傅思延眉头微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少有的在犹豫不决。
“嗯？你咋了？”言牧奇怪道，“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像平时的你啊。”
“你真的觉得那个博主的ID很......闷骚？”傅思延经过一阵艰难的思想斗争过后，终于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啊？”言牧没想到傅思延犹豫了半天就是想问这个，当即愣了一下，“其实——呃，也还好吧。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傅思延把脸稍微别开了一点，不去对上言牧探究的视线：“随便问问。”
“不对劲啊，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言牧眯着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你多心了。”傅思延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伸手一指许煜凡做的题，“这题错了，错的离谱。”
突然被cue的许煜凡同学大惊失色，赶忙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慌乱地去看傅思延指的那道题，果然发现一处及其明显的错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泪奔：“我看岔题目的条件了，我现在就改！”
于是傅思延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许煜凡神色紧绷异常认真地跟那道题目大眼瞪小眼地干瞪了五分钟，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傅老师，我不会做。”许煜凡委屈又心虚地瞄向了傅思延，放弃了挣扎。
傅思延：“......”
到了下午五点半左右，他们为了防止言岚留他们吃晚饭，就先行提出离开了——言牧是无所谓，但傅思延显然是不想太麻烦言岚，言牧要与他同行，便就一起走了。
“今天好像没看见你姐夫？”回去的路上，傅思延问了这么一句。
“我姐说他上个项目圆满成功，公司把他拉出去团建了，估计没两天回不来。”辅导了许煜凡一下午，加上没睡午觉，言牧这会儿已经困了。他说着说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哈啊——好困，想回去睡觉了。”
“答题卡已经全部扫描完了。”
“所以呢？”言牧紧接着又是一个哈欠，泪花都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