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我的！(秋水泱泱)

牧知岁看了一眼飞船内的时间，“我们收拾一下，目的地要到了。”
在设定好的坐标点，飞船从反空间跃迁而出，如同一条越出海面的飞鱼。
舷窗外是纪修不曾见过的景象。
这片星河破败，孤寂，漆黑。
恒星的光芒似乎无法辐射到这里，星空中到处是巨大的陨石，运行轨迹凌乱，不时撞在一起，爆炸带来的光亮是这片星河唯一的光。
纪修过了片刻，才找回声音。
“这是哪里？”
“宇宙废墟，原来的法摩罗公国。”
碎星之战已经过去将近十年，这片星空的星球碎片还没有清理干净，形成了幅宇广阔的陨石带。
纪修还记得碎星之战的内容，现在亲眼看到，才真正懂得当初战争的惨烈。
法摩罗公国的上千颗星球在战争中被摧毁，如今留下让人怀古的只有星球碎片形成的陨石带。
再过十年，三十年，或许没有人再记得法摩罗公国的存在。
飞船已经改成了手动，在牧知岁的操纵下，飞船如同一只灵活的鲸鱼，穿过陨石缝隙，无损通过了陨石带。
“再往前三十万光年，就是空寂地带。这些年，空寂地带在不断向帝国这边延伸，已经吞没了法摩罗公国三分之一的星域。”
牧知岁眼中带着深沉的忧虑，“速度太快了！”
陨石带边缘地带，陨石稀稀拉拉，很少发生中心区的碰撞事件。
但并不是说，这里就是安全的。
没有了陨石的威胁，纪修看到了悬浮在星空下的虫族尸体，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纪修把眼睛紧贴在舷窗上，外面的景象太震撼，让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岁……岁岁……”
“这里临近空寂地带，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许多虫族尸体战后来不及清理。为此还产生了专门的职业，叫做捡尸人。”
牧知岁说得轻描淡写。
纪修已经看到捡尸的飞船。
这些飞船有大有小，穿着机甲的人们手中拎着特制的网兜，将漂浮在星空中的虫族尸体聚拢到飞船附近，飞船伸出巨大的抓手，将聚拢起来的虫族尸体抓成一个圆球，丢进飞船上的专用货斗。
“干这种捡尸的工作也有风险。这里临近空寂地带，时不时会有虫族从空寂地带冲出来，或者空间跃迁到附近。烛萤巡逻人手有限，并不能保证恰好就在附近，所以在域星，捡尸用的飞船可以装配一些军用武器。”
牧知岁描述的情景打破纪修原有认知。
“……为了更快地清理虫族尸体，战斗结束后，舰队会主动联系附近的捡尸飞船。”
“留着虫族尸体不清理的话，很容易藏匿虫族。这也是捡尸工作的另一处风险。你看他们，在收拢尸体前，队伍中最强大的人先去确认。”
纪修惊讶于这种“小规模”战斗的频繁和规模，这在沧澜帝国其他星域，算得上事件了。
飞船安静地从虫族尸体中飞过，发现飞船的捡尸人恭敬让行。
纪修疑惑地看向牧知岁。
“飞船上有烛萤的标识。”
纪修一直没明白牧知岁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领他来见识星际战争的宏大和残酷？
心中隐隐觉得不是。
牧知岁没有那么闲，格局应该更大。
飞船擦着星空中骤然乍亮的光芒闪过。
纪修亲眼见到了虫族空间跃迁星洞的形成。
先是光芒在星空中画出一条细细的线，这条线向两边撑开，中心是光亮的漩涡。
星洞周围的无数虫族尸体被光亮的漩涡吸卷了过去，消失在星洞另一侧。
警鸣声四起，星洞附近的飞船巨大的抓手放弃了虫族尸体，改为抓住来不及回船的船员，极速撤离。
被星洞吸住，无法脱离的飞船和人员，和虫族尸体一起被吸进了星洞。
仿若宇宙之眼的星洞在吸纳了足够多的能量后，睁开了。
一只头颅狰狞的虫族从星洞里探出了头，硕大的脑袋超过了普通飞船。

牧知岁快步跑向飞船尾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穿好了机甲。
穿好机甲后, 牧知岁打开尾舱的外舱门，直接飞出了飞船。
蓝色机甲，纪修曾经见过一次, 在去年的雪崩事件中。
和那次不同, 牧知岁的精神体外化融合进了机甲，纪修能看到机甲关节缝隙处链接的黑色精神能量。
融合精神体后, 蓝色机甲格外不同。
感觉蓝色机甲和牧知岁融合了，蓝色机甲就是牧知岁的一部分。
蓝色机甲冲出飞船。
那只硕大的虫族，只有三分之二的身体挣出了星洞，还有三分之一留在里面。
或许是它身体太大，这个星洞太小了, 它穿越星洞的动作十分费劲儿。
看到极速接近的牧知岁，它感受到了威胁，肉眼可见的音浪从它口器中发出。
纪修亲眼漂浮在星空中的虫族尸体被穿过的音浪斩成数段。
忍不住担心起了牧知岁。
虽然他相信牧知岁的实力，但这是只S级虫族。
事实证明, 纪修的担心是不必要的。
牧知岁的战力不是S级虫族可媲美的。
苍蓝机甲顶着S级虫族的音浪，手中的合金战刀裹挟着流光, 从容劈下。
S级虫族只来得及发出凄厉的鸣叫, 扭动着身体想要退回星洞。
硕大的头颅从肢节处断裂, 绿色血液飞溅。
精神能量织成的网袋, 恰到好处地收拢了所有飞溅的绿色血液, 连同那颗硕大的头颅一起装了进去。
流光再起。
牧知岁的第二刀直接劈在星洞上。
星洞受了这一击, 肉眼可见地被削弱了，裂开了一道漆黑的光缝。
光芒胡乱扭曲着, 星洞在收缩。
S级虫族爬出星洞的半截尸体因为星洞的收缩，被斩断。
精神能量织成的网袋把这半截虫尸也收了进去。
星洞扭曲着消失了，星空恢复了静寂，好像星洞从来没出现过。
纪修操控着飞船躲开附近的虫族尸体，看向牧知岁的目光憧憬而自豪。
牧知岁收起了苍蓝机甲的合金长刀，并没有立刻回到飞船上，站在星空中，向某个方向望去。
涂着烛萤标识的战舰从视野尽头的星空疾驰而来。
战舰停在警报显示的坐标点，没有看到空间跃迁的星洞，也没有看到通过星洞跃迁而出的虫族，战舰上的官兵很懵逼。
很快他们注意到了附近的飞船和悬浮在星空中的苍蓝机甲。
带队的上尉不敢认，用手肘拐了一下身边的副官。
“唉——我看这机甲很眼熟，像不像殿下的苍蓝？”
跟副官确认了苍蓝的身份，战舰直接发出了通讯申请。
通讯通过飞船转接。
看到牧知岁，战舰上的官兵集体行礼。
“殿下！”
“烛萤第二十五庭师编号ZY025TS094735小队队长齐金，向您致敬！”
牧知岁回礼，问了几句关于巡防的问题，让他们去清理战场，顺便把精神能量网袋里的S级虫尸倒进战舰自带的货斗。
S级虫尸有极大的研究价值，尸体上的很多部位都可以作为珍稀材料使用。
战舰官兵神态恭敬，通讯中断后，眼睛掩饰不住八卦的心情。
“队长，队长，飞船里面转接通讯的那位，是不是殿下的伴侣？”
牧知岁前年去帝星，娶了一位伴侣，虽然婚礼没办，但有了婚书，是受沧澜帝国法律承认的。
域星上下都很好奇，包括烛萤舰队官兵们。
去年夏天，跟着怀顿中将去赫费犽星域接人的第十二庭师回来后，声称见过了殿下的伴侣，语气间颇为嘚瑟。
他们能在星网上搜到关于纪修的信息，但因为权限，他们只能看到一部分。
星网上，纪修的全息影像还是刚上高中时和学籍一起录入的。
相貌极好，但因为年龄问题，整个人带着一团稚气。
第一军校的学籍全息影像，他们权限不够，根本看不到。
牧知岁在飞船尾舱脱了机甲。
纪修眼巴巴地看着。
牧知岁一眼就知道他看的是什么。
“想去玩儿？”
纪修乖巧地使劲儿点头，眼巴巴地望着尾舱的方向。
牧知岁对他勾了勾手指，微笑看他。
纪修凑过来。
“来，说句好听的，我开心了就让你去。”
纪修眨了眨眼，笑着扑过来，抱住他亲了一气。
牧知岁被他搞得好气又好笑，仿佛看到他身后不断摇动的尾巴，在他头上撸了两把，挥着手赶他，“去吧去吧——”
纪修高兴地扑向尾舱。
苍蓝机甲旁边还停着另外一架机甲，橘红色的机身，如同燃烧的火焰。
除了颜色，外型款式都和苍蓝一样。
纪修从尾舱折返，抱着牧知岁，“岁岁，岁岁，红色机甲是不是要送给我的？”
除了这个可能，纪修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他的笃定和自信，让原本想要逗逗他的牧知岁歇了念头，“喜欢吗？”
“喜欢。”纪修在牧知岁脸上落下响亮的一吻，笑着跑去了尾舱。
牧知岁很快听到机甲启动的声音。
纪修给自己的机甲取了名字，叫做绛红，说是要和牧知岁的机甲名字对称。
空寂之地，很多人只是在视频中看过，没有亲眼见过。
飞船悬浮在一百光年外，纪修新命名的绛红机甲手臂伸进了身前的灰色区域。
空寂，虚无，冰冷……
感觉通过融合在绛红机甲的精神体传递给纪修。
纪修感觉到了精神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想要呕吐。
他把绛红机甲手臂收了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灰白色的空寂之地如同巨大的罩盅，如同漫无边际的牢笼。
轻微的起伏波动如同呼吸，强烈的巨物压迫感轻易调动人类内心的恐惧。
纪修看向身边。
苍蓝机甲静静地悬浮着，带给他无限安心。
“岁岁……”
相比纪修的震撼，牧知岁平静得多。
他甚至机甲全身进入了空寂之地，感受其中的波动起伏，细微变化。
退出空寂之地，牧知岁没有说话，两人返回飞船。
目的地是域星外，空寂之地附近十二移动要塞中的泽川要塞。
牧知岁在思考，纪修没有去打扰。
空寂之地和泽川要塞之间没有星体，灰白色成了这方星空唯一的背景色，单调，孤寂。
亘古，恐惧。
泽川要塞距离空寂之地不到一个小时航程。
飞船在泽川要塞降落前，牧知岁已经整理好了这次的所见所感，和纪修并肩下了飞船。
飞船外有人迎接。
泽川要塞的最高指挥官是烛萤舰队第二十五庭师的奈川中将，和第十二庭师的怀顿中将不同，奈川中将很年轻，刚三十出头的样子，谦和儒雅。
“殿下。”
奈川中将先和牧知岁行礼，视线继而落在纪修身上，“这位想必就是殿下的伴侣，纪修大人。末将奈川。”
笑容温雅，如和煦春风。
纪修跟着牧知岁还礼，从牧知岁的神态推测，这位奈川中将应该是“自己人”。
“住处已经安排妥当，殿下和纪修大人要不要先稍作休息？”
去住处的路上，奈川中将毫不避讳纪修，向牧知岁汇报了泽川要塞监测到的各种情报。
“通过空寂之地的虫族数量减少是五个月前开始的，几乎是断崖式，从上个月11号后，到今天，虽然还有虫族通过空间跃迁而来，但通过空寂之地的虫族数量为零。……”
“除了虫族数量的变化，空寂之地也在变，虽然依旧是信号禁地，方向感紊乱，监测数值也只是细微变化，但身在其中，感觉……”
奈川中将在想一个合适的词语描述。
“空寂之地在解禁。”
牧知岁给出了一个合适的词语。
奈川中将觉得这个词语十分贴切。
虽然那种感觉很微妙，但空寂之地确实给了这样的感觉。
以前进入空寂之地，方向感的紊乱让进入的飞船机甲人员基本是有去无回。但最近一个月，虽然依旧是信号禁地，但方向紊乱感减弱了，在一定距离内，竟然能安全返航。
两人谈论的很多信息，纪修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用超强的记忆力记下来。
牧知岁没有去休息。
纪修当起了牧知岁的临时助理，干起了泽维尔的活儿。
“在赫费犽，你不是跟着泽维尔学过吗？我相信你能干好的！”
牧知岁的鼓励和肯定让纪修头脑一热，就应承下来了这个职位。
他的主要工作是过滤泽川要塞，甚至其他十一个移动要塞发送过来的信息，把有效消息整理后，交给牧知岁。
夜里，他抱着牧知岁，抱怨。
“岁岁，我不是跟着你来享福游玩的吗？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二十四小时内只睡八小时，有时候还要连轴转？还要陪着你去检查空寂之地的深空裂隙……”
“岁岁，我的假期呢？”
口中抱怨着，该做的事一件没有落下。
“你有什么愿望？我满足你。”
牧知岁的笑容如月皎洁明亮，让纪修又卖了自己一次。
假期太短，纪修还没有把十二个移动要塞转遍，就临近了要回帝星的日子。
空寂之地的变化几乎看不出来，许多信息，纪修还没有理清。
“这是一件长久的事儿，你才待了多大一会儿？”
牧知岁枕在纪修腿上，闭着眼睛补眠。
飞船进入反空间航行，需要两天才能到达首府星。
“你假期来域星一趟，总不能让你一直陪我在移动要塞上待着。去首府星待两天，去打个招呼，也该让他们见见你。赫青迫不及待地要带你去见他的朋友们……”

第79章 域星一
飞船没有在首府星的宇宙港降落, 通过专属通道进入首府星后，直接在牧知岁的府邸降落。
和牧知岁在帝星的住址不一样，牧知岁在域星首府星的府邸是域星的最高行政建筑。
即是住所, 也是政务中心。
纪修从飞船下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泽维尔，第二个人是红连。
赫青工作忙, 排不开时间。
“纪修大人。”红连一如印象中的稳健, 沉静内敛。
泽维尔和他完全相反，看到牧知岁, 就像是看到依仗的孩子，“殿下。”
停降场不远就是牧知岁的住处，红连引着两人往住处走，一边和牧知岁汇报他不在这些日子的情况，两人避着纪修, 纪修听了两耳朵。
泽维尔叽叽咕咕在纪修耳边唠叨，“……殿下算着你快到盂兰星了，把我们所有人丢下，一个人就走了, 谁也没带……”
说起这件事，泽维尔言语中还带着不赞同。
“殿下多么贵重的人, 怎么能不带护卫呢？”
“纪修你也劝劝殿下, 虽然域星安全, 但防不住有什么意外？”
“嗯？”纪修凑近他, 小声问。
“在域星, 还有和岁岁不对付的人？”
时间太短, 纪修了解的域星有限。在他眼中，域星虽然外有空寂之地的虫族威胁, 但所到所见，都是欣欣向荣之态，人们提到牧知岁和域星执政官佐亚，语气敬重。
即使有问题，应该也不大。
“殿下和佐亚大人自然是掌控全局的。”泽维尔语气间无限自豪，话锋一转，“只是总有一些看不清形势的陈旧故老，想着法儿地使绊子，眼中只能看见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利益。”
现在的域星融合了原赫伽帝国的千星星域和日亥星域，星域庞大，人们习惯了以前的称呼，依旧会把千星、日亥和原属沧澜帝国的域星分开。
三十年前，千星、日亥划归沧澜帝国版图，两个星域中很多权贵世家举家搬离，留下许多空白利益区。
原域星权贵世家借机侵占了许多利益，势力坐大。
等牧知岁接掌域星，域星已经是一滩烂泥。
牧知岁用了六年之间掌控住了域星的军队，并在碎星之战确立了绝对权威。
花了十五年时间，在域星除弊革新，成果显著，域星世家势力不断被削弱。
这样的铁血手腕执政，也让牧知岁在旧权贵世家眼中成了敲骨食髓的恶魔，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举旗，但暗地里使绊子的事绝不少干。
纪修翻看他从泽维尔处要来的资料，连牧知岁近身都没有察觉。
牧知岁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在域星，你可以无所顾忌。左右不过只待这两天，没必要让这些烦心事坏了好心情。”
旧权贵世家在域星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会牵扯到多方利益，太过仓促会损伤到域星公民利益，牧知岁听取了佐亚的建议，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牧知岁自信在域星能护纪修周全，他计划在纪修第一军校毕业前，完成清除旧权贵世家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