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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废物被迫登基后(谢沧浪)


蔺平近些日子身体不适,于是小测出卷子等事宜就悉数交给了云殷。云殷对他从不放水,该罚则罚,不仅如此,他还让李昭漪看奏折。
“陛下看就是。”云殷道,“左右要过臣和内阁的手,出不了问题。”
李昭漪只能硬着头皮看。
从起初的一窍不通,到后来也能写出一些具有建设性的建议。
这期间,李昭漪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云殷温文尔雅的嘲讽和督促,美其名曰:“这样才能帮助陛下更好地进步。”
……李昭漪只觉得云殷是喜欢欺负他的感觉。
他发觉云殷真的很爱看他瞪他,生气又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
每到这个时候,云殷眸色就会更深一些,让李昭漪想起那个暧昧的夜晚,还有好几个夜里绮丽颠倒的梦境。
毋庸置疑,云殷在等他的答案。
可是李昭漪给不出答案。
每每一想到这件事他脸就烧得慌。好在云殷还要忙朝事。
欺负是欺负。
进步也是进步得很快。
现如今,只要是上奏过的事,李昭漪基本能听懂一二。
这一日,朝会照常进行。
只是,在临近末尾的时候,八百里加急来报:
荆南巡抚尹恪,反了。
李昭漪知道尹恪。
这位封疆大吏在面对流民暴动事件之事展现出了及时的冷静,虽说没有特别出彩的表现,但最终也不功不过、勉强圆满地处理完了事情。
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
那就是老平南王云清原的旧部。
云清原戎马一生,征战四方。麾下部将无数。
他是难得的将才,也是难得会带兵的将军,不仅能打胜仗,还培养出了好几位优秀的将领。这其中,最为突出和出名的,就是他的亲儿子云殷。
据说云殷在军中从未有过特殊对待,也是从小兵做起。
他的军功,是一刀一刀拼出来的功勋。
尹恪虽然跟着云清原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出了名的太子党。潜龙殿一夜之后,他也是率先拥护着李昭漪——其实就是站队了云殷,推动着事态平稳的人之一。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反水。
而且根据种种迹象,他一直都是大皇子一党。
几乎是消息传来的刹那,朝野上下就炸了锅。
这种事不比民生大事,显然不能在朝上公然地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无非是各方势力的博弈与试探。很快,朝会就散了。
李昭漪没坐轿子,心不在焉地往澄明殿走。
路上他遇到了交谈着顾清岱和云殷,本想避开,后者却叫住了他。
对方打量了他一眼,仍是风轻云淡。
他道:“陛下,今日我和顾老便不过来了,您好好休息。”
李昭漪说:“好。”
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的是,父亲信任的旧部反水,云殷会不会……有些难过。
但是看云殷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往外走,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云殷到他面前看了他几秒,突然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
“陛下别这个表情。”他道,“跟闹脾气的小猫似的。”
李昭漪:……?
“乖点。”云殷道,“等事情结束了,臣再带陛下去跑马。”
李昭漪:。
他有说要去跑马吗。
云殷走了。
李昭漪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一边觉得,他一边诚实地让德全找出了骑马用的装备。
但是他没想到。
尹恪反水这事,愈演愈烈。

现如今,谁都知道现如今君侧站着的有谁。
平南王云殷在君王寿诞上刚刚放出惊世骇俗的一席话,信号明显,可以说是给君王立威,也可以是做姿态给天下人看。但有人偏偏要掀了这层薄薄的纸。
尹恪手下的门客写了篇洋洋洒洒的檄文,历数云殷数十条罪状,除了其中最重的,就是直指其总揽朝政,却罔顾百姓生死,西南旱灾赈灾不利一事源头其实是云殷。
话里话外,直指云殷眼里只有夺权,为了护着自己人草菅人命。
多日的风波有了解释,所谓蹊跷,只是一根引线。
除此之外,便是李昭漪。
李昭漪登基以来,处处皆受掣肘。朝臣看在眼里,但因着云殷到底没有做太多出格的事,燕朝江山现在也无法交给李昭漪,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事实被尹恪指出,就连寿诞之事也被其大做文章。
只道平南王嚣张跋扈,对君王早已没了半分敬意,假以时日,李氏江山怕是就要易主。
尹恪甚至搬出了自己从前跟着云清原之时的经历,只道自己作为老王爷旧属,实在不愿浑浑噩噩因畏惧苟且,眼瞅着忠臣后代误入歧途。
这篇颇具文采的檄文看起来字字泣血,一时之间各地传言纷纷。有人誊抄了送到云殷的桌案上,谁都以为他会发怒,他却只是付之一笑。
他轻轻叹道:“想不到啊。”
想不到的还有别的。
谁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巡抚竟然还养了私兵。
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京城已经乱成了一片。
京城乱起来的时候,李昭漪已经不在皇宫。
京城外郊外某一处有一座隐秘而气派的宅院,毗邻着皇家马场。
这是睿德帝壮年期间所修建的别院。以供皇室偶尔出行游玩,也可在宫外小住片刻消暑纳凉。
李昭漪从前并不知道这个场所,是某一日深夜,云殷突然进了宫。他说情况有些复杂,李昭漪需要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德全都没能在李昭漪的身旁。
时隔多日,他又见到了木柯。
对方对他行礼,李昭漪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很普通,但带着独有的、属于云氏的霜雪气息:
他向他行礼:“陛下。”
李昭漪看向了云殷。
云殷也正看着他,触到他的视线,他先是微怔,随即嘴角勾了勾。
下一刻,李昭漪就被扯进了他的怀里。
他笑着道:“陛下,好乖。”
李昭漪被他抱着,覆着薄茧的手指拂过脸颊,亲昵暧昧得让人难以忽视。余光里,木柯依旧一动不动地垂首,仿佛没有听到一点暧昧的声音。
就这样被当成什么小宠物——
李昭漪是这么感觉的,总之,耳鬓厮磨了一阵,云殷才放他上了车。
临行前,他道:“陛下。”
难得的,他停顿了两秒,然后他轻声道:“别怕,有臣在。”
李昭漪说:“嗯。”
他心不在焉,想着他离宫的事陆重知不知道。
等上了车,他才意识到,刚刚云殷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他怕他一个人害怕。
李昭漪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
虽然别院里有重重把守,也没有熟悉的人和他讲话,但是他在宫里也没什么自由。说到底,都是在一个地方呆着,在哪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一天,第三天,第十天。
李昭漪一个人静静地呆了半个月之后,木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自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委婉地道:“陛下,您其实也是可以去院子里走走的。”
李昭漪看他,逆着光,秀丽的侧脸上写着茫然,还有柔和。
他这些日子实在被养得很好。
木柯还记得,云殷刚把李昭漪接到澄明殿的时候,对方整个人又瘦又弱,因为换了环境,隔三岔五地就生病,眼神也怯怯的。像是无人在意的、孱弱的小奶猫。
他也确实无人在意。
整个皇宫里最在意他的应该就是云殷。
那会儿云殷很忙,基本抽不出时间管李昭漪。但到底没忘了他。
宫人对他唯命是从,他的要求就是:“本王不管你们到底怎么做,但本王不想隔三岔五地就听到陛下又病了这句话,到底该如何,你们自己看着办。”
于是温补的东西,药膳,源源不断地往澄明殿送。
只是那会儿,身体养好了,李昭漪看着却还有些呆和怯。
这段日子他跟着大儒学习,又被教了规矩礼仪,他自己没觉得,一段时间没见他的木柯,却只觉得他如脱胎换骨一般,美丽得就像一块温润的玉。
玉是要靠人温养的。
木柯心里五味杂陈,回过神,李昭漪还在看他。
他说:“我可以吗?”
“当然。”木柯道。
于是,李昭漪第一次走出他所住的小小一方天地。木柯陪着他,在院子里散步。
这天的天气很晴朗。
李昭漪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宫里的消息。
光看这天还有四周的风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切都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是李昭漪知道并不是这样。
至少,最近守卫又有增加,他认出了云氏的标记。
守着他的,就是云氏铁骑。
他有心想问,但又觉得不妥。
万一不能说,木柯对他的问题也会为难。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些天这种反复纠结的心思太重,李昭漪久违地病了。
一开始只是鼻塞头重,他没管。于是被狠狠地给了脸色,当晚额头就发烫。
木柯请了太医,他迷迷糊糊之中还觉得给人添了麻烦。
等再醒,第一句话就是:“其实我没什么大事……”
声音破碎,连忙咳嗽了几声。
等他咳嗽完,看清眼前的人,他却突然愣了愣。
云殷拿了毛巾替他擦了擦汗:“怎么了?”
他应当是特意赶回来的。嗓子还有几分哑。李昭漪刚想说什么,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头,云殷似有所觉。
他将毛巾交给一旁的宫人,站起了身。
李昭漪回过神,想说没事的。
云殷已经转过了身。
他轻声道:“好好休息。”
说完,下一句是:“快结束了。”
他走了。
李昭漪看着他呆过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医开的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发着发着,他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他突然做了一个许久都没有做过的梦。
李昭漪刚睁眼,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周围的环境雾气弥漫,让他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愈发地不清晰。身上有些发冷,他低下头,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不是质地柔软昂贵的寝衣,而是从前他在冷宫里穿的,那种单薄而有些破旧的料子。
这种料子是没办法御寒的,因为它会漏风,一般情况下,李昭漪冬天的时候都是躲在屋子里,靠着陆重送来的薄被才得以度过严寒。
明明是春天,怎么会那么冷呢?
他有些迷糊地想。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快冻僵的手指,走下床,推开门迎面扑上来的,却是冰凉的雪粒。
李昭漪冻得一哆嗦。
明明是强烈的刺激,他的脑子却更混沌了。
一片迷蒙中,他突然听到了几个人嬉笑的声音。
“你们快看啊,哈哈哈!他去捡了!他真的想去捡!”
“不就是个破风筝,小爷看上是给你脸了,还给脸不要脸,你说说,你到底是哪个宫的奴才?”
“程公子,程公子!哎哟祖宗,这可是……哎!”
“怕什么,管他是谁呢,都进了冷宫了,小爷我就没见过进来了还能出去的,不是宝贝这风筝么?怎么不跳下去了啊?怕冷啊,怕冷小爷帮帮你啊”
……要捡么?
水好冷。
可那是陆重给他做的。
陆重很忙,没时间来见他,这个风筝花了他很长时间,李昭漪很珍惜。虽然其实他根本没有办法在这皇宫放风筝。
“出去放吧,殿下。”陆重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哑,仿佛响在他的耳旁,很冷又很温柔,“殿下把这个风筝存着,等出去了,奴才陪殿下放,去江南。江南的三月可漂亮了。”
其实陆重也没去过江南,但这宫内的所有人都见过许嫔。
江南第一花魁,连眼波都带着烟雨一般的温软。
李昭漪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害怕,只是突然陷入了巨大的虚无。
他走向——抑或是,他看着自己走向那个巨大的冰面。
他知道湖水有多刺骨和冰冷,他的风筝就漂在冰面的中央。但他还是直愣愣地朝着那里走去,他的脚下,冰面发出即将碎裂的声音。
就在这一秒,腰上多了一双手。
他被托起,变成他一直想变成的、空中盘旋的鸟。
破空之声响在耳畔,他被抱回了岸上。不知何时,岸上已鸦雀无声,刚刚还在嬉笑的几个人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鹅,他们哆哆嗦嗦地道:“世,世子殿下。”
没有人理他们。
李昭漪的手冻得冰凉。他伸手,湿漉漉的风筝放在他的掌心。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漫不经心。
“给。”他说,“小不点。”
“你的风筝,收好了。”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李昭漪还有些没回过神。
殿内燃着幽幽的烛火,宫女太监守在外间,只有半开的窗露出了半轮清冷的月亮,提醒着李昭漪已是深夜。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一个他曾经拼命想要再梦见,却怎么都梦不到的梦。
这年他十岁。
十岁以前,他是宫里谁都能欺负的落魄皇子,别说到宫里来的这些千金少爷小姐,饶是管着冷宫的大太监,也能时不时给他使个绊子。
李昭漪一度觉得他会死在冷宫,事实上,这一年,他也确实差点死在这片冰冷的湖上。只因他没有将自己的风筝交给一个纨绔,但是上天垂怜,有人救了他。
救他的人是云殷。
没人知道当朝的摄政王和傀儡皇帝曾经还有过这样一段往事。
那个时候云殷十七,边关的三年磨炼出意气风发的少年。云氏也处于鼎盛时期,他回来辅佐李昭钰,救下了路边被欺负的李昭漪。
这才是李昭漪和云殷的初次见面。
没有诡谲的政斗,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
云殷被闻讯赶来的太监叫走。
李昭钰叫他叫得急,他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叫云殷,有事可以去东宫找我。”
李昭漪不需要帮助。
他很清楚,没人能救得了他。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要心甘情愿代替一个人去死。
那么这个人除了陆重。
就只剩下云殷。
窗外响起几声乌鸦叫,李昭漪拉开了半扇窗。
天已经黑了,他却没了睡意。
头疼的感觉倒是少了些,他坐在窗边,想以前的事。
其实起初他还以为云殷是不在意,但是后来他也发现了,云殷应该就是已经忘记了他。或者压根就没把他和当初救下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毕竟那个时候他灰头土脸,又只有十岁。
李昭漪静静地看着月亮。
这也没关系,他想。
他记得就好。
陆重总是对他说,殿下,我后悔教你心善,这宫里不需要心善。
他不知道李昭漪和云殷的事,只是李昭漪向他打听过云殷的事,言语之间显然不是反感。问不出,他就只好委婉劝说。
但李昭漪说,师父,那你就不应该管我。
陆重因为偶然的恩情甘愿冒着风险甘愿照顾恩人的后代十八年,李昭漪没有刻意去学,但他至少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
能让他报的人很少。
除了陆重,就只剩下云殷一个。
陆重是亲人,云殷……
云殷是什么呢。
李昭漪不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混乱颠倒的夜晚。
就在他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面前的窗边突然翻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外间的木柯。
还没等他扭过头,陆重就道:
“不用看了,药晕了。”
李昭漪动了动唇:“……师父?”
“收拾东西。”陆重看着他,言简意赅,“把所有要拿的都拿上,换衣服。”
“就现在,我带你走。”

李昭漪表面软和,但其实骨子里很倔,尤其是认定的事。
快速地衡量了一下,他言简意赅地开了口:“尹恪是昌平的人,昌平和魏家准备了许久,今晚就要逼宫。这事云殷知道,所以今晚,守着你的人已经走了一小半。”
他轻声道:“小殿下,我已经把人支开了,想出宫,我们只有这次机会。所以有什么要问的,出了宫再问,现在先跟师父走,好吗。”
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他最后的几句话还是说得很急促。
这是李昭漪第一次见他流露出明显的紧绷。
尽管他还没缓过神,但他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照着陆重说的行动。
衣服,简单的干粮。
呆在外面别院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切从简,连衣食都是方便携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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