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我的！(秋水泱泱)

纪昌在公主府中频繁出现的场所, 束绿给了他一份标红的地图。
考虑到今日是大婚，纪昌作为新郎, 势必不会离举行婚礼的侧院太远。
使用了排除法，纪修除了宴客厅，向侧院的后院摸去。
混种进化变异计划被叫停，牧厌霜主持组建的机密部队“戟”被掐住了财政脖子，即使帝国皇帝有心将项目进行下去, 在情势紧张的目前也不得不低调起来。
纪修潜行过程中，观察公主府来往的仆从，竟然有很多人都是混种。
找纪昌花了一番功夫。
在纪修不耐烦，忍不住要用精神能量探测寻找时, 他听到了牧厌霜的声音，嗅到了空气中属于纪昌的精神能量气息。
纪修收敛自身气息, 隐身在一丛忍冬木后, 听着脚步声渐近。
牧厌霜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个纪修从来没有听过的男声, “殿下放心, 各处的酒水、饮食都精心仔细安排好了, 检查了五六遍，不会出错。只是今日来的贵客不多……”
“不急,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牧厌霜说话的语气不似往日，纪修心中疑虑，忍不住透过忍冬木枝叶间的缝隙张望。
牧厌霜身着大婚盛装，她身边站着纪昌和另外一人。
那人背对着纪修，纪修只能从声音和身材判断是名男子，看不到相貌。
纪昌身着和牧厌霜同色系的婚服，神色冷漠。
三人从忍冬木外的廊桥上走过，声音渐远。
纪修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放开精神能量探查。
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他借着花木遮掩，远远地跟着三人。
打发走了那个男人，牧厌霜和纪昌进了举办婚礼的院子。
院子里有宾客仆从，人流往来如织，已经没有了纪修单独见纪昌的条件。
纪修心有不甘，不想放弃。
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明着来吧。
纪修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掩身处走出来，站在牧厌霜和纪昌两人前行的路上。
两人一眼就看到站在路中间的纪修。
纪修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二公主殿下，我想和父亲单独说几句话。”
单独两字被他加重了声调，保证牧厌霜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牧厌霜眨了一下眼睛，看了眼身边的纪昌，笑着看向纪修。
“你们父子聊吧，我去前面的宴客厅。”
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未见纪昌前，纪修迫切地想要见纪昌一面。
但纪昌就在对面，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进化晋级的关系，纪昌外表年轻了至少十几岁，纪修的相貌大部分遗传自母亲林雅，和纪昌只有两三分相似。虽然纪昌也是黑发黑眼，但他眸色偏淡，不说话时整个人格外冷淡。
这会儿，他冷漠地注视着纪修，好像纪修于他只是陌生人。
纪修想问，纪昌的进化晋级是自愿的吗？他知不知道混种变异的副作用？
看着纪昌冷淡的双眼，突然就问不出口。
去年底，他曾经做了决定，想要和纪昌断割关系，有大半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直到上个月，他在海面上再见到纪昌，才知道想要隔断父子关系，不是他一个人心中做了决定就可以的。
心中准备的话噎在喉咙，纪修最终只对纪昌说了句恭贺词。
“贺父亲大喜！”
他心情有些丧地准备回去了，经过纪昌身边，听到他开口。
“小修……回家去……不该来这里……”
他惊讶地转身，对上纪昌的双眼。
那双眼睛依旧淡漠地没有感情，仿佛纪修刚才幻听了。
纪昌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大步往牧厌霜去的方向走了。
纪修回到了束绿身边，端起桌上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
“纪昌”的话，他琢磨了一路，想不明白。
束绿伸过手压住了杯口。
纪修不解地抬头。
涂着殷红豆蔻的葱白手指把茶杯从他手中取走，“外面的东西，入口前都不知道要检查吗？”
束绿把茶杯放在桌上，松开了手。
纪修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茶水澄澈，香气清远，看不出异常。
束绿轻笑了声，把右手小指在茶水上轻轻点了一下。
“不要用眼，用你的精神能量。这种手段，如果被眼睛看见，就入了下乘，不入流。”
纪修分出精神能量触丝去“看”茶水，发现了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细弱游丝一样的，数量不多，色泽透明，浸润在茶水里，用眼睛根本看不出来。
去年军校事变后，他跟赫青学习了很多茧丝相关的知识，没想到他今天能见到“活的”。
束绿微笑着，手中羽扇轻轻在茶杯边缘磕了两下，“新鲜的茧丝，离开母体不超过两天。”她看向纪修，“你能想到什么？”
纪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虫母。
有一只虫母在帝星。
只有虫母才能产出茧丝。
“还有呢？茧丝能出现在帝国公主婚宴的宾客饮食中，你觉得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哦……我刚才去拜访过了其他宾客，茧丝不仅出现在这只茶杯里，其他的饮食中也有哦……”
这么大面积投放茧丝，超出了纪修的意料。
但这也说明了对方的目标不是束绿，而是婚宴的宾客。
能够大面积投放茧丝，对方一定有权势。
投放茧丝的目标瞄准了婚宴宾客，目的是想给牧厌霜制造仇恨？还是单纯地想要控制婚宴宾客？
对方既然敢在婚宴上动手，那就有一定依仗。
“知道了这件事，你想怎么做，小修？”
束绿没有干扰纪修思考。
怎么做？
向宾客揭露这件事？
不！纪修否决了这个选择。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大婚典礼时间，早来的宾客想必已经有人食用了这里的饮食。
茧丝种下后，只需要一个来自虫母的信号，就会在寄生者体内苏醒，接收虫母的指令，夺取寄生者的身体掌控权。
况且，纪修不能保证，婚宴上没有被茧丝控制的仆从或者宾客。
现在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把婚宴上的所有人都拉进仪器里去检测。但这个提议很“扯淡”，皇室婚礼上出了三皇子牧见寒那样的事儿，如今二公主牧厌霜的婚礼也出了事儿，沧澜帝国皇室在民间声望必定会跌落到谷底。
牧厌霜不会同意，帝国皇帝也不会同意。
这件事，在今日婚礼期间，一定会被压下去。
想通了这点儿，纪修叹了一口气。
即便他现在跑到宾客面前说，婚宴上的饮食有问题，除了引起恐慌，很可能被当成疯子。
心中生出巨大的无力感，纪修双手使劲儿在脸上搓了两下，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束绿敲了敲他的胳膊，“别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想，今天应该不是动手的好时间。对方选择了下茧丝，多半还是想要控制，而不是毁灭。安稳地把今天过了，后续如何，不是还没有定吗？来来，精神起来……”
束绿笑着扯了扯他的嘴角，在他脸上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来。
“你去见了纪昌，谈得怎么样？”
纪修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束绿神情复杂，“你们毕竟父子一场……”
大婚典礼即将开始，有仆从过来通知。
纪修跟着束绿去了典礼区，帝国皇帝已经到了，坐在高位上。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帝国皇帝消瘦了很多，脸上出现了皱纹。
看到纪修，帝国皇帝招手让他过去，在旁边给他赐了座。
牧厌霜的大婚典礼进行得很顺利，司仪顺利念完了誓词。
牧厌霜和纪昌交换了誓约。
帝国皇帝很开心，接下来的宴会上拉着纪修说了很多话，有许多牧知岁的“陈年旧事”。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帝国皇帝开始怀古。
公主府的晚宴持续整个夜晚，通宵狂欢。
帝国皇帝在晚宴开始不久就回宫了。
陆续有宾客辞行，留下来的多数是希望能和公主府攀上关系的。
纪修坐在回去的星舰上，闭着眼复盘今天的“茧丝”事件。
束绿躺在一张软榻上假寐，忽然说了一句话。
“小修，你见过虫巢吗？”
纪修睁开眼，看向束绿。
束绿依旧闭着眼，身体没动。
”对，虫巢。幼年时，你是不是从泥土里面掘出过虫巢？还记得它的样子吗？”
束绿的声音淡又清。
“一处虫巢，一般会有一只虫母，虫母统治整个虫巢，虫母的意志就是虫巢里所有虫子的意志，虫巢里的虫子就是虫母的分.身。”
“你觉得今天见到的公主府像不像是一个巨大的虫巢？”

星月的光辉透过舷窗, 和星舰内的灯光融合，明明昧昧斑斑驳驳地落在纪修的手臂和手背上。
他皱着眉，思索着束绿的话。
原本他没有往这方面想, 想在回想起来，公主府确实有很多异常。
“你没见过现实世界的虫巢，那种感觉, 只要经历过,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束绿手中的羽扇盖在脸上，声音从下面传出。
“和人族不一样, 虫母的信息素强大，充满了掌控欲.望，贪婪，残忍……”
她拿掉了脸上的羽扇，脸上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即便做了许多掩饰, 那种味道依旧有残留。”
看到纪修惊讶的眼神，她笑着从榻上起身，“有什么好惊讶的。在嫁给纪昌前，小姐去过很多地方, 去过这界宇宙的边缘，黑渊, 死海, 古方……”
束绿的声音中带着忆念, 目光落在回忆过往的虚处。
纪修知道母亲不是深闺女儿, 知道她麾下有强大的商队, 也知道她来往宇宙, 却第一次从束绿口中听到母亲的冒险。
束绿口中提到的几个名字，黑渊, 死海，古方……他在书上看过，是宇宙中最诡秘危险的地方。
“看过了宇宙的浩瀚，你就会发现人类的渺小。帝国之间，帝国内部的争权夺势，就像是猴子打架那样愚蠢可笑。小修，你的目光不应该局限在帝星，也不应该只局限于沧澜帝国，宇宙很大。”
纪修认同束绿的话，但他现在的见识眼界决定了他不可能站在束绿的高度考虑问题。
束绿微笑着宽慰，“慢慢来，你年轻，不着急。茧丝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纪修和牧知岁通讯。
牧知岁听完他转述的束绿的话，沉默了许久。
“岁岁？”
牧知岁沉默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作为林雅助理的束绿有这样的见识，纪修的生母林雅该是怎样的人。
如果林雅没有过早亡故，被她教导长大的纪修该是什么样子？
牧知岁回神，看着纪修，“这件事你想怎么做？”
纪修沉思片刻，看着牧知岁的眼睛，“这件事如果放着不管，发展到最后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在脑海中反复推算，找不到事情的最优解，他才想从牧知岁这里寻求答案。
“不会怎么样的。”
看他不解，牧知岁解释，“筑巢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茧丝同化需要时间，虽然帝国政权腐败，但帝星也不全是酒囊饭袋，早晚都会发现。帝星那只虫母等级或许很高，但被派遣到远离虫族的帝国腹地，在虫族内想必是受排斥，不被重视的，不会有充沛的资源支持……”
虫族的社会组织，纪修在课本上学过，但学过是一回事，实际运用又是一回事儿。
“即便那只虫母控制了帝星上的百万人千万人，甚至上亿人，哪又如何？除非它们一直不暴露，一旦暴露，虫族和人族，天然的种族对立。拱卫帝星的帝国第一舰队和帝国第二舰队是帝国精锐，战争一旦升级到种族，为了消灭对方，很多牺牲都会被允许……如果帝星的虫母有脑子，它应该不会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
“如果事情涉及到了你重视的人，只管去做。你不是一个人，纪修。”
“你现在还不到畏首畏尾的年纪，年轻人热血莽撞是应该被原谅的。”牧知岁意有所指。
纪修应了一声，锁紧的眉宇舒展。
“岁岁，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晋级进化的人克制兽化？被茧丝控制后，还能恢复吗？”
纪修和牧知岁私聊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他去拜访了密尔顿公爵府。
密尔顿公爵府在帝星第三区，府邸建在宽阔的平原上，外围是平整的田野，种植着各种农作物。
从飞艇的舷窗向地面上望去，密尔顿公爵府邸像是缤纷平原上的一颗镇地石。
纪修的飞艇降落在停降场。
事先打过招呼，密尔顿公爵府的人已经等在停降场。
“纪修大人，这边请。”
温茨海默站在台阶上，看见他，笑容和善，“纪修，这边。”
纪修来密尔顿公爵的目的就是温茨海默，但既然来了密尔顿公爵府，作为晚辈，一定要先去拜见密尔顿大公。
温茨海默引路。
“你来的时候正好，老爷子刚睡醒了午觉，这会儿正精神。”
密尔顿大公年事已高，年前已经打了报告，要将身上的爵位给膝下长子继承。
不知帝国皇帝做什么考虑，报告一直没有批下来。
“你的事，阿岁已经和我说过了。”
昨天牧厌霜的婚宴，温茨海默没有去，去的是密尔顿公爵府的其他人。
和牧知岁通话后，让昨天去婚宴的人去做了茧丝检测。
托去年军校事变的福，帝星如今茧丝检测设备不缺，茧丝清除手术也只是小手术。
在纪修到之前，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密尔顿家的人一部分人没有中招，一部分人体内检查出了茧丝。
检查出了茧丝的这些人都是密尔顿公爵府的仆从。
一般人参加宴会后，不会特意去做茧丝检测，更何况是府中的仆从？
对方此举，显然是不想打草惊蛇。
确认了时间的准确性，密尔顿大公的态度就变了。
密尔顿大公在自己起居的院子里见了纪修。
密尔顿大公的身子自从去年受伤，病愈后一直不怎么好。十月份的天气，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头发花白，坐在躺椅上，带着垂垂老矣的暮气。
这是私人场合下，纪修第一次见密尔顿大公。
密尔顿大公睁开眼，向他看过来，一双眼睛把周身暮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年岁沉淀出的沉稳威严。
纪修规规矩矩地行礼，恭敬地奉上礼物。
密尔顿大公示意温茨海默收下礼物，听纪修把昨日婚宴上的所见所闻复盘了一遍。
“这件事不能急，你耐心等上些时日，我们谋划一番。”
说了几句话，密尔顿大公脸上出现了疲态。
温茨海默领着纪修从密尔顿大公的院子出来。
“父亲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管。有些行动可能不适合叫你，有消息进展，我及时通知你 。”
温茨海默和纪修不熟，没有热情挽留。
纪修从密尔顿公爵府回来，生活恢复了常态。
周一到周五都在学校，周末回束绿的庄园。
帝星很平静，公主府的事如同石沉大海，没了后续。
日常通讯中，纪修的语气不免带了些情绪出来。
“耐心些，纪修。你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事情发生，只是事情距离你的生活有些远，暂时没有影响到你。老师是个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猎人。”
纪修把下巴放在交叠的手上，和全息影像中的牧知岁面对面，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心急。”
牧知岁笑着不点破，“这样的事，老师肯定要先确定拱卫帝星的两支舰队，还有皇室……帝国皇帝的安全。这些事情需要时间。还有确定公主府中的情况，虽然你提供了消息，但老师可能要去验证，公主府被控制的人有多少？牧厌霜是不是虫母？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这些事情都不适合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做，密尔顿公爵府有自己的人脉，这些不适合让你知道。”
帝国权贵，怎么可能没有外人不知道的人脉秘辛？
纪修完全能够理解，他只是感觉自己像是废物一样，在这件事上一点儿用场也派不上。
往深究，可能还有对纪昌的担忧。
海面上、公主府中见到纪昌的模样，让他心中有一股不详，驱散不去。
“等事情结束，你带你父亲来域星，对于虫族的种种手段，域星的解决方式比帝星多很多。”
纪修的忧虑被牧知岁暂时抚平，畅想着去到域星的场景，语气中带出欢欣。
密尔顿公爵府终于有了明面上的“行动”。
密尔顿公爵府给帝星的权贵们发了帖子，以密尔顿大公寿宴的名义。
束绿收到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