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登基,还有太多的杂事没有收尾,赫连青不能一直守在他身边。
叛军没有全部抓回,赫连青就没有办法睡个安稳觉。
今日天气好,公主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
桐芜一直在注意他的情绪,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变得郁郁寡欢。
再过一段时间,清除了在逃的叛军,就一切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身份,公主就能安稳地待在这里,不用再担心性命受到威胁。
桐芜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又问:“是和小王爷有关吗?弄得你这么不开心。”
公主看了看她,说:“也不算和他有关系,只是在想,他的身份不同了,手里的权力也变大了,他真的不会变吗?”
桐芜也能理解他的忧虑,劝慰道:“可是他那么忙,每天晚上都会来,就算你睡着了,不能和他说话,他仍然会来。”
“如果他那么有信心,什么都不会变,那他为什么撕我的书呢?”
桐芜听不明白了,“什么书?”
公主摇摇头,突然说:“说要去饮马,我们的水袋好像忘记拿了。
桐芜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公主坐在树荫下,看着四周明显增加了不少的守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突然响起一阵仿佛鞭炮的响声,公主吓了一跳,四周的守卫也立刻警戒起来,迅速向公主的方向靠拢了。
公主正想回头,突然发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第44章 阔别已久的温存
挟持公主的人穿着侍卫的衣裳,半张脸藏在公主的身后,叫嚣着要见赫连青。
这个人的声音很耳熟,公主在慌乱中竟然认出了他——是赫连青的二哥,因为不肯接受父王的遗诏起兵反叛,兵败出逃,至今还没有抓到。
赫连青来的速度很快,他看见刀锋紧紧贴在公主的脖颈上,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还要强装镇定,问道:“你想要什么?”
二王爷简短地提出要求,公主就明白了,他没有急于逃出乌北,而是折返来挟持自己,是因为赫连青设置的卡哨太过戒备,他找不到机会出逃。
公主知道赫连青这段时间一直不得空,正是因为叛军的遗祸尚未清除。
如果今日真的将他放走,恐怕会后患无穷。
赫连青已经命令四周持剑的侍卫后退数步,他独自一人站在二哥面前。公主能看见更远一些还有等候命令的弓箭手。
但是赫连璜情绪十分激烈,声嘶力竭地要求赫连青撤掉弓箭手。
公主微微向后仰头,还能感觉到脖颈上的刺痛感,他看到赫连青的目光,就知道刺痛是因为细小的伤口。
赫连青刚刚即位,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放走了这个祸患,他一定会遭人诟病,而自己将更加无法在乌北族人面前立足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公主心中有些悲凉。
前段时间在他的生辰宴上,赫连璜送了他十分贵重的马鞍,现在还戴在拉雅的身上。那时候赫连青还在和哥哥们说说笑笑、碰杯喝酒。
血缘亲情在权力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公主看向赫连青,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想放弃那些考量,他此时此刻很想知道赫连青会怎么选。
赫连青在哥哥的要求下,摘下了身上的佩剑和匕首,毫不犹豫地踢远了。
整片草场寂静无声,他们也在看着赫连青,想看他们的新王会怎么选。
可是赫连青让步了,他让人准备了金银和马匹,送到了赫连璜的手边。
赫连璜挟持着公主一步步后退,他的手很抖,细小的伤口开始渗血,赫连青明显变得更加焦躁。
公主突然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赫连青霎时镇定下来,趁赫连璜目光短暂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之时,悄无声息地抽走了身旁侍从的短刀。
短刀手掌长短,很好地藏在指间。
赫连璜被追杀了太久,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此时看见逃出的希望,控制公主的手臂使上了蛮力,却也抖得更加厉害。
公主也很紧张,他知道赫连青不敢拿他的命去赌,他只能自己去赌。
今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赫连璜也绝对不能活着离开乌北。
曾经他以为赫连青赢下这场夺嫡之战,他们就会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他如今才发现,前路仍然坎坷。
新王刚刚即位,各方势力激荡不休,如果赫连青在今日后退一步,他就会万劫不复。
公主的手也在发抖,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尖利的发簪被公主握在手中,他很怕看见伤口,看见鲜血,可是今天,不管是为了赫连青,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必须去看。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赫连璜惨叫了一声,手腕向下一垂,匕首掉了下去。
赫连青反应很快,立刻冲上前去制住了赫连璜,将他的手臂反剪在背后。
公主瘫坐着,还一把拉住了赫连青握着短刀的手。
赫连璜的右手虎口处插着一支发簪,整只手都被鲜血染红了。
公主的手上也都是血,刚刚赫连璜吃痛,在他的脖子上又划了一道伤口,此时也在缓缓向下流血。
赫连璜已经被侍卫俘获,赫连青忙去照看公主。
公主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他看起来血糊糊的,赫连青只是这么看着他,都觉得心痛难忍。
赫连青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抱起来,快步向自己的王帐中走去。
大夫处理了公主脖颈上的伤口,不深,休养几天就能好全,也不会留下疤痕。
赫连青坐在床边,用热帕子帮他擦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侍女将大夫送走,赫连青才看向他,说:“刚刚我已经打算放他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公主悻悻地说:“那我可就真成祸水了。”
赫连青帮他擦干净了手,说:“我这段时间太忙碌,没有怎么陪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公主仍然不看他,但是摇了摇头。
赫连青把帕子扔回水盆里,坐得离他近了些,说:“可我觉得,你好像在生我的气。这么多天,我每天晚上都去你那里,可你一次也不和我说话。”
“我睡着了。”公主很快地答道。
“你没有。”赫连青反驳道。
公主垂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
赫连青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说:“今天你做得很好,很聪明,很勇敢,是你解了我的围。你说,我怎么谢你?”
公主知道,转移话题是不想就之前的问题再争吵,这是赫连青求和的表现。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总是堵着一口气,竟然不肯接他的招,还要冷冰冰地说:“谢我干什么,我只是自救而已。”
赫连青很迷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公主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在师傅们面前再三表示过,绝对不会因为他的妻子是和亲公主的身份而另娶。
唯一可能惹公主生气的,也只有自己忙于朝政,对他有些疏忽。
可公主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他置气,公主虽然不涉足政治纷争,但是轻重缓急向来分得清。
今天公主那一簪子,已经足够让许多族人对他改观。乌北人粗犷,对南地的温婉之风只能说新鲜,但是在乌北人心中,却难登大雅之堂。
更何况如今小王爷即位,他的妻子就是王后,这样一个身份低微且深居简出的南地公主很难得到族人的认可。
公主在这些事情上,有时候比他看得还要清楚。
赫连青心里明白,这是公主在河越宫殿中艰难求生时学会的,他思来想去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在为他自己考虑如何摆脱偏见。
在密室中忍耐失去自由的半个月,到今日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害怕小王爷会因为自己而失去威望。
赫连青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对自己有些怨恨。
公主好像从来没有从河越走出来,他认为自己遭受偏见是理所应当的,他仍然把自己当作一件幸运的供品。
赫连青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公主不安的缘由,他总是觉得自己被爱是因为幸运,而他的丈夫走向了权力的顶端,幸运的光环就会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他的丈夫成了整个乌北的君父,他还能分得到多少爱呢?
公主疏远他,只是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想毫无准备地感受到爱的游离。
可是公主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这样多的怀疑?
赫连青不知道该怎么问,如果他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说中了,公主多半会更加生气。
两个人又这样沉默了好半天,赫连青侧过脸看看他,见公主的眼神不经意地飘过来,被发现后立刻又飘走。
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公主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赫连青一瞬间有了决断,他探过身子,凑过去看公主的脸。
果然,公主被吓了一跳,还欲盖弥彰地立刻把眼睛闭上了。
赫连青笑了一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公主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明明还在置气,赫连青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赫连青不仅亲他,还像给小动物翻身似的,硬是把公主翻过来面对着自己。
公主还没有来得及表达愤怒,就被他捏住了脸颊。
自从离开那个监牢,他们连话都没有说上几次,公主自己也不明白,他的心灰意冷到底来自哪里。
也许是真的被关得发疯了,而赫连青一直也没有给他足够的陪伴,在公主心中,他们好像都快不认识了。
现在赫连青压在他的身上,过于激烈地吻他,公主有些招架不住,手刚抬起来想推开,赫连青就轻车熟路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赫连青咬他,他就咬回去,直到赫连青把他的腰带扯开,公主才有些惊惶,说:“你干什么?”
他的丈夫露出很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我们是夫妻,当然要做夫妻应该做的事情。”
公主试图阻拦,赫连青就威胁他:“你是不是更喜欢这根腰带出现在你的手腕上?”
公主立刻就不阻拦了。
他们太久没有亲近,公主脖子上还有些伤口,还是被他捉住闹了一次。
闹完这一通,公主浑身上下尖利的刺好像就被暂时揉平了,昏昏欲睡地躺在丈夫的怀里。
公主的手搭在赫连青的腰上,赫连青将他抱得很紧,公主缩在他的怀里,觉得久违的安心。
可是赫连青突然起身了,公主有些不明所以,也跟着坐起身,看他要干什么。
乌北的新王此时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只随便拢了一下外衫。
赫连青下了床,竟然在床边向他单膝跪下了。
公主大吃一惊,忙伸手去拉他,“你干什么?”
赫连青看着他,完全不顾公主的惊慌,还笑了笑,说:“你的情绪平复了,我现在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吼~明天应该会早点更,尽量中午十二点左右吧。
第45章 焕然一新的清晨
公主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就又拉了他一下,“你起来说。”
赫连青却很坚持,说:“躺着抱着,总像是在说些好听的情话,你总也不往心里去。我这样跪在你面前,你愿意相信我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吗?”
公主有些窘迫,抬眼就能撞上对方毫不回避的炙热眼神,也坐正了,“你说吧。”
赫连青看着他,说:“乌北没有三妻四妾的传统,我也早就和师傅们说过,绝不会另娶,我才刚刚即位,很多事情还需要和师傅商量着做,但是这个我是能够做主的。”
他说完去看公主的反应,公主垂着头,感受到他的目光,才微微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赫连青跪在他的膝盖旁,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应该开口问我,而不是猜测,如果你想问我什么,现在就可以,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公主向来不喜欢说太直白的话,更何况让他自己去问,简直是难上加难。
赫连青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很难问出口,就主动说:“是什么事情让你不想理我了?我这些日子的确忙了些,但是应该没有做过让你伤心的事情吧?”
公主终于看他,说:“你有事情骗我。”
天降黑锅,赫连青愣了好一会儿,说:“是吗?”
公主看他一副很迷茫的样子,又有些生气,说:“你骗我,还不记得了。”
赫连青为了找补,说道:“也许我是无心的,才有些想不起来了。”
“你不是无心的。”公主给他定了罪,“你就是故意撕了我的书。”
赫连青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一本书,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威力,把公主气得一连几天都不理他。
他想起了撕下的那半页,握住了公主的手,说:“你都看到了?”
公主点点头,说:“你为什么要把它撕掉,你觉得我们……”
赫连青就知道他会这样想,才会想出那么一个办法,本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公主这些天的情绪突然就有了原因,他觉得自己撕掉那一页,是因为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才会使出这种昏招。
事到如今,避无可避,必须要解释一下。
赫连青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那时候你正高兴,我怕你看到那样的结局会不开心,也不想你因为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而对我们之间的情谊产生怀疑。”
那张图太巧了,巧到赫连青看见时都觉得有些发冷。
公主总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美梦,而那个看似美好的故事,竟然也是一场梦。
故事中的主人公卧病在床,给自己造了一场美梦。
要不是这本书没有署名,赫连青很想抓到这个著书人,让他重新改写一版。
哪有这样戏耍别人的,去除结尾的故事美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就算是一场美梦,也不该在最后点醒。
赫连青越想越觉得生气,说道:“这个人写这样的结局本来就是罪大恶极,要是让你看了难过,那就更可恶了。”
公主看他还较真起来,竟然不怎么生气了,还笑了笑,说:“真的吗?”
赫连青立刻点头,说:“当然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之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利用你、伤害你了。”
公主看着他的眼睛,也觉得自己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赫连青只是撕去了不好的结局,自己为什么还要因为这种事情和他生气呢?
他已经是乌北的新王,从此以后,除了祖宗和神灵,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下跪。
可他如今跪在自己面前,字字恳切,赫连青还是那个小王爷,他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公主向他伸出手,说:“你起来。”
赫连青没有动,仍然看着他,说:“你还有什么疑虑,我一并为你解决了。”
公主摇摇头,覆身上前拥抱他,说:“我总是心神不宁,可又常常见不到你,我时常觉得,身份不同的你,也许会变成另一个人,我有点不敢和你亲近了。”
赫连青回抱住他,手掌贴在他的后背上。
赫连青知道,这是失去自由的那半个月留下的病症,公主之前时常出现幻觉,如今离开了那个地方,他的心神却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常。
自己总不在他身边,公主的心中常怀惶恐,无形中觉得他陌生了,并不奇怪。
赫连青轻抚了一会儿他的后背,说:“现在都安定了下来,过两天我陪你去个地方,那是乌北最美的地方,传说中那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窄小的密室所带给他的苦楚,应该用更广阔的天地去疗愈。
公主很久没有外出过,听到这样的提议顿时高兴起来,但还是有些忧虑,“你离开了,这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赫连青笑道:“如果要我时时刻刻盯着才能不出乱子,那你的丈夫要累死了。”
公主看了他一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拉了拉他的衣袖,说:“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赫连青问他,“那我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公主看了看他,双腿盘在床上,语气轻松了很多,说:“我还需要再考量考量。”
赫连青笑说:“好吧,什么时候公主满意了,要记得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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