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我的！(秋水泱泱)

建筑地面都会修筑排污管道，用来排放生活生产中的污水垃圾。
这样的管道一般会通向城市排污系统，或者附近的河流水域。
纪修和博格斯没想到会有人在排污管的出口处专门等他们。
对方穿着管道维修工的制服，身上干净地却像是要赴一场宴会。
两人的警惕性一下子拔到最高，站在管道口的污水凹池和他对峙。
那人看着两人，掩了一下鼻子，风度翩翩地对两人行了一个贵族常见礼节，精准地叫出了两人的名字。
“纪修少爷，博格斯少爷。”
“两位跟我来吧，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人站在原地不动。
他拍了一下脑袋，想到什么，对纪修比了一个手势。
纪修瞳孔紧缩，这个手势，坐夜宴会上遇到的青年男子也对他做过。
“你们的主人是谁？”
“纪修少爷见了面，自然就会知道。”
纪修心中转了数个念头，最终还是跟上了。
两人跟着“维修工”在地下走了不久，就看到一个向上的梯子。
从梯子爬上来，上面是一处废旧的老房子。
两人在老房子里简单换了衣服，收拾了身上，跟着“维修工”在老旧的巷子里七扭八拐，上了路边停放的一架飞艇。
经过两次中转后，纪修和博格斯双脚站上扶苍星半山庄园的地面时，已经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了得体的衣服。
从星舰上下来，一路有仆从引领，两人走进一处园子，花木扶疏，浓郁苍翠。
花荫下有一处凉棚，竹编的美人榻上斜倚着墨绿长裙的女子，纤腰如束，端庄优雅。
听到声音，她抬头看过来，笑着伸出了手，发出慨叹，“我命运多舛的小少爷哟，我计划的速度都赶不上你命运的变数。”
看清了女子的相貌，纪修愣在原地，迟疑，“绿姨？”

束绿笑着把一件东西对着纪修丢过来。
熟悉的语气动作场景，让纪修脑子没转过来前, 手已经接住了东西。
这一刻他确认了对面人的身份，没有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美人榻前, 神情激动带着踌躇, 伸出的手臂伸到一半停下了。
“绿姨……”
看出他的踌躇，束绿从榻上起身, 走到面前，举高手摸他的头。
“我回来了，小修。还有，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纪修眼眶濡湿, 鼻头胃酸，想要扯着嘴角做一个最灿烂的微笑，声音却不自觉带着浓重的鼻音。
“绿姨这些年去哪里了？”
束绿，林雅的侍女兼助理, 情同姐妹。
林雅嫁人后，将手中的生意交给束绿全面打理。
在纪修的记忆中, 束绿经常离开帝星, 一走就是半年十几个月。每次回来, 都会给他带礼物。
林雅去世前, 束绿再一次离开了帝星, 然后杳无音讯。
有人说她误入了谜境, 死在里面了，和她一起的庞大商队也被虚空吞噬。
林雅去世时, 束绿如果在，纪修绝对不会有经历过的那般处境。
博格斯在纪修和束绿相认后，被领去客房休息，不打扰两人叙旧。
林雅向纪修讲述了她这些年的失踪。
七年前她和商队在一次空间跃迁后，误入星门深渊，在里面被困了三个月。
脱离了星门深渊，再次出现，却发现宇宙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
在知道时间流速后，束绿先收集了消息。
六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很多事情都可能改变。
她收到了林雅的死讯，知道了纪修这几年的生活。
束绿在他头上揉搓了一下，温柔地看着纪修。
“听到小姐死讯，我第一个念头是回到帝星，把你带出来。还没等我刚到帝星，就听到你和帝国七皇子的事，你离开了纪府……”
“我想，你回到帝星后，你应该不会和我离开了。”
束绿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调笑。
纪修面上热了热，低头摆弄束绿刚才丢给他的礼物。
布袋里面是一副露指手套，皮质的扣套下隐藏着武器，有一种至简的华美。
束绿调笑了一句，并不为甚，接着刚才的话头。
“我想，我不能就这样回去了。小姐过世后，势力风流云散，留下的阿利虽然在帝星也有小小的产业，但这些不足以成为你的依仗。我要造势！”
说到这里，束绿恨得有些牙痒。
“我做好了计划，从半年前开始，眼看事成。”在纪修脑门上用力点了一下，“你来翎羽星域实习，就遇到了这件事。你的那位七皇子，”说到这里，她吐了口气，“也是任性。”
“岁岁怎么了？”
纪修急切追问，坐着的身体半站起来。
束绿把他按下，“放心，他没事儿。”
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昨天开始就没好好休息，对人倒是上心地紧。”看他着急，温和地安抚他，“行了行了，你也知道牧知岁的战斗力和智慧，他不是吃亏的性子。”
束绿这句话，纪修很认同。
牧知岁不是个吃亏的人。
他被困在翎羽星域，消息隔绝，不知道翎羽星域外的消息，听到关于牧知岁的只言片语，都想要刨根问底儿。
“说起来，这件事，大概和你有那么点子关系。”
束绿把赫伽帝国入侵赫费犽星域，要求迎归帕提亚皇后的事，简单概括地和纪修说了始末。
本来这是件水磨石盘的事儿，宜徐徐图之，牧知岁不应该掀桌地大闹议事殿，带走帕提亚皇妃。束绿分析，牧知岁的情绪应该受了纪修被困翎羽星域的影响。
两件事积在一起，分不出主次先后，每一件都必须做，又不能兼顾时，人就容易暴躁。
束绿能够理解。
“岁岁护着母妃去了赫费犽……”
纪修慢慢消化这件事。
“他有自己判断，你不必忧虑。这些事都向后放，你先去休息。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们以后有很多时间，不急于一时。”
束绿催着他起身去休息。
纪修还有一件“当紧事”。
“绿姨，在扶苍星我还有些朋友。”
“交给我来办。你放心去睡。”
纪修做了个梦，梦里有牧知岁。
牧知岁坐在轮椅上，身后是宇宙星空，温柔地笑着。
“纪修，等我安顿好母妃，就去找你。等我。”
纪修醒来，怅然若失。
离别两月有余，纪修想他的上将了。
攥着被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起床去洗漱。
帕林特送他们的易容膏时限快到了，镜子里的人脸上开始出现纪修的显著特征。
要不要用下一瓶？
纪修思考了一秒，否决了。
虽然分别了七年，纪修依旧信任束绿，就像信任母亲林雅一样。
在纪修的记忆中，绿姨是个特殊的存在，亦母亦友。
不同于母亲林雅的温柔端庄，束绿有时会像调皮的大姐姐，在帝星时和纪修一起爬树掏鸟窝，泥水里打滚，在林雅那里禁止的一切，只要她陪着，纪修就能做。
那个手势，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当他们有事想要瞒着林雅，就会用手势传递信息。
走进餐厅，纪修惊讶地在早餐桌上看到了所有同伴。
斯汀顿奔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笑的拥抱，“纪修，纪修。”
其他人的表现就克制多了。
餐厅里只有他们七人，似是故意给他们留出的相聚空间。
“纪修，你不知道，昨天我和乔立被人叫出名字时，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我们暴露了。”
斯汀顿叽叽喳喳地描述他的遭遇。怕说得不明白，还用上了肢体。
“这里的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纪修？在扶苍星有这样的势力，应该不是之前的穆特长官。纪修你在这里还有认识的大人物？”
斯汀顿很好奇。
其他人也很好奇。
“一位长辈。”
同伴们都安然无恙，纪修心情愉悦。
“你们这段时间怎么样？还好吗？”
和同伴用过早餐，庄园的仆从告诉纪修，绿夫人上午有事，让他们几人自便，只要不走出庄园就可以。
纪修要了一块能看到外界讯息的电子板。
斯汀顿显然这些时间憋得有些狠了，拉着乔立在庄园里面游逛。
菲尔亚德和瑟维斯同样要求了一块电子板。
纪修搜索的第一条讯息是关于牧知岁的。
从束绿口中听到后，他的心并不安稳。
电子板上瞬间显示出了很多条相关讯息，置顶的是三天前的一个视频。
沧澜帝国七皇子牧知岁护送母妃到达赫费犽星域，经过和赫伽帝国初次谈判，赫伽皇帝从赫伽帝星赶来，母子四人的初次会面。
纪修眼睛盯着视频中的牧知岁。
会面地点并不在赫费犽星域的某处行星，而是在两艘战舰链接的平台上。
没有围观的群众，只有沧澜帝国和赫伽帝国将领。
视频中，牧知岁落后帕提亚皇妃半步，缓步从沧澜帝国战舰端走出，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是会面大厅。
大厅里，赫伽皇帝和雀绫公主已经在等候了，看到帕提亚，赫伽皇帝还有些克制，雀绫公主激动地跑过来，抱住帕提亚。
母女两人抱头落泪。
牧知岁和赫伽皇帝的视线隔空对视。
视频经过剪辑，很多地方都采用了快进。
纪修反复看了十几遍，又把其他相关的视频看完了。
中午时，束绿还没有回来，庄园里来了一个人。
昨天接纪修和博格斯来庄园的“维修工”，他是束绿手下的执事，温涛。
他来庄园，是受束绿安排，给纪修等人“改头换面”。
不同于帕林特之前提供的易容膏，“改头换面”需要复杂程序和相对较长的时间。
当然，有付出自然就有回报。
“改头换面”不仅可以改变人的外貌骨骼，基因和精神体都能进行调整。
“一个月内，可以恢复。超过一个月，改换后的骨骼、基因和精神体就会开始固定，想要重新变回来，就要多受许多苦。”
温涛向他们介绍“改头换面”，把可以改换的对象展示给他们看，供他们挑选。
十几个形象，高矮胖瘦美丑皆有。
这些人的身份都是绿夫人的护卫，他们“改头换面”后就可以在扶苍星上活动，不用圈在庄园里。
七人很快选好了。
“改头换面”需要三天时间。
帕林特接受亓厄方面的招降后，被安排在朱绯的圣子近卫军中，负责练兵。
三天前祭坛出事，纪修和博格斯就失踪了。
亓厄官方给出的通告是，有反叛军袭击祭坛工地，屠杀工人。
这些反叛军被后赶来的亓厄军歼灭，反叛军的首领还在官方放出的视频中露了脸，一脸狰狞凶相，叫嚣着亓厄去死，沧澜帝国一定会铲除亓厄这群背叛帝国的老鼠。
在亓厄官方给出的死亡名单，帕林特看到了他给纪修两人安排的假名字。
他不相信两人死了，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找上门来。
接受招降后，亓厄方给他安排工作、办公室外，还送了他一栋私人别墅，乘坐飞艇，距离圣子殿，只需要十几分钟。
这天下班回来，还没进门，帕林特就知道别墅被人潜入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进了门，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英俊的男子矜贵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黑色短发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浅灰带着微蓝的眼睛，整个人透露着温和又疏离。
男人对着帕林特举了举酒杯。
这应该是这栋别墅酒柜中最贵的酒了。
猜出了男子的身份，帕林特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来得倒快。在赫费犽的那人不是你？”

纪修又一次在人群中看到了某公国特使团的特使。
改头换面后, 他以护卫的身份跟在束绿身边，时常出入亓厄的重要场所。
比如这次亓厄召集各国使者会谈，意在建立之后的友好合作关系。
散会时, 纪修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特使。
他试图转移视线，却发现每次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转回去，眼睛不受他控制。
黑发灰眼的波克尼里公国特使, 克里汀.柏曼。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过于放肆, 被察觉了。
人群中的波克尼里公国特使突然转头向他看来，灰蓝色的眼睛冷漠疏离。
视线在纪修身上巡弋了一圈儿, 漠然收回，随着人群走远。
“小修是看上那位特使了？确实长得不错。”
跟着束绿回到星舰上，还没坐稳就被调笑了。
纪修脸上微热，为自己辩解，我不是, 我没有。
束绿的态度很敷衍，我知道。
看着指甲上的豆蔻，束绿笑容暧昧又八卦地凑近，“又不是让你谈感情, 你纠结什么？”
她注意到纪修关注波克尼里公国特使很久了，那目光, 说是没意思, 纯粹是骗人的。
对于纪修的不坦诚, 她嗤笑了一声。
不是她非要纪修打野食, 她只是对“不作为”的那位七皇子殿下不满。
虽然知道牧知岁因为赫伽帝国和帕提亚皇妃事情缠身, 或许分.身乏术, 但人总习惯倾向自己偏爱的一方。
纪修陷落翎羽星域，牧知岁不作为, 在她这里就是“罪大恶极”，她没有劝分已经不错了。
“绿姨，不是。我只是感觉波克尼里公国特使很熟悉，像……岁岁。”
纪修不敢确定，牧知岁现在应该在赫费犽的。
束绿被他的答案噎住，半晌没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莫非魔怔了？见个人就觉得像是牧知岁？
但……束绿顺着纪修的思路思考。
如果波克尼里公国特使真的是牧知岁？
嚯……！
也不是不可以。
相貌不对，身高体型不对，精神能量气息不对……
伪装成波克尼里公国特使的牧知岁再一次感受了落在身上的视线，他转头看过去，看到了绿夫人的护卫。
棕发蓝眼，身姿挺拔，很年轻。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初见时，牧知岁也曾怀疑对方是不是纪修易容伪装的，但精神能量气息不对。
来了翎羽星域将近一周，帕林特和他都没查到更多关于纪修的信息。
祭坛事变后，纪修仿佛凭空蒸发了，还有和他一起的博格斯，斯汀顿等人也只留下死亡名单上的名字。
偏偏扶苍星上很乱，这几人消失得找不出一丝不对。
牧知岁揉了揉眉骨。
红连端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宽慰他，“纪修大人应该没事。虽然在外人看来很合情合理，但纪修大人和所有同伴一起消失，找不到蛛丝马迹，就是很不合理的地方了。应该是有人抹除了痕迹。”
红连说的，牧知岁都懂。没有见到纪修，总是不能确定他的安危，这让他情绪变得焦躁。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牧知岁闭上眼把这些天找到的所有信息重新疏离一遍。
耳边听到红连道：“帕林特将军传递了消息进来，晚上约殿下见面。”
束绿把一个地址丢给纪修。
纪修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是一家娱乐会所。
“这是什么？”
“哦？那位波克尼里公国特使刚进了这家会所，你要不要去看看？顺便探查探查他的真实身份？”
纪修被说得心动。
纪修走进会所大门，就听到了喧嚣的音乐歌舞声。
会所一楼是酒吧，无数男男女女在舞池中扭动着身体，宣泄着欲.望。
转了一圈儿，没有找到波克尼里公国特使，纪修想是不是情报有误，去吧台点了一杯酒，端着去了角落。
酒业挨了挨唇，纪修并没有喝。
之所以点酒，只是想做一层掩护。
身体靠在墙上，纪修看向通往楼上的楼梯。
那里有一扇上锁的门。
在吧台时，他从酒保那里打探到。
想要上去，需要在楼上开一个房间，拿到房卡后，可以直接刷开通向楼上的门。
酒保说这话时，神情透着暧昧。
纪修观察了十几分钟，不时有男男女女从楼上下来，也有人走进去，大多是有伴的。
一直没看到波克尼里公国特使，纪修把酒杯放在案几上，准备到楼上看看。
他已经在前台那里开好了房间。
刷卡进来，门后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上有向上的楼梯，还有电梯。
纪修决定走楼梯上去。
走廊两侧是房门紧闭的一间间房间，隔音做得很好，站在走廊上，听不到房间里面传出的声音。
这处会所楼上有五层，从二楼到六楼都是相同的格局。
纪修站在走廊上，想叹气。
兴冲冲地来，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连人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