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冒险者按住腰间挂着的钱袋，钱袋扁扁的，他的经济情况似乎不允许他把钱花在非必要的地方。
年轻冒险者咧嘴笑着摇头：“不了。”
“上去。”矮人走到冒险者背后，抬脚将人踹了进去。
冒险者踉跄几步，摔在固定好的兽皮座位上，矮人走入缆箱关上门，经过艾利卡身边时伸手接过他给出的两枚银币。
“谢谢你，艾利卡先生。”年轻冒险者感激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
精灵喊人的时候，对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名字像女孩子，名字的主人却是个男人，他很难不去关注。
有精灵这个大喇叭在，对方知道他名字也不奇怪，朝冒险者点点头，艾利卡转头看向窗外。
乘客坐稳，矮人询问几人要前往的平台便不再出声。
冒险者热情地说着话，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等到达他要去的平台时，他自己的个人消息已经抖得一干二净。
他叫小尼可，差一个月满十八岁成年，来自遥远的彼萨罗布高地，千里迢迢来这里是因为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份遗言，上面写着他父亲未完全的心愿——取回当年委托矮人族铸造的武器。
遗言下附着委托书和矮人族的手记，于是他靠两条腿步行三年来到这里，希望带回委托书上的武器，完成父亲的遗愿。
“再见。”小尼可挥动两只手，直到看不到缆箱。
科勒蒂丝要找的矮人大师，和艾利卡一样，不过她不是为了新武器来的，而是想拜托塔塔里奇修复出现裂痕的盾牌。
塔塔里奇住在底层，越往下，索道越少，底层只有六条索道，带他们下来的矮人特意留下联系的工具，一个圆形的石头，表面画着矮人族的大胡子。
矮人表示，想离开就将石头放入缆箱停靠平台的凹槽里，自然会有缆箱下来接。
矮人离开前严肃地警告他们：“地下城开放到晚上九点，超过时间会被驱逐，终身不得踏入矮人族领地。”
说完，矮人操控着缆箱上升，返回入口。
上空的光球照亮整个地下城, 地底的亮度没有顶端强烈，却是最适合的。
面具和兜帽替艾利卡挡去一部分亮光，地底和最上层的光对他并无区别, 两匹马有动物规避利害的直觉, 下意识闭上眼睛避开, 不去看光球。
菲尔纳多和科勒蒂丝反应比较大, 到达地底时, 他们出现了暂时失明情况。
“难怪那些矮人要带着帽子。”精灵靠在墙上，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 只能勉强看到面前有几个黑影。
出现同样症状的科勒蒂丝难受地捂着嘴, 她的症状比精灵大，除了失明以外, 她还有一股眩晕感, 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欲望。
艾利卡仰头望向上方, 发现光球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 光球转动的时候, 露出微不可见的凹凸痕迹, 连起来看像某种咒语。
脑海里闪过在哪里看过相似的咒语，他掏出买来的魔法地图，对照过后明白了。
光球表面雕刻着比寻常照明用的萤火咒更强的高阶魔咒——光辉闪耀咒。
这个咒语的优点是能发出足以媲美白日的光，驱散黑暗生物, 缺点是看久容易出现暂时失明症状。
矮人族和兽人族大部分分支同属低魔种族，咒语必定不是出自矮人的手。先是检测年龄的魔法阵, 后是雕刻型的高阶魔咒。
艾利卡感叹：矮人族可真有钱啊。
失明由光辉闪耀咒引起, 眩晕估计是受缆箱的影响，精灵在森林里爬上爬下, 早已习惯失重的感觉，女骑士是人族，少有离开地面的需要，不习惯也正常。
艾利卡取出玛琪给的斗篷披在两人身上，替他们挡住亮光，女骑士和精灵靠着墙壁缓和许久才恢复。
恢复过来的菲尔纳多手脚麻利套上斗篷，看着没事人一样的艾利卡呢喃道：“这人怎么一点事没有，不会不是人族吧？”
艾·人族分支·利·神眷族·卡侧开头，当没听到精灵的话。
科勒蒂丝抱着叠好的斗篷，交还给他。
“披着吧，离开还我就行。”艾利卡挥挥手，示意她披上。
然后，塔塔里奇大师家门口依次排开三个高矮不一的斗篷人，一副要找大师麻烦的模样。
路过的矮人都想叫守卫了，幸好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消了他的念头。
“你们要在外面站多久？”
墙上的小窗户从里面打开，一个年纪半百的矮人探出头来，他比地上区域活动的矮人矮不少，灰白的头发和胡子，长度到膝盖的胡子，被脸颊两边的小辫束成葫芦形状。
矮人站的地方是二楼，他打开的窗户下边有一道一米左右的土黄色小门，门两边的窗户和二楼的造型相同，木制圆形外框，窗户用的彩色玻璃，搭配起来还挺好看的。
艾利卡等人打量四周，找不到适合通行的门后，齐刷刷看向那扇矮小的门，他们沉默了。
这让他们怎么进去？
菲尔纳多在艾利卡身后偷偷抬手比划，贱兮兮地抛了个眼神给科勒蒂丝，用口型表示：艾利卡弯腰可以。
科勒蒂丝捂住扭开脸，强忍笑意。
“砍下来的精灵手，或许能用来摆放弓箭。”
精灵表情瞬间凝固，展开手扇挡住自己的脸，不敢吭声。
艾利卡弯腰研究小门，敲敲门，往里推，没推开，往外拉，没拉开。
“去去去，弄坏你赔吗？谁让你从这进。”矮人气得胡子炸开，“左边那么大个门没看到吗！”
众人视线左移，一堵深灰色的石墙。
门在哪？
“不就在那！”矮人抬手指着空荡荡的墙壁，面前的人还是没有动作，扭头看过去。
“哈哈哈哈哈门没开。”矮人哈哈大笑，希望掩盖自己忘记开门的尴尬。
艾利卡沉默。
他和菲尔纳多都有东西遮着脸，看不到表情。
科勒蒂丝：“.……哈哈。”
她尬笑几声，没想到笑完之后气氛更加尴尬，矮人对上她的眼睛一秒，双方默契移开目光。
“和你们开玩笑，这么严肃干嘛！”矮人“碰”的一声关上窗户，他反而先生气了。
矮人回屋不到两分钟，他说有门的墙壁发出齿轮转动摩擦的声音，紧合密实的墙壁凹进半米，向右移动，接着一扇两米高的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马可以牵进来。”门里面传来矮人的声音。
推开门，一股热浪袭来，后面探头进去看的两匹缩回脑袋，打死不跨进去一步。
艾利卡见它俩坚持，便随它们待在外面，地下城人来人往，不至于有偷马贼存在，就算有，独角兽足以应付。
剩余三个“斗篷”走入门中，矮人就站在门后不远处等待，见他们不受问题的影响，表情正常，走近精灵摸了摸他垂下的斗篷边角。
“人鱼族的海纱？”矮人问。
艾利卡点头。
“看来你们有备而来，我原本打算你们坚持不到冶炼炉，就拒绝你们的要求。”矮人有点惊讶，一不小心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科勒蒂丝：“塔塔里奇大师您真会开玩笑。”
“你知道我名字啊？”塔塔里奇说完，转念一想，这些人有备而来，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跟我来吧。”
矮人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经过好几道门，到达他自己铸造武器的工作室。
巨大的冶炼炉占去工作室大半面积，内部温度比第一道门感受到温度高很多，像身处烧热的烤炉。
尽管有斗篷在，跟在矮人后面的几人依旧出了一身汗。
菲尔纳多又出现那股中暑的感觉了，他连忙拉下帽檐，尽可能去遮挡热浪的冲击。
塔塔里奇到操作台前，关上冶炼炉大开的炉门，打开通往地面的通风口。不知是真实作用还是心理作用，看不到炉内火焰后，室内气温变得适宜起来。
做完这一切，塔塔里奇站到升降台上，操控机关把自己升到比精灵高的位置，叉腰道：“愣着干嘛，快说你们想要的武器样式、材质强度。”
科勒蒂丝当即解下背后用布严实包裹的盾牌，小心翼翼地递到矮人手中：“我希望能尽快修好这个盾牌，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大师您后面的预约？”
“预约？”塔塔里奇抓抓胡子，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拜拜哈提那小子想出来的主意，我后续没有预约。”
差点白跑一趟的艾利卡：“……”
“你们呢？”
“两把配套的匕首，一把弓箭。”艾利卡掀开斗篷，伸出来的手上拿着两卷羊皮纸。
有自己的份？精灵一脸诧异。
矮人操控升降台回到地面，将盾牌放到操作台才接过羊皮纸，展开来看，是匕首和弓箭的设计图，样式新颖却不失严谨，一看便知设计的人花费了很多心血去研究武器的构造。
两把匕首样式不同，一把为双刃，一把单刃但刀背设计了锯齿。
另一张设计图，画着三种形态：弓箭、细剑、长棍。
“你这设计图哪来的？”塔塔里奇盯着设计图上详细组合步骤。
“尼……我的老师给的。”艾利卡回道，“如果没法做出后两种转变形态，只造弓箭形态也可以。”
“你质疑我？”塔塔里奇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你等着，我要是做不出来，以后就免费给你们铸造新武器。”
“我要先说谢谢么？”艾利卡歪着头问。
“滚滚滚。”矮人举起手边的锤子赶人，不过他没有把图纸和盾牌推回给他们。
“不行。”艾利卡站着不动，“你没说什么时候来拿武器。”
“半个月后。”矮人看了看手中的锤子，想砸人。
“半个月是……”艾利卡话未说完，科勒蒂丝和菲尔纳多对视一眼，各选一边，挟持他的胳膊，将人抬出工作室。
他们走出工作室的下一刻，锤子飞到墙上，砸出龟裂状的凹陷，矮人日夜锤炼武器，那气力不是盖的。
艾利卡回头道：“武器强度需要可以刺穿暴恐兽的鳞甲。”
“滚！”回应他的是矮人的暴喝。
这下外面彻底安静了，塔塔里奇平复怒气，拿起匕首的设计图，自言自语：“强度高于暴恐兽的鳞甲。”
想了想，矮人放下图纸，往存放材料的密室走去。
第六十二章 原因
“接下来去哪？”菲尔纳多知道武器有他的份, 看艾利卡哪都顺眼，连说话的语调也温柔了。
“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艾利卡嫌弃道。
他此时双脚离地，手臂还被精灵挟持着, 嘴巴依旧不饶人。
精灵嘴角抽了抽, 看在弓箭的份上忍住, 决定这次不和他计较。
“松手。”
菲尔纳多本能听话垂下手臂, 科勒蒂丝看他松开手, 立刻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
艾利卡直直落在地上，站稳, 他又回到属于自己的水平线了。
“矮人图书馆。”艾利卡道。
“矮人族有图书馆？”
菲尔纳多对矮人的影响停留在他们是一群莽夫铁匠, 图书馆这种文艺的建筑听上去和铁匠一点不搭边。
“我不知道其他精灵的情况，但……”艾利卡侧脸看向精灵, 只见他的头上下晃了晃, 貌似在打量, “矮人的知识储量一点比你丰富。”
“唔说错，不应该说知识, 常识才对, 光是常识矮人就超过你, 用不着拿知识来碾压。”
“你再说，再说！”菲尔纳多被怼急眼了，“再说我就脱掉裙子，告诉矮人我是男的, 大家都别想进来。”
“哦。”艾利卡扬了扬下颌，道：“你脱。”
菲尔纳多当场气炸, 立即把手搭到裙后束带上。
正想解开时, 他忽然发觉不对，整个精灵定住, 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对上科勒蒂丝清澈的灰色眼睛，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
精灵神在上，请告诉你虔诚的信徒，现在该怎么办！
“呵呵，你们的相处方式很有趣。”科勒蒂丝微微一笑，“关系真好啊。”
“啧。”这是艾利卡。
“哈？”菲尔纳多满头问号。
他们显然都不认同女骑士的话。
“真的很好。”科勒蒂丝强调一句，她的神态像是怀念，又像是羡慕。
艾利卡和菲尔纳多互相看了看，转开脸，放弃争辩的想法。
方块盒子状的缆箱自上而下快速降落，稳稳当当停在几人面前，带着和之前的矮人同款帽子的矮人从缆箱窗户伸出脑袋：“是你们呼唤的缆箱？”
说着，矮人看向放置呼唤石的凹槽，凹陷的地方放着一块圆滚滚的石头，确定自己没找错后，推开缆箱门走下去，拿出凹槽里的石头放入围兜的口袋，又道：“你们清楚价格吧，没问题就上去。”
艾利卡点点头，给钱后道：“我们要去图书馆？”
听到目的地，矮人收钱的动作顿住，抬手掀开挡住眼睛的杂乱卷长头发问：“确定吗？”
艾利卡的回答是进入缆箱坐下。
科勒蒂丝见给矮人票钱里面有自己的份，顺理成章坐到艾利卡身边。
半个月后才能拿回盾牌，到时候可能还有用得上她手中的手记的地方，这段时间一起行动比她独自一人到处摸索安全。
“人族现在这么有钱吗？”矮人状似小声地吐槽，可惜嗓门过于粗狂，他的小声比在场的人平时正常说话还要大声。
坐缆箱去图书馆等于有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下城，乘坐交通工具避免迷路浪费时间才是正常的做法吧！菲尔纳多心想。
他很快便明白矮人为什么说艾利卡有钱了。
从上缆箱坐下，到矮人再次控制缆箱停靠让他们下来，花费的时间，算起来不到三秒。
精灵站在平台边缘扶着栏杆往下看，三米多，人族一层楼的高度，楼梯在平台侧面，走下去就能回到塔塔里奇家门口。
“因为好玩。”艾利卡在精灵开口前回答。
矮人掏出口袋里的呼唤石，放到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科勒蒂丝手中，言明离开再用。
难得一见的场面，矮人族帮人族省钱，仿佛一下子进入种族大和谐的年代。
当然，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禁止种族买卖条例制定前，矮人族同样是被拐带拍卖的重灾区，拍下他们的往往都是些不安分的人族贵族，当这些贵族需要大量武器时，矮人族失踪事件会在短短时间内飙升至高峰。
坐骑不能进入图书馆，巧合的是图书馆旁边就有一家负责坐骑看管的休息室，只需支付一点点钱，便可以寄存坐骑，且商家会提供按摩清洗喂食服务。
“谢谢惠顾！”
寄存两匹马的艾利卡收获进入土土摩州以来，矮人第一个带着善意的笑脸。
和独角兽保证天黑之前一定来接它，交代棕马看好独角兽，确定棕马听懂他的意思，艾利卡这才回到在图书馆门口等候的精灵和女骑士身边。
“进去吧。”
矮人的图书馆收录了大量的魔兽书籍，很久很久以前，矮人尚未出现记录行为前，矮人按照家族口头相传的方式，一代接着一代，传承祖先的知识。
比如塔塔家族，喜欢使用陆生魔兽鳞甲铸造武器，传下来的家族口诀里普遍带着鳞甲魔兽的身影；再比如古古家族，喜欢使用海洋魔兽骨头铸造武器，口诀普遍带着海洋有骨魔兽的身影。
后面因为人口减少，很多矮人家族消亡，口诀随之丢失，后人只能从头开始研究，当时的矮人王不想看到矮人因失去祖先的知识，陷入反复的循环，下达了修建传承收藏馆的命令，收藏馆后来演变为现如今的图书馆。
精灵缺少关于魔兽的知识，想填补缺少的知识空缺，矮人图书馆是个首选的好地方。
不过，如果单单是魔兽介绍，并不足以让艾利卡专门去购买女装，强迫精灵跟他进来，更深一层的原因是矮人族的魔兽书籍，有关于各类魔兽各个部位的详细解释，这才是艾利卡的真正目的。
为了方便选材铸造武器做出的详细介绍，在艾利卡眼里变成方便选材烹调食物的采购单子。
“菲尔，你不是想找到能煮出世界上味道最好的肉汤材料吗？”艾利卡抽出书架上巴掌厚的书，摆在精灵面前。
“嗯嗯！”菲尔纳多回道。
“那你加油把这里的书看完。”艾利卡轻轻拍了拍身后的书架，“我要出去逛逛，科勒蒂丝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和菲尔一起。”
“和菲尔。”科勒蒂丝同情地看着精灵，她刚才扫了一下图书馆的大小，四米多高的两层书架不下十个，意味着这半个月减去地下城非开放时间，精灵都得泡在图书馆。
如此还不一定能看完，太惨了！
菲尔纳多直愣愣转过身，看向那一排排书架，对自己的未来半个月感到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