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
林逾白睁开眼,冲着池野莞尔一笑。
池野注意到他的笑容有些哀伤。
他说:“他不忙,因为他死了。”
——死了,不是牺牲。
池野敏锐地抓住了林逾白话里的重点。
按照林逾白那般较真的性格,倘若他的父亲是因公殉职,那么他会说,“他牺牲了”。
可他说自己的父亲死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父亲死于意外,或者疾病。
池野垂下眼,怜悯地看着林逾白,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他伸手盖住林逾白的眼睛,轻声道:“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池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冯雅军吃饱喝足后便回房间睡觉去了,客厅的茶几上凌乱地摆放着吃剩的垃圾。
卧室的门虚掩着,冯雅军的鼾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池野蹲在茶几旁,将竹签收拢好扔进垃圾桶,又找了块抹布,把花甲壳擦进外卖盒里,最后喷了点清洁剂擦桌子。
整理完卫生后,池野并不急着去洗漱,而是躺到沙发上,以一个惬意的姿势伸长双腿,打开手机,找到初中时的群聊。
他点开群聊看了一眼,二十分钟前,有人在群里发了一条游戏邀请:开黑,五缺二,速来。
池野点开那人的头像,给他发了一个表情包。
「池野」:在?
对面很快回过来一条语音,“我池哥!怎么了?”
「池野」:方便打电话吗?
对面二话不说,直接弹了一个视频窗口过来。
池野单手枕在脑后,按下接通键。
“池哥!”
信号接通后,池野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灿烂的笑脸。
他身后的背景像是网吧,因为他很快给了身旁的人一人一巴掌,“先别打了,都来拜见我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哥,叫哥叫哥,都叫哥。”
旁边跟他五缺三的那俩人被迫冲着镜头营业,一人叫了一声哥。
池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哥哥哥哥,你要在我手机里下蛋吗。”
“嘿嘿,”那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我有事儿,”池野说:“赫一,找个安静的地方。”
“好咧。”
赫一游戏打到一半,扔下鼠标跑了:“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打。”
他五缺二的好兄弟双双翻了个白眼,冲他挥手:“快滚。”
赫一拿着手机跑到厕所,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坑坐下,“哥,你说。”
池野说:“我记得你在一中。”
“哥!”赫一感动地不得了,“你居然知道我在哪所高中,呜呜呜,你真是太好了——”
池野:“……”
他没忍心告诉赫一真相。
之所以会知道赫一在一中,还是因为初中毕业前夕,他去老师办公室拿获奖证书时,听到班主任跟赫一的家长联系,说他家里要是愿意出一万五块的择校费,赫一就能进一中。
赫一是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花一万五换一个进一中的机会,他的家长必然会答应。
从赫一的反应得知,他后面的确去了一中。
池野松了口气。
他问赫一:“你认识林逾白吗?”
听到林逾白的名字后,赫一方才还兴高采烈的脸色骤然垮了下来。
他不知道池野从哪里听到了林逾白的名字,也不知道池野为什么突然找他问起这个人。
但他抿着嘴,很认真地说;“哥,不管你听到了什么谣言,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林逾白是个好人,他一点儿都不坏。”
赫一的父母做服饰外贸生意,家境殷实。赫一本人性格也不错,整体乐呵呵的,被老师骂了也不生气,还会反过来安慰老师,让老师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体。
教过赫一的那几位老师,说起这个学生时,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赫一的父母为了把他的成绩提上去,从小学开始就给学校老师送礼,因此赫一不管走到哪里,他的同桌必然都是班里面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一个。
初中三年,他和池野做了三年的同桌。
这个傻缺觉得池野长得帅学习成绩又好,把池野奉为自己的神明,有些时候老师和家长都管不住他,只有池野说话他才会听。
这样一个吊车尾的富二代,进了一中以后遭受了不少老师的冷嘲热讽和同学们的白眼。
其实这也不怪老师和同学,因为赫一爸妈想着,儿子既然已经进了一中,干脆再多花点儿钱,把他塞进火箭班吧。
于是赫一就成了火箭班里最为特殊的存在。
他说:“有一次体育课,男生跑一千米,跑完回教室没多久我就吐了。”
当时班里那么多人在,没有一个人帮他。
只有林逾白默不作声地去楼下的小树林铲了土,替他打扫了秽物,又接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桌子上。
虽然事后他去道谢,林逾白冷漠地解释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当时天气热,而赫一吐出来的东西太臭了,他受不了。
但赫一还是十分感动,主动担任起了林逾白的小跟班。
这个“小跟班”是赫一自封的,因为林逾白根本就不理他。
后面他爸妈大概知道了他这块烂泥扶不上墙,就把他从火箭班弄了出去。
离开火箭班后,赫一迅速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忘记林逾白,每次在路上碰到林逾白都会上前跟他打招呼。
赫一连用两个成语形容他和林逾白的关系:“他对我退避三舍,我对他穷追不舍。”
池野原本只是想从侧面打听一下林逾白为什么会被一中劝退,没想到林逾白和赫一之间还有这种交集。
他沉默了片刻,问:“那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被一中劝退吗。”
学习成绩好,又是火箭班的学生,池野很难想象林逾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从一中离开。
没想到向来心直口快并且对池野唯命是从的赫一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他目光躲闪,好半晌才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就听说……是他打了学校的老师。”
打了学校的老师?
池野心里咯噔一沉。
近几年网上经常会爆出学生殴打老师的新闻,他怎么也无法把林逾白跟那种新闻联系到一起。
他正想继续追问,电话那边的赫一已经挂了视频。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笨,迟早会被池野套出话,干脆直接切断了联系,并找了个非常蹩脚的理由。
「赫一」:哥,我在马桶上坐久了,忽然想拉屎,先挂了啊。
“哗哗——”
冯雅军被洗手间传出的水声吵醒,他眯瞪着眼,从枕头下面摸到手机,按开屏幕看了一眼。
早上5:20。
“池野,你醒了啊。”
他一张口,声音哑得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块丝瓜藤似的,他被自己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扶着床边的围栏吭吭喀喀地清起嗓子来。
“干嘛,”池野嘴里含着牙刷,推开洗手间的门看了他一眼,“你要变异了?”
“没,”冯雅军哑着嗓子说:“估计是昨天用嗓过度了,咳咳。”
他昨天是挺不容易的,池野想了想,“我等会儿给你找一下喉片。”
冯雅军睡在他房间的上铺,伸手抓着梯子爬下来。他昨天光膀子睡的,细胳膊细腿,肋骨下面的位置微微凹陷,白斩鸡似的没有半点看头。
池野随意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冯雅军全然不知自己的弱鸡体格遭到了鄙视,还在那里光着膀子四处活动,去外面喝水时他注意到客厅的茶几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
“池野,”他特别不好意思地跑回房间,“你怎么把垃圾收拾了,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太困了,吃完就刷牙睡觉了。”
“没事。”池野已经洗漱好了,站在镜子前擦擦脸,从洗手台上拿起眼镜戴好。
洗手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香皂味。
池野离开洗手间到外面换衣服,冯雅军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实在不好意思啊住在你家还让你帮我打扫垃圾,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雅军儿,”池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短袖,特别无奈地转过头,把手按在冯雅军的头顶,并掰过他的脑袋让他看墙上的电子时钟。他说:“你以为我们有很多时间吗,快去洗漱,我今天不想打车了。”
五点三十分,池野拽着冯雅军准时下楼。
冯雅军的鞋带还没系好,走路连蹦带跳的,“哎!哎!哎!你好歹让我把鞋带系一下啊。”
池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天绝对不能迟到”,因此对冯雅军的哀嚎置若罔闻,冷酷道:“下楼再系。”
他们踏出琴行大门的一瞬间,林逾白恰好推开了对面书店的门。
池野松了口气,随后放开抓在冯雅军袖子上的手,抬起胳膊冲着对面笑道:“早啊。”
街道对面,林逾白朝这边望过来,目光柔软,向着池野微微点头,“早。”
池野的心都要被他这个毫不设防的眼神融化了。
他险些忘记蹲在旁边系鞋带的冯雅军,关上琴房的卷帘门就要往对面走。
冯雅军见他抬脚,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裤腿,制止了他前行的步伐:“咱们早上吃什么啊。”
池野:“……”
怎么把他给忘了。
在商业大厦门口的广场碰头后,冯雅军刚开口说话就遭到了高凡的嘲笑:“你怎么变成公鸭嗓了。”
还不是因为要假扮丧尸!
冯雅军兜里还揣着一板喉片,闻言脑袋里灵光一闪,问池野:“你说吴哥可以报销卸妆水的费用,那他能不能把喉片也报销了?”
“哇,”高凡大吃一惊:“你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冯雅军振振有词,“我这不是想给池野省下一板喉片吗。”
“行了行了,”眼看他们俩要因为这点小事拌起嘴来,池野及时插话:“不用你给我省,吃吧,家里还有,管够。”
冯雅军这才打消找吴哥报销的念头。
早上六点,大厦前面的小广场上有不少卖早餐的小推车,林逾白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正专注地望着其中的一辆——池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辆小车上挂着红底白字的招牌,上面明晃晃的五个大字:土豆丝卷饼。
看不出来啊,他对土豆丝情有独钟。
池野心中莞尔,走过去一把搂住林逾白的肩膀,带着他往卖土豆丝卷边的小吃车方向走:“走,陪我买个早餐。”
林逾白乖巧地跟在他旁边,任由他揽着自己走到小吃车前。
“池野,我想喝粥!”
高凡远远地喊了一声,和冯雅军一前一后进了大厦。
池野给高凡要了一个红豆粥,又给他和冯雅军要了两杯豆浆加两份里脊肉卷饼,最后才看向林逾白,问他想吃什么。
林逾白看了他一眼,矜持地指了指小贩手边那个放着土豆丝的塑料盆。
“再要一个土豆丝卷饼,”池野注意到摊子上的红豆粥是泡在热水里保温的,想了想,多要了一个:“红豆粥拿两个吧。”
等老板做卷饼的间隙,池野把红豆粥扎好吸管,递给林逾白:“先喝着。”
林逾白小口喝粥,眼睛盯着那盆土豆丝。
池野只好告诉老板,里脊肉卷饼先放一放,能不能先把土豆丝的做出来……
“真有眼光,”老板高兴地说:“我这土豆丝卷饼可是招牌,这土豆丝是我老娘一大早起床炒的,保管你吃过一次之后还想吃。”
他多加了两夹子土豆丝,包了一个异常饱满的卷饼,包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险些没卷起来。
“来。”
老板装好卷饼,热情地将手伸出小吃车,把卷饼递到林逾白面前。
林逾白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卷饼,一手拿着卷饼和红豆粥,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付钱,被池野拦住了。
“我来吧,”池野抽走他的手机,给他重新放回口袋里,指指不远处的长椅:“去那边等我。”
“可……”
林逾白还想说些什么,池野从他手里拿走那杯红豆粥,用吸管堵住了他的嘴,又拿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红豆粥上。
“去。”
做完这一切,池野不由分说地把他往长椅的方向推了推。
正值国庆假期,哪怕现在才早上六点,广场上依然有很多外地的游客。
林逾白在长椅上坐了没一会儿,就收获了不少目光,有两个胆子大一些的女生甚至直接坐到了他旁边。
那两个女生刚坐下,林逾白像是屁股被烫到了一般,猛地从长椅上起身,下意识地往池野那边走。
“帅哥,别走啊,加个微信怎么样?”那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追了上来。
林逾白用力抓着手里的卷饼,加快脚步走到池野身边站定。
他觉得池野身边是安全的,所以飞快地躲到了池野的身边。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下意识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池野却发现了。
他冲林逾白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老板打包好了最后一个卷饼,装袋递了出来。
池野已经付过钱了,一手拎着早餐,另一只手牵着林逾白的手腕,带着他往大厦的方向走。
那两个女生早在林逾白站到池野旁边的时候就停止了追逐,站在原地说悄悄话,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刚才还要激动。
经过她们旁边时,林逾白好像听到了她们在激烈地争论什么攻和守。
眼看着池野和林逾白就要走进大厦了,那个一直喊“攻”的女生急了,居然直接跑过来拦住了他们。
“帅哥帅哥,”她挡在池野面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遍,神神秘秘地问:“你们两个谁是上面——”
“嘘,”她的话没说话就被池野打断了,池野一手拉着林逾白,提着早餐的那只手抬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微笑着说:“保密。”!
拦路的女生脸颊瞬间红透,鼻孔似乎也扩大了一圈,她兴奋地喷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复读机似的重复着池野的话:“好,好,保密,保密,嘿嘿。”
林逾白不知道她怎么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胳膊,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
可池野抓在他腕上的那只手力气很大,挣脱了几次都没能挣开。
池野带着早饭敲开化妆间的门,高凡脸上的妆已经上到一半了,化妆师正在她的胳膊上伪造一条疤痕。
高凡看到池野拿着吃的过来,很自然地张开嘴,“啊,给我吃一口你的饼。”
池野撕开卷饼的包装袋,用包装纸隔着,捏了一块里脊肉喂给她。
“你的粥。”
他把红豆粥拿出来放在高凡手边的桌子上,“趁热喝。”
高凡示意他看自己的胳膊,她的胳膊还在化妆师手里,根本抽不出空:“给我插上吸管嘛。”
池野拿起红豆粥,给她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让她喝了一口。
化妆师抬起头打量了池野一眼,笑着问:“小男朋友?”
“不是,”高凡笑嘻嘻地说:“亲发小,小时候被爸妈放在一个盆里洗澡的那种。”
“哦——”化妆师懂了:“青梅竹马。”
“姐!”高凡急了,小姑娘难道害臊一次,却不是为了池野:“你别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罢她还紧张地看向池野的身后,没有在他身后看到其他人,明显松了口气。
骤然绷紧的手臂也随之放松下来。
她的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化妆师的眼睛,化妆师笑着问:“怎么了,你喜欢的人也在?”
高凡抿了抿嘴,目光亮闪闪的,耳尖微微泛起红色:“嗯。”
【作者有话说】
女生A:我觉得戴眼镜的是攻。
女生B:戴眼镜的必然是受,你懂不懂什么叫反差感?女生A:攻!女生B:受!女生A:攻!女生B:受!
【此对话无限循环,直到池野和小白经过,女生A冲上前询问】
女生A:帅哥,你俩谁在上面?
池野:嘘,保密。
女生Aand女生B:他果然什么都懂!妈妈我们搞到真情侣了!
小白:(状况外,低头吃卷饼)
Akon:明天入v,会连续更新两章哦:)
赫一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池野登门造访的一天。
他瞬间忘掉了前几天那通被他单方面挂断的视频电话,受宠若惊地将池野迎进了门。
“哥,你穿这双拖鞋吧,是新的,我买回来还没穿过。”
赫一蹲在鞋柜前取了双还未拆封的拖鞋,伸手撕掉上面的标签,小心翼翼地把拖鞋放在池野脚边。
他爸妈是当地知名的富豪,赫一含着金汤勺出生,打小就坐豪车住豪宅,吃过的唯一的苦来自于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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