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任口中的那个版本是——可怜的转校生,大中午的连饭都没吃,被六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拉到了水房霸凌。要不是高凡及时把他叫了过去,都不知道那几个混子会对可怜的转校生做些什么。
余老师关切地看着林逾白,语气温柔,平静,比起严师,更像一位知心大姐姐。她说:“中午发生在水房的事情,高主任已经向我反应了。”
她仔细看了看林逾白胳膊上的伤口,其实隔着纱布,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伤口长什么样子,但她还是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你告诉老师,你晚自习迟到,又带着伤回来,是不是被李玉龙他们几个欺负了?”
原来余老师怀疑林逾白被李玉龙他们几个给报复了。
林逾白不想撒谎,也不想把自己打车从十三中到一中,然后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事情告诉她,所以就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默不语。
他不会撒谎,有人会。
池野说:“有可能哦。”
他抓起林逾白的手臂,痛心疾首道:“看看,把我同桌欺负成什么样了。”
余老师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情况了:“我会跟学校反应这件事情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上晚自习吧。”
林逾白起身就走,池野留下来,把椅子归还原位。
“逾白。”
林逾白快要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余老师叫住了他。林逾白回头,看到余老师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是一盒曲奇饼干,蓝色铁罐的。
余老师说:“不知道你吃晚饭了没有,把这个带回去垫垫肚子。”
从余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池野想去搭林逾白的肩膀,被林逾白避开了。
他不信邪,手臂一勾,这次稳稳的把人拉了过来。
林逾白被他勾着肩膀,拼命把自己的肩膀,乃至肩膀以上的脖子和脑袋都往外偏,用行动证明自己有多么不想靠近他。
“又怎么了,”池野哭笑不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逾白说:“撒谎的骗子。”
池野:“……”
他立刻反应过来,林逾白说的是在办公室里,余老师问话的事情。
当时余老师问,林逾白身上的伤是不是李玉龙他们弄出来的,他怎么说的来着——他狡辩道:“我说的是‘有可能哦’,我又没说就是他们干的。”
林逾白不为所动,依旧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池野只好说:“中午的时候我也撒谎了,而且是为了包庇你。”
“不一样,”林逾白说:“中午他们确实找我的麻烦了。”
因为中午他们几个确实找麻烦了,所以可以把他们交给老师处置,而今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找麻烦,所以冤枉他们就是不对的……
理清了林逾白的逻辑,池野好气又好笑的同时,觉得林逾白这人非常的可爱。
太可爱了,可爱到让人想狠狠地揍一顿,最好揍到他哭着求饶,一边哭一边说:池野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朝你甩脸色了。
【作者有话说】
池野:哥哥我,strong~小碧鸟:嗯,死装。
那天在水房里被高主任逮到后,李玉龙和小弟们吃了个处分,还被叫了家长。
后面更是莫名其妙地赔了一把暖瓶。
李玉龙回家挨了爸妈一顿男女混合双打,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
他们当中脑袋最灵光的那个小弟说:“大哥,咱们去水房的路上,是不是碰见孙凯扬那孙子了。”
这下就对了,说得通了。
李玉龙骂骂咧咧的,“我就说老高怎么得到的信儿,原来是有人多管闲事。”
他之前和孙凯扬是一个班的,文理分班后,孙凯扬去了理科班,他留在了原先的班级里。
两人的教室之间隔了两层楼,李玉龙带着两个小弟,兴师动众地赶往四楼。
孙凯扬和池野关系好,他俩运气不错,分班的时候分到了同一层楼。
池野在十二班,孙凯扬十四班。
下了课,孙凯扬带着物理卷子,去十二班找池野对答案。
池野正好在教室最后一排,孙凯扬靠着后门,两人一边对答案一边闲聊。
孙凯扬说:“你怎么又坐最后一排。”
“没办法,”池野笑着把孙凯扬的卷子用铅笔打了个叉,“长得高,坐前面多碍事儿。”
孙凯扬“嘶”一声,指着池野打叉的那个题,“等等,你怎么知道是我错了,万一是你做得不对呢。”
池野刚要说话,走廊里传来暴怒的吼声:“孙凯扬,是不是你个傻逼找老师告的密。”
不得不说,李玉龙找麻烦的时机挑得很好。周五下午,高二级部的所有老师都去礼堂开会去了,没办法过来维持纪律。
等老师们开完会回来,他已经跟孙凯扬算完账了。
李玉龙来势汹汹,走廊里的学生不想给自己惹出麻烦,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操,他怎么来了。”
孙凯扬在学校最不想遇见的事情就是和李玉龙撞上,高二才刚刚开始,他还等着期末评优呢!
上半年他已经背过一次处分,要是今天再背一个,俩处分扣在头上,他的奖学金还要不要了。
不想被李玉龙找麻烦,孙凯扬后退一步跨进池野班里,啪一声将后门拍上了。
关门时掠起的疾风掀起林逾白后脑勺上的一缕头发,他原本趴在桌子上补觉,此时终于坐了起来。
“对不起啊。”孙凯扬笑着把手伸向他,想拍拍他的肩膀道歉。
不料他的手指刚摸到林逾白肩上,还没来得及拍,就被林逾白反应很大地躲开了。
“呃……”
孙凯扬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没事,”池野丢给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替林逾白解释道:“睡懵了。”
林逾白用手按着肩膀转过头,孙凯扬看清他的脸之后,骤然松了口气,笑道:“是你啊,刚刚不好意思。”
“还记得他吗,”池野敲敲桌面,“老孙,孙凯扬,那天在校门口放过你一马的值日生。”
“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孙凯扬很友好地冲着林逾白点了下头:“早知道你是池野的同桌,我压根儿不会拦你。”
池野又说:“那天中午你被李玉龙带去水房,也是他告诉我的。”
李玉龙脚步匆匆,走到十二班的后门,双手按在门上用力向前一推——没推动。
“我操……”他不信邪,铆足劲儿还想再推一次,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逾白起身开门的动作很突然,至少孙凯扬没有料到。
猝不及防跟李玉龙打了个照面,他十分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将他俩的距离维持在谁也打不到谁的安全范围之内。
而李玉龙已经做好了用力推门的准备,门却自己开了。
他一身牛劲儿落空,整个人以一种双手张开的姿态扑进了一个微凉的、隐约带着洗衣液香味的怀抱里。
林逾白比李玉龙高出小半个头,李玉龙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微微后撤了半步,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
“……”
跟在后面的俩小弟被眼前这一幕看傻了,好半晌没出声。
李玉龙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从林逾白怀里退出来,中途还在林逾白身上推了一把。
他喘了口气,伸手扶住门,刚想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他的路,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漂亮的,并且面无表情的脸。
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看到这张脸,李玉龙的鼻子开始隐隐作痛,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地想起在水房的那个中午,被面前这个人暴力殴打的恐惧。
他虽然是个混混,可也知道打人的时候要收敛一点,毕竟动手打人是为了震慑,意思到了就行,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就不对了。
可林逾白下手又快又狠又歹毒,专挑人体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动手,李玉龙真的想不明白,他和林逾白,到底谁才是那个该被高主任制裁的坏小子。
看见挡在门口的林逾白,不止李玉龙打怵,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不动声色地缩起脖子往后退。
孙凯扬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李玉龙怂了。他伸手扯扯池野后背的衣服,小声问:“什么情况。”
池野坐在自己位子上,面带微笑:“情况有些复杂,我待会儿和你说。”
林逾白仿佛没有察觉到李玉龙身上的不对劲,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但是丝毫不在乎。
他伸手摸了摸裤兜,从里面拿出一张钞票,发现是一张五块的。
他愣了愣,耳梢悄悄染上一抹红色。他把手里那张五块的钱递到李玉龙面前,说:“赔暖瓶的,剩下的改天还你。”
“不不不。”
上次接林逾白递过来的钱,被他压着脑袋顶了一膝盖,李玉龙哪里还敢再收他的钱。他摆着手往后躲,嘴里说着“不用你还”,带着俩小弟狼狈地逃走了。
彻底忘了自己找上门的目的是给孙凯扬放两句狠话。
林逾白耳朵红红的,用指尖摩挲着手里的钞票,转过头很无助地问:“学校超市的暖瓶多少钱一把。”
孙凯扬刚要开口,池野抢在他前面说:“不知道啊,放学的时候我陪你过去看看?”
孙凯扬:“……”
他特别想薅住池野短短的头发问一句,不是哥们,刚才我问你话的时候你怎么没答得这么迫不及待?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
钟楼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金红色。
教学楼大厅的门大开着,一群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从里面冲出来,喧哗着四散开。
经历了一周的高压学习,终于放假了,每个人都恨不得脚底生风,直接飞到校门口。
尤其是冯雅军这样的住校生。
“池野,”他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冲池野摆摆手:“我就不等你们了,先走了啊,后天见。”
“好,”高凡他们班的老师喜欢拖堂,池野要等着高凡下课一起走,他低头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拜拜。”
“拜拜拜拜。”
冯雅军归心似箭,上课的时候就坐不住了,背上书包“嗖”一下就蹿出去了。
蹿到一半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回了个头,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还在记作业的林逾白:“天仙,拜拜啊,下周给你带我奶炸的年糕,豆沙馅儿的。”
林逾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反应过来似的,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冯雅军咧开嘴笑了笑,“那行,我真走了啊,再见。”
“豆沙年糕,”池野哼笑了一声,停下写卷子的手,钢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笔花,说:“我妈也会炸。”
林逾白没接话,合上了记作业的笔记本。
池野说:“别急着走,等我一会儿,我陪你去学校超市,你不是要问暖瓶吗。”
林逾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整理好周末要写的作业,拉紧书包的拉链,站起身说:“我自己可以问。”
林昕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看起来在跟秦奶奶闲聊,实则注意力全都放在门外。
放学到现在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十三中离老奶奶书店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就算走得慢,十五分钟之内也该到家了。
租下老奶奶书店的二楼之前,她曾脱下高跟鞋,换上车里的备用鞋子,从书店到学校门口,走了一遍又一遍。
最快的一次,她只用了八分钟。
她甚至努力模仿了林逾白的步子——她的宝宝长大了,她不穿高跟鞋的时候,只能到林逾白肩膀的位置。
胡桃木钟表上的时针和分针逐渐合拢,快到六点半了。林昕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好在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了,背景音杂乱,林逾白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里面:“妈妈?”
“宝宝,”林昕紧张地问:“今天不是放假吗,妈妈来看你,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接到林昕电话的时候,林逾白正站在学校的小超市里,观察着架子最底下陈列的暖瓶。
价格不一样,十块到三十块不等。
他不知道自己砸碎的那把暖瓶是什么样的,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直接问李玉龙,他赔了那位失去暖瓶的同学多少钱。
听到林昕在电话里说,她已经在老奶奶书店等他回去了,林逾白瞬间将暖瓶的事排到了后面。
他抓着书包带,快步走出学校超市,三两步跳下台阶,像一阵风一般奔向校门外。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碧鸟真的是特别好,特别好的宝宝 ())
林昕挽着头发,妆容精致,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在她手心里躺着一枚精致的平安锁,平安锁通体白银,中间部分镶嵌着一块剔透的玉石,挂在一根细细的红绳上。
即使是在光线昏暗的店里,依旧有一种晶莹璀璨的昂贵感。
“你的平安锁修好了,我给你送过来。”林昕用双手撑开红绳,抬起胳膊,作势要给林逾白戴上。
林逾白微微低头,任由林昕将平安锁挂到他的脖子上。
这枚平安锁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就挂在他的脖子,为了避免四周的银子氧化,中间拿去翻新过许多次。
上面的绳子也换了一代又一代,每一条红绳都是林昕去庙里找大和尚请来的。
因为之前的意外,他的平安锁被毁坏的很严重,中间那块不知名的玉石几乎裂成了蛛网,也不知道林昕折腾了多久,才找到了一块与之前那块几乎一样的玉,找师傅镶了进去。
把平安锁放进林逾白的领口,林昕摸摸他的头发,说:“我的宝宝要长命百岁,事事无忧。”
林逾白动作轻轻的,用自己的头蹭了一下林昕的手心。
周六上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林逾白抱着被子走上天台,将自己的被子晒在崭新的衣架上。
秦奶奶上不了天台,天台上原有的那个衣架已经锈到不能用了,林昕并没有指挥工人扔掉,只让人将它重新折好,放到了角落里。
整理被子的时候,林逾白听到了口哨声。
他疑惑地停下动作,四处张望,最后和站在对面楼顶上的池野四目相对。
池野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背心,灰色大裤衩,脚上蹬着人字拖,正提着喷壶在天台上浇花。
他眯着眼睛往这边望,嘴角好像勾着,又好像没有。
天空碧蓝如洗,步行街周围高楼大厦林立,暖洋洋的风穿梭在楼宇之间,越过步行街这片商铺区域时,骤然从高处跌落。
阳光太强烈,林逾白看不清楚池野的表情。
但是他能看到池野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带着笑意,从道路对面的房顶传过来。
“晒被子干嘛,尿了啊?”
“……”
林逾白沉默地走到天台的边缘看着他。
对面的天台上,池野也走到天台的边缘,露出一个男生都懂的笑容。
林逾白看不懂,他很认真地替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尿床,我从小学起就不会尿床了。”
出来晒被子是因为房间有些潮湿,他背上好像起了一些小红点,需要给被子晒晒太阳。
池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片刻后,他忽然低下头,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
林逾白歪了歪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他是在笑自己。
至于为什么笑,林逾白想不明白。
池野把手里的洒水壶放到旁边的花架上,笑得停不下来:“又没说你真的尿床了,哎,你怎么不明白呢。”
“吃糖吗。”
林逾白从兜里摸出两块草莓味的阿尔卑斯,递给坐在椅子上晃腿的小孩儿。
糖果是他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收银员当作买东西的礼物送给他的,他接过来以后顺手放进了外套口袋里,没想到在今天派上用场了。
“谢谢哥哥。”池柏青接过糖果,弯着眼睛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他哥,但是比他哥可爱得多——林逾白睡醒午觉准备写作业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他打开门,看到池柏青手里拿着两个大苹果,站在楼梯口很羞涩地问他,自己能不能进来吹空调。
他带了苹果作为礼物。
林逾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想了想,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池柏青进门之后不乱走也不乱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晃着腿,舒服地叹着气。
林逾白问他:“家里没有空调吗。”
“有,”池柏青说:“但是要等我们开学了再开。”
高中开学比较早,林逾白不清楚小学生什么时候开学。他不会很会跟人聊天,于是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还是池柏青主动告诉他:“哥哥,我的暑假作业已经写完了,我哥还给我检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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