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现场的导师都意识到。
季影帝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
在他的气场里,其他练习生都那样青涩。
云月明专心表演的同时,余光也在悄悄看向季松。
果然网上的视频不如现场震撼。
尤其他们还在同台演出。
云月明的呼吸都随着鼓点更加激烈起来,竟然不由自主跟着台下的季松粉丝们共情。
师尊当初教给他君子六艺。
他永远只学会皮毛。
反正自己是狐狸,唱唱跳跳只会把路人吓死。
但现在……
师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节。
都牵扯他的心跳。
这个舞台,云月明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扮演一个蒙蔽旧主的奸臣。
大家虽是统一形制的中式服装,但每个人腰间都会别着相应的道具。
云月明是轻纱。
随着他的动作飘荡飞扬,如风一般,摇摇摆摆。
怙恶不悛的奸佞,左右逢源,遮蔽旧主的双目。
季松则是这个故事的核心。
一个穷途末路的英雄,一个风雨飘摇中的前朝君王。
他明知天下早已不可挽回,却还是义无反顾。
即便最后失去一切。
云月明不喜欢这个故事。
因为这和当年的情景重合太多,会让他鼻子发酸。
当年乱世,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季松作为山神却毫无迟疑插手了人间事,为了保护山民强行逆天改命,挽救了无数本该赴死的生命。
即便他明知道不能那么做。
此时的直播弹幕刷得飞快——
【等等,月明弟弟是要哭了吗?】
【配上这个故事的人设更好磕了,狡诈奸臣x末路帝王】
【奸臣为前朝君王流泪,残酷的世界里还存在一点点爱,好吃好吃!邪门的cp出现了!】
铿锵的《破阵》逐渐接近尾声。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前朝旧主遗世独立,他的理想长存。
按照舞台动作的设计,君王要挥开奸臣的薄纱,奸臣也将死于君王的剑下。
云月明上前一步,没料到季松忽然改了动作——
他一把拉住云月明清瘦的手腕,向前一带,距离瞬间极近。
四目相对,呼吸相融。
云月明心跳都停止了。
下一秒,君王挥剑,斩杀奸佞。
云月明顺势躺下完成舞台动作。
本该被季松干脆挥开的白色薄纱,在半空扬起,男人抬腕,像是接住一片雪花般温柔轻缓。
前朝君王与前尘往事告别。
他放手。
月光般的薄纱缓缓落下,纯白无暇,盖住奸臣的面目。
季松垂眸,眼睫在眼睑投下阴影,落寞又深邃。
——曲终落幕。
粉丝们其实还没回过味来,但敏锐的感官早就察觉到了这份新奇的舞台美学。
没什么比隐秘又强烈的情感更能冲击人的心灵。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季松临时更改的一个动作,原地拔高了原本的角色设定。
现场几乎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尖叫。
弹幕直接盖住了屏幕——
【这盖的不是白纱,是婚纱!!!】
但相处时至少不会强势到令人害怕。
可他一把扣住云月明的手腕朝自己拽过去的动作,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霸道。
这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像。
这个反差让台下众人的尖叫一浪接一浪,网友们迅速把这几秒做成动图循环播放。
几个热搜轮番往上冲——
【刀子里的糖最好吃】
【我们磕年上的终于有饭吃】
被撩到头晕脑胀的不止粉丝,还有云月明。
表演结束,他手脚虚浮地进了后台化妆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摸了摸额头。
“没发烧。”
又摸了摸脸:“……”
这个发烧了。
之前还不会对季松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云月明叹了口气。
一抬眼,让镜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季老师……”云月明有点心虚地转过身,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季松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这么多空化妆间,他偏偏进了云月明这间。
又来了。
那种没来由的心脏一紧的感觉又来了……
云月明捏了捏酸麻的指尖,像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道:“刚才怎么突然改动作?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干笑,试图逗逗季松。
“突然有肢体接触,粉丝不会觉得我们在卖腐吧?”
看来云月明逗得很成功。
因为季松低头笑了下。
男人忽然靠近,高大的身躯瞬间挡住云月明面前的光,将他困在化妆台和他的身体之间。
“——!”
云月明脑袋嗡一声,慌乱间扭过脸。
他现在还在稀里糊涂地想……
师父和徒弟说话,需要靠这么近吗?
也许需要呢?
那接吻呢?
接吻也是师徒友好交流的方式之一吗?
季松不知怎么,之前还觉得非礼勿视,不该长时间盯着小狐徒,也不能靠小狐徒太近。
但那个吻和那天的眼泪。
像是让他突破了某种桎梏。
在一片混沌里看清了自己的真心。
规矩。眼光。生前身后名。
皆是虚妄。
只有眼前的云月明是真真切切的。
季松承认,他现在有些生气。
源于男人的嫉妒心。
俊眉低沉,他的视线牢牢摄住那张慌乱美丽的脸,毫不掩饰地问——
“和他卖得了,和我卖不了?”
云月明:“……”
他听到了什么。
这世界终究是疯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的人是云月明,一个动真格就怂得一批的狐狸:“我、我们是师徒呀…这样也行吗?”
沉默良久,头顶传来季松淡淡一声闷哼,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有理。”季松说。
察觉他后撤一步,那撩人的冷淡香气逐渐远去,云月明的理智也算稍微回笼了点。
谁知季松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了句。
“你说刚才舞台上,还是别的时候?”
“?”云月明望着他,一双明亮微扬的眼睛越睁越大。
反应过来季松指什么,紧跟着云月明脸就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季松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对小徒弟的反应也很满意,长腿一迈就这么淡定地走了,留云月明一踉跄扶住化妆台才稳住身体。
他摁住滚烫的脸颊。
严重怀疑师尊被人夺舍了!?
怎么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开始说,老古董竟是他自己!
缓了很久,云月明飘飘忽忽走出门,没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蓄着小胡须的男人。
“对不住,我有点晕……”
那人手臂一伸拦住他去路,云月明还以为这人要闹事,就听见他说:“云先生,像你这样能唱会跳,还懂玄学的年轻人真是不可多得。”
云月明下意识警惕:“你怎么知道?”
“你应该听过常老板的名字吧?”魏友生笑眯眯捋了下小胡子,“我是他的私人助理,我叫魏友生。”
云月明诚实道:“不知道。”
魏友生:“……”
“这个节目最大的资方就是我们常老板,多少练习生争着抢着想见他呢。”魏友生侧身让开路,“正好导演也在,不如大家见一面?”
他看云月明一脸不情愿,补充说:“只是见面,不要误会,我们老板的儿子比你还大呢。”
瞧这魏友生说话的架势,云月明看他不像经过培训的助理。
总觉得有点粗俗。
他又没往那方面想。
但赫导是个正经人,见面应该也有导演的意思,云月明也就放心去了会客室。
这会儿赫导正和常老板聊得不亦乐乎,见他过来赶紧引荐。
常老板也的确如魏友生所说。
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
除了几句场面话,眼神都不太落在云月明这个小辈身上。
赫导:“正好,接下来的录制是个人技能展示。”
“马上就是出道决赛,不管擅长什么,大家都会拿出看家本领。”
“常老板要举办一个玄学大赛,邀请全球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参加,月明你看看。”
云月明草草看了眼海报。
没什么问题,只是普通的玄学赛事,胜利者会获得奖金和一堆专家颁发的奖杯。
云月明:“要比什么呢?我不太擅长打架。”
主要还是不想被大家发现他是只狐狸这件事。
闻言,一旁的男人笑了起来:“我们这是正经比赛,怎么会让大家打架?”
这人看上去二十七八,是常老板的儿子常寿。
他职位不低,却非常以父亲马首是瞻,即便是家族不太看好的娱乐产业,也要陪父亲跑一跑。
常寿说:“比赛只有两个部分,笔试和术法展示,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题。”
听这语气。
赫导应该在常家人面前替他吹过牛比了。
云月明干咳一声,也端出几分秩序维持者的架势:“嗯,应该。”
上赶着的个人技能展示机会,不要白不要。
他最怕麻烦了,既然这回被安排好,云月明就照猫画虎直接填了报名表。
两天后就是青年玄学大赛。
一环某酒店,老早就云集了来自各地的年轻玄学爱好者,各种打扮都有,而且性格拽得不行。
也许越有本事的人,越有嚣张的资本吧。
云月明穿得跟个清纯男大似的,倒有些格格不入。
一走进门口登记处,就被几个不知哪门哪派的人挑衅。
“学生也参赛啊?哪拿到的报名表?”
云月明淡淡看他,双手插兜,斜挎包里的符咒嗡嗡翕动起来,随时都能出去来个符阵把那三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他这些年遇到挑事的人多了。
压根不怵这些。
常寿不知从哪冒出来,挡在他们之间,大声说:“诸位。可以扫码进主会场了,二十分钟后笔试开始。”
时间紧张,参赛者很快散开。
“咦,扫码还要填写生辰八字?”
云月明知道常寿是故意解围,道了声谢。
这酒店会场很大,即便是停业一天,造成的损失都是数不清楚的,常寿看起来根正苗红,居然会支持他爸拿来举办赛事。
云月明忍不住问:“你们毕竟也是有头脸的公众人物,这么大张旗鼓搞玄学,没问题吗?”
常寿闻言,无奈笑了笑。
“爸爸很信这些,只要他开心,一个酒店算什么?”
云月明:“唔,你好孝顺。”
常寿眼睛亮了点,被夸得很开心:“我最崇拜的人就是父亲,他从一穷二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云月明:“时也,命也。”
他对常老板的印象很模糊,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只记得是个个子不高体型偏胖的中年人。
看上去和颜悦色,很有福气。
云月明也不耽搁,进入会场。
笔试比他想象中更加专业,并且有一定难度。
必然是有玄学大能帮忙出题。
一开始只为应付差事的云月明不由自主就认真起来。
到了个人技法展示时间,评委坐了一排,常老板坐在最中间。
大家很轻易就能看出,什么人有真本事,什么人是弄虚作假的花架子。
云月明觉得自己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至少开开眼界。
到他上台,常老板眼神鼓励:“请开始。”
大家知道他是个突然火起来的爱豆,这段时间的关键词不是花瓶就是cp,其他人眼神或多或少有鄙薄。
一个长得这么漂亮柔弱的男人,能做什么?
在玄学大赛上表演唱跳?
云月明面色从容。
他指尖夹出一张符咒,朝虚空轻轻一抛——
一张符咒瞬间化作数十张,在虚空漂浮,仿佛有无形的淡金色磁场。
还没怎么样,刚才那些发出倒油声的参赛者就愣住了,拼尽全力去想,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半空有绳子吗?
——啪!
云月明打了个响指。
数十张符咒刹那间化作无数金色四方孔铜钱和金元宝,叮叮当当下起钱雨,赛场里顿时漫天飞舞起金灿灿的颜色。
众人忍不住齐声惊呼:“好多钱!”
有人听着钱声,沉醉其中:“这是真正的音乐……”
这场面简直像逢年过节转发的各种吉祥朋友圈。
所有人都开始拜一拜蹭一蹭,希望能发财。
云月明一个收势。
更大的金光浮现,轰然化作一个憨态可掬又有一些威严的貔貅,在常老板面前眨眼,俯首。
常老板见状大喜,手足无措。
在云月明的暗示下,他伸手摸了摸貔貅的头:“竟然能摸到,厉害!”
幻象结束,众人还沉醉其中。
云月明发挥了当年沿街卖艺的本事,说了一串漂亮话,马屁拍得充满人情世故,最后说:“——祝常老板财源广进!”
参赛者蹭完福气,有的心服口服,有的还是酸溜溜。
“这个马屁精!”
不出所料,云月明得了个高分。
具体名次,还要等几天阅卷时间。
比赛结束,云月明蹭了一顿自助餐后就不打算作停留,谁知在走廊上又被魏友生拦住——
“云老弟,你今天表演得非常好,我们常老板想请你吃顿晚饭。”
说是请。
但哪有位高权重大老板请小虾米的事儿。
言下之意就是让云月明去应酬。
云月明也不客气:“我可不是你老弟,基地还有事呢,谢谢常老板好意,我先走了。”
魏友生笑着,出奇地没有阻止他。
云月明就这么顺利地走过去。
哪料到还没走十米,他就在魏友生的注视下缓缓倒了下去。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能直接毒翻云月明一个狐狸。
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能睡,可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合眼前一秒,他看见两双皮鞋走到自己身前。
“常老板,我算出来了,这小花瓶不是寻常人!”
常老板:“别卖关子。”
魏友生嘿嘿一笑:“他是只狐狸呀,千年化人,这可不容易!”
“我把他送到你房间去,这可是上佳的补品,不管是采阴补阳,还是炖了煲汤,都可以延年益寿……”
与此同时,训练基地里的赫导浑身被冷汗湿透,来回踱步,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
“常老板怎么不接呀?这天都黑了!”
他对这些练习生,就像班主任对一窝小学生。
赫导也是听说比赛就几个小时,才打算顺势让云月明去的,可现在都这么晚了……
听说中心酒店也封闭了。
季松从没看见过赫导这么狼狈的样子,纳闷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人:“怎么?”
赫导不知怎么说,唯恐是自己疑神疑鬼得罪了资方,也害怕云月明真出了事,季松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双重压力下,他还是狠狠心。
“云月明,参加玄学大赛后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季松,你快去找找他!”
云月明再度睁眼时,已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被人扔在地上,狼狈不堪,像个信手就能拿起来摆弄或甩开的玩偶,整个身体虚软无力。
如果是梦。
那一定是噩梦。
他修行多年,就算没太多本事也好歹是个大妖。
能把他迷晕,常老板背后的那个魏友生绝不是个普通人。
云月明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挣扎了几下,浑身却如同灌铅般一动不动。
耳畔是哗啦啦的水声,光影透过磨砂玻璃,勾勒出一个臃肿短胖的人影,不是常老板还能是谁?
紧跟着,这个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就裹着一半浴巾推门而出。
他一眼就看见云月明半睁着迷茫的眼,笑了声:“哟,醒了?”
“……你……”
嗓子如同被烙铁滚落,云月明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常老板站到他旁边,居高临下,除了关键时刻,他甚至连床都不愿意让云月明躺上去。
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行业漂亮年轻的小生。
这个云月明不愧是狐狸精。
骨子里散发出的美丽和气质,果然不是凡夫俗人能比的。
中年男人有些恻忍,
常老板难得有耐心,问道:“你要说什么?”
云月明说话很艰难,但还是送他三个字:“……老毕登。”
常老板:“……”
他冷哼站起。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在我这里吧?”
“如果不耐下心来看看你的本事,又怎能算出,你其实是一只狐狸呢?”男人冷笑,“即便你的生辰八字我用不上,但吃一只狐狸精,足够延年益寿。”
一种被冷水吞没的寒凉蔓延到全身。
云月明战栗起来。
……他、他要吃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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